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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天鑒·玄門卷(卷四)

2015-09-10 07:22王晴川
今古傳奇·武俠版 2015年8期

王晴川

進入玄門伏龍派后,李泠的武功仍是一籌莫展,與師父逸龍子也是處處不對付。本已心灰意冷的他,卻接連目睹小瑛子、大師兄受到同門欺凌而自己無能為力。為幫助大師兄治療痼疾,李泠決定孤身進入玄門禁地遁龍淵,卻不料途中突然出現一眾形貌各異的怪人,尤以一帷帽女子最為神秘……

這女郎才一現身,周冀等三人均是大吃一驚。他們相約前來私闖自在玄門的禁地,本是極為隱秘之事,不料這女子突然現身,若非她發聲輕笑,竟是誰也沒有察覺。只這份神出鬼沒的功夫,已足讓人心驚。

周冀擺個手勢,三人身形變換,已隱隱將那女郎圍在核心。紅臉漢子低喝道:“小妞,你是誰,來此做什么?”

那女郎冷冷瞥他一眼,道:“你配問么?”

李泠險些笑出聲來,暗道:這小妞,夠氣魄!

“小賤人,老子代你爺爺教訓教訓你!”紅臉漢子勃然大怒,揮掌向那女郎的肩頭拍去,掌勢一起,掌心竟現出一道淡紅光芒。

女郎冷哼一聲,飄身后退,身法靈動如風。

“難得啊,想不到南明離火,竟再現江湖!”周冀低贊著,和萬真對望一眼,各自退開兩步。他三人相約而來,其實并不知根知底,此時正好由這陌生女郎試試同伴的武功深淺。

“小妞別跑?!奔t臉漢子一掌迫退女郎,大是得意,怪笑道,“摘下帽子,讓爺爺瞧瞧你生得什么模樣!”疾步搶過去,連發數掌,掌勢雖變幻不實,卻如濃云突集,密雨將發,伏著層層殺機。

李泠看他這幾掌勁勢猛厲,不由“啊”地一叫,但見藕紫色衣裙在道道掌風間進退閃動,女郎已翩然避開。

紅臉漢子連發三記虛招不中,焦躁起來,暴喝一聲,左掌畫個圈子,勁力吐實,紅芒驟閃,橫掃向女郎的前胸。

“小心!”李泠又再驚呼出聲。女郎柳腰忽地一折,彎成一道紫虹,看似險之又險,卻又從容自若地避開了這記殺招。

周冀臉色難看起來,低聲道:“霍大胡子多年未見,武功果然進境不俗,可這女子更古怪,我竟絲毫瞧不出她的武功路數!”

“霍老弟,停手!”旁觀的萬真低喝道,“你不是她的對手?!彼抗饫系?,已看出這女郎一直空著雙手,卻對紅臉漢子的武功天然生出一種克制,顯是成竹在胸。

紅臉漢子數招間一直束手束腳,早已焦躁無比,萬真的這句提醒不啻火上澆油,心頭火起,猛然躍上,雙掌齊發,兩道熱浪如巨龍合圍,向那女郎身上卷來,掌上灼熱如火,南明離火的奇功已提到十成。

那女郎一聲輕笑,倏地欺身直進,兩掌并不探出紫袖,卻巧妙至極地扣在紅臉漢的小臂上。二人飄忽疾轉的身形霎間定住,同時發力相抗。

紅臉漢子大喜過望:“你這小妞才多大年紀,竟敢跟老子比試內勁!”

暴喝聲中,雙臂齊震,一身剛猛之極的“南明離火”瞬間迸出。

哪料真氣才涌出去,陡覺對手的勁力吞吐不定,一凜之際,便覺那女郎的雙掌變得輕柔如水,再一變化為空虛一團,但那空虛中卻又蘊含著一股柔韌的反擊之力。

“你這是……”紅臉漢子大驚失色,喝聲未落,便覺對手掌上勁力再變,由柔韌而化為火熱,由火熱又轉為蒼勁,再變為沉實如土。

“五行化御!”

嘶叫聲中,紅臉漢子頓覺四周一黑,身子踉蹌退開,腳下一軟,便要坐倒。萬真踏步上前,在他肩頭輕托,將他扶住。

周冀見紅臉漢子的眸內盡是灰暗之色,不由蹙眉問道:“當真有這等事,這丫頭竟練成了五行化御?”

“沒錯!”紅臉漢子慘然道,“她先用玄武真濤化去我的南明離火,再施南明離火攻入我的經脈,跟著那股蒼勁之氣便是紫微金鋒了,最后使的是坤土化勁。這、這竟全依著水克火、火克金這些五行化御的次序!”

“老霍,你走眼了吧?”萬真搖頭道,“五行元真,得三而神!天底下能練出五行化御的能有幾人,這女娃年紀輕輕,豈能有這等修為!”

