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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為錦鯉憶浮塵

2015-05-14 09:46梵妮
飛魔幻A 2015年4期
關鍵詞:結界碧海綠蔭

梵妮

整整在菩提境門口守了七天七夜后,白夜終于差人請我進去了。

這可能是我這幾百年以來最大的一次成功了,回想起這幾百年我追他的經歷,我的眼淚又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轉了。

前面引我進去的侍女姐姐回頭看見我一副悲喜交加的模樣,忍不住笑我:“九公主還真是執著,這都三百多年了,您居然還沒對白夜上神死心呢?!?/p>

我苦笑了一下,環顧著菩提境四周的景色,又是一陣心酸涌上心頭。自從三百年前那一別,我就再也沒來過這里,想來多少個春去秋來,凡間都早已幾度滄海桑田,唯一不變的可能還是我對白夜的那份執迷不悟吧。

我的五姐常教導我多讀佛經、修佛道,說這樣自然能看破紅塵情事,可我偏生對佛理不敢興趣,但凡是佛理課我總是打盹,以至于我如今在情愛方面始終都看不透放不下。

譬如我對白夜,執迷了整整五百年之久,在無數次的表白被拒絕后還是不肯死心。

每當我堅持不住要放棄的時候,我就會鼓勵自己:“作為堂堂鯉族的公主,就應該有一種打死都不放棄的精神,管他是白夜上神還是天君,都要來者不拒,逆流而上?!?/p>

說到底我們鯉族也是個有名望的大族,我們與天同生,即便是現任天君也得敬我們三分。偏偏白夜就不吃我這套,在我暗戀了兩百年加上死纏爛打了三百年后,他依舊心如磐石,不為所動。

我打出生開始到現在,人生最失敗的就算是倒追白夜不成這件事了。我想我們鯉族的臉可能都被我丟盡了吧。

可是這次白夜居然肯主動請我進他的菩提境坐坐了,這還真是遠古開天辟地頭一次??!

不知是喜還是悲,我只覺得整整五百年了,我活了短短八百年,卻整整喜歡了白夜五百年。

夠長了。

記得我第一次見白夜的時候還是在五百年前,那時我還是個不諳世事的小丫頭,被阿爹阿娘養在紫晶宮里從未見過什么大世面,天界間關于白夜的傳奇倒是聽了不少,卻沒見過他本尊一次。

傳說戰神白夜生于九天之畔唯一的一塊女媧石之中,他落地之時被途經此處的遠古父神遇到,父神撫養了他,并將自己畢生所學傾囊相授。

白夜少時就有著高于天界其他上神的本事,據說他五百歲那一年曾持著一把灼華劍斬了神魔之界的兩頭惡獸,定了九州安寧。在父神羽化后,白夜接替了其位置,成為六界之中無人能敵的天界戰神,直接與天君平起平坐了。

我那時候沒見過白夜的模樣,只是在有關他的故事中揣測他是個只懂舞刀弄槍而不解風情的粗人,直到后來我見到他。

我三百歲那年,我二姐同天界太子成親,整個喜宴聲勢浩大,連久久不露面的白夜上神都驚動了。

我也就是在那個時候第一次見到他。

天后的桃花林里,我貪杯多喝了幾口千年玉露,竟搖搖晃晃撞在了他身上,淡淡的桃花香味盈在鼻息間,抬頭是一張冷若冰霜的臉,他瞇著好看的雙眼冷冷看我,我就在那一瞬間喜歡上了他。

不過沒想象中那么浪漫,他動作很輕地提著我到了我五姐面前,出口時聲音那樣清淡:“這小丫頭喝醉了?!?/p>

我搖晃著抬頭看他,見他一身白色袍子,長長的發蕩在風中,眉眼間是一種與生俱來d的孤傲和不問世事的淡漠。

“我沒醉!”

