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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賦篇》篇名非荀況自題考

2015-04-10 22:28四川師范大學文學院成都610066
關鍵詞:篇名

鄧 穩(四川師范大學文學院,成都610066)

《賦篇》篇名非荀況自題考

鄧 穩
(四川師范大學文學院,成都610066)

摘要:把傳世本《孫子》與銀雀山漢墓竹簡本《孫子》篇名相校,發現傳世本《孫子》篇名多加一個“篇”字,綰合出土秦漢簡帛篇名、標題的形式,則先秦書籍體例不以“篇”字名篇。因此,《賦篇》篇名之“篇”字不可能是荀況親題。根據《荀子》一書編撰體例,結合賦體文學形成史,《賦篇》篇名當為劉向寫定《荀卿新書》時所代題。

關鍵詞:《賦篇》;篇名;荀況;親題;代題

歷代古書辨偽都集中在內容上,常常置篇名不顧??鬃釉f“必也正名乎”[1]280,《荀子·賦篇》所載作品雖自來無人懷疑,但其篇名卻涉及一樁有關賦史的學術公案?!稘h書·藝文志·詩賦略》載“孫卿賦十篇”[2]1750,其序云:“春秋之后,周道寖壞……賢人失志之賦作矣。大儒孫卿及楚臣屈原離讒憂國,皆作賦以風,咸有惻隱古詩之義?!保?]1756荀卿晚出于屈原,其名排在屈原之前以尊重“大儒”,且亦暗指荀卿為賦的創始者?!段男牡颀垺ぴ徺x篇》進一步申明此意:“荀況《禮》《智》,宋玉《風》《釣》,爰賜名號,與詩畫境,六義附庸,蔚成大國?!保?]134《玉?!肪砦迨抛④髑滟x云:“《漢志》:‘荀卿賦十篇?!衿浯嬲摺冻上唷?、《佹詩》并《賦篇》而十?!顿x篇》曰《禮》、曰《知》、曰《蠶》、曰《箴》、曰《云》?!保?]1131范文瀾《文心雕龍注》云:“謂荀、宋所造,始以賦名?!保?]139詹锳也認為:“這是說賦至此始自立名目,顯然與詩劃分界限?!保?]277考諸歷史,自古迄今的賦學研究者皆認為《賦篇》是荀況親定的篇名,并以此作為荀況是賦體開創者的證據。筆者以為《賦篇》篇名絕非荀況親定,詳論如下。

一 先秦典籍不以“篇”字名篇

《荀子》,戰國荀況撰。荀況,又稱荀卿,漢人又稱孫卿,《漢書·藝文志》顏師古注云:“本曰荀卿,避宣帝諱,故曰孫?!保?]1728顧炎武《日知錄》卷二十七駁之:“《楚元王傳》孫卿,師古曰:‘荀況,漢以避宣帝諱改之?!礉h人不避嫌名,荀之為孫,如孟卯之為芒卯,司徒之為申徒,語音之轉也?!保?]2027-2028后經謝墉《荀子箋釋》、胡元儀《郇卿別傳考異》、余嘉錫《四庫提要辨證》申發,遂成定論[7]519-521。以此可知,三名實指一人。今本《荀子》最早母本為北宋呂夏卿熙寧中所刊大字宋本,惜已不見。盧文弨據朱文游藏影鈔呂夏卿本合元明本??惺?,王先謙《荀子集解》據此本加以精校,遂大行于世。今所見最早的《荀子》版本是宋人唐仲友刊刻的臺州本,王先謙以為此本“即依呂本重刻”,“在今日,為希見之本”[8]1。劉向《孫卿書錄》稱《荀卿新書》“定著三十二篇”[9]482。今傳諸本所載三十二篇篇名皆全部相同,其篇名形式為“□□+篇”,如“勸學篇”、“修身篇”、“賦篇”等等。這種以“篇”字命名的方式在先秦,或漢初存在嗎?俞樾《九九銷夏錄》對章名的推測,可供參考:

古書但有篇名,如《書》之《堯典》、《舜典》,《詩》之《關雎》、《葛覃》,皆篇名也;《禮記·樂記》一篇分十一篇,亦是篇名。惟《孝

經》有《開宗明義章》、《天子章》、《諸侯章》等名,則是每章各有章名,他經所無。故學者疑《孝經》為偽書,不為無見。[10]卷五,1

歷代學者皆以“《孝經》者,孔子為曾子陳孝道也”[2]1719,判定《孝經》的作者為孔子,即應成書于春秋末期。俞樾認為既然先秦典籍只有篇名而沒有章名,那么由今所傳《孝經》有章名懷疑該書并不是先秦書籍原貌。錢玄同認可俞樾的判定,其《重論經今古文學問題》對《孝經》章名的出現時間又有所推定:

俞氏所疑固有道理,然尚未盡也?!堕_宗明義》等章名,始見于鄭玄注本,邢昺、嚴可均、皮錫瑞皆如此說,故章名非西漢時所固有。[11]

《十三經注疏》本《孝經注疏》題“開宗明義章”,錢玄同只引“開宗明義”,而不引“開宗明義章”為章名,可見前人對“篇”、“章”兩字在篇名、章名中的關系不甚注意。俞樾雖承認《孝經》“每章各有章名”,不與他經體例相同,其實也未注意“篇”、“章”在篇名、章名中的存在情況。由此可知,先秦典籍雖已出現篇名,但篇名是否出現“篇”字以及何時出現、出現原因等比較具體而重要的書籍史問題,前賢囿于所見秦、漢傳本實物的限制,并沒有作出任何有意義的探討。