“老和尚,你要不要試試?”那女郎已冷冷向他望來。

萬真卻毫不著惱,只淡淡一笑:“那就算你練成也罷,姑娘風華正茂,身懷絕技,可喜可賀。只不知你到底是誰,來到此地,有何貴干?”

他話說得極是客套,卻緩緩踏上兩步,眼中寒芒隱現。

“你們不知我是誰,我卻知你們是誰!”她雙手環抱胸前,只揚了揚雪白的下頜,“這位笑面虎,想必是九派中摩云院的掌門周冀,大胡子你這南明離火使得馬馬虎虎,定是赤火宗‘烈火四絕’中的‘地火’霍熾。老和尚你,當是大云宗的萬真長老,三人中只有你有些真才實學?!?/p>

李泠心中一動。在游心觀的這些日子,他武功沒學多少,聽師兄們傳誦的江湖閱歷卻是大增,依稀知道,江湖上除了玄門、魔宗和六大世家,還有三山九派、大云宗等勢力并稱于世,萬料不到這文士周冀竟是九派中摩云院的掌門,而聽這女郎口吻,余下兩人的來頭似乎更大。

周冀三人齊齊一愣。萬真隨即眉毛一挑,淡然笑道:“我等在江湖上薄有微名,姑娘見聞廣博,認出我們也不稀奇?!?/p>

“是么?你們要下遁龍淵,取那地肺谷中的乾天丹,這個稀奇么?”

此言一出,萬真三人齊齊變色,那女郎卻嗤地一笑:“莫急,本姑娘恰巧也要入谷去取那乾天丹!”

紅臉漢子霍熾叫道:“小妞,你怎的知曉這乾天丹的事?”

女郎冷哼道:“別以為只有你‘地火’霍熾會推算地肺開張的時日。這秘法在逍遙門內流傳已久,只不過真正的高人懶得打這仙丹的主意罷了!”

逍遙門?那就是魔宗啦!李泠有些奇怪,這些魔宗的家伙竟敢跑到玄門禁地來撒野,看來這遁龍淵內還藏著什么仙丹,嘿嘿,正好一并取了來,給大師兄療傷。

周冀堆出一副笑臉:“姑娘見識不俗,武功高妙,可惜,我等若不讓姑娘一同入谷呢?”

掌中一把鐵扇倏地打開,扇面上鳳翥龍翔地書著“飛云”二字。

“周老頭,你的摩云十三盤最多練通了七八盤吧?”女郎卻冷冷搖頭,“跟你動手,純是耽誤工夫!”

周冀被她隨口一語說破功底,笑容陡然凝固,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三人的臉色都頗為難看。周冀是三山九派之一的大掌門,來頭更大的紅臉漢子霍熾是逍遙門“魔宗五旁”中最為神秘莫測的赤火宗四大高手之一。而老僧萬真在江湖上雖然聲名不顯,實則卻是號稱“一通百通,萬法神通”的大云宗掌教萬通國師的師弟,委實修為深湛。

這三人都是一派宗師的身份,尋常江湖人物見了,都要畢恭畢敬,不想這女郎言語間簡直將三人視若無物。最可怕的是適才霍熾跟她過了數招,大敗虧輸不說,三人誰也沒看出人家的武功路數。

女郎冷冷掃視三人:“谷內詭奇萬分,相傳鎮源真人在陣內布下多重禁制和法陣,你們那點見識,應付得來么?”

她看起來年紀不大,偏偏說出的話老氣橫秋,口氣大得驚人。周冀和霍熾都望向老僧萬真,顯是三人中以他為首。

“看來姑娘是有備而來,如此甚好,我等歡迎之至!”萬真目光閃爍,緩緩道,“可惜,乾天丹只有一粒!”

“那就有緣者得之,到了谷下,一切都看緣法!”女郎淡淡答道,“你們三個人呢,怕什么!”

“姑娘當真爽快!”萬真瞇起了雙眼,“不過,既要同去出生入死,我等卻還不知你是何許人也,更沒見過你的真面目!”

“真面目!”那女郎呵呵一笑,“好吧!”隨手掀開了帷帽,現出一張白皙的臉孔。

李泠不由一個激靈,但覺這張臉孔雪白如紙,雖然五官還算精致,卻沒有一絲生氣,讓人看上一眼,便有些不寒而栗,這張面皮一現,竟襯得那雙美眸都沒了神采。

“小兄弟別怕!”周冀輕拍了一下他的肩頭,“這位姐姐出身魔宗,想必修煉過千易術,那張臉是假面皮!”