他淡淡地笑著看我:“玉錦,你該管管你這個妹妹了?!?/p>

玉錦是我五姐的名字。

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很羨慕我五姐,因為她和白夜年紀相當,又曾是同在西方梵境修習佛理的師兄妹,因此關系十分密切。白夜向來不喜熱鬧,久居在菩提境中很少外出,卻常常來紫晶宮中尋我五姐喝茶下棋。

我自打桃花林里見過一次白夜之后,就發誓一定要追到他,恰逢他自那以后常來紫晶宮找我五姐喝茶下棋,我便時常能見到他。

他向來很少說話,只是偶爾會看我一兩眼,那就足以讓我欣喜雀躍了。

這樣平靜的日子大概過了一百多年,直到那件事情發生。

菩提境的清池中又開了滿滿一池紅蓮,蜻蜓飛過水面落在尚未綻放的花蕾上,留下一個長長的剪影。

侍女姐姐引我到池邊的醉月亭后便停了下來:“上神正在會客,委屈九公主先在此處等候一下?!?/p>

我好奇地詢問:“姐姐能否告訴我白夜見的是誰?”

侍女想了想,笑道:“不告訴九公主是怕您多想,說出來又怕您心里不舒服,這也著實為難小婢了?!?/p>

我心里有種不好的預感,但還是鼓足勇氣道:“姐姐尚且說來聽聽?!?/p>

侍女見我如此執著,只得悉數相告:“不瞞九公主,上神見的是魔界的綠蔭長公主?!?/p>

我明明猜的八九不離十,但真的聽到綠茵的名字時,心里還是忍不住難受了一下。

遣走侍女后,我獨自一人坐在醉月亭的石椅上,滿池紅蓮開得正盛,讓我不禁回想起了三百多年前的舊事。

算來那時我也暗戀白夜一百多年了,每天都算著日子等白夜來紫晶宮,只是那一次他卻很久都沒來。

我日夜苦等著白夜來紫晶宮,沒等到他人,卻等到了他要成親的消息。

聽聞西海五公主對白夜上神傾心已久,久而不得竟害了相思病,日夜臥在床上靠著藥神一口還魂丹吊著命。西海龍王心疼女兒,便求天君成全這門親事,天君左右思量,覺得此事甚好,于是就答應了。

出乎意料的是白夜竟沒拒絕,反而欣然接受了天君的安排。

于是,整個菩提境開始張燈結彩,明明只剩一口氣的西海五公主居然痊愈了,那一刻我開始明白,喜歡是不能放在心里的,要大聲說出來,勇敢做出來。

不過我還沒勇敢到去公然搶親,在我剛剛萌生這個念頭時,有一個人就先我一步做了出來。

這個人正是那位魔界綠蔭長公主。

雖說神魔向來勢不兩立,可白夜和這位綠茵長公主的關系卻不只是神與魔。

據說,綠蔭長公主在入魔界之前曾是被父神撫養的一只火鳳凰,她同白夜一起長大,感情十分深厚。

傳言在白夜五百歲那一年,綠蔭曾為白夜擋了天劫,以至于身受重創差點灰飛煙滅,所以白夜從不提婚嫁之事,也是因為一心念著這位綠茵長公主。

可惜造化弄人,父神羽化后,白夜成為天界備受榮寵的戰神,而綠蔭卻入了魔道,成為魔界地位最高的長公主。

白夜沉寂了千年之久,卻在那一年接受了天君指派的婚事,只是這樁喜事到底也沒成。

綠蔭不僅使整個通往菩提境的石橋轟然倒塌,還觸動了神魔之界的火山,噴涌而出的巖漿將整片天都染得血紅,灰燼飄蕩在天界和魔界,整整三百年都沒褪去。

從前我只知道愛一個人是偉大的,可綠蔭讓我明白,愛一個人也是瘋狂的。

若不是親眼見到,我恐怕無論如何都想象不到綠蔭和白夜在九天之畔大戰的場面是多么壯觀和悲涼。

他們整整打了七天七夜都未分出勝負,在擎天柱后一直偷看的我也為之捏了一把冷汗。

我清晰地記得戰到第八日時,綠蔭立于九天之畔問白夜的那一句:“你有沒有一點,哪怕一點喜歡我?”

我躲在石柱后面看見白夜冷淡的眉目,他的身子微微顫動了一下,手中的灼華劍上泛著清冷的光,到最后也沒給綠蔭一個回答。

可我的心卻像跌進了萬丈深淵一般,我想,他是喜歡綠蔭的吧,不然六界無人能敵的戰神白夜怎么會敗給魔界的長公主呢?