(一)今本《孫子》篇名有“篇”字

《四庫全書總目》稱兵書“其最古者,當以《孫子》、《吳子》、《司馬法》為本”[12]835??肌稘h書·藝文志·兵書略》有“《吳孫子兵法》八十二篇?!秷D》九卷”[2]1756;“《齊孫子》八十九篇?!秷D》四卷”[2]1757?!洱R孫子》兵法,《隋書·經籍志》不載,可見失傳已久?!秴菍O子兵法》曾經劉向校訂,今尚有《孫子書錄》佚文?!侗碧脮n》卷一百四載:“劉向《別錄》云:(《孫子》書)以殺青簡,編以縹絲繩?!保?3]399但今所傳本只有十三篇,《史記·孫子列傳》載:孫武“以兵法見于吳王闔閭。闔閭曰:‘子之十三篇,吾盡觀之矣?!保?4]2161曹操《孫子兵法序》云:“孫子者,齊人也,名武,為吳王闔閭作兵法一十三篇?!保?5]1263章學誠《校讎通義》卷三云:“十三篇之自為一書,在闔閭時已然?!保?6]47文登、畢以珣《孫子敘錄》經過考證也贊同曹操的說法:“故魏武云為吳王闔閭作之,其言信矣?!保?7]4顯然,《孫子》兵法十三篇應為先秦著作。今傳宋刻本《十一家注孫子》篇名皆為“□□+篇”的形式,如“計篇”、“作戰篇”、“形篇”、“勢篇”等等[18]。孫星衍、吳人驥據道藏本校定的《孫子十家注》亦以“□□+篇”的形式名篇。唯有《續古逸叢書》影宋刻武經七書本《孫子》無“篇”字,篇名為“□□第一”、“□□第二”,如“始計第一”、“作戰第二”。細查此本篇名,凡《十一家注孫子》篇名只一字者(“篇”字除外)皆加字成為雙字篇名,如“計篇”只有一“計”字,此本加字為“始計”,“形篇”之“形”加字為“軍形”,“勢篇”之“勢”加字為“兵勢”①。此本未有任何注釋,揣其用意,多為從簡、順口而對篇名有所刪改。因此,今本《孫子》篇名的“篇”字是否為先秦人所著,需要以出土文獻來檢驗。

(二)竹簡本《孫子》篇名無“篇”字

1972年4月,山東省博物館和臨沂文物組在臨沂銀雀山一號和二號漢墓里發掘出大批竹簡,“其中包括《孫子兵法》、《孫臏兵法》、《六韜》、《尉繚子》、《晏子》等先秦古籍以及西漢武帝時的《元光元年歷譜》等”[19]1。吳九龍、畢寶啟《山東臨沂西漢墓發現〈孫子兵法〉和〈孫臏兵法〉等竹簡的簡報》認為:

《孫子兵法》(圖版四:30-41)已整理出一百另五枚,十三篇都有文字保存,其已發現的篇名和《宋本十一家注孫子》版本相同。[20]

出土的《孫子兵法》、《孫臏兵法》是發掘者、整理者所題,其寫定年代在漢文帝至武帝初年②?!稘h書·藝文志·兵書敘》載漢初對兵書有過整理:“漢興,張良、韓信序次兵法,凡百八十二家,刪去要用,定著三十五家?!保?]1762-1763經過整理的兵書篇名,格式比較規范,今觀出土竹簡本《孫子》兵法,除正文有篇名外,還用木牘集中書寫篇名,或即為整理后的傳抄本?!秾O子兵法》竹簡相片所存篇名有:第九簡背面題“作戰”,第二八簡背面題“刑”(通形),第四七簡背面題“埶”(通勢),第五三簡背面題“實虛”、第一三五簡背面題“火攻”[19]《孫子兵法》圖版,3-23。除文中篇題外,銀雀山漢墓還出土了兩塊木櫝,其中一塊“腰部尚有殘存的系繩(見摹本第122頁)。這種木牘疑是捆在簡冊書帙外面的題簽”[19]6;另一塊是《孫子兵法》的篇題,“這些木牘大都殘碎,《孫子兵法》篇題就由六塊碎片拼成。木牘上所記似為十三篇篇名,分列三排,第三排分五行,第二排似亦分五行,第一排殘缺過甚,情況不明。第二排第二行和第三排第五行都記有數字,第二排第三行篇名上有黑圓點。

似木牘原分《孫子兵法》十三篇為兩個部分,此牘第一排及第二排的第一、二行記第一部份的篇名及字數總計,第二排后三行和第三排記第二部份篇名及字數統計”[19]《釋文注釋》,29。木牘上完整的篇名有一個與竹簡正文簡背篇名吻合,即“埶”;有兩個殘缺篇名據空格和墨跡位置,可判定與竹簡已見篇題應當吻合,即“實□”(應與第五三簡背面“實虛”吻合)、“火□”(應與第一三五簡背面“火攻”吻合)③。由此可知木牘篇名確為竹簡《孫子》篇名。另有木牘上兩個完整篇名“九地”、“用間”與今所見《孫子》篇名相同,有一“行□”篇名應與今本《行軍篇》相吻合,有一“軍□”篇名應與今本《軍爭篇》相吻合,有一“□刑”(刑,通形)篇名應與今本《地形篇》相吻合;木牘上除了第一排有兩個殘缺篇名不知外,只有一個完整的“七埶”篇名與今本篇名不合,且因竹簡亡佚,不知其具體內容。因此,竹簡與木牘所見十個篇名與今本《孫子》篇名完全相同,另兩個空缺篇名可能相同,只有“七埶”一個篇名與今本不同。據《銀雀山漢墓竹簡》相片和釋定的《孫子兵法》內容而言④,雖遣詞用語與今本略有出入,但其傳承與對應關系無庸置疑。這種從先秦至今沒有散佚過的典籍對研究篇名的發展史彌足珍貴。我們認真核對竹簡本《孫子》與今本《孫子》的篇名就會發現,說二者相同只是就其篇名與正文相關表示實義的詞語而言。實際上,今本《孫子》十三個篇名與竹簡本相較,都加了一個“篇”字,即竹簡本篇名皆是“□”,或“□□”,今本則為“□+篇”、“□□+篇”。我們是否可以由此推定:先秦至漢初、漢武帝初年時,古籍篇名都無“篇”字?

