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齋

倪匡

在元代畫家倪云林題他自己的書房的詩中，有“小齋容膝度年華”之句，意念之落寞和無可奈何，逼人而來，讀了之后，只好長嘆一聲。

倪瓚（倪云林）的一生，和一個“淡”字分不開。然而，心境再淡，也會發出這樣的感嘆來：“在僅可容膝的小空間中，生命就這樣漸漸溜走了！”

生命逐步溜走，這是生命的鐵律，本來就是一種無可奈何的惘然。在斗室中任由生命溜走是惘然，即使在廣廈之中又如何，還不是一樣惘然？所以，自古以來，就有人提出，內在的空間才重要，那是無窮大的，你所能想到的，皆屬于你生命中的領地。

聽起來，偉大得很。少年時、青年時，也曾為這種偉大的話而傾倒。但是年事漸長，知道這種偉大的話，大都是空話，空泛得不著邊際，自然也就只好實實在在，小齋容膝了。

（六月的雨摘自山東畫報出版社《生活體驗》一書，全景視覺供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