這句話看似是安慰李泠,實則卻是譏諷那女郎仍是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李泠不由想到那神秘莫測的水通玄,同是魔宗武功,同樣的易容喬裝,心內不由一動:看來魔宗的人都這么神秘莫測,水先生那功夫不知是否也是千易術。

“周老頭,你哪來這多廢話?!迸衫淅鋻吡搜壑芗?,“本姑娘姓谷,單名一個丹字,呵呵,正是乾天丹之丹,看來我和這乾天丹緣分不淺??!”

谷……丹!李泠將這名字在心內打了轉,嘿嘿,這女子連面皮都是假的,名字自然是信手拈來了,想必是她要采那乾天丹,便取名為丹,圖個好彩頭!

周冀三人還在沉吟,谷丹已一揮玉手:“嘮叨了這許多廢話,我們抓緊進谷吧,此地乃是自在玄門的禁地,若是給那些道士們知曉了,只怕有些麻煩!”

萬真點點頭:“進谷!”話一出口,心底登覺有些別扭,她說走便走,如此一來,豈不讓這女子成了我們的首領?

眾人邁步待行,谷丹忽地一指李泠:“慢著,谷下大是兇險,這小孩跟著作甚?”

周冀臉色一僵,咳嗽一聲,干笑道:“姑娘有所不知,這位小友是自愿去的,他自有要事去辦……”

霍熾已不耐煩地叫道:“你黃毛丫頭知道什么,這小孩必得進谷……”

哪知李泠忽地叫道:“誰說的,我這會倒是懶得進谷了?!?/p>

一語出口,霍熾三人盡數一驚。原來李泠聽得周、霍二人的話,又想到三人剛見面時的言語,心內霎時一動:這三個家伙下遁龍淵去取什么靈丹,為何偏要帶上小爺我同去?不知他們有何圖謀,但決計不會是什么好事!

他求藥之心甚堅,早已打定主意入谷,但這時看到霍熾三人急迫的眼神,反要戲耍他們一番。

“小友?!敝芗矫Φ?,“你不是要去取什么龍魄芝么,怎的變了主意?”

李泠懶懶地嘆了口氣:“其實我采摘那龍魄芝,只是想拿來賣了還賬。那幾日跟師兄們賭錢,輸了個一塌糊涂,他們日日追我的賭債,我才想出進遁龍淵取藥這一下策。眼下么,我卻想,不過是三貫銅錢,費心費力地冒險一趟,大不合算……”

周冀一愣,只得皺著眉頭勸解:“賭場上欠債還錢,這是天經地義之事,你去取芝賣錢,倒是個不錯的主意啊……”

李泠連連搖頭:“這位姐姐說谷下很是兇險,那就極不合算了。除非你周先生大仁大義,先送我二百文壓驚錢,我便隨你去?!?/p>

周冀急著進谷,只得伸手入懷,摸出了幾串銅錢,扔到李泠懷中,叫道:“都給你!”

李泠掂了掂錢,笑道:“不少啊,其他人呢,每人二百文??!” 霍熾又驚又怒:“臭小子,你當真要找死么?”

“你叫喚什么,拿壓驚錢來?!崩钽龇鹆税籽?,“沒錢,老子不去!老和尚,還有你的壓驚錢……這位假面姐姐的錢么,我大人大量,便一手免啦!”

霍熾眼芒噴火,怒道:“老子先宰了你!”

李泠大叫道:“大胡子見財起意,要打劫啦?!被粲昔~般地鉆到谷丹身后。

萬真喝住了同伴:“霍熾!給幾串錢,也是應該的?!弊詰阎忻鰩状~錢,扔了過去,“小友,這是我們兩個人的?!?/p>

“當真不少!”李泠笑嘻嘻道,“六百文大錢啊,早知找你們每人要上兩貫才好,三個人便是六貫,哈哈,您三位的價碼,正好夠在長安買一頭驢的!”

谷丹早已看出李泠在捉弄三人,聽他將那三人比作一頭驢,不由發出一聲輕笑。

霍熾憤憤罵道:“小東西,你再敢啰唆一句,老子立時宰了你,快走!”

李泠笑嘻嘻地將錢塞入懷中。他自幼隨義父闖蕩江湖,緊巴巴的日子練就了精打細算的“斂財”之能。當日在青原莊內以故事為手段,力助薛牛子,那不過是牛刀小試,在游心觀內多日,面對眾師兄,他不好意思施展這門奇能,今日終于痛痛快快地進賬六百文錢。

“喂,小滑頭?!惫鹊さ?,“你騙錢的本事不錯,但為了這點錢下去送命,大不值得。若聽我的,這便拿了錢去吧?!?/p>

李泠一愣,霍熾等三人卻又驚又怒,眾人的目光全射在她身上。谷丹那張假面上看不出絲毫神色,只是冷冷吐出幾個字:“放心,你若要走,我擔保,他們奈何你不得?!?/p>

李泠聽她冷漠的言語中自有一種睥睨群英的豪氣,心內頗有些感動:這冷面姐跟我素不相識,難得竟肯為我出頭。

望見霍熾等人緊張的神色,料想山谷中必然大有兇險,但轉念又想:大師兄待我這般好,卻終日受那鳥傷折磨,我千辛萬苦到了這里,便是要為他求藥,管他下面有何兇險,老子賤命一條,怕個什么?