(三)簡帛篇題初無“篇”字及其原因

隨著出土簡帛數量的增加,古籍篇名的研究也逐漸深入。林清源《簡牘帛書標題格式研究》除了西北邊塞部分散亂、格式一致的部分標題有選擇性地收取外,囊括了當時所見的全部簡帛文獻,最終形成《簡牘帛書標題語匯編》、《簡牘帛書尚待核驗標題語匯編》兩個附錄。林清源自言第一個附錄的收錄原則是“本附錄所收簡牘帛書標題語料,僅限于已有照片或摹文可以核對,而且簡冊編次已經大致復原者,共得七百零九條標題語”[21]11,而這些標題語除了兩個不算標題的“上扁”、“下扁”外(詳釋見下文),無一個有“篇”字、“章”字。第二個附錄的收錄原則是“本附錄所收簡牘帛書標題語料,為照片或摹文尚未公布者,或簡冊編次尚未大致復原者,共得二百一十八條標題語”[21]11,無一個有“篇”字、“章”字。由此可知,今本《荀子》篇名中的“篇”字皆是后人所加,決非先秦作者自題,也并非漢初編者所題。

至于先秦文獻為什么不用“篇”、“章”構成篇名、章名,可略作探析。筆者以為戰國、秦漢之際,時人已有篇、章的概念,如《論語》載孔子言:“《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保?]21這里的“三百”,實是“三百篇”的簡稱?!渡袝けP庚》云:“盤庚五遷,將治亳殷,民咨胥怨。作《盤庚》三篇?!保?2]168《尚書》成書可能在春秋戰國,“作《盤庚》三篇”也明顯是編撰者的話,但其時最遲應在戰國。銀雀山漢簡《孫子兵法》亦曾兩次提到“十三扁”,一為第二一五簡“若□十三扁(篇)所……”,一為第二一六簡“[十]三扁(篇)所明道言功也”[19]圖版,21;《釋文注釋》,35??梢?,“篇”的概念至遲在戰國已經形成。不過,此時的“篇”字往往還指某書的一部分,類似于后來的分卷,如《莊子》有內篇、外篇、雜篇之分,《淮南子》亦有內篇、外篇之分。這種分法應較晚,但在西漢已有。即上文《簡牘帛書標題語匯編》所列銀雀山漢簡另一木牘上的“上扁”、“下扁”兩詞似亦應如此解釋。今察該木牘“上面抄列《守法》、《要言》、《庫法》、《王兵》、《市法》、《守令》、《李法》、《王法》、《委法》、《田法》、《兵令》及《上篇》、《下篇》等十三個篇題”[19]《銀雀山漢墓竹簡情況簡介》,6,“上篇”、“下篇”的具體內容未有出土竹簡可資參證,《編輯說明》認為:“由于簡本《六韜》的簡式和書體都與篇題木牘的《守法》、《守令》等篇幅相類,我們懷疑《上篇》、《下篇》就是指的簡本《六韜》。目前整理出的簡本《六韜》的字數已在四千以上,可見原本篇幅相當大,當時可能因此把它析為兩篇,即以《上篇》、《下篇》名之?!保?9]10還有因為一篇內容太多而分為上下篇的情況,《后漢書·桓譚傳》注引《東觀記》:“光武讀之(指《新論》),勅言卷大,令皆別為上下,凡二十九篇?!保?3]961唐代李賢等注云:“《新論》一曰《本造》,二《王霸》,三《求輔》,四《言體》,五《見征》,六《譴非》,七《啟寤》,八《袪蔽》,九《正經》,十《識通》,十一《離事》,十二《道賦》,十三《辨惑》,十四《述策》,十五《閔友》,十六《琴道》?!侗驹臁?、《述策》、《閔友》、《琴道》各一篇,余并有上下?!保?3]961《新論》原本十六

篇,除四篇未分上、下外,其余十二篇各分上、下兩篇,共計二十八篇,或有自敘一篇⑤,故總計“凡二十九篇”。當然,木牘的“上篇”、“下篇”無論是上列哪種情況,都不是與有內容意義的篇題(如“勸學”、“賦”)搭配的篇名,而只是指篇幅大小的存在狀況⑥。

