無法彌補的遺憾

陳傳超

上課鈴響了，我站在門口，看著學生們陸續進教室坐下，便開始上課。今天上的是《光的直線傳播》，我打開多媒體，讓學生們欣賞生活中一幅幅美妙的與光有關的畫面。伴隨著輕柔的音樂，學生們仿佛被這賞心悅目的美景陶醉了。

“報告！”尖利的聲音將學生們拉回現實。大家看到門口的馬帥，“嘩”地爆發出笑聲。只見馬帥嬉皮笑臉地站在門口，蓬亂的頭發，敞開的衣服，手里拿著一袋麻辣條，似乎想藏起來，又不知藏到哪兒去。我看著他，一股怒火直竄上來：“你怎么又遲到了？”我厲聲問?！拔疑蠋チ??！泵髅魇堑叫≠u部去了，還狡辯。我不由諷刺道：“你到小賣部上廁所去了？還是到廁所買吃的去了？”說完，我突然不再怒火沖天，想想跟這種學生，氣也是白氣。

“哈哈哈……”同學們看著馬帥手里的麻辣條，笑得像炸開了鍋。馬帥對我瞪著眼，氣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我直逼著他的眼睛，直到他在同學們的笑聲中低下了頭。我心里僅剩的一點火氣隨著學生們的笑聲煙消云散，我甚至有點得意地笑了。

學生們一看老師笑了，就笑得更來勁了。幾個搗蛋鬼甚至趁機怪聲怪調地學著我剛才的話，惹得同學們又是一陣大笑。此時，看著好好的一堂課被攪得不成樣子，學生們興奮得難以平靜，我不禁敲著桌子喊：“安靜！”可學生們還是一時難以平靜下來，雖然不再喧嘩，但竊笑聲仍不時發出來。這堂課，算是給馬帥攪了。

這天上自習課時，我從教學樓下走過，聽到樓上一陣陣笑聲，緊接著是幾個學生的尖叫。我仔細一聽，聽出又是馬帥，心想非得好好懲治他一番不可。于是我快步走到班里，剛到門口，便見馬帥揮舞著笤帚在追逐著什么，惹得女生們一陣尖叫，男生們一陣哄笑。

他背對著門，沒看到我進來?？善渌麑W生都看見了。他們看著顧自忙碌的馬帥，笑得更厲害了。我站在門口，冷眼看他“表演”。在同學們恣意的笑聲中，他終于意識到什么，猛一回頭，見到是我，忙扔下笤帚，竄回了座位。

“老師，教室里進了老鼠，我在打老鼠?！彼q解說。我心想，你才是一只老鼠呢?？粗?，我真是怒火中燒，也許是被我明顯的怒氣所震懾，他不再狡辯，同學們也安靜了下來。

我沒好氣地開始數落：“你來學校，一不守紀律，二不聽講課，三不交作業。你說你，成天只會像青蛙一樣呱呱亂叫，像老鼠一樣上竄下跳，像小丑一樣被人取笑……”

“哈哈哈……”我話還沒說完，學生們已經笑得前仰后合。有的笑得岔了氣，直捂著肚子淌眼淚。

馬帥在同學們的笑聲中“騰”得站了起來，對我怒視著。我迎著他的目光逼視著他。他不服氣地又坐下去，趴在桌子上一言不發。我看著龜縮在桌子上的他，露出了心里的一絲鄙視。

這件事過去后不久，我就漸漸淡忘了此事。又一個新學期來臨之時，我發現課堂上似乎缺了點什么。噢，原來是少了盡惹事的馬帥?！斑?，馬帥呢？”我故意問學生?！八荒盍?，出去打工去了?！痹趺?？不念了？他才八年級呀？我心里掠過一絲愧疚。想到過去對他的挖苦諷刺，我一時有點無所適從。

下課后，聽學生們說，他家里很窮。馬帥兩歲時，他媽媽因為家窮過不下去了，便扔下他們父子倆走了。他們種著的幾畝薄地，也常因缺種子少化肥而收成不好。馬帥全仗著姑媽時常接濟，才勉強上學到今天。在學校，他常因此受歧視?；丶液?，放下書包便到田里干活，天黑了才回家做飯、洗鍋、喂雞、喂羊，哪里還有時間學習，學習哪里能好。聽著學生們的講述，我無地自容。

一個學困生，本應得到老師、同學的幫助，但作為老師的我非但沒給予一點同情、幫助，還時常諷刺、挖苦，不問青紅皂白，令他當眾出丑，成為同學的笑料。我為自己的行為深深感到自責、愧疚。一個教育者，本應捧著一顆心來，了解學生疾苦，給予學生關愛。而我給出的卻是徹骨的寒冷。

我們常常抱怨學生厭學、不學，卻從來沒有認真想想這背后的原因。也許馬帥的輟學不完全是因為我，但我深深地傷害和打擊了他，也打碎了他心中的美好。我沒有在他心里播下善良的種子，卻讓他的仇恨潛滋暗長。

我深深為自己的行為自責，也為自己這無法彌補的遺憾而痛心。

（作者單位：沂源縣南麻中學

山東淄博 ? 256100）

責任編輯 ? 余志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