當下懶散散地伸了個懶腰,笑道:“多謝了,不過大丈夫信義為先,我既然收了錢,便得下去轉轉!”他昂起了頭,大踏步向山谷行去。

周冀如釋重負,連連點頭贊道:“好,小兄弟信義當頭,是條漢子!”谷丹望著李泠孤寂的背影,眼芒一閃,沒有言語。

眾人前行不久,到得一趟斜坡前,不費多少氣力便溜到了谷底。

遁龍淵內倒沒什么霧氣,四下里都是被水沖刷得光溜溜的巨石,繁茂的草木從巨石間隙鉆出來,蓬出勃勃的野氣。

一路前行,但覺四周極靜,斷續的鳥鳴聲給亂石野樹掩著,似乎是從另一個空洞的世界傳來。

幾人緩步向前,周冀斜睨著身旁的谷丹,忽地一笑:“姑娘姓谷,莫非是玉谷世家的傳人。在下與九霄莊的谷老莊主交好……”

“姓谷就是玉谷世家的么,那姓武的豈不都成了皇親國戚?”谷丹冷冰冰地打斷他,“再說了,就憑你,會和谷莊主交好?我在九霄莊時,好像沒有看到過你這號人物??!”

雖然又被谷丹奚落一通,但周冀卻暗自慶幸,終于探出了這女子的身份,便繼續套著近乎:“原來姑娘果然是玉谷世家中人,前來這遁龍淵,可是谷莊主的吩咐么?”

谷丹卻縱目遠望,再不搭理他了。

李泠不由心中暗笑:這谷丹張口便奚落人,想不理人便不理人,也真是個奇才。他扭頭問周冀道:“周先生,你們要尋的那乾天丹,到底是個什么物件,難道世間真有神仙,在這里留下了寶貝?”

周冀神色一緊,冷笑道:“小朋友,乾天丹跟你沒什么相干,你最好莫要打聽?!?/p>

“乾天丹也沒什么稀奇!”谷丹似乎注定要和那三人大唱反調,淡淡道,“相傳大隋年間,自在玄門最杰出的一代祖師鎮源真人在此地煉出了奪天地造化的乾天丹。聽說這乾天丹藥性非凡,但也不是什么能讓人返老還童的仙丹妙藥,不過是能增益經脈筋骨內勁罷了,也只有一些沒出息的小人物,才將這玩意當成寶貝……”

聽她說得最后一句話,李泠不由“嗤”地笑出了聲?;魺雲s吹胡子瞪眼地怒視谷丹。

李泠嘻嘻一笑:“原來是鎮源真人,聽說我自在玄門在他老人家手上才發揚光大,成為道家第一名門,傳說后來他白日飛升了?!?/p>

“白日飛升?”周冀冷笑道,“那是玄門道士們一廂情愿的假話!實則鎮源是受了逍遙門五脈高手的合擊而死。嘿嘿,老霍,你們逍遙五脈的前輩,在那時候便跟玄門針鋒相對??!”

“什么針鋒相對,簡直是他娘的不共戴天之仇!”霍熾氣哼哼道,“別瞧眼下自在玄門聲威無儔,實則他家始祖玄清真人便出身自我逍遙門,可恨玄清這老道創建了自在玄門,卻反誣我逍遙門為魔道?!?/p>

李泠怒道:“大胡子你胡說什么,我自在玄門的玄清始祖怎會是魔宗中人?”

“他說的確是實情,玄清本就是逍遙門人!”

萬真緩緩嘆道:“逍遙門創于西漢年間,其始祖自稱殷商遺民,這話雖有些夸大,但殷人好行商,逍遙門中確實有個逍遙商宗,而殷人又崇拜鬼神,逍遙門內也多有巫術流傳。道法起源于巫法,自在玄門正是脫胎于逍遙門!

“但玄清真人委實是五百年一遇的天縱英才,他將道家玄旨和逍遙奇功融為一爐,又不露絲毫痕跡。自在玄門發達之后,與逍遙五脈之爭便從未間斷。二者此消彼長,互有勝負。到了又一奇才鎮源真人掌教玄門時,玄門漸有壓倒逍遙之勢,而鎮源煉出乾天丹一事更是驚動了朝廷。逍遙門五脈的宗主覺得不能養虎為患,這才有了‘五脈合擊遁龍淵’一戰?!?/p>

李泠聽他住口不言,卻極想知道最終的結局,索性故技重施,繼續胡編亂造道:“五脈合擊遁龍淵?這事我玄門也有定論,鎮源真人以一敵五,在遁龍淵內將五大逍遙高手殺得一敗涂地,自此我玄門在江湖上發揚光大!”