我不知道自己哪里來的勇氣,竟在綠蔭魔箭射過來時沖到了白夜身前為他擋了那一下。

其實,直到現在我都后悔,綠蔭不會真的殺白夜,但那一箭卻差一點就要了我的小命。

好在我福大命大,箭剛好射在我修了三百年才修成的一片金鱗上,金鱗護著我使我沒死成,卻重傷了綠蔭,她整整休養了兩百多年才算痊愈。

白夜只知道一條小錦鯉救了他,卻自始至終都不知道那條小錦鯉是我。

魔箭射在我的金鱗上時,整個九天之畔都被金光籠罩著睜不開眼,等到金光褪去時我已經恢復原形,成了一條普通的小錦鯉。

白夜看著在地上蜷縮成一團的我,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他帶我回了菩提境,將我養在那紅蓮開得正盛的清池之中,那是我第一次進入他的菩提境。我在溫暖的陽光下隨心所欲地游來游去,白夜時常坐在醉月亭里讀佛經,也時??粗页錾?。

整整五十年,我安靜地躲在菩提境里聽他誦讀佛經,雖說枯燥乏味,卻也平靜美好。

每天抬頭就能看見自己喜歡的人,怎么樣都好。

我坐在醉月亭里等白夜,等著等著竟睡了過去。

醒來時天已經暗了下來,月光照在庭院,映著菩提樹的倒影,像是一汪清澈的池水。

我揉著眼睛坐起來,身后傳來白夜清冷的聲音:“醒了?”

我回頭看他,見他依舊一身素白的袍子,眉目間冷得像是飄著細雪。

我們兩人四目相對,竟隔了半世綿長。

原本滿肚子的話,到如今卻半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他轉坐到我身側,手里執著一本佛經,靜靜看我。

我霎時間紅了臉,癡癡問他:“我臉上有東西?”

他淡淡地笑:“我就是看看你哪來的這么一股執著勁兒?!?/p>

“我們鯉族沒什么特別的,但就是認定了的打死也不放棄!”

他起身背對著我往屋里走,聲音輕輕地飄入我耳朵:“笙歌,你還是那個小丫頭?!?/p>

我不服氣地起來跟在他身后:“白夜你知道嗎?我今年八百歲了,早就不是個小姑娘了,情愛方面的事情我都懂,你別總以為我還??!”

他沒理我,自顧自地往前走,走到門口時才不冷不淡地回頭對我道:“天色不早了,進屋睡覺吧?!?/p>

我整個人瞬間都呆住了,進屋睡覺!進屋!睡覺!我沒聽錯吧,白夜讓我進屋睡,我和他?!

我傻傻地走到他身邊,一只腳剛跨進房間,就整個人被他拎了出來。

他喚來侍女帶我去側房休息,還不緊不慢地告訴我:“看來我明日要親自去一趟紫晶宮把你送回去了?!?/p>

三百年前我跨出菩提境的那一刻起,就發誓一定要把我的心思全部說給白夜聽,我要告訴他有那么一個人從第一眼見到他開始就愛上了他,就算他愛著青梅竹馬的綠蔭,她也不會放棄!

基于這種信念,于是就有了我在九重天桃花林里醉酒的第一次表白。

九重天的桃花正值花事,天后釀了桃花瓊露邀天界眾位上神來此賞花飲酒,我和白夜就是其中兩位。

原本我就是個懶得湊熱鬧的神仙,恰逢天后的請帖送來了紫晶宮,我本想尋我二哥替我去應付一下罷了,可我二哥卻直截了當地拒絕了我。

他的理由是:“天后在九重天桃花林的設宴不僅是個簡單的聚會,那代表著天界的名望和尊貴,彼時天界有名望的神族上神必定都會出席,因此鯉族必須要你這個未來的女帝出面才可以?!?/p>

