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步機原理”與權力解析

文/沈士光

責任編輯 解梅娟

跑步機是健身房的必備器械之一，也已經進入千家萬戶。它之所以深受人們的喜歡，與其器械空間占地小、健身功效大分不開。在本文中筆者嘗試著提出一個“跑步機原理”，即在一個超狹小的空間范圍內，具有無限延伸的可能性，能達到與戶外跑步同等鍛煉身體的效果，且產生超乎尋常的、復雜多面的“溢出效應”。我們不難聯想到權力的某些負面特征與“跑步機原理”極其相似，需要引起權力者的高度重視和警惕。

一、“跑步機原理”的兩大特點

“跑步機原理”具有兩大特點或表現。第一，在超狹小的空間具有無限延伸的可能性。只要在一個平方左右的空間里，站在“跑帶”上起跑，就能與野外跑步一樣，任意由跑步者決定跑步的距離。第二，它具有超常規的“溢出效應”。所謂“溢出效應”（sp illover e ffec t）是指在進行某項活動時，不僅會產生活動所預期的效果，而且還會產生預期之外的影響或者收益?！芭懿綑C原理”中的“溢出效應”是指在跑步機上不僅能與野外跑步取得同樣的鍛煉效果，而且還具有野外跑步所沒有的特點和優越性，甚至產生“異化”。有的人喜歡跑步機勝過在戶外跑步，結果用跑步機跑步的方式取代戶外跑步方式，將跑步機作用絕對化。還有一些人在使用跑步機的過程中，無意中將某些功能擴大化。隨著計算功能日益精確化，比如快跑、中跑和慢跑的多項選擇等等。當計算變為鍛煉的重要內容，并且將它絕對化，實際上在某種程度上異化了鍛煉身體的目的，進入到“數字化生存”狀態中，在這種心態驅使下，會產生強制化的鍛煉動機，誤認為精確設計跑步流程對鍛煉身體的效果起到關鍵作用，心理暗示和強制在跑步機上反復映像與強化，這無疑對鍛煉身體不僅毫無益處反而有害。跑步機的精確計算會“溢出”不同于戶外跑步的“成就感”，“成就感”一旦與功利性集合在一起，人們不禁會浸潤在其間而不能自拔，哪怕僅是跑步機上的數字而已，也會為“數字化”感動而樂此不疲。野外跑步也不能說沒有“功利性”，鍛煉身體本身就是功利的，但這種“功利性”很可能被野外的景色所消解，美麗的大自然，藍天白云、小橋流水會打動鍛煉者，喚起跑步者對大自然的熱愛之情，心靈得以凈化的非功利性對鍛煉者的身心有極大的幫助，有時候會超過跑步本身的效果，是跑步機不能比擬的。

二、權力的類“跑步機原理”特征

權力是政治學和行政學中最基本的概念之一，權力作為一種權威性的支配力量，在政治社會生活中有其存在的價值和必要性，公共權力是維護公共利益和公共秩序之必需，它具有公共性、有限性和強制性的特征。但是權力也有負面性的特征，尤其是在一定的制度與文化環境下，權力的負面性不可避免。人們經常引用兩段話，一是法國著名的思想家孟德斯鳩的“一切有權力的人都容易濫用權力，這是萬古不易的一條經驗”，“有權力的人使用權力直到遇有界限的地方才休止?！绷硪欢问怯鴼v史學家阿克頓的名言，“權力導致腐敗，絕對權力導致絕對腐敗?！比绻覀冞\用“跑步機原理”，得出的結論是：權力也是有延伸空間的，權力越大，可延伸的空間越大，權力越大其“溢出”的好處越多。不少人追求權力，哪怕只是小小的權力也要全力爭取，就是權力無限延伸的空間以及溢出效應賦予的“預期”。

