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加州莊園到中南海瀛臺

賀吉祥

2014年11月11日當晚，中南海瀛臺。瀛臺橋上，兩國元首憑欄遠眺，習近平向奧巴馬介紹瀛臺歷史。涵元殿里，兩國元首不打領帶，會晤數小時。兩人共進晚宴。夜色漸沉，兩國元首聊興不減，信步來到迎熏亭茶敘。

中國版“莊園會晤”：坦誠而富有成果的交流

當晚中南海，水波蕩漾，樹影婆娑。中美元首似乎很有默契，都穿著黑色大衣，未打領帶。交談中，只見兩國元首神態輕松，奧巴馬時而觀望瀛臺周圍，時而開懷大笑。

據微信號“學習小組”披露，“習奧會”原來的安排是：6：30開始在中南海瀛臺散步。隨后到瀛臺涵元殿小范圍會見，然后是香■殿小范圍晚宴，最后是迎薰亭茶敘。計劃9：15結束所有活動。

事實上呢？兩人談得特別好，特別深入。每一個環節都大大延遲，原定30分鐘的會見持續了90分鐘；原定90分鐘的宴會持續了近兩個小時；原定30分鐘的茶敘，持續了近1個小時?？傊?，夜里11點多他倆才揮手告別。

為什么要安排在瀛臺見面？中國古語，來而不往非禮也。2013年6月，中美元首在加州安納伯格莊園舉行了歷史性會晤。2014年，奧巴馬來訪，如何安排，中方頗費了一番思量。

“我安排在這里會見，主要是想起了同你在安納伯格莊園的會晤，也想為這次的會晤營造類似的氛圍?！绷暯缴⒉綍r告訴奧巴馬，清朝的乾隆皇帝曾在這里寫下一句話，意思是，得一日之清閑。所以，這里是可以令我們感到放松的地方。

奧巴馬回應，美中兩國作為當今世界最大兩個經濟體，有效開展合作將令全世界受益。我期待像在安納伯格莊園一樣，同你進行坦誠而富有成果的交流。

外界注意到，以中國為主場的“習奧會”，其地點呼應了去年的“莊園會晤”。埃菲社報道說，安納伯格莊園位于加利福尼亞南部的“陽光之鄉”，不僅是美國總統喜愛的度假勝地，也是許多大型慶典和重要官員會面活動的舉辦地。而“相當于美國白宮的中南海，不僅是一個歷史勝地，保留有典型的中國傳統風格，也是中國最高領導人居住地，如毛澤東、周恩來、鄧小平等重要人物都曾居住在這里。選擇這里，可見中國的別具匠心之處”。

據“學習小組”消息，當晚散步，習近平向奧巴馬詳細介紹了瀛臺的歷史變遷。習近平說，瀛臺建于明朝，在清朝是皇帝批文、避暑和宴客的地方。清朝的康熙皇帝曾經在這里研究制定平定內亂、收復臺灣的國家方略。后來光緒皇帝時，國家衰敗了，他搞百日維新，失敗后被慈禧太后關在這里。

奧巴馬接話說，中美歷史上這一點是相似的，改革總會遇到阻力，這是不變的規律，需要我們拿出勇氣。

習近平和奧巴馬究竟談了哪些話題呢？據“學習小組”消息，這一晚，話題變了。過去談雙邊多，此次談治國理政多。從歷史到現實、從文化到政治，從中國經濟新常態到中國改革，再到中國依法治國等，話題極為廣泛。

習近平說，不是就事論事，而是要就一些根本性的問題坦誠深入交流，只有這樣，才能全面增進相互了解、加深彼此信任，才能做到相互尊重，避免戰略誤判。

“較之正式會晤緊扣具體議題，在瀛臺的這種休閑式會晤里，兩位元首既可以交流治國理政的經驗，也可以探討哲學、歷史、文化等話題，能從更深層次理解對方，便于雙方在戰略層面理解彼此意圖，增進戰略互信?！敝袊F代國際關系研究院美國所所長達巍說。

向世界發出訊息：新興大國與守成大國可以合作共贏

既有國事訪問的正式活動，也安排一些輕松的場合，這種安排在兩國元首交往史上頗為少見。這是繼兩國元首在美國加州安納伯格莊園舉行“不打領帶”的歷史性會晤后，中美首腦外交的又一創新性設計。

頻繁的元首會晤已成為中美關系的常態。自加州“莊園會晤”以來，習近平和奧巴馬在去年圣彼得堡二十國集團峰會和今年海牙核安全峰會的國際場合兩次會晤，并多次通話和通信。

元首會晤一直在中美關系發展中發揮引領作用?！扒f園會晤”扭轉了2011年以來中美之間的緊張態勢，帶動兩國關系進入積極發展階段。然而，2013年11月底兩國關系陡然緊張——當月中國宣布建立東海防空識別區，美國反應強烈。此后數月，中美圍繞東海、南海、釣魚島問題多次博弈，直至2014年6月才較為穩定。

