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國三應用風燥升陽藥驗案舉隅※

朱葉珊 聶欣寧 張朝永

（河北省唐山市中醫醫院消化科，河北唐山 063015）

※項目來源:河北省中醫藥管理局2013年度中醫藥類科研計劃課題（編號:2013119）

王國三，主任中醫師，全國五百名老中醫之一，河北省首屆十二大名中醫之一，第二屆國醫大師116位候選人之一，第一、二、四、五批全國老中醫藥專家學術經驗繼承工作指導老師。全國“五一”勞動獎章獲得者，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獲得河北省優秀專家，全國中醫藥博覽會“神農杯”優秀進步一等獎獲得者。從醫近70年，技術精湛，醫德高尚，在全國中醫藥界享有較高聲譽及威望。王老師師從近代著名中醫岳美中先生，為岳老入室弟子。精通中醫內科、婦科、兒科，尤其對心病、腎病、肝病和脾胃病的治療有獨到的見地和顯著的療效。

風燥升陽藥也稱為風藥，是一類具有升發之性的藥物，其以疏散的特性為主。這類藥物大多性溫或平，味辛、苦或甘，氣輕味薄，入足陽明胃經、足太陽膀胱經、手太陰肺經和足厥陰肝經，既可以鼓舞脾胃陽氣，使清陽不致下陷，清陽升則陰火得以潛降，又可以消除困脾之濕，驅散外來之邪。其“風藥”之名，源于金代張元素《醫學啟源》，其弟子李東垣明確提出“風藥”之名稱，并廣泛運用風燥升陽藥配伍各種方劑治療內科疾病?？梢哉f，使用風藥是李東垣學說中的一個重要特點。王國三主任醫師雖年逾八旬，仍手不釋卷，熟讀《脾胃論》，臨證多年，善用風藥，效驗頗豐。我們有幸侍診，將王老師運用風燥升陽藥驗案舉隅如下。

1 久痢

例1趙某，男，52歲。2013-02-16初診。反復發作黏液稀便3年?，F大便日行4～5次，伴肛門墜脹感，氣短乏力，納少，腹脹，消瘦，小腹時有刺痛感，受涼或情緒波動則病情加重，舌質黯淡，苔薄白，脈弦細。西醫診斷:腸易激綜合征。中醫診斷:久痢，證屬脾虛肝郁，兼有瘀血。治宜益氣健脾，行氣化瘀。處方:升麻9 g，柴胡6 g，黨參12 g，蒼術、白術各10 g，茯苓15 g，薏苡仁30 g，枳殼10 g，陳皮10 g，木香10 g，當歸15 g，赤芍藥、白芍藥各15 g，延胡索15 g，生甘草5 g。7劑，日1劑，水煎取汁300 mL，分早、晚2次服。2013-02-24二診，患者大便日行2次，腹痛大減，便中黏液減少，肛門墜脹已除。效不更方，繼服14劑。2013-03-10三診，患者大便次數減少，基本成形，便中黏液消失，食欲好轉，氣短乏力減輕，小腹疼痛好轉。上方去木香、延胡索，繼服14劑。2013-03-24四診，諸癥悉除，改補中益氣顆粒（北京漢典制藥有限公司，國藥準字Z20040120，每袋3 g）3 g，日3次口服，以鞏固善后。繼服2個月后停藥，隨訪6個月未復發。

按:本例患者年逾五旬，病史較長，大便次數增多，伴有乏力倦怠，消瘦，為脾胃受損之征象，中氣下陷，故見肛門墜脹;中氣下陷，氣機不暢，肝氣不舒，故情緒波動則病情加重;病久入絡，故見小腹刺痛;舌質黯淡，苔薄白，脈弦細為脾虛肝郁兼有瘀血之征象。脾胃為后天之本，氣血生化之源，飲食水谷經過脾胃的運化吸收，脾主升清，可將精微物質布散全身，故脾氣以上行為順，脾氣上升，則陰土始運，中氣不升，必致下陷。風類藥辛溫通達，其性升浮，能助脾氣升騰。風藥屬木，又能疏達肝氣，調節脾胃的氣機升降。由于風類藥的作用特點，配合補氣藥可以治療一切中氣虛弱、陽氣下陷的病證，二者配伍，可鼓舞陽氣，升清舉陷，陽升則益氣，氣行則脾健。王老師凡見脾陽下陷、神疲氣怯者，必以補中益氣湯化裁，方中黨參、白術補氣健脾;茯苓健脾滲濕;蒼術、薏苡仁助白術、茯苓以健脾滲濕，使濕邪得解;陳皮、枳殼醒脾和胃，行氣化滯;木香、延胡索均為辛苦溫之品，善行胃腸積滯，疏肝開郁，氣行則痛定，故可治一切冷氣滯澀疼痛。更兼患者久痢肛門墜脹，體現“調氣則后重自除”之義，白芍藥養血和營，緩急止痛，配以當歸養血活血，再加赤芍藥以化瘀通絡，則血行風滅，絡通痛止，升麻升舉脾陽之氣，柴胡升騰少陽之氣，從而使脾胃升清降濁的功能得以恢復。正如李東垣指出“脾胃不足之證，須用升麻、柴胡苦平味之薄者，陰中之陽，引脾胃中清氣行于陽道及諸經，升發陰陽之氣，以滋春氣之和也。又引黃芪、人參、甘草甘溫之味上行，充實腠理，使陽氣得衛外而為固也?！备什萁∑⒑椭?，調和諸藥。綜觀全方，升陽氣，補脾胃，滲濕濁，行氣機，化瘀滯，使脾氣健運，濕邪得去，氣機調暢，則諸癥自除。