那時我并不知道白夜也會去,我只以為他喜清凈,斷然不會來湊這個熱鬧,因此整個宴會上我都是無精打采、郁郁寡歡的,新釀的桃花酒也就多喝了幾杯。

席間我煩悶無趣,便搖搖晃晃地出去散心,卻不曾想在桃林深處竟遇見了白夜,他一襲白衣立于皎潔澄澈的月光之下,風遣桃花,落了他一身,他望向遠處,仿佛若有所思。

許是借著酒意撞了慫人膽,我竟沖上去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袖,他低頭錯愕地看著我,卻一句話也不說。

我其實并不記得自己都跟他說了些什么,大抵是些又酸又肉麻的話吧。要怪就怪我喝了太多的桃花瓊露,酒意上來了竟將那夜發生的事忘得一干二凈。

第二日醒來時我已經身在紫晶宮了,五姐遞來醒酒茶給我時只說了一句:“昨夜你醉了,是白夜送你回來的?!?/p>

盡管我用盡了全力去回憶那夜的事情,卻依舊零星半點都想不起,倒是白夜從未提及,我也沒勇氣去問,于是此事便就此了結。

我癡心于白夜,表白了上百次,他每次都悄無聲息地拒絕了我。換作別人也許早就放棄了,可偏偏我們鯉族天生就有一副癡情骨,但凡是我們認定的人,不管多么困難也是不會放棄的。

我想啊,凡人總是羨慕神仙的逍遙自在、為所欲為,可說到底神仙也沒法讓自己愛的人同樣愛自己??!

夜深了,仿佛依稀還能聽見遠處青鳥的鳴啼聲,風吹著菩提樹葉沙沙作響,燭火搖曳,遠處是白夜頎長的影子。

我一夢竟夢到了三百年前,在菩提境的清池中被白夜當寵物養了整整三年,我竟也快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和目的,直到再一次見到綠蔭,我才明白,愛,從來都不應該是一件隱秘的事。

綠蔭在被我的金鱗傷了之后,整整在她自己設的結界里療了三年的傷才得以出關,那時她的傷還很重,可是她出關后的第一件事卻是直奔菩提境來見白夜。

那日陽光明媚,我暢游在清池中,恰巧看見綠蔭由侍女引著走向白夜的華梧宮。

深邃悠長的回廊里綠蔭緩慢地踱著步子,走到清池旁邊時卻忽然停住了,她望著池中的我,瞬間愣住了,然后緊皺著好看的眉詢問旁邊的侍女:“這錦鯉是哪來的?”

“回長公主的話,這鯉兒是上神從九天之畔帶回來的?!?/p>

我看見綠蔭的眼神突然黯淡了下來,帶著一種我看不懂的東西,然后她突然笑了,眼里蕩起溫柔的笑意,她和我說起話來:“小錦鯉,你也喜歡白夜吧?你一定也喜歡白夜吧!”

“可是你知不知道……”她繼續說,“我和白夜從小一起長大,我為他放棄了太多東西,為了他,我甘愿放棄神位,墜入魔道,這些都是你所比不了的。白夜他從始至終喜歡的都是我呀,而你這條小錦鯉,連一句‘喜歡都沒辦法說,所以你還留在這里干什么呢?還是回你來的地方去吧!”

她提起裙子,眼里蕩著溫柔且嬌媚的笑意繼續向華梧宮走,我從清澈的水里抬頭看她,那一刻我突然覺得自己蠢笨得無能為力。

我幻化成人形去尋白夜,卻在華梧宮的窗外看見綠蔭從背后抱住他,他們背對著我,我只能聽見綠蔭的聲音,她說:“你明明就是喜歡我的,對吧?”

仿佛剎那間所有菩提樹的葉子都落盡了,留下突兀的樹枝蕩在風中,我躲在醉月亭的角落里哭得一塌糊涂。

那一刻,我決定離開菩提境,回到屬于我的紫晶宮去。

我走的時候,整個清池里的紅蓮瞬間都凋謝了,只剩下一抹枯敗的色彩,風掠過水面,蕩起層層漣漪,我的一滴淚落入煙波,震動了整個菩提境。

“白夜,你覺得我究竟哪里不好?”