但中美各層級、各領域依然保持了熱絡互動。從交往頻度看，一年多來，有多個互動高潮。2013年冬季，中共十八屆三中全會之后，美國財長打頭陣，以總統特別代表身份專程來華“深入了解中國雄心勃勃的改革”。隨后，中美人文交流高層磋商在美舉行、美國副總統拜登訪華，直到中美商貿聯委會年底在京收官。

2014年夏，第六輪中美戰略與經濟對話和第五輪中美人文交流高層磋商同時在京舉行，兩國幾十位部長級官員會晤。

2014年入秋以后，中美外交官員密集互動為元首會晤“鋪路”。美國總統國家安全事務助理賴斯、國務卿克里等先后訪華，中國國務委員楊潔篪、外長王毅等分別訪美。

中美元首和各層級熱絡互動，是兩國利益深入融合、雙邊關系重要性不斷上升使然。中美關系是當今世界最具影響力的一對雙邊關系。兩國人口占世界四分之一，經濟總量占世界三分之一，貿易額占世界五分之一，中美關系未來將對世界產生更重大影響。

專家們認為，中美兩國元首不拘形式的頻繁會晤，不僅向世界證明，兩位領導人建立了信任、增進了友誼，也告訴世界，新興大國與守成大國可以合作共贏，為世界帶來繁榮、穩定、和平。

“北京‘習奧會最大意義就在于加強兩人的私人交流，密切兩人友誼，這將帶動中美各政府部門取得更多合作成果……通過長時間溝通，深入了解彼此思維和看法，這種個人關系對兩國關系的決策非常重要，特別是在雙方產生分歧時?！卑讓m國家安全委員會前東亞事務高級主任、美國布魯金斯學會研究員貝德說。

構建新型大國關系：從“早期收獲”到“六大重點”

北京“習奧會”會后召開的記者會上，外國媒體紛紛對中美元首就會晤成果一口氣提了若干問題。奧巴馬風趣地說，“我都記不住你們之前的問題了”，引起會場內笑聲一片。

記者會上的輕松似乎也在印證兩國元首最新會談的友好氛圍。美聯社記者表示，奧巴馬和中國國家主席正在試圖淡化兩國之間的緊張點，“他們將雙方蓬勃發展的關系鑄造得既坦誠又富有成效?！?/p>

面對數百名中外記者，習近平說，這兩天，我同奧巴馬總統進行了建設性、富有成果的會談，達成廣泛共識。中方愿同美方一道，堅定信心，運用智慧，拿出行動，加強雙邊、地區、全球各層面的協調和合作，有效管控分歧和敏感問題，推動中美新型大國關系建設取得新的進展，這符合兩國人民和各國人民根本利益。

奧巴馬說，美方愿同中方擴大合作，加深利益融合，通過坦誠和建設性對話解決差異和分歧，共同建設美中新型大國關系。

關于中美新型大國關系，兩國元首2013年在安納伯格莊園達成共識，其原則是14個字——“不沖突不對抗、相互尊重、合作共贏”。

會談中，習近平提出在加強高層交往、在相互尊重基礎上處理兩國關系、深化各領域合作、管控分歧與敏感問題、亞太地區包容協作、應對地區和全球性挑戰6個重點方向推進中美新型大國關系建設。

“從14字到6個重點方向，這是發展、細化和豐富?！敝袊F代國際關系研究院美國所所長達巍說，“加強高層溝通和交往，增進戰略互信”和“以建設性方式管控分歧和敏感問題”就是對“不沖突不對抗”的延展；“在相互尊重基礎上處理兩國關系”說的就是“相互尊重”；“深化各領域交流合作”、“在亞太地區開展包容協作”、“共同應對各種地區和全球性挑戰”是“合作共贏”的細化。

中國社科院美國研究所原所長陶文釗認為，習主席提出6大重點方向，說明中國不是在談概念，而是務實操作，拿出了構建新型大國關系的“具體路徑”。

事實上，自加州莊園會晤以后，在兩國元首頂層設計引領下，兩國各領域協調合作積極推進，在推進中美新型大國關系建設方面取得不少“早期收獲”。

其中頗受矚目的是2014年7月中美在戰略、經濟、人文等方面達成約300項合作成果，包括中美雙邊投資協定（BIT）談判達成“時間表”；中方首次參加美方主導的“2014-環太平洋”多邊聯合軍演。

