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復何夕（外一篇）

陳志源

圈子里的人只要見到劉東生，一開口，都是同一句話：這么大個老板，還自己開車，不會是請不起司機吧！聽多了，有點無言以對了。劉東生決定雇請一個司機，于是，在網上掛了一個招聘啟事。

劉東生之所以遲遲沒有雇請司機，不是舍不得那兩個錢，而是因為他蠻喜歡自己開車。他從小就戀上了汽車，尤其喜歡小轎車。他知道，坐小轎車的都是一些大人物，因此，他覺得小轎車蠻神秘，蠻威風。他沒有坐過小轎車，不知道坐小轎車是啥滋味，很想體驗體驗。他暗自琢磨，那滋味一定很不錯。

上小學的時候，班上有個叫吳方的男同學，上學、放學總由他爸爸開一輛漂亮的小轎車接送，同學們一個個羨慕死了，可誰也沒有劉東生羨慕得強烈。劉東生和吳方是同桌，吳方學習并不優秀，不會寫作文，數學題目，稍微難一點就不會做。往往要劉東生友情指點，甚至代為捉刀，劉東生也總是有求必應。憑著這層關系，有一次，劉東生心血來潮，跟吳方說：“你每天放學回家都坐小轎車，今天叫我也坐一回，過把癮唄！”吳方當即給劉東生一悶棍：“我爸爸是局長，這車是公家的，別人不能坐?！?/p>

劉東生懊惱自己不該對吳方提出這樣的要求，自討沒趣；同時也怨恨吳方不講情義。也許你爸真的和你說過這樣的話，可你要知道我跟你關系不一般呀，你應該跟你爸爸要求要求，試試看。你怎么不跟你爸爸說說，就直接拒絕了我呢？而且神氣十足，不可一世，劉東生覺得吳方很不仗義。打這以后，劉東生再也不給吳方寫作文了，也不給他做數學題了。

就是從這個時候起，劉東生心里深深地播下了一顆種子：我將來長大了也要當大官，開小轎車，開一輛比吳方他爸的轎車更漂亮的轎車。開到他家門前，使勁按喇叭，氣死你不講情義的吳方，看你還牛逼不牛逼！

為了做個有本事的人，將來當大官，開小轎車，劉東生在學習上更加勤奮，更加舍得花力氣了。

時間荏苒，一轉眼，完成了十六個春秋寒窗苦讀的學習。大學畢業后，分到一家國營企業。先是在車間實習，說是一年，拖拖拉拉，一年半才坐上辦公室。剛進辦公室是打雜，沒有具體工作，誰忙不過來，科長就叫他給誰打打下手，幫下忙，拖拖拉拉又是一年。最后總算熬到頭，有了一個屬于自己的獨立崗位。劉東生意氣奮發，朝著既定目標，積極上進，踏實工作，努力奮斗?？墒乔閯莶蝗輼酚^：科長是個須眉，盯上的是一個漂亮女孩，眼中根本沒有他這個乳臭未干的男孩，無論他怎么曲意逢迎，都動搖不了科長大人鋼鐵般的意志。更讓他不可思議的是，科室里十幾個人，一個個虎視眈眈，互相排擠，互相嫉妒，你怕我獲得科長的青睞，我怕你得到上級的器重，沒有槍炮聲，卻硝煙彌漫。要想沖出層層封鎖的包圍圈，就要經得住這種“排擠嫉妒”的狂轟濫炸。對這等氛圍，劉東生不只是適應不了，簡直是深惡痛絕，忙不迭打了退堂鼓。

想當官開漂亮轎車的夢，被現實擊碎，心有不甘。官，我可以不當，轎車，我一定要開！這時，私家車已經悄然興起。別人能買得起車，我為什么買不起呢？當然，靠微薄的工資，永遠買不起。劉東生不顧家人的反對，辭職開了一家工貿公司，因地制宜，主營汽車配件。

有人說，劉東生天生長著一個做生意的腦殼。有人說，劉東生瞎貓碰到死耗子，走了狗屎運。不管人們怎么說，怎么評價，怎么議論，正面，反面，好心，惡意，劉東生通通聽之了之。反正我劉東生的生意做起來了，買了房，買了車，而且還是一輛價值上百萬的進口轎車，你們想怎么說就怎么說吧。

劉東生開著上百萬的進口轎車，穿梭于大街小巷，爽極了！幾次三番想要到吳方家門前炫耀炫耀，總也找不到他家的門。他曾想入非非，我開著車，在大街上碰上吳方，吱嘎一停，伸出手，向他打打招呼，那感覺一定很陶醉?？墒?，一次也沒碰上。

掛在網上雇請司機的招聘啟事，第二天就有了回應。在他的工貿公司負責搞接待的小許電話告訴劉東生：有人來公司應聘。劉東生說，要面試一下，下午三點我準時到公司辦公室，叫應聘者下午三點半來。

應聘者準時來到公司，你猜猜，來人是誰？萬萬沒想到，竟然是小學同窗吳方！弄得劉東生手足無措，肚子里直咕嚕：今夕復何夕……

吳方的爸爸由局長遷升為市委副書記，因貪污受賄，且金額巨大，包養好幾個情婦，被判無期，家里一下子房倒屋塌。吳方所在的工廠體制改革，吳方成為下崗職工。沒有一技之長，又做不了文案，就去駕校學會了開汽車……