“你告訴我,我改,改成你喜歡的樣子?!?/p>

在我和白夜說了無數句傻話之后,他終于肯抬起頭看我一眼了。

他淡淡地看著我,眼眸里有著我看不懂的情緒:“如果改了,就不是真正的你了?!?/p>

“那你為什么不能喜歡我呢?”

每當我問到這個話題時,白夜就會用默不作聲的方式來逃避。

我也知道我自己很蠢,因為我蠢,所以白夜才不喜歡我。

幾百年來我一直樂觀地安慰我自己,我不愿意相信白夜是因為綠蔭的緣故才不喜歡我,所以我才蠢。

回紫晶宮的這一路上我都悶悶不樂的,白夜一直不說話,但也應該有所感覺。

我們到玉華山上停下歇腳,原因是白夜借了仙樂的七弦琴約定好今日歸還,他讓我在玉華山上暫歇一下等他回來。

玉華山上的桃花開得正盛,堪比九重天的桃花林。

白夜見我悶悶不樂,便問我:“要不要我彈首曲子給你聽?”

“你會彈什么?”

“你想聽什么?”

“那就把你會的全都彈一遍給我聽聽吧!”

“……”

白夜坐在桃花樹下撫琴,桃花落得他滿身,我雖然不善音律,卻也知道他琴藝高超,就連仙樂都是他的好琴友。

我靠著桃花樹聽他撫琴,聽著聽著竟然睡著了。

我又夢見了白夜和綠蔭,眼淚不自覺地就落了下來。

醒來時白夜已經走了,我不知道我睡了多長時間,但應該不久。

可是就這么短短的一會兒,玉華山上的所有桃花竟全部凋落了,只剩下孤零零的枝丫蕩在風中。

我驚訝地起身,耳邊忽然傳來一個冰冷且熟悉的聲音:“小錦鯉,好久不見了?!?/p>

我的身體瞬間僵住了,綠蔭,是綠蔭!

遠遠地,她一襲紅衣向我走來,眉眼間帶著冷漠與孤傲。

我緊張地向后退了幾步,她看著我忽然一聲冷笑:“堂堂鯉族九公主居然怕我?”

“你還想見白夜嗎?”她繼續說,“你想知道他現在在哪兒嗎?”

我的聲音有些顫抖:“你……你究竟想說什么?”

“我就是想告訴你白夜他快死了?!?/p>

我的心砰的一下,像是跌進了無底深淵:“你……你騙我的!”

“信不信隨你?!彼频L輕地說,“三生結界,你不會不知道吧?!?/p>

我當然知道。

三生結界是一個神魔都敬而遠之的地方,那里面封印著各種走火入魔的怪物,神魔只要入了此地都會失去大部分的法力,彼時那里的怪物就會吸了他們的精元沖出三生結界。

三生結界的入口在神魔之境的碧海之巔,仙樂就住在碧海之巔。

“你為什么要來告訴我?你為什么不阻止他?”

“我就想知道三百年前你不顧性命地在我面前救了白夜,三百年后還會不會再去拼死救他一回?!?/p>

我搖了搖頭:“你說你愛他,可你為什么眼睜睜看著他去送死!”

她嘴角帶著笑意:“愛?你懂什么是愛嗎?”

我不懂什么是愛,我只知道我愛白夜就是不能讓他比我先死。

我想不通白夜因為什么會入三生結界,我只知道我一定要去找他!不管我會不會死,我不要他死。

我捏了個訣直奔碧海之巔,冷冷的海風吹得我渾身都在顫抖,我鼓起勇氣縱身躍下了碧海。

從前我只聽阿爹說過三生結界有多么可怕,當真正進入了這里之后我才能真正地明白為什么神魔都敬而遠之。

這是一個無底的深淵,每一處都飄蕩著尸體腐爛的氣息和怪物凄厲的嚎叫聲。

我本來就膽小,現在更是渾身都在顫抖:“你在哪里?白夜!”

