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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族“恩情草”
——柳蒿芽

2015-03-17 06:20裴悅輝
草原 2015年8期
關鍵詞:達斡爾族恩情護岸

裴悅輝

民族“恩情草”
——柳蒿芽

裴悅輝

柳蒿芽是一種很神奇的野菜。很久以來,我就想為它唱一支歌,因為柳蒿芽本身就是一首歌,一首在我心中常唱不衰的歌……

說它神奇,是說與柳蒿芽相比,沒有哪一種野菜能和一個民族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而且會使人們懷著崇敬和殷殷的感恩情愫,把它形成一種文化,世世代代薪火相傳。

一位與我共事多年的達斡爾族老人曾經告訴我,達斡爾族是契丹人的后裔,很古以來就世世代代生活在大興安嶺山麓和松嫩平原。在歷史上,達斡爾人曾經遭遇過一次將被毀滅的災難,他們是靠著得天獨厚的大自然所養育的含有靈性的柳蒿芽,才渡過了那幾乎無法逾越的難關,保全了性命,拯救了民族。因此在當今的達斡爾族家庭中仍然留有吃“庫木勒”的習慣,有野生的也有人工養殖的?;痉椒ㄊ菬鯗?,可以放排骨。工序費時比較長,想吃一頓正宗的“庫木勒”,大體反復要四五道工序,做出來的味道雖苦卻香。

柳蒿芽是中文的名稱,達斡爾語稱之為“庫木勒”?,F在每年達斡爾人所過的“庫木勒節”就是“柳蒿芽節”。到了“柳蒿芽節”——五月份第三個星期日那一天,穿著盛裝的達斡爾族同胞聚集河邊,先舉行祭祀儀式,然后一邊共同歆享著他們心目中的“恩情草”——“庫木勒”的湯,一邊載歌載舞,來緬懷民族發展的艱難而又不平凡的歷程,盡情謳歌大自然所給予的千秋萬代難以忘懷的恩惠。

能詳細記載“柳蒿芽”的史書首推清代顧景星的《野菜贊》。那時人們稱柳蒿為“雷蒿”,文中說:“雷蒿,諸蒿之長,聞雷而發。有青赤二種。青者為佳,亦可腌熏藏之?!蔽闹羞€以詩贊頌道:“蒿類三五,惟蔞可烹;艾實為伍,蓬胡并名。不扶而直,幽貞性成;春洲沙軟,芬同杜衡?!焙髞磉€有書記載,柳蒿芽可以“補中益氣,健脾護肝;滋陽降火,利尿通便”。

我國古典文學名著《紅樓夢》也寫到了柳蒿芽,說:風雅俏麗的丫頭晴雯要吃“炒蒿子稈兒”。廚娘急忙地張羅要用肉炒,或雞炒“蒿子稈兒”,而晴雯卻偏偏要了個清淡的面筋炒“蒿子稈兒”。這“蒿子稈兒”就是去了葉子的柳蒿芽。

“柳蒿”是一種亞濕地性植物,別名柳蒿菜、水蒿、白蒿等,為菊科多年生草本植物,其嫩莖葉可食用。主要分布在大興安嶺南北,耐寒抗熱,它本來是林緣、地頭、溝畔、路旁,比較潮濕肥沃的土地上很常見的一種蒿類植物,尤喜成群結隊地生長在河邊護岸柳的柳條通里。也許是由于它的葉兒與柳樹的葉子有點兒相似,或是它生長的環境與柳樹有著極其密切的關聯,所以人們才稱它為“柳蒿”。如今,人們食用的是春季里“柳蒿”所萌發的嫩芽,即備受人們喜愛的“柳蒿芽”。野外采集一般在5~6月份進行,采后用水焯一下,去掉苦味即可炒食、蘸醬或做餡、做湯。

上個世紀50年代末至60年代初,大興安嶺還處于剛剛開發的時期,那時野生環境非常好,林地資源也十分豐富。記得一天傍晚,我跟爸爸去大河釣魚,專門準備了用活泥鰍為誘餌的纜鉤,釣“搶晚食兒”的“哲鯉”“紅尾巴梢”等大魚。大河離家并不遠,七八里地就到了。那時,河并不寬,可河邊天然生長的護岸柳就有半里多深。

纜鉤釣魚又叫“甩纜鉤”,技術全在一個“甩”字上。爸爸嫻熟地悠起前面拴有鉛墜兒的纜鉤線,把它從柳枝交錯的樹的縫隙中拋到湍流之下洄水的“魚窩兒子”上,然后就靜等魚兒上鉤了。