與“跑步機原理”相似，權力者如果有欲求，權力亦有延伸的空間，隨著權力空間的延伸，權力的欲求也越多。人們經常講權力濫用的三種方式，即錢權交易、權色交易和權權交易。錢權交易是權力可以用來尋租，權力配置各種資源，甚至壟斷資源，在權力不規范，沒有受到有力監督約束的情況下，“權力尋租”的現象司空見慣。權力也可以用來“出租”，少數地方將公權力“承包”出去，自己收取“租金”。權色交易的現象一度也非常突出，十八以來中央加大了腐敗查處的力度，在已經查處的大案要案中，權色交易成為一個明顯的特征。權權交易的方式非常多，有時更加隱蔽，不易被人發現，因此也很難根治。比如在我管轄的單位，可以將你的親戚安排進來，在你管轄的范圍，也可以安排我的親朋好友，人不知、鬼不覺，天衣無縫，而且侵占的都是優質資源，破壞的是社會公平公正。上述現象，與“跑步機原理”極為相似，因為權力也有很大的延伸空間，且這種延伸空間比跑步機要多維，跑步機顯現的向前無限延伸，權力空間的延伸性不僅是橫向的而且還有縱向的，甚至縱橫交叉。

人們發明跑步機是為了更好地鍛煉身體，與“跑步機原理”相似，權力初始化時權力者也有強烈的公眾服務的宗旨。人們會發現權力者在擁有權力的初始階段，通常會發表廉政宣言。實事求是地說，他們中的一些人或許真還不是“言不由衷”的。有一個“克瑞普斯—威爾森”的“聲譽模型”理論。這個模型通俗地講就是：人的良好聲譽會給當事人帶來長期收益，為了獲得長期收益，當事人需要采取他人認可、贊賞的行為，這些行為對于當事人現階段而言可能是一種“損失”，當事人仍心甘情愿而為之，旨在樹立良好聲譽，獲取長期效益。聲譽機制的作用機理即在于此。權力者初始階段雖然不能說擁有無限伸展的空間，但是的確有許多仕途發展的預設和預期，這種預設與預期會約束權力，使權力朝著公眾預期的方向。但久而久之，權力會發生“異化”，從為公眾服務而異化為個人、家庭和小團體謀利。公共資源通常是稀缺的，難以滿足全社會所有組織和公眾的需求，而且需求的滿足是一個遞進的過程，一個需求滿足了，接著有更進一步、更高級的需求，這樣出于占有更多社會公共資源的目的，有些人千方百計“圍獵”權力者，通過利益輸送、美色誘惑等各種方式“打動”權力者。一般來說，權力者也有與一般人通常的情感欲望，尤其是“被打動”后的情感欲望，其“計算”模式的開啟往往使之走向“不歸路”，于是權力對自己帶來多少好處，獲得多少個人欲望的享受和滿足，成為個人的“計算中心”，這一切都會歸結為權力的“成就感”，權力的得失，也就是利益的得失，權力越大利益越多，最終走向權力和利益之間的惡性循環?！翱巳鹌账埂柹钡穆曌u模型的深刻之處是告訴人們，無論博弈的次數有多長，對于現實中的當事人來說，博弈不可能是無限期的，總有最后一次。那么當博弈將結束的前期，當事人預期到是最后一次博弈關系，就有可能重視現期收益，一次性地把自己過去建立的聲譽毀掉而產生失德行為，以獲取最大的短期收益，這就是所謂“終止博弈問題”。

三、權力、空間和預期的合成

“跑步機原理”可以運用到我們的日常生活中，在這個原理中，預期和空間兩個變量的合成動力的能量，如果再加上權力，就能成就足夠大的能量，再進一步說，權力是不變量，權力的加盟可以進行計算，給人們無限伸展的動力。