我一路向前持著桃花扇殺了幾個怪物后,身體好像放空了一般沒有了任何力氣。

這時,我突然在黑暗處看到了一雙血紅的眼睛,它緊緊地盯著我,待到走近,我才看清那是一頭獨角惡獸。

我已經沒有絲毫力氣再與它廝殺了,只能絕望地望著它。

三生結界里的瘴氣侵蝕著我,不知道白夜在哪里,我好想見到他。

九重天桃花林里我第一次見到他就開始喜歡他,三百年前九天之畔上的那一場大戰我散盡修為護他一命,我愛白夜整整愛了五百年,到死我都愛他。

你說愛一個人傻不傻,我覺得我就像個傻瓜。

那頭獨角惡獸離我越來越近,我的心口開始發光,那是金鱗放出的光芒,整個光暈籠罩著三生結界。

若是那怪物殺了我之后得到我的金鱗就會威脅到六界安定,想到這里我抽出了腰間的匕首對準了自己的心臟。

即便是死,我也要毀掉我的金鱗,不能讓它危害六界。

就在我要將匕首刺進心臟的時候,突然一只手握住了我持著匕首的手,我猛地抬起頭,看見了緊皺著眉頭的白夜,我的眼淚瞬間就流了下來。

他一把將我攬進了懷里,然后用雪白袖子遮住了我所有的視線。

過了很久我抬起頭,看見那頭獨角惡獸已經倒在了地上,白夜的灼華劍上滴著血,他的臉色蒼白得像是一張紙。

我驚訝地看著他:“你……你沒事吧?”

沒想到我話音剛落,他竟跟我大發脾氣:“你是傻子嗎?這里是隨便就能來的地方嗎?你真以為自己命大?”

我的眼了不停地往下流:“沒錯啊,你說得對!我就是個傻子!傻子才喜歡你!”

白夜一愣,頭輕輕地低了下去:“我……”

我甩開他的手,拖著沉重的身體轉身往外走。

愛一個人就是這樣吧,會心痛,會流淚,會奮不顧身,但是卻不會后悔。

我幾近絕望地向前走,忽然聽見白夜一聲呼喊:“笙歌,小心!”

我還未反應過來時白夜已經一把抱住了我,身后是一聲怪物的嘶吼,我感覺到白夜身子猛地一顫,耳畔傳來他一聲悶哼。

他奮力轉過身,手中的灼華劍狠狠地落下,將身后的惡獸劈成了兩截,我驚訝地看著他,他轉過頭對我露出一個慘淡的笑,然后一口血吐了出來。

我上前抱住他,手觸及他挺拔的背,一大片黏稠的血已經將他雪白的衫子浸透了,我哭得語無倫次:“白夜,你別嚇我……”

他艱難地抬起頭看著我,額間布滿了細密的汗珠,聲音那樣微弱:“笙歌,你……還記得九重天桃花林里你對我說的話嗎……”

我一邊哭一邊拼命地搖頭:“白夜,我帶你走,我們離開這里?!?/p>

我用盡最后的力氣捏了個訣帶白夜離開三生結界,他的頭靠著我的肩,聲音微弱地在我耳邊說:“你說你喜歡我,我當真了……”

我的心沉沉一聲悶響,眼淚順著指縫流了下來。

再醒來的時候我已經身在紫晶宮了,像是一個漫長且悲傷的夢,夢里我隱約聽見白夜說他很愛我。

五姐給我遞過暖身湯,我悶悶地喝了一口,還是沒忍住問:“白夜……白夜呢?”

“回菩提境了?!?/p>

“他的……傷怎么樣了?”

五姐反問我:“笙歌,你怎么會孤身跑去三生結界?”

我忽然想起了玉華山上遇見綠蔭的事情,她為什么騙我?因為她想讓我死??墒前滓鼓??他竟寧愿冒著灰飛煙滅的危險去救我,他為什么這樣做?

我的耳邊不停地回蕩起三生結界里他在我耳邊說的那句話:“你說你喜歡我,我當真了?!?/p>

再跑到菩提境已是半個月后的事,彼時白夜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菩提樹上開了花,淡淡的月白色,好看極了,他一襲白衣坐在醉月亭里看念佛,見我來了只是輕輕地抬頭看了一眼。

“你的傷,好些了吧?”