落日銜山時,“火燒云”把天染紅了,也把樹梢、河水抹上了玫瑰色。大河的兩岸,靜謐中透著繁忙:結伴的野鴨用它那豪放的歌喉和翅膀發出的“撲撲啦啦”相和的聲音,向河灣的鄰居們報告著快樂歸來的消息,其他的水鳥們也遠近、高低地競相唱和著,那和著流水節拍的交響樂般的歡叫聲奇妙極了;隔岸樹叢間還不時會竄出一兩只狍子來,把它那可愛的雪白的臀部對著你,扭頭張望著你這位不速之客。

我望著自己身邊不遠處青翠的柳蒿芽,真想趁機采一把,可又怕爸爸訓斥:你不知道嗎?釣魚不采菜,采菜不釣魚!這是這里的規矩,只好作罷。

回家時,已是“月上柳梢頭”。爸爸背著半筐魚,我拎著用帆布袋子裝著的漁具,興高采烈地往家趕。在穿過一條柳條通時,突然聽到一種非常異樣的噼里撲隆的聲音,爸爸機警地按了一下我的腦袋,我們蹲下傾聽了片刻后斷定,這不是游走性的大動物便摸了上去。哈!——原來是一條大“狗魚”擱淺在水洼子里了。爸爸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把它擒住,弄上來一看足有兩尺長。爸爸又逮了幾條魚放在背筐里,為了防止魚蹦出來,我們還薅了些草壓在魚上面。到家后,媽媽既吃驚我們能空手逮住這么大的一條狗魚,又驚訝一貫講究“釣魚不采菜,采菜不釣魚”的爸爸會背了許多野菜回來。原來黑燈瞎火胡亂薅的蓋魚的“草”,竟然全是翠綠欲滴的上好的柳蒿芽!爸爸雖然有些不好意思,卻開懷地大聲笑著說:“哈哈,那可不是我采的,那是老天爺硬送給咱的,你不要都不行……”

柳蒿芽帶來的笑聲充溢在我們的心中,更充溢在我們的記憶里。幾十年過去了,此情此景仍舊歷歷在目,仿佛就在昨天。

假如,讓我為柳蒿芽唱支歌的話,那一定是一支淳樸、豪放的山歌。歌頌大自然的富饒和她那天然麗質,歌頌柳蒿芽家鄉的美好與她的純情。我真希望這支山歌一代代地唱下去。

我雖然不是達斡爾族人,可是對“柳蒿芽節”卻情有獨鐘。然而,前些年的“柳蒿芽節”后,我的心總是有些苦澀和憂郁,怎么也抹不去。

當我路經兒時那美麗的大河灣時,我被它的現狀驚呆了:舉目眺望,幾乎沒有任何遮攔地就能把河兩岸的闊野盡收眼底。密密的護岸柳、成排的柳條通都沒了;像年輕人血管一樣清晰、流淌著勃勃生機的河流,變得老化了,水鳥和鳴的天籟交響樂也幾乎成了清風的獨吟。偶爾有一只孤鳥驚慌地掠過,發出幾聲失群的尖叫,也很難讓人產生優美的遐想。君臨萬物的人類不斷擴張著自己的領地,那可憐的柳蒿芽,只好把世世代代安居的樂土拱手讓給了強悍的“萬物之長”,如果這時我還要為柳蒿芽唱支歌,我該唱什么呢?我能只為柳蒿芽們逐漸失去了故土而哀歌嗎……

有幸的是近幾年在“天保工程”春風的吹拂下,大興安嶺的山川正在逐漸重新煥發著她的青春秀色。

雖然已經說不清過去的歲月,究竟是哪年的秋風吹瘦了大河的水,哪張鐮刀砍少了河邊護岸的柳,但我深信,眾人協力的大手完全可以撫平人們昔日對自然缺乏“禮遇”的傷痕,重繡山河異彩……

柳蒿芽呀,庫木勒!——我知道你是一種神奇的“恩情草”,在我們由于自己的過錯而受到“傷害”的時候,你絕不會這么忍心離我們遠去的!終有一天,這支眾志成城之歌會把你和你眾多的伙伴,一同再喚回到與我們和諧相處的身邊。待到重現“風吹草低見牛羊”“獐狍野鹿滿山岡”時,我一定為你唱一支更加動聽、更加嘹亮的贊歌!

(責任編輯楊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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