“胡說八道,想不到玄門的大小道士們這多年來都在自欺欺人?!被魺氩挥晒笮?,“五脈合擊,非同小可,出動的高手絕非五個,據說來了十七八位頂尖宗師。那時候自在玄門可沒眼下這般氣魄,怎的與這么多高手抗衡。無奈之下,鎮源便選出了遁龍淵這塊絕地,以靈丹相誘,將逍遙門的精銳引入絕地,啟動了遁龍陣法……”

“后來呢?”李泠聽故事的秉性發作,大是焦急。

“沒有后來!”谷丹卻幽幽嘆了口氣,“五脈宗師,一去不還,這百十年來,遁龍淵內應該還是老樣子。經此一戰,逍遙門元氣大傷,自在玄門雖失去了首腦,但精英仍在,自此才漸漸壯大,成了江湖第一名門?!?/p>

“老夫曾聽師兄萬通國師言道,這位玄門鎮源真人實在是個魄力極大之人,他想必早已料知五脈會有合擊之舉,故而早已做出了多般籌備,不但挑出了遁龍淵這塊絕地,辛苦設好了道家法陣,更隱匿了本門精銳。這就猶如他早已布好了陣,逍遙高手則貿然出擊,終于陷入陣中!”

“不管怎樣,這一戰之后,他們同歸于盡?!被魺胙柿丝谕倌?,“可惜啊,這靈丹極難煉制,法地財侶缺一不可,鎮源真人歷盡辛苦也只煉出兩枚乾天丹,自己吃了一枚后功力暴進,最終只余下一枚。若是他煉出十七八枚,那豈不甚好!”

周冀苦笑道:“若是如此,玄門精英豈不功力齊增?你那些逍遙前輩們如何容得!你老兄那本前輩遺珍秘本上記得清楚,只是剩下了一枚?!?/p>

李泠忽覺有些不對頭,叫道:“不對啊,既然這靈丹如此著名,這么多年來,怎的我玄門極少有人知道,更無人來此收取丹藥?”

此言一出,周冀也不由一愣。

“不是不來,而是不知?!惫鹊だ淅涞亻_了口,“鎮源老道獨自在遁龍淵布陣挑戰五脈宗師,此事本就極為隱秘,怕的就是門人弟子趕來助陣受損,而他一命嗚呼之后,玄門中人事后尋他不到,才編出了白日飛升的胡話。事先鎮源已做好安排,將遁龍淵列為世世代代的玄門禁地,命群弟子發下了重誓。倒是在逍遙門內,那五脈宗師的子弟仍知曉些影子。二來么,便是地肺開張時機極難推算,只有逍遙門赤火宗內秘傳一門移宮推穴術,可以推敲出一二來?!?/p>

“丫頭,你到底是誰?”霍熾瞪大火紅的雙眸,“我逍遙門內如此隱秘之事,你怎會一清二楚?!?/p>

谷丹冷冷道:“你配問么?”霍熾氣得紅臉發紫,卻因已領教過這女子身手,不敢發作。

李泠心底早樂開了花,卻道:“什么是地肺開張?”

沒人搭理他,眾人都是神色發緊。

萬真忽道:“前面似乎便進入法陣了,各位好自為之!”

眾人一凜停步。

李泠仰頭四望,見四周峭壁連綿,猶如一堵堵橫空聳立的高墻。高處一塊的青色怪巖上,刻著“洞天絕地”四字,每字寬約五尺,字跡峭拔剛勁,被峻巖蒼木相襯,極是醒目。

李泠在游心觀多日,知道“洞天”乃是道家中所謂的修煉福地,但將“洞天”與“絕地”二字連在一起,還是首回得見。

最奇的則是眼前突兀著一根高大石柱,丈余粗細,高可數丈,氣勢迫人。李泠瞧了兩眼便覺頭暈目眩,恍惚間只覺那石柱竟在無休止地向天際蔓延。

“那柱子好怪!”霍熾的喝聲中暗含恐懼,“這是什么法陣,秘本上沒提這東西??!”

“這就對了?!惫鹊s微微點頭,“那是四極天柱。按道家說法,天地四周,有四極天柱矗立,如此才有天高地平。古書上載:‘往古之時,四極廢,九州裂,女媧氏斷神鰲四足,以立四極,于是地平天成?!?/p>

李泠縱目遠眺,果見遠處還有三根巨大石柱,猶如四根細細山峰,直聳在天地間。四根巨柱遙遙相對,籠住大片谷地。

“四極天柱?”霍熾滿臉疑惑地望向周冀,“立這四根矗天矗地的柱子,做什么用???”