雖然先秦已經存在篇的概念,但卻不會把“篇”字寫入篇名,筆者以為主要原因是:竹簡、帛書用空格⑦、墨團區分了篇、章,故完全不用寫出“篇”、“章”等字眼。今以《銀雀山漢墓竹簡(壹)》與《馬王堆漢墓帛書(壹)》為例,略作說明。(1)簡帛用空格與字數統計分別篇章。先秦竹簡多為一篇一卷,此時用單簡書寫篇題,篇的形式清晰?!躲y雀山漢墓竹簡(壹)》第三三六簡背面第一道編繩下題“八陣”,題后空白,這是為了便于從最后一支簡內卷后,把背面的篇題卷在外面以便查尋[19]《孫臏兵法》圖版,34。為了防止竹簡散佚,一般需要在篇末計上一篇字數,如《八陣》篇末三四二簡于篇末正文分開相當距離題“二百一十四”[19]《孫臏兵法》圖版,34,表示《八陣》一篇共有字數二百一十四字。如果兩篇寫于一卷竹簡,則第二篇篇首簡背面不用題篇名,只需在篇末與正文隔開處書寫篇題及字數,如《八陣》篇后所接《地葆》篇,即于末簡三四八題篇名“地葆”與字數“二百”[19]《孫臏兵法》圖版,35。(2)簡帛用大小不一的黑點“?”與長度不等的“■”分別篇章。銀雀山漢簡《孫臏兵法》之《勢備》、《行篡》、《殺士》等篇首簡簡頭(第一道編繩上)皆用“?”提示分篇⑧?!蛾套印穭t用小黑點“?”分章,如《銀雀山漢墓竹簡》五二八簡簡首標“?”,注云:“此章在傳本中為《內篇諫上》第三章?!保?9]《釋文注釋》,87《馬王堆漢墓帛書(壹)》中之《老子》乙本卷前寫《經法》一書,共有《道法》、《國次》等九篇,每篇正文空格后書寫篇名;下一篇正文不提行書寫,在上篇篇名后空格用“■”提示此下為另一篇;最后寫上九篇總名和字數:“經法 凡五千”[24]老子乙本圖版,77行下。當然也有在每篇頂端用“■”分篇的例子,如乙本《老子》之《道》篇于帛書朱絲欄上用一長“■”提示分篇,并在末尾寫上篇名與字數:

道 二千四百廿六。[24]老子乙本圖版,252行下

總之,先秦至漢初,簡帛皆習慣用符號分隔篇、章,并用與字數總計相配合的形式避免篇、章在流傳中可能產生錯簡問題,故其不需要以“篇”、“章”二字混入篇名。因此,可以論定《荀子》各篇篇名之“篇”字不為荀子親題。有學者以為先秦作者自題篇名用“篇”字表示特殊意義:“所謂《成相篇》的‘篇’字,即如其余三十篇同樣意義,含有圣賢大道的暗示?!保?5]88實為不明先秦書籍體例的過度闡釋。

二 《賦篇》篇名不是荀況所題

由先秦典籍不以“篇”字名篇的書籍體例,可證《賦篇》篇名之“篇”字不為荀況所題。那么,荀況可能題篇名為“賦”嗎?今再以《荀子》一書的編撰體例、賦體文學形成史考論《賦篇》篇名不為荀況親題。

(一)《荀子》書中的非荀況親題篇名

今本《荀子》至少經過兩次較大的刪改、編撰:第一次在西漢末年,劉向“所校讎中孫卿書凡三百二十二篇,以相校,除復重二百九十篇,定著三十二篇”[9]482,名為《荀卿新書》,成為現傳本子的母本;第二次在唐代,楊倞《荀子注序》自道:“以文字煩多,故分舊十二卷三十二篇為二十卷,又改《荀卿新書》為《荀子》。其篇第亦頗有移易,使以類相從云?!保?]266楊倞所見劉向《荀子》傳本后附《孫卿書錄》,《孫卿書錄》所載劉向《荀卿新書》篇目與今本不同。今先錄《荀卿新書》原篇次,于后面括號標上楊倞的篇次,以供參照:

《勸學篇第一》(同);《修身篇第二》(同);《不茍篇第三》(同);《榮辱篇第四》(同);《非相篇第五》(同);《非十二子篇第六》(同);《仲尼篇第七》(同);《成相篇第八》(第二十五);《儒效篇第九》(第八);《王制篇第十》(第九);《富國篇第十一》(第十);《王霸篇第十二》(第十一);《君道篇第十三》(第十二);《臣道篇第十四》(第十三);《致仕篇第十五》(第十四);《議兵篇第十六》(第十五);《強國篇第十七》(第十六);《天論篇第十九》(第十七);《正論篇第十九》(第十八);《樂論篇第二十》(第二十);《解蔽篇第二十一》(第二十一);《正名篇第二十二》(第二十二);《禮論篇第二十三》(第十九);《宥坐篇第二十四》(第二十八);《子道篇第二十五》(第二十九);《性惡篇第二十六》(第二十三);《法行篇第二十七》(第三十);《哀公篇第二十八》(第三十一);《大略篇第二十九》(第二十七);《堯問篇第三十》(第三十二);《君子篇第三十一》(第二十四);《賦

篇第三十二》(第二十六)。[9]481-482

楊倞在《宥坐篇》題下論及《宥坐篇》、《法行篇》、《哀公篇》、《堯問篇》置后是因為“此以下皆荀卿及弟子所引記傳雜事,故總推之于末”[9]466,又論《大略篇》置后是因為“此篇蓋弟子雜錄荀卿之語”[9]453,即并非荀卿自作。楊倞《成相篇》解題說:“以初發語名篇,……故下云‘讬于成相’以喻意?!稘h書·藝文志》謂之《成相雜辭》,蓋亦賦之流也?!保?]445《賦篇》緊接《成相篇》后共為一組,置于以上五篇之前,《荀子》其它篇目之后,概因為《賦篇》與荀子其他闡發儒家思想的文章有所區別。王先謙《荀子集解·成相篇》楊倞注還有“舊第八,今以是荀卿雜語故降在下”[8]304一句,指出篇目變改是因其為“雜語”,此為《古逸叢書》影宋臺州本《荀子》所佚。楊筠如《關于〈荀子〉本書的考證》在論《荀子》一書各篇體裁的差異時認為:“最奇怪的是雜有《成相》《賦篇》全篇的有韻之文,《賦篇》附在《荀子》末尾,雖另見于《漢書·藝文志》,還可拿互著之說來解釋?!冻上唷芬黄?,舊次在第八,為甚么會用韻文?這明明已是《漢書·藝文志》中間漢人的《成相雜辭》,與《荀子》毫不相干的東西。這都是可由行文體裁的差異,證明《荀子》中間有許多不是原書?!保?6]134《成相篇》是荀卿作,還是漢人作,沒有更多證據,自應缺而不論??紬顐妼ⅰ冻上嗥诎恕氛{整為《成相篇第二十五》,與《賦篇第二十六》并列,確有文體上的考慮。由此可知,楊倞“以類相從”的篇次調整原則:首列荀卿自作形同“諸子之言”,實則“羽翼六經,增光孔氏”[9]265的二十四篇;次列荀卿自作“雜語”兩篇(《成相篇》《賦篇》);再列弟子雜錄的荀卿語一篇;最后為荀卿及弟子所引的記傳雜事四篇。因為在《呂氏春秋》之前,先秦典籍未有作者自定著作集子的實例,由這一編排原則可知,楊倞以為今本《荀子》中的《大略篇》、《宥坐篇》、《法行篇》、《哀公篇》、《堯問篇》并非荀卿自作,因此五篇的篇名也不應是荀卿自題。這一結論也為歷代學者所公認⑨[26]?!冻上嗥芬浴俺醢l語名篇”與先秦文獻名篇通例相合,學者又多以為荀卿自作,其為荀卿自題尚合乎情理?!顿x篇》正文無“賦”字而篇題突然出現“賦”字的名篇方式在先秦典籍中絕無僅有,真為荀卿自題嗎?