2 便秘

例2劉某，女，56歲。2013-10-21初診。大便秘結1年余?，F大便2～3 d 1行，奮力努后解少量大便，混有少量白色黏液，自覺身體困乏，關節冷痛，舌質黯淡，苔白膩，脈弦滑，自服三黃片后大便稀溏，仍有解不盡感，體倦愈甚。西醫診斷:慢性便秘。中醫診斷:便秘，證屬脾虛濕困，陽氣下陷。治宜燥濕健脾，升陽通便。處方:升麻9 g，柴胡12 g，防風12 g，藁本10 g，茯苓15 g，蒼術、白術各18 g，枳實9 g，陳皮10 g，當歸15 g，赤芍藥、白芍藥各15 g。7劑，日1劑，水煎取汁300 mL，分早、晚2次服。2013-10-27二診，患者訴大便2 d 1次，便中黏液減少，肛門墜脹已除。效不更方，繼服7劑。2013-11-02三診，大便仍略干，腹稍脹。上方加木香10 g，蒼術、白術加至各30 g，繼服7劑。2013-11-09四診，大便通暢，未訴不適，停藥。

按:本例以便秘為主訴，身體困乏，關節冷痛，為脾陽虛衰之征象，而患者自以為實熱證，應用三黃片通便，苦寒之品克伐脾胃，使虛損之脾陽更虛，可謂虛虛實實，故雖排稀便但仍有排不盡感。脾屬土，以陽為本，喜燥而惡濕，脾有運化水濕的功能，脾陽虛弱，則運化失司，水濕內停。而水為陰邪，既可以是病理產物，也可以是致病因素，停聚則困遏脾陽，阻滯氣機，使脾陽虛衰?！端貑枴ぶ琳嬉笳摗分赋?“濕淫所勝，平以苦熱，佐以酸辛，以苦燥之，以淡泄之?！憋L性偏燥，風能勝濕，振奮脾陽，故風藥配伍苦溫燥濕、淡滲利濕藥，既有燥濕之功，又能使脾陽健運，以化濕邪。同時風性善行，走竄力強，能行氣發散，防止濕邪凝聚，可使濕濁得以宣散，解除濕邪困脾。同理，王老師治療本例見其一身盡痛雖為風濕之邪互相搏擊所致，不用五苓散，而用藁本、柴胡、升麻，取其辛溫發散，以風勝濕之意，中病即止?；颊咂馓撊?，又為濕困者，陽氣下陷，濕濁內阻，便秘不通，或里急后重，或稍有白膿或血，不可以誤做濕熱為患而行瀉下之法，一旦瀉下攻之，則陽氣受損，濕濁更盛，應用防風可升陽舉陷，引藥入中焦，配伍蒼術健脾燥濕，白術健脾利濕，茯苓淡滲利濕，陳皮、枳實理氣暢中，清陽升則中氣復，中氣復則大便通。濕濁內盛，易生瘀滯，故加用當歸、赤芍藥活血散瘀，白芍藥養血斂陰、柔肝止痛，三藥伍用，有散有斂，有瀉有補，瘀滯得除，便秘得通。

3 泄瀉

例3杜某，男，39歲。2012-09-17初診。腹瀉7 d?；颊哂?周前受涼后出現腹瀉，每日3～6次，為稀水便，有較多泡沫，腸鳴腹痛，初期伴低熱，惡寒，惡心，納差倦怠，舌質淡白，苔薄白，脈浮。糞常規提示:白細胞0～3/高倍視野（HP），自服黃連素、諾氟沙星等藥物癥狀無緩解。西醫診斷:胃腸型感冒。中醫診斷:泄瀉，證屬腸風泄瀉。治宜疏風解表，行氣止瀉。處方:羌活15 g，獨活15 g，升麻15 g，柴胡6 g，防風15 g，黃連9 g，馬齒莧12 g，白術6 g，陳皮6 g。7劑，日1劑，水煎取汁300 mL，分早、晚2次服。服用1劑后出現短暫性腹痛腸鳴，后大便明顯好轉。3 d后2012-09-21二診，泄瀉消失，無低熱惡寒，納差明顯好轉。盡余藥3劑后，訴各種癥狀均消失。