周冀臉色發黑,蹙眉道:“這應是道家的法陣,這四根石柱一立,便是象天法地之意。所謂‘天地定位,山澤通氣,雷風相薄’,法陣已調動了地脈內的地氣,四根石柱內籠罩之地,便自成一個獨有的世界?!?/p>

“這四根石柱不是人力所立,而是天然生成,后來又被人加了禁制?!比f真的眼內閃過一絲灰暗,“天工遠勝人力,所以這法陣的力量遠遠出乎你我的想象?!?/p>

“這石柱上還有字?!崩钽鼋辛艘宦?,指著近處石柱上的字跡念了起來,“神工雷斧一線天!”

凝神望去,七個大字以飄逸靈動的草書作成,在壁上冉冉欲飛,特別是那個雷字,格外巨大,似要聳峙天地。

“要進地肺,先入法陣?!惫鹊ぞ従彽?,“走吧!”

眾人向著石柱行去。遁龍淵的怪異之處開始顯現,不知怎的,眾人都覺得身周的草木巖壁在微微游動,腳下的大地似在悄悄地轉動著。

“奇怪!”谷丹當先定住步子,“我們怎的走到了這里?這石柱變了!”

大家全覺出了異樣,先前眾人本是朝著那根“神工雷斧一線天”的天柱前行,那石柱不過數十丈遠近,但走了許久,到了近前,才發現走到了另外一根石柱前。

李泠抬起頭,見這石柱上刻著“乘槎飄抵白云間”七個蒼勁大字,那“云”字氣勢磅礴,中間雨字頭下云字那一橫似要破壁飛出。

“不想歷經百年多的風雨,法陣威力猶存!”周冀顫聲道,“我們看到的一切其實已發生了變化,向著那根柱子走,卻走到了這根天柱下。這樣下去,我們只能在這四極天柱外打轉?!?/p>

“當年五脈高手想必沒少在此地打轉吧?!比f真沉吟道,“這當是鎮源給他們出的第一道謎題,破開此謎題,才能進入地肺!”

眾人一時都沉默下來,苦思對策。谷丹忽道:“四根天柱上各自刻著七字,合起來是一首七絕?!甭砸怀烈?,辨了下次序,才緩緩念道,“乘槎飄抵白云間,神工雷斧一線天。星宮早失原面目,但有人來即是仙?!?/p>

“乘槎飄抵白云間……”李泠緊盯著石柱上的大字,默默念叨著,忽地靈光一閃,“向這里走!”

周冀看他大步向斜側前行,不由皺眉道:“小道士,你胡鬧什么,快回來!”

谷丹緊盯著李泠所走的方位,忽道:“只怕他沒有胡鬧,跟上他?!?/p>

周冀三人將信將疑,也只得快步跟上。

李泠大步流星地奮力前行,不時昂首觀望天柱上的字跡。眾人跟著他走了片刻,李泠忽地頓住步子,淡淡地道:“我們進來了!”

周冀一驚抬頭,才見那四根石柱果然已在外圍遙遙相對,自己一行人竟不知不覺地走入了法陣。

“小道士,你怎的知道入陣的法門?”霍熾甕聲甕氣地問。

李泠瞥了一眼谷丹,道:“你指點得是,七絕中或許暗含入陣的玄機。我見這四根石柱上的字跡,每句詩都有一字寫得格外巨大,分別是云、雷、星、仙!乘槎飄抵白云間,恰好是起始之句,或許起始入陣的關鍵便在那云字上,我走的方位,正是云字中最長的那一畫所指的方向?!?/p>