(二)劉向“刪除復重”與《荀子》篇名的著定

劉向、楊倞之所以要“定著三十二篇”,或有大幅度進行篇次調整的必要,實與先秦典籍著書者未有自定成書的習慣相關。因未能自定成書,古書多單篇流行,《孟子》、《莊子》、《韓非子》等諸子書皆為門人弟子或后學編次而成,余嘉錫《古書通例》專列“古書多無大題,后世乃以人名其書”條加以論述[27]213?!稘h書·賈誼傳》云:“凡所著書五十八篇?!保?]2265《漢書·董仲舒傳》云:“仲舒所著,……凡百二十三篇,而說《春秋》事得失,《聞舉》、《玉杯》、《蕃露》、《清明》、《竹林》之屬,復數十篇,十余萬言,皆傳于后世?!保?]2525-2526《漢書》舉諸家著書只說著若干篇若干言,未寫所著書名,“蓋其書本無大題,后人始以人名名之也”[27]214?!妒酚洝っ献榆髑淞袀鳌份d荀卿“于是推儒、墨、道德之行事興壞,序列著數萬言而卒”[14]2348,不僅說明荀卿并未給自己所作題寫書名,還表明至司馬遷時荀卿所作文章尚未固定成書。既未自定成書,必無自定篇次的可能。漢初書寫的《銀雀山漢墓竹簡》有兩塊木牘已列兵書篇目(尚無標明篇次的序號),上文已論這可能與漢初韓信、張良曾校定兵書有關??即笠幠=o先秦及漢初書籍定著篇目始于西漢晚期劉向、劉歆領銜的校書活動,即余嘉錫所言:“當時古書多篇卷單行,各本多寡不一。(劉)向乃合中外之書,除其重復,定著為若干篇,遂著其篇目以防散佚,且以見定本之與舊不同?!保?8]25先秦簡帛雖用空格或“?”、“■”兩種符號與篇末字數統計的形式分別篇、章,提示篇章內容多少,但如有簡脫帛殘,其亡佚內容不能推知。劉向等用篇目、敘錄的形式與書并行,正是對此一缺陷的彌補。1959年7月,甘肅武威縣出土比較完整的九篇《儀禮》,其抄寫年代應與劉向同時或稍晚⑩,可以揭示“西漢晚期的簡冊制度”[29]封頁??即藭r的書籍編輯極為完整:“簡寫經冊,其上的筆墨之跡可分為三部分:一是經的本文,包括內外篇題、篇次、經、記(傳)、章句號、重文號和篇末記字數;二是簡末的頁數;三是章句號、重文號以外的標號。第一部分是書手根據一個本子鈔錄的,第二部分是書手所編寫的葉數,第三部分是經師誦習時所作的記號?!保?9]61-62較之銀雀山漢墓所出漢初《孫子兵法》、《孫臏兵法》等先秦、漢初簡帛,增加了在書籍發展史上有重大意義的兩種符號:一是篇次,一是簡末的頁數??枷惹匚墨I,自我編著而形成一定體系的作品,始自呂不韋的《呂氏春秋》?!妒酚洝尾豁f列傳》云:“呂不韋乃使其客人人著所聞,集論

以為八覽、六論、十二紀,二十余萬言。以為備天地萬物古今之事,號曰《呂氏春秋》?!保?4]2510呂不韋把《八覽》、《六論》、《十二紀》合稱為《呂氏春秋》,每一覽、論、紀都有特殊意義,構成一個完整、有序的體系。呂不韋著書時是否標“第一”、“第二”雖不得而知,但《十二紀》按春夏秋冬十二月令的時間排序,篇次自明。劉安著《要略》論《淮南子》內書二十篇之關系,亦見體系謹嚴。至司馬遷以史家之眼光,又兼取呂、劉二人的編撰特點,作《太史公書序》論述篇名與篇次,則書籍之結構定矣。