首先是預期。預期是對未來的某種期望的主觀判斷，有樂觀的、也有不樂觀的，還有不確定的，樂觀的預期能增加動力，反之則減少動力，不確定的預期隨著努力的程度和時間的推移增加或減少動力。有些預期總是能確定的，比如權力能夠配置資源，被喻為“資源庫”，因而對獲得權力的預期，總能增加動力。有些預期不能確定，比如投資，它存在兩種可能，一種有回報，另一種沒有回報。投資總是伴隨著風險，人們往往比較謹慎，因為預期是不確定的。然而，如果有權力加以擔保，不確定就會減少，權力越大，不確定越變為確定。

預期和空間的結合給人們以更多的機會和想象。改革開放以后，中國人日常生活中一個重大改變就是人們能夠自由流動，從一個空間流動到另一個空間，就是人們將預期付諸于行動，將每個人的潛力和能力發揮到了極致。如果改換了的空間不能達成預期，就會再轉移到另一個空間去，很少會回到原來的空間里去，除非已經沒有預期的情況下，比如俗話說“落葉歸根”，“落葉”表明了不再有預期。在有些情況下，是不能隨意流動的，比如一旦進入體制這個政治空間中，流動的自由就會受到較大的限制，體制包含著公共性，也包含著公權力這個不變量，就要有嚴格的政治組織紀律的約束。如果要自由地變換空間就必須要離開體制這個空間，有些人辭職下海經商的情形就是如此。有些情況下，增加空間的彈性是必要的，有的人在某個單位和部門由于某種原因一直沒有充分發揮能力，預期下降，動力不足。如果組織安排到一個新的單位，在完全不同的空間中，增加了一次內在力量的“爆發”機會，即是預期“復活”。

有些情況下，空間的彈性在不斷收縮，而預期并沒有減少。比如目前非常普遍的領導干部的“天花板現象”。隨著時間的推移，干部隊伍的年輕化，職務晉升的空間越來越小，而其時很多人的預期并沒有減少，這時候，只加存量不加增量，即受職務職數的限制，很多人沒有了再晉升的空間，采取換個部門任職，這種空間的小幅度的、平行移位至少不減少預期，但能增加動力，此時的動力不來自預期而是受組織信任的鼓舞。只增存量不加增量，會增加預期的情況也有，比如處于積累資歷年齡段的公職人員，按照現在的干部晉升制度規定，晉升正處職務，要有兩個副處崗位的經歷，在僅有一個副處崗位的情況下，交流到另一個新的副處崗位，表面上看只是空間的平行移位，實質上會增加晉升正處職務的預期。還有一種情況是，預期在減少，空間的窗口期還沒有完全關閉。比如目前一些領導干部從黨委政府領導職務上退下來轉到人大、政協的崗位上，他們大多數已經年屆退休，按照美國心理學家休伯“彩虹理論”的觀點，到了職業維持階段，預期不足也就意味著動力不足，從“一線”到“二線”的空間平行轉移政治意義不大。

最能增加預期和動力的情況是既增量又換空間。比如晉升職務交流到新的地方，經常自省自警的人會轉化為類“跑步機原理”的向正前方延伸的正能量，反之，則剛愎自用，隨著光環褪去而使人大失所望。最不愿意看到的是出現“金道銘現象”，利用“空降”的空間優勢和職務便利，無限伸展的是個人利益的欲望，成為腐敗分子的保護傘?？偟膩碚f，干部交流的目的是通過調整空間來調節預期和調控權力?！芭懿綑C原理”給我們以許多啟示。其一，空間狹小并不意味著能量能力狹小，空間的大小和不同空間具有不成正比的轉換功能；預期和空間能合成多種效能，無論是正能量還是負能量。其二，要警惕跑步機的數字化功能雖然是一種優化與優勢，然而數字化的算計最終使之功利化，會異化某種原先的本質功能。其三，“跑步機原理”還告訴人們，跑步機在啟動運動模式之后，機器可以長期運轉下去，而人受自身的生理約束，不可能一直無限制地跟隨著機器跑下去，當跑到一定的時間必定要學會自動停止。權力也是如此，權力是有邊界的，是有限制的，不能無所不在，不是無所不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