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雁蕩山想到寫一封家書

請回頭想想，有多少情愫已經失傳？

比如說紅葉題詩，比如說灞橋折柳

比如說山高水長，春天

騎一匹老馬，嘚兒嘚兒去遠方訪友

然而不遇，然而朋友也去訪友了

就騎著老馬原路返鄉，但到家時已是

落葉紛紛，秋月彎彎照九州

說是蜀道難，你以為楚道越道吳道

還有其他地方的什么鳥道

就不難？一樣的峰回路轉，難于上青天

這讓我唏噓不迭，感嘆我們都是魚變的

卻失去了鰾，再也游不回流水里

感嘆被馴養的鴕鳥，羽冠

盡失，你給它一雙翅膀，它也不飛了

誰想過我們有多長時間疏于書寫？

疏于用繡花針納鞋繡花？

一個個淪陷在機械的齒輪里，數字的深淵里

還人模狗樣，自認為有多么高貴

多么甜蜜、自在和風光

我懷疑哪一天你伸過手來和我相握

但這只手是用三D打印機

打印的，讓我握住的，僅僅只是手的概念

如此說，我真要感謝雁蕩山

感謝它的空靈和寂靜，感謝它

讓我在它的懷里似睡非睡

似醒非醒，在這時，我聽到雁叫三聲

忽然一只收攏翅膀

落在我的窗臺上，它說還要往南飛

問我有是否信物要捎給故人

我愣住了。我說大雁，你知道我少小離家？

知道我生在比雁蕩山更南的南方？

驀然我淚流滿面，因為我想起父親

不在了，母親已風燭殘年

孤守著幾間老屋

每次打電話，她都說，有好多年

沒聽到郵差的鈴聲了，有空

寫封信，哪怕雞毛蒜皮

哪怕三言兩語，就想看看我親筆寫的字

就是這樣。在雁蕩山的這個夜晚

我半夜里想到寫一封家書

上來就說：親愛的母親，見字如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