《漢書·藝文志》雜家類列呂不韋著“《呂氏春秋》二十六篇”,劉安著“《淮南內》二十一篇”,《春秋》類列司馬遷著“《太史公》百三十篇。十篇有錄無書”[2]1741。三家自編之書歷兩千余年的劫難,或有散佚,但篇目結構古今無異,這正是因為自著自編且有篇目次序說明的緣故。反觀劉向《孫卿書錄》“所校讎中孫卿書,凡三百二十二篇,以相校除復重二百九十篇,定著三十二篇”,那么這“三百二十二篇”究竟有多少篇名?荀況究竟為自己的書只定著過三十二篇篇名,還是曾有過更多的篇名而被劉向合并?中孫卿書究竟是荀況定著的一個本子,還是原本無書,只是各種散篇的匯合?顯然,三百二十二篇只能證明荀卿未能親自著定《孫卿子》,或《荀子》一書??紕⑾颉稇饑邥洝吩疲骸八V小稇饑摺窌?,中書余卷……中書本號,或曰《國策》、或曰《國事》、或曰《短長》、或曰《事語》、或曰《長書》、或曰《修書》。臣向以為戰國時,游士輔所用之國為之策謀,宜為《戰國策》?!保?0]1由此可知劉向所校并非一本書,而是一類中的幾本書,因其性質相同合著為《戰國策》?!稇饑摺芬活悤勘窘愿饔衅?,事異者篇名當異,事同者篇名不必相同,劉向校書不僅改定、自擬書名,還要把敘事、論理相近的數篇“刪除復重”,定著為一篇,再據文意自擬篇名。據“中《戰國策》書”推測,“中孫卿書”既然未言幾種相異的荀卿書名,秦漢文獻也未有編撰荀卿書的記載,則此時的荀卿書仍為單篇流傳的可能極大?。因此,中孫卿書三百二十二篇中不僅有今本《荀子》篇名暫無可疑的前二十五篇(包括《成相》)的復重篇目,還應該有今本自《賦篇》以下七篇,包括前二十五篇與所在篇名不相合而拆開又可單獨成為一篇的眾多復重篇目。前人對《荀子》一書各篇內容駁雜的質疑可以為證。王先謙《荀子集解》在《致士篇》“得眾動天,美意延年,誠信如神,夸誕逐魂”后引郝懿行語:“按四句一韻,文如箴銘,而與上下頗不相蒙,疑或它篇之誤脫?”并自注云:“郝說是,今別為一條?!保?]173又于《王制篇》末尾注引盧文弨語:“篇末自‘具具而王’至此,文義淺雜,當是殘脫之余,故不注耳?!保?]112在《王制篇》“序官”一節,王先謙更大膽指出:“按《樂論篇》云:‘其在《序官》也,曰:修憲命,審誅賞,禁淫聲,以時順修,使夷俗邪音不敢亂雅,太師之事也?!瘎t《序官》是篇名,上文王者之人,王者之制度等語,及各篇分段首句類此者,疑皆篇名?應與下文離析,經傳寫雜亂,不可考矣?!保?]106由唐代楊倞不注《王制篇》末段,盧文弨、郝懿行疑《致士篇》有《荀子》它篇內容,到王先謙據《王制篇》、《樂論篇》疑兩篇所言“序官”本為篇名推及《荀子》各篇分段首句類此者皆為篇名,恰好證明劉向所謂“刪除復重”并不是指找出傳世的兩三篇題為《王制》的荀子文章,相互??睍r刪除重復的部分,而是包括這樣一個程序:把若干篇名不同,甚至未題篇名的篇章,根據內容的相近程度集合到一塊,再刪除相互論述重復的部分,最后定著為一個篇名。因此,今本《荀子》有荀況自著的篇名,也有為劉向所題的篇名,具體情況則要綜合各種證據嚴密推證。由此理解,“中孫卿書三百二十二篇”被劉向定著為“三十二”篇的過程才能明晰。

(三)《賦篇》篇名不是荀況自題

荀子不但不可能題篇名為《賦篇》,而且也不可能題篇名為《賦》,這首先可由賦體文學發展歷史予以說明。劉向引《傳》語“不歌而誦謂之賦”[2]1755,表明賦最先只是稱引、誦讀詩篇的行為,先秦出土文獻與漢初寫定的先秦著作未有以“賦”為文體的名詞用法??记坝谲鳑r的屈原《悲回風》“竊賦詩之所明”[31]157、《大招》“投詩賦只”[31]221,宋玉《招魂》“同心賦些”[31]213,皆以“賦”為動詞,但已主要用于誦吟自作的詩篇,與《左傳》及先秦諸子“賦詩言志”時誦引《詩經》迥異。今傳宋玉《高唐賦》、《神女賦》載楚襄王對宋玉說:“試為寡人賦之?!保?2]265,267其中之賦也為動詞用法。銀雀山漢墓出土竹簡有一篇以唐革(勒)、宋玉在楚襄王前論御馬方法的文字,其形式與今傳宋玉《大言賦》、《小言賦》極為相似,但簡背篇題只為“唐革(勒)”?。經過一番研討,學者一致認為這是宋玉所作賦?。但此賦由楚地傳到山東時尚只題為“唐革(勒)”,不名“唐勒

賦”。司馬遷《史記》方大量記載賈誼等以賦名篇的作品,尹灣漢墓所出成帝時書于竹簡的《神烏傅(賦)》可為出土文獻的佐證[33]《圖版》132簡,73;《釋文》132簡,150。由此可見,“賦”字從屈原、宋玉詩篇中的動詞用法到漢代用作表示賦體的名詞用法有一個逐漸演變、定型的過程?!稘h書·藝文志·詩賦略》雖把《隱語》、《成相雜辭》列入賦略,實是根據以類相從的方式附入“不歌而誦”的賦類,其本名并不題為“賦”??紕⑾螂m稱“屈原賦二十五篇”、“宋玉賦十六篇”[2]1747,其編撰《楚辭》時并未把屈、宋每篇作品篇名加上“賦”字?。荀況《禮》、《知》五篇實為隱語?,并不以“賦”名篇,劉向也未在《荀卿新書》中把《禮》、《知》等篇稱為“禮賦”、“知賦”。當“賦”還未成為一種文體名的時候,絕不可能出現“賦”這個形同賦集的篇名。