醉意情歌

何碧清28歲了，還在娘邊做女，每天歌嗷嗷的，快樂得不得了，一點也不曉得發愁。她自己不愁，倒是愁煞了父母，聽聽吧！母親對女兒說：姑娘，你的同學都當媽了，而你的對象還不知道在哪個山頭唱歌，別東挑細挑，差不多就行了。何碧清爽朗地回答：我已經找好了。女兒找好了對象，雙親大人喜出望外，父親急急地問：小伙子是哪里的？姓什么？叫什么名？在哪兒工作？你們是怎么認識的？何碧清如實道來。

那天，何碧清閑來無事，扔出個漂流瓶。漂呀漂，漂到了江東野的QQ碼頭上。江東野撿起來打開一看，饒有興頭，做了精彩回復。江東野的回復，文字犀利，思想睿智，何碧清賞讀后，頗感意外，一個勁兒點贊。兩個人來來回回扔瓶子，扔來扔去，加為好友，升格為QQ聊天。聊呀聊，每次都聊得心花怒放。彼此有了好感，升格為網戀。戀呀戀，兩人便有了急不可待的約會。一次，兩次，溫度一次次飆升……

父親一聽，眉毛一豎，眼睛一瞪說，網上找的??？網上這個虛擬的世界里，能有什么好男兒！再說了，你是響當當的本科畢業，找個工人，這哪里相匹配呢？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何碧清把情報傳遞給江東野，兩人一陣合計。何碧清出了個主意：俗話說，當面三分情。你去我家和我父親面對面交流一番，也許能消融他不合潮流的觀念。江東野說，倒也是呀！

何碧清繼續發指令：第一次上門，不能空著手，得買些禮品。我父親不吸煙，煙就不要買了；酒呢，你買神州酒。神州酒有3000多年歷史，醇厚清香，乾隆下江南，每次都點名要喝神州酒。蘇軾也愛喝，還留下了贊美神州酒的詩句“花開酒美喝不醉，來看南山冷翠微”。也許因為神州酒的名氣，也許因為神州酒真的好喝，反正我父親也偏愛神州酒，幾乎到了沒有“神州”不端酒杯的程度。你買兩瓶“神州酒”，他肯定會高興。另外，你再買些營養品水果什么的。江東野回答，照你說的辦。

現實不是設想出來的。

即使是何碧清，對父親的偏激也頗有微詞，更別說江東野心里的痙攣了。在何家沒坐上三分鐘，何父把“神州酒”等禮品一并塞到江東野懷里，說，這酒，我喝不起，你拿回去自己喝吧。如此匪夷所思的舉止，情何以堪！江東野一臉尷尬，心里泛起滔滔濁浪……

好在何碧清認定了江東野為白馬王子，江東野認定了何碧清為白雪公主。雙雙意志如磐，鐵心不可撼動。如今擺在兩人面前的障礙是，如何讓何父接納江東野。這對癡情戀人，搜腸刮肚，就是想不出好辦法。

突然有一天，何碧清歡喜雀躍告訴江東野一個好消息：我父親對我說，要你那網戀小子再來家里一趟，我好好掏掏他的底，看看他的內涵到底有多深。把江東野說得暈乎乎的，迷倒倒的，問：這話從何說起？何碧清回答：我也不知道，這是我父親的原話；叫你去，你就去唄。

江東野啟迪他聰慧的思維，首先，他肯定何碧清不會捉弄他，之后分析何父為什么會傳出這種話來，奧妙何在？倏忽之間，江東野似乎想起了什么，對何碧清說：你父親180°大轉彎，我猜出了其中奧妙。何碧清不以為然說，你個猜謎大王，講出來聽聽。

市晚報和神州酒代理商聯袂舉辦《我與‘神州酒的情緣》征文活動，江東野興致勃勃，撰寫了《‘神州酒悲歌》，投了過去。文章以他與何碧清的真實故事為藍本，以神州酒為主線，講述了一個凄美的愛情故事。文筆流暢，情節生動，讀來不禁叫人潸然淚下。故事中，那個固守陳舊婚姻陣地的父親形象，刻畫得栩栩如生。文章發表了，還獨占鰲頭，獲得一等獎……

何父平日里喝的是“神州酒”，看到市晚報關于“神州酒”的征文啟事，當即來了興頭，躍躍欲試，應征稿《我的摯友‘神州酒》一氣呵成。信心滿滿投進征稿信箱，陰差陽錯，文章沒選上，他不無失落。不過對這次征文活動，自始至終關注有加，自然也就看到了江東野這篇文章。悶自感嘆：這小子文采飛揚，思維嚴密，行！有內涵，值得一探究竟。于是，傳話給女兒。

江東野第二次拜見準岳父母。

與上次相比，何父判若兩人，熱情洋溢與江東野交談。江東野廣博的知識和深厚的底蘊，令何父滿心歡喜，神采奕奕地說，今天我來掌勺。烹飪了一桌佳肴，把江東野送來的神州酒，打開一瓶，樂呵呵地對江東野說：東野，今天咱爺倆喝它個不醉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