按:本例患者起病急，病程短，有風寒外感病史，泄瀉為稀水便，并有較多泡沫，與風邪客于臟腑密切相關。泄瀉的病因多為感受外邪、飲食、情志所傷，脾腎虛弱等。風類藥物治療泄瀉主要適用于3種情況:一為脾氣虛弱，清陽不升，陽氣下陷泄瀉，二為肝旺脾虛泄瀉，三為風邪入中泄瀉。本例為第3種情況即風邪入中，治療選用羌活、獨活、柴胡、升麻、防風等疏風解表，配合黃連、馬齒莧厚腸胃，驅腸風，以奏止瀉之效，少予陳皮、白術健脾益氣，理氣調中，二者伍用，共奏健脾理氣之功效以助驅風外出之力。

4 脅痛

例4陳某，男，51歲。2013-02-23初診。兩脅脹痛不適3年余?，F口干口苦，便溏，心煩易怒，夜寐欠安，舌淡紅，苔黃膩，脈弦細。肝膽B超示脂肪肝。西醫診斷:脂肪肝。中醫診斷:脅痛，證屬肝旺乘脾。治宜疏肝健脾。處方:柴胡12 g，陳皮12 g，羌活12 g，川芎12 g，枳殼12 g，防風12 g，炙甘草10 g，香附15 g，當歸12 g，薄荷6 g。7劑，日1劑，水煎取汁300 mL分早、晚2次服。2013-03-01二診，藥后脅痛大減，續服7劑。2013-03-08三診，仍訴脅部隱隱作痛，口苦緩解，仍有口干，上方加升麻12 g、郁金12 g、麥門冬12 g、生地黃12 g，7劑后諸癥悉除。

按:肥胖是脂肪肝的主要致病原因之一，肥胖患者半數可有輕度脂肪肝。本例患者為中年男性，平素飲酒，喜食煎炸油脂之品，故損傷脾之運化功能，濕熱內生，聚而成痰，痰濁流注于血脈，阻礙血行，瘀血與痰濁膠著于脈中而成痰瘀，再加之肝膽疏泄失常，氣機郁結，肝郁乘脾則升降失司，清濁難分，膽氣郁遏則精汁不暢，脂濁難化，痰濁內生而發病。本例患者肝木疏泄不及，則脾土運化無力，故見兩脅脹滿，脘悶不舒，腹脹納差。抑或肝木疏泄太過，橫逆犯土，也可致木旺乘土，使脾陽不升，清氣下降，出現腹痛、腹脹、口干、口苦等癥。治以疏肝健脾藥之法。方中香附疏肝解郁;枳殼理氣寬中;陳皮行氣消脹;當歸養肝血，動肝陽;川芎辛溫走竄，為血中氣藥，行氣活血，搜風開郁;柴胡、羌活、薄荷、防風升陽益氣。風藥屬木，善于條肝氣。李東垣指出“調理脾胃須羌活以散肝結”，故在升發肝膽之氣的眾多風藥中，羌活最善散肝結，此外，防風為風中潤藥，既治外風，又治內風，不比他藥之燥性可畏，且善消肝脾濕滯，故治療胃腸肝膽疾病常常羌活、防風配伍應用。本方應用風藥為主，重在升陽開郁，濕熱痰濁諸邪均得以祛除，則肝脾暢達，清濁分明。

小結“諸風藥升發陽氣，以滋肝膽之用，是令陽氣生，上出于陰分?！憋L燥升陽藥味薄氣輕，以升散為主，善于暢通由下而生、由里達表的氣機，猶如春氣之生發，舒暢一身氣機，具有鼓舞人體氣化的作用，既能宣肺氣，又能疏肝氣，啟發肝膽的春升之性，還能升脾氣，資助清陽之氣升騰，通暢三焦，振奮全身陽氣，引提人體生發之氣。風藥可發散郁火，升發脾陽，升陽舉陷降濁，且風能勝濕，可起到升陽除濕、除濕通絡之效。風藥還可作為引經藥，引藥上行，直達病所，尤其對于脾胃病，在辨證論治的基礎上，適當配用風類藥物，常能收到事半功倍的療效。

（本文編輯:董軍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