《荀子·賦篇》實是劉向合內容相近的幾篇韻文,經“刪除復重”后定著篇名時所題?!稘h書·藝文志》可以追溯至劉向《別錄》,其《詩賦略》載“孫卿賦十篇”,即應認為劉向輯有荀子所作的十篇韻文。今本《荀子》只有《賦篇》一篇,若把《賦篇》、《成相篇》各看作一篇,荀卿另外八篇則無可尋覓??计鋵嵡?,自然應把《賦篇》看成若干篇?!对娰x略》稱“成相雜辭十一篇”[2]1753,可知題為《成相》也未必只能看作一篇,所以《成相篇》也可分為若干篇。歷代學者大都這樣認為?。因此,劉向所見“中孫卿書”,應是《禮》、《知》、《云》、《蠶》、《箴》、《佹詩》各自為篇,各有篇名。既各有篇名,荀子又無考慮成書篇數、體例的限制,自然不會再為六篇韻文另起一個大標題“賦”。張小平《荀子〈賦篇〉的真偽問題及研究》指出《賦篇》不是荀子自題,“顯然荀子就不是‘以賦名篇’的始祖,也不是賦體之始祖”,頗具卓識;但他根據《詩賦略》“○○賦○篇”的書寫格式揣測《賦篇》的命名之由:“本來的書寫格式是‘荀卿賦○篇’,由于古代沒有標點符號,行文一錯訛,就成了‘荀卿賦篇’的格式,后人沿用不疑,一經標點,就成了‘荀子《賦篇》’”[34],則略嫌證據不足。首先,劉向時書籍體例已經形成,劉向定著《荀子》三十二篇,每篇必然有一個固定篇名,不會像《詩賦略》那樣把篇名題作“荀卿賦○篇”的形式,也就不可能因為行文錯訛而誤為《賦篇》。其次,今所見最早《荀子》為宋本,而宋本與唐代楊倞注本一脈相承,中間不會有大的訛誤。由楊倞《荀子注序》云:“獨《荀子》未有注解,亦復編簡爛脫,傳寫謬誤?!保?]265可推論《荀子》一書在漢代及魏晉南北朝傳播較少。因為少有傳播,后人以注解相亂正文的情況也相對較少,所以楊倞所見本子雖有訛誤,實應和劉向著定的本子比較接近。楊倞《荀子》注本所附劉向《孫卿書錄》載有《荀卿新書》的篇名與次序,這些篇名和篇次現在還沒有任何證據可以懷疑,自當認為是劉向親定。因此,《賦篇》的篇名可推論最早為劉向所題。綜觀現代諸家對《賦篇》的解讀,唯有葉幼明《辭賦通論》的懷疑性推測較近實情:

《荀子》書中雖有《賦篇》,但就全篇看,明顯地分為兩個部分,前面的《禮》、《知》、《云》、《蠶》、《箴》5篇與《佹詩》、《小歌》,無論是思想內容還是藝術風格都很不一樣,顯然是《荀子》書的編者,將收集到的這7篇短小的韻文編在一起,以其皆為不歌而誦,而統名之曰賦,其《賦篇》之名恐非荀子自命,故不可以作為以賦名篇之始。[35]68

綜上所述,先秦不可能產生由“篇”字組成的篇題,在以賦名篇的賦文體未正式形成之前,也不可能形成類似賦集的“賦”篇篇名?!稘h書·藝文志》所言“孫卿賦十篇”只是劉向在賦體文學形成以后,根據“不歌而頌謂之賦”的形式特點追溯源流時搜輯所得。這些作品在劉向以后,曾被編入《荀況集》流傳至唐代,因無甚意義,終致亡佚;而被劉向合并為《賦篇》、《成相篇》后,借《荀卿新書》(今本《荀子》)才流傳至今。至于后代部分賦集與研究著作,如康熙御賜編撰的《歷代賦匯》等書將《賦篇》中的五篇變為《禮賦》[36]5冊,773、《知賦》[36]5冊,534、《云賦》[36]1冊,593、《蠶賦》[36]5冊,773、《箴賦》[36]6冊,824、《諷賦》[36]12冊,728,用賦體文學的篇名形式強使荀卿“作賦”,涉及文學批評的問題,需另撰文作解。

注釋:

①《孫子》(《續古逸叢書》影《宋刻武經七書》本,商務印書館1935年版)卷上,三個篇名凡兩見,一為《武經七書總目錄》載“始計”、“軍刑”、“兵勢”;一為卷上正文,作“始計”、“軍形”、“兵勢”,分見第1a、4a、4b頁。

②《銀雀山漢墓竹簡情況簡介》認為:“所出竹書的字體屬于早期隸書,估計是文、景至武帝初期這段時間內抄寫成的?!币姡恒y

雀山漢墓竹簡整理小組《銀雀山漢墓竹簡(壹)》,文物出版社1985年版,第5頁。

③“火□”因為“□”處有殘筆保留,釋文尚有兩種推測:《銀雀山漢墓竹簡》(壹)所載《釋文注釋》認為,“火□”可能是“火攻”異名(第25頁);李學勤《〈孫子〉篇題木牘與佚文》認為應釋為“火陣”,當是《孫子》佚文(《簡帛佚籍與學術史》,江西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第349-351頁)。

④《銀雀山漢墓竹簡(壹)》之《編輯說明》指出:“現在整理出的竹書《孫子》十三篇殘簡共存二千七百余字,今本十三篇的文字,除去《地形》篇外,每篇都有發現”,“木牘的《□形》當即《地形》”(第7頁)。