“嗯?!彼频L輕地繼續看著手中的佛經。

“對不起啊,我連累你受傷了?!?/p>

他忽然抬起頭皺著眉看我,仿佛要把我看穿一樣,良久才冷冰冰地對我說:“白笙歌,你真是傻?!?/p>

我低著頭不知道該說什么好,過了很久白夜輕嘆了口氣,聲音變得格外溫柔:“別相信她說的話?!?/p>

“誰?”

“綠蔭?!?/p>

“你知道是她騙我去三生結界的?”

他輕輕地點了點頭。

“你……你喜歡她嗎?”我傻傻地問。

他放下了手中的佛經,什么都沒說就往遠處走,風吹落了幾朵細碎的菩提花,我看著他的背影,突然覺得那樣落寞。

再一次和綠蔭面對面而立時,仿佛隔了半世那么長,碧海之巔的風吹起她艷紅的裙子,她站在風里笑得那樣美。

綠蔭放出了五百年前我在神魔之界封印的一頭惡獸。

那時候我剛剛修成金鱗,上天安排我歷的第一個劫就是封印這只可惡的家伙,我和它在神魔之界斗了七天七夜使盡了渾身解數才制服它。

那時我昏倒在碧海之巔上,眼中隱約看見一個一身素白袍子的人經過我身邊,神色像極了白夜,那一眼我至今難忘。

如今綠蔭竟然喚出它,我們心里都清楚得很,它在神魔之界吞噬了五百年的亡魂,法力早就不是可以估量的了,即便我能再次封印它,最后也會落得個飛灰煙滅的下場。

我主動向天君請求收服惡獸,天君答應得爽快,卻也疑惑地問了我一句:“明知是條不歸之路,你為什么還要堅決地去走?”

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想來想去能說的也就一句:“愛一個人本來就是條不歸路?!?/p>

因為普天之下除了我和白夜之外就不會有人能再馴服這惡畜了,我愛白夜,所以我寧愿自己死也不要他受一點傷。

碧海之巔上綠蔭笑得凄厲:“我知道你和白夜總會來一個,我希望是你來,可你真來了我又不甘心了,愛一個人到底應該是什么樣,為什么能讓你連死都不怕?”

“我只知道我第一眼見他就知道我會為他奮不顧身?!?/p>

我跳下碧海喚出金鱗去封印神獸,卻見一襲白影擋在了我身前,待我定神才發現那是白夜,他手持著灼華劍,回頭看著我的神情那樣凄涼。

他涼薄的唇動了動,顫抖著說:“五百年前我第一次在碧海之巔見你,你剛歷完劫蜷縮在地上,那時候我就想著無論如何都要護你周全。

“三百年前你在九天之畔為我擋了一下差點丟了性命,我好內疚。

“九重天桃花林里你第一次說你喜歡我,醉倒在我懷里,我在你耳邊輕輕地告訴你我也喜歡你,可是你不記得了……笙歌,神仙活一場太久也太長了,我怕有一天你會忘了我……”

話音剛落他已經和那頭惡獸糾纏在了一起,我聲嘶力竭地喊著:“白夜,不要!”

天盡頭是血一樣的顏色,我的眼淚落進碧海里沒了聲響。

尾聲

又是整整一百年,菩提花開了又落幾個輪回。

我始終還記得那日的場景,白夜封印惡獸后身體墜入碧海,我去抓他卻無論如何都抓不住,只能眼睜睜看著他離我越來越遠,我的哭聲震動了整個九重天界。

綠蔭跳下了碧海和那頭惡獸一同被封印在了碧海深淵,她最后一句話說的那樣凄涼:“為什么白夜會愛上你,而不是我?”

我坐在醉月亭白夜曾經看佛經的地方,將整整五百年的過往想了個透徹。

佛曰:“不可說?!?/p>

愛不可說,恨不可說,嗔不可說,癡不可說。

仙樂告訴我:“七弦琴說白夜總有一天會回來?!?/p>

于是我就一直在等,等了整整一百年。

菩提花開得正盛,九重天的桃花酒又釀好了。

夕陽西下,我隱約聽見了玉華山上幽幽琴聲。

如果他回來了,我會將所有的情話說給他聽。

神仙活一場太久也太長了,我怕有一天你會忘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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