習近平強調，不能滿足于早期收獲，還要繼續向前走。我們要堅持從戰略高度和長遠角度出發，以積水成淵、積土成山的精神，不斷推進中美新型大國關系建設。

在中美元首會晤前夕，一份由新華社和騰訊網聯合進行的“中美關系”民意調查顯示，在8萬多名參與調查者中，近半數人認為“走上建設新型大國關系之路”是中美建交以來的最大成績。

“美中新型大國關系不是一個抽象的理論，需要雙方不斷為之注入具體的內涵?！泵绹皣鴦涨浠粮癖硎?，“我想我們正處在一個美中關系新階段的開端?！?/p>

開啟新航程：擴大合作，造福世界

“習奧會”后公布的《中美元首北京會晤主要共識和成果》，涵蓋雙邊、地區和全球層面的27項共識和成果。

中美確認經濟關系作為雙邊關系的核心重要性，將繼續把中美投資協定（BIT）談判作為雙邊經貿關系的最重要事項，并在2015年早期提出負面清單出價時進行第一次匯報。

元首的共識，正是民心所向?！爸忻狸P系”民意調查顯示，45%的參與調查者認為“協調經貿議程，促進經濟平穩”應是兩國合作的首要議題。

引人關注的氣候變化問題上，兩國發表《中美氣候變化聯合聲明》，宣布各自2020年后的行動目標，并將共同推動國際氣候變化談判于2015年巴黎會議如期達成協議，并將在先進煤技術、頁巖氣等方面合作。這份聲明，在聯合國秘書長潘基文看來，“展現了世界所期待的領導力”“給全球帶來前所未有的機遇”。

中國首次正式提出溫室氣體排放峰值將于2030年到來，并屆時計劃將非化石能源占其能源消費總量的比重提高到20%左右。而美國也列出了計劃于2025年實現在2005年基礎上減排最高28%的目標。美國能源與氣候問題研究中心主任鮑勃·珀西亞塞普也解讀認為：“盡管減排的目標沒有許多人希望的那么高，但世界頭兩大碳排放國展現出加強合作的嚴肅決心。這將有助于其他國家跟進，大大提高將在巴黎達成一個堅實全球協議的機會?！?/p>

軍事領域，中美國防部簽署關于建立重大軍事行動相互通報信任措施機制和關于?？障嘤霭踩袨闇蕜t?！斑@是非常重要的進展，有助于兩軍增加戰略互信、防止誤判、預防危機?！避娛驴茖W院中美防務關系研究中心主任姚云竹說。

中美就盡快恢復和結束《信息技術協定》擴大產品范圍談判達成雙邊共識。中美將與其他參加方共同努力，爭取盡快結束整個擴圍談判。

“目前，各參加方達成共識的產品約200項。這些產品關稅的取消，將有力促進全球貿易和信息產業的發展。如果擴圍協議達成，它將是世貿組織成立19年以來第一份關稅減讓協議，會有力增強人們對世貿組織多邊談判功能的信心?！敝袊虅詹堪l布聲明說。

人文交流方面，雙方將為對方國家商務、旅游人員頒發10年多次簽證，為留學人員頒發5年多次簽證。

“一個值得注意的現象是，這些年中美會晤談論雙邊問題的時間越來越短，談論國際議題的時間越來越多。這說明中美關系越來越具有全球意義?！痹谥袊v美使館工作多年、現任中國國際問題研究院副院長的阮宗澤說。

阮宗澤的觀察，也在中美元首北京會晤上得到體現。

從開展國際反恐合作到抗擊埃博拉疫情，從伊核、朝核到阿富汗、非洲發展等問題，中美元首廣泛溝通，達成諸多共識。

習近平強調，雙方要擴大務實合作，特別是積極推進開拓性合作，加強在國際和地區事務中的溝通和協調，共同促進地區和世界和平、穩定、繁榮。

美國戰略與國際問題研究中心高級顧問葛萊儀說，美中在全球性問題上開展切實合作，可以避免美中雙邊關系滑向對抗的方向，更可以形成一個合作的傳統，攜手實現那些能造福兩國人民乃至整個世界的共同目標。

中美唯其涉及面廣，所以不時出現分歧和博弈。此次會晤，兩國元首也就南海、人權、網絡安全、兩國貨幣政策等問題交換意見，習近平闡述了中方原則立場。

“兩國沒有激烈的意識形態競爭，也沒有雙邊領土爭端，任何一方都沒有帝國野心，這使人們有理由滿懷希望?！泵绹案眹鴦涨湔材匪埂に固共?014年出版的《戰略安撫與決心——21世紀的中美關系》書中說。

以北京“習奧會”為新起點，一條前無古人、后啟來者的中美新型大國關系之路正向前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