眾人聽他一說,縱目四望,只見云、雷、星、仙四字遠較旁字為大,而且各有一筆跌宕拖出。

周冀恍然道:“順著云字這一橫走,本該是走向谷外,但因法陣扭曲了方位,我們反能走入陣內?!?/p>

一行人中霍熾不學無術,對字體全不入心,谷、周和萬真卻從書法入眼,以為那只是行草的飄逸筆體。只有李泠滿心童趣,純從圖形入眼,倒意外解開了入陣謎題。

“小兄弟,當真是有心人啊?!敝芗脚牧伺乃募珙^。

李泠不以為然地一笑,目光掃過,正與谷丹望來的眼神相遇。女子的明眸依舊很冷,但那如星月般的清冷中隱隱有幾分驚訝。

他嘻嘻一笑:“不能算是我的功勞,這位冷臉姐姐該算頭功?!?/p>

谷丹照舊冷哼一聲,沒有言語。李泠暗自苦笑:這假面姐姐冷若冰山,旁若無人,哼哼,好了不起嗎!李泠索性也學著她的樣子,昂頭冷哼。

這四根天柱遙遙相對,鎖住了數十丈方圓的谷地,但行走其中,卻生出四周都無邊無際的古怪感覺。

映入眼內的一切都帶著不合常理的扭曲感,土地是極罕見的赤紅色,竟還散發著若有若無的裊裊煙氣,每走一步,都覺得身周的景象在變幻跳躍,甚至連同伴的距離都會忽遠忽近。

這里詭異、陰森、虛無,仿佛是根本不屬于這世間的一個獨有世界。

眾人心頭惴惴,也不知這法陣還會生出什么古怪來。李泠額前光影紛閃,知道地脈中的元磁在作怪,誘發了自己的鬼眼。

“到了,這里便該是地肺了!”萬真忽地長舒了口氣,在幾口泉水前,盤膝坐下。相形之下,一行人中只有這不露聲色的老僧最為鎮定。

周冀小心翼翼地掏出羅盤四下探測,連連搖頭:“地煞異常!這羅盤早辨不出東西南北了!”

萬真悠然道:“霍兄,地肺當前,羅盤卻難辨方位,那你這移宮推穴術可還保準嗎?”

霍熾神色凝重,緩緩蹲下,伸指在地上急促地畫著。

李泠呆住了,本以為是他們所說的地肺是一個山洞似的巨大入口,可沒料到眼前竟只有幾口汩汩流動的泉水。

谷丹極閑適地負手而立,冷冷道:“山如地中之肺,四周之洞如肺葉,地穴之水終日沸騰不止若肺管,故比之以肺。原來地肺就是這些深泉?!?/p>

周冀點頭嘆道:“這些深泉是不連通的,十二個地穴,只有一個是真正的地肺,你我也只有十二分之一的機會?!?/p>

谷丹沉吟道:“十二分之一,那就是十二子午移宮推穴術,大胡子,你算得出來么?”

霍熾滿臉通紅,只在地上苦算不休。

李泠左顧右盼,喃喃道:“龍魄芝,那龍魄芝到底在什么地方?”

沒人搭腔,周冀和霍熾不住低聲嘀咕著,萬真則盤膝凝望深泉,若有所思。李泠正自焦急間,忽見一塊小石從耳邊飛過,骨碌碌地砸在前方深泉旁的幾叢淡紫色花草上。

飛石之人正是谷丹。她悠然抱膝而坐,笑道:“其葉淡紫,側生龍形,那不就是龍魄芝么……”

李泠凝眸一望,果見那花草形貌不差,大喜之下正待道謝,卻聽谷丹已冷冰冰道:“這都不知,當真廢物!”

這假面姐姐,真是刻薄??!李泠哭笑不得,口中卻叫道:“廢物多謝指點!”在谷丹的白眼中,如飛趕去,取出早就備好的革囊,忙急著割取仙芝。

霍熾忽然揮掌重重拍在地上,罵道:“大麻煩,羅盤沒法用,老子的算法大打折扣?!?/p>

“打了多少折扣?”谷丹瞥見周冀和霍熾都是滿臉大汗,冷笑道,“只怕是打了十成折扣吧!”

李泠不管他們說的是什么,但收好了龍魄芝后,卻覺陣陣頭暈目眩,心知四周地煞古怪,忙緩緩閉上了眼,額前的鬼眼悄然運轉,忽覺眉心一亮,清晰地“看”到一股泉水閃著燦燦銀光。

“這口深泉,有些古怪?!彼龅刂钢斨心强谌?,叫喊起來。

那泉水顏色烏黑,看起來猶如毒汁一般,更跳動著汩汩氣泡,瞧來萬分詭異。

霍熾和周冀都撇了撇嘴,顯是嫌他多嘴,更不將他的話放在心上。

“哪里古怪了?”谷丹卻極認真地望著他,漆黑的雙眸中波光一閃,變得更加幽深。

李泠雙目微閉,沉吟道:“這里面有生機,似乎在這口泉水之后,還有另外一個古怪的地方?!?/p>

霍熾和周冀都停下來,滿臉疑惑地望著他。萬真沉聲道:“先前他還對地肺一無所知,但他居然說出了泉后的異樣世界!”

谷丹揚眉道:“那就應該是這里?!?/p>

“小友,莫非我們撞了大運,你是個……鬼眼高手?”周冀又驚又喜地望著他。

李泠覺得那目光有些不懷好意,便只故作高深地一笑,沒有言語。

“是與不是,進去探探,一試便知!”萬真站起身來。

李泠奇道:“什么,進地肺,竟是從這泉里鉆進去?”

“地肺開張,三十六載才得一次,你們現下應該知道那些道士們為何無法進入了吧?”周冀向他一笑,“你會水么,稍時要潛泳閉氣,也就一會工夫?!?/p>

李泠傲然道:“小爺在江湖綽號‘小玉龍’,你說老子會不會水?”

周冀塞給他一個革囊,叫道:“撿些石塊放入,越重越好,待會咱們要盡力下潛!”