⑤嚴可均《鐵橋漫稿》卷五《桓子新論敘》認為:“《隋志·儒家》桓子《新論》十七卷,后漢六安丞桓譚撰,《舊唐志》同?!付牌呔碚?,上下篇仍合卷,疑復有錄一卷,故十七卷?!保ㄇ骞饩w乙酉年長洲蔣氏心矩齋刻本)。嚴可均以為“復有錄一卷”即指桓譚所作敘錄,據西漢武帝以后作家自作書多有自敘的慣例來看,《新論》可能有自敘一篇。

⑥另,《史記·老子列傳》言老子“著書上下篇,言道德之意”,《馬王堆漢墓帛書》《老子》甲乙本均只題“道”、“德”,可見即使稱“上下篇”,其篇名也不一定是《上篇》、《下篇》。劉向《別錄》稱《儀禮》《既夕》為“《士喪》下篇”、《有司徹》為“《少牢》下篇”,因此這四篇實際上是兩篇四卷,由于篇幅過長而分卷?!段渫h簡》(文物出版社1964年版,第12-13頁)載西漢末年出土的竹木簡《儀禮》甲、乙、丙三本共九篇;該書《敘論》以為:“甲本的《少牢》和《有司》還表示了一些分離不久的跡象?!鼻彝ㄟ^與今本內、外篇題的對比認為:“凡屬于分出之篇如《有司》、《既夕》是沒有內題的,它本身屬于前一篇的下篇,《別錄》所述甚是?!庇纱丝芍?,《上篇》、《下篇》在劉向時也不為有意義的篇題,只表明篇幅的分合情況。

⑦李學勤《馬王堆帛書〈經法·大分〉及其他》將這種空格稱之為“題空”:“帛書的抄寫體例,標題在本文之末,本文的末一個字與標題第一個字之間要留出空隙,姑名之為‘題空’?!币姡宏惞膽骶帯兜兰椅幕芯俊返谌?,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版,第279頁。

⑧《銀雀山漢墓竹簡(壹)》,依次見三四九簡正面、三七二簡正面、三七八簡正面,《圖版》第35頁、第37頁、第37頁,《摹本》第56頁、第60頁、第61頁。

⑨自唐代楊倞定此五篇非荀子自作以后,郝懿行、盧文弨、王先謙、胡適及《古史辨》所錄諸家之文皆認同此說??蓞ⅲ簵铙奕纭蛾P于〈荀子〉本書的考證》一文。

⑩《武威漢簡·敘論》(文物出版社1964年版,第52頁)認為:“竹簡丙本《喪服》末附傳文,這個本子最早,其鈔寫年代不晚于木簡本,它似應早于木簡,較為合理。其它八篇,它們應是西漢中期傳用之本,而其鈔繕年代可能在西漢晚期?!?/p>

?余嘉錫《古書通例》卷三《論編次》認為:“古人著書,既多單篇別行,不自編次,則其本多寡不同?!视幸詳灯獮橐槐菊?,有以數十篇為一本者,此有彼無,紛然不一?!毕惹刂T子流傳過程中自然形成的文本多半如此,其實質仍是單篇傳播,偶有幾篇聚合而已。

?吳九龍《銀雀山漢簡釋文》(文物出版社1985年版,第15頁)0184簡簡背,吳九龍注云:“此二字系篇題,書在簡背上端?!?/p>

?此簡初出時,饒宗頤《唐勒及其佚文——楚辭新資料》(原載日本《中國文學論集》第九號)、譚家健《唐勒賦殘篇考釋及其他》(《文學遺產》1990年第2期)、湯璋平《論唐勒賦殘簡》(《文物》1990年4期)等文認為是《唐勒賦》(見《漢書·藝文志·詩賦略》)的佚篇。后來,李學勤《〈唐勒〉、〈小言賦〉與〈易傳〉》(收入《周易經傳溯源》,長春出版社1992年)、朱碧蓮《唐勒殘簡作者考》(《中州學刊》1992年第1期)等文認為是宋玉作,篇名為《唐勒》。李零《簡帛古書與學術源流》(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8年版,第360?361頁)之《簡帛古書導讀四·詩賦類》對此一問題有所論述。

?《四庫全書總目》卷一百四十八“楚辭類”序稱:“裒屈宋諸賦,定名《楚辭》,自劉向始也?!睖丁闯o〉成書之探索》(《江漢學報》1963年第10期)以《楚辭補注》目錄所附《楚辭釋文》篇次為切入口,論證了今本《楚辭》經由宋玉、淮南王及其賓客、劉向、王逸等人的搜集、編撰,諸家皆未以“賦”字入屈原、宋玉篇名。

?趙逵夫《〈荀子·賦篇〉包括荀卿不同時期兩篇作品考》(《貴州社會科學》1998年第4期)認為前五首為隱語;馬世年《〈荀子·賦篇〉體制新探——兼及其賦學史意義》(《文學遺產》2009年第4期)認同此說。

?劉勰《文心雕龍·詮賦篇》把“荀況《禮》《智》”與“宋玉《風》《釣》”并稱,可見劉勰視《賦篇》為幾篇賦的合集?!队窈!肪砦迨庞诖司浜笞④髯印顿x篇》為“《禮》《知》《云》《蠶》《箴》”五篇。其后,楊倞、盧文弨、王先謙、楊筠如等研究《荀子》的學者,與王應麟《漢藝文志考證》、姚振宗《漢書藝文志拾補》等目錄學家,及近代姜書閣《漢賦通義》等賦體文學研究者,皆這樣劃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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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唐 普]

作者簡介:鄧穩(1980—),男,四川南充人,文學博士,四川師范大學中國語言文學博士后科研流動站研究人員。

收稿日期:2014?11?11

中圖分類號:I206.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0?5315(2015)04?012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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