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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人畫的精神品格

2015-05-30 23:27
藝術財經 2015年4期
關鍵詞:趙孟頫文人畫策展

方志凌

1970年生,藝術批評家,獨立策展人。近年來在各類專業雜志、書籍上發表批判文章40多篇,并在國內外主辦過一系列的當代藝術展覽。藝術批評寫作與展覽實踐都旨在關注、探尋中國當代藝術自身獨特的發展、演化規律。

主編出版的畫冊:《70后藝術的十個個案》,2010年,中國經濟出版社;《木蘭溪》,2012年,中國美術學院出版社;《王劼音》,2014年,安徽美術出版社。

策劃的主要展覽:2010年“70后藝術的十個個案”策展人 (香港、香港展覽中心);2011年“曙光—來自中國的新藝術”策展人(柏林、ZHONGGARLLEY);“風物紀—中意青年藝術家對話展”策展人(威尼斯、威內托科技藝術館);2013年“不一不異—中國青年藝術家實驗展”策展人(杭州、中國美術學院美術館);2014年“云起—王劼音作品展”策展人(北京、今日美術館)

“國家不幸詩家幸”, 清代學者趙翼《題遺山詩》中的這個句子,大概是人們談到“藝術與時代關系”的時候最容易想到的一句習語了。其實,就“詩家”而言,這句話的適用范圍是不及原詩下一句“賦到滄桑句便工”的:偉大的詩人未必一定與“國家不幸”相關—像所謂“盛唐之音”就形成于“安史之亂”以前的“開元全盛時”,蘇軾所處的時代也算是北宋的有為時期—但他們肯定是最善于體會“內心滄?!钡娜?。然而,對于“文人畫”這個獨特的藝術領域來說,這句話卻是極為妥帖的表述:“文人畫”的高峰一定與“國家不幸”緊密相聯。

董其昌將“文人畫”的發端追溯王維,但其真正的奠基人其實是蘇軾。蘇軾不僅首先提出“士人畫”這個概念,還較為系統地闡述了文人繪畫的美學主張。他以王維的“得之象外”貶抑吳道子的“妙絕”,以鐘、王的“蕭散簡遠”貶抑懷素、張旭的狂放書風,并且極力推崇韋應物、柳宗元的“發纖秾于簡古,寄至味于澹泊”。他的這些理論,實際上已經大體預設了“文人畫”基本的美學品格,在中國傳統繪畫從“神”到“逸”的趣味轉型中有重要的催化作用。

事實上,“文人畫”的興起與衰落是與中國古代“文人”精神世界的獨立—文人不僅作為王朝翼輔的“文士”,更是作為有自己獨立的精神品格與生活趣味的“文人”而存在—密切相關的。這樣的“文人”群體出現于宋代。他們進則是“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主人意態,退則以道、釋以及詩、詞、書、畫來頤養性情,儒學的重心也由注重事功的“外王”轉向注重心性的“內圣”。既不是體現皇家趣味,也不依附于道、釋主題,也無意于敏銳的視覺感受和微妙的生活情態的“文人畫”,就是在這種新的文化環境中孕育、成長起來。但在宋代,更充分地表達了新型文人的情感世界的是詩詞,更全面地展示了他們的審美修養的是書法,繪畫則作為一種額外的“才藝”,成為詩詞、書法等“余事”之外的“余事”。所以,宋代雖有個別極富才情的文人畫家,但并沒有出現“文人畫”的高峰。

“文人畫”的第一個高峰是以“元四家”為標志的,而在從“宋畫”到“元畫”的轉化中,趙孟頫是“提醒品格”的關鍵人物。他高標“古意”、強調“以書入畫”、同時又注重“師法自然”,為以水墨山水畫為“大宗”的“文人畫”的崛起作了全面的理論鋪墊。但更為重要的是,與主要是以理論觀念影響旁人的蘇軾不同,趙孟頫本人就是一位被奉為“元人冠冕”的大畫家,他對“元畫”的巨大影響首先源于他的繪畫實踐。

趙孟頫的書法、山水、人物、鞍馬、花鳥無不冠絕一時,是中國藝術史上極為罕見的“通人”。這不僅得益于他過人的藝術天賦,更得益于他獨特的身份讓他不得不承受的內心煎熬—他私德高尚卻大節有虧,榮際五朝卻愧對國恨家仇—而當他將這種錐心蝕骨卻又無以言表的精神苦痛付諸筆端的時候,他的繪畫藝術就有一種前人難及的深韻:并不像他的《罪出》、《自警》等詩那樣直接言愁,而是將深愁轉化為極隱晦的“筆墨”深韻。在蘇軾所闡述的美學品格的基礎上,趙孟頫不僅為“文人畫”找到了恰當的語言路徑,也大大拓展了它的精神空間,從展示才情的文人墨戲轉變為聊寄深愁的精神寄托。黃公望、倪瓚等人從趙孟頫那里領悟到的顯然也不僅僅是外在的筆墨技巧,更有在繪畫中宣泄、寄托自己隱晦難言的精神體驗的表意方式。

蘇軾是宋代文化史上的巨星,是自成一家的碩學鴻儒,又是冠絕群倫的文豪、書家。這些不僅與他的才華有關,也與他坎坷的人生際遇有關—尤其是因“烏臺詩案”被貶黃州以后,他的文風、書風都發生了深刻的變化—然而,趙孟頫、“元四家”和“四僧”的時代,卻不是他“發纖秾于簡古,寄至味于澹泊”的審美姿態所能面對的。過于深重的“家國深愁”黯淡了詩歌的靈光,卻照亮了能夠承載更為隱晦的精神體驗的“文人畫”。生前以詩顯名、死后卻以畫顯名的龔賢或許就是這種文運變遷的生動注解。

歷來論者都會注意到蘇軾美學理論的道家氣質,但在趙孟頫 、“元四家”和“四僧”那里,“蕭散”、“澹泊”的道家氣質,其實已經轉化為那些在“家國深愁”中自我煎熬、自我承受、自我排遣的精神貴族們獨有的幽深與晦澀。如果沒有這種復雜艱深的精神內涵,純粹審美的、自娛自樂的“文人墨戲”大概是無法成為“正宗”的。反過來說,這正是忝列正宗的“四王”遠不如“四僧”的原因,也是康乾盛世以后“文人畫”逐漸衰落的原因。至于清末與民國時期,則是新興的“革命人格”取代傳統“君子人格”的轉型期,精英貴族們傾心的是積極有為社會文化變革,而不是在“家國深愁”中沉淪,這個時期的“國畫”與高峰時期的“文人畫”相比,在精神品格上已經判然有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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