眾人都在抓緊收拾,李泠將裝滿龍魄芝的革囊緊緊貼肉系好,一邊唉聲嘆氣:“裝石頭當真麻煩,早知多搜羅點銅錢了!”一句話引得霍熾咬牙怒視。

頃刻間眾人都已裝束停當,谷丹已套上了一層緊身水靠,愈發勾勒出曲線起伏,腰身窈窕。這女郎處處都有預備,卻又處處與眾不同。

霍熾和周冀望著她曼妙有致的絕美曲線,都是眼露癡迷之色。

谷丹目光如劍,冷冷掃向兩人,周冀老臉一紅,忙咳嗽一聲:“李泠小弟,你是水里行家,那就先來吧!”

李泠登時一愣,暗道:這老小子,花言巧語央求小爺來這地方,莫非就是讓小爺去給他們探這險地?

“還是我來吧!”谷丹昂頭走向那眼黑泉,飄過李泠身邊時低聲道,“鬼眼不可多用,多用傷身!”

她還是冷言冷語,且說話時目視前方,似乎根本沒看到李泠這個人,李泠卻已心中微微一熱,忙聲:“多謝!”

谷丹已躍入深泉?;魺肴松裆际且痪o,死死盯住那泉水,片刻后見毫無動靜,忙各自揮手,紛紛躍下。周冀跳下前,則緊緊扯住了李泠。

一入水中,便覺水下生出一股吸力。眾人身上都有重石,隨之不斷下潛,片刻后便覺身周茫茫一片。

過不多時,便見一股亮光透來,順著亮光鉆入,那吸力便化為托舉之力。李泠見周冀等人都拋去了革囊內的重石,忙也將石塊拋去。

忽聽嘩啦一聲水響,李泠終于探頭出水,見泉外已是一處寬大無比的山洞,一束天光伴著習習涼風,從洞頂巨縫中透入。那巨縫狹長如蛇,除了透光露風,絕難鉆入人獸。

“神工雷斧一線天?!彼械墓鹊ぱ鐾堑捞炜p,低呼一聲,“原來說的便是此處!”

“不錯?!比f真從容不迫地道,“我等已過了地肺,進入鎮源真人隱居煉丹的潛龍洞內?!?/p>

幾人爬上了洞中的大石。

李泠先檢查了腰間的革囊,見龍魄芝安然無恙,才放下心來,游目四顧,見這山洞大得驚人,除了前方半眼黑泉,旁處都是高低錯落的怪石,高處卻有多處岔路和孔洞,中間有一處極為平滑的小徑,似經人工打磨。

他隨即又生出新的疑惑,大叫道:“不對啊,那鎮源真人當年進出這里也是這般費力么,他既要在此煉丹,那么丹爐、丹藥什么的,該如何置辦?”

周冀嘆道:“這山洞深嵌在山谷之內,山洞本來還有出口,但鎮源將法殿建好后,就命人封閉了谷口和洞口。要想攻入法陣,便只能從十二地穴深泉透入。地肺開張的時候極少,往往三十六年左右才露頭半年,平時這些泉水都深隱地下。嘿嘿,這位鎮源真人,顯是已算好了在那時要和五脈高手決戰?!?/p>

“真他娘的麻煩,不過,也得多謝鎮源那老鬼算計精細,若非如此,老子稍時怎能得到那乾天丹!”霍熾罵罵咧咧地脫下濕衣,露出毛茸茸的胸膛。

谷丹蹙了蹙眉,轉身跳到一塊大石后。四個男人匆匆擰干了衣服上的水,她才轉出來,奇怪的是那身緊身水靠脫掉后,她內里的藕紫衣裙竟沒有任何水痕。

周冀咧嘴一笑:“這些神奇往事,在玄門內禁而不言,歷經百多年來,玄門中人只知這遁龍淵為本派禁地,只怕連鐵乾震那樣的老道士都不知其緣由了?!?/p>

“有些古怪!”霍熾忽地悚然道,“這潛龍洞內似乎還有別人,老子聽到了笑聲!”

眾人均是一凜,都住口不言。一片冷寂中,果聞陣陣怪笑,若隱若現,在這陰森的山洞內聽來別是駭人。

“是風聲!”萬真低嘆一聲,“此洞藏風聚氣,上有多處孔竅,天風入內,發出似哭似笑的怪聲?!?/p>

眾人凝神細聽,果是如此。李泠不由向他深深凝望,這干瘦老僧的目光始終陰冷如冰,似乎對什么都漠不關心,但入得遁龍淵來,卻一直沉著自如。

萬真又道:“中間這條小徑便是通往落星殿的,走吧!”

霍熾自防水革囊中取出一支古怪蠟燭點燃了,赤火宗專修火性元真,秘制的蠟燭自有獨到之功,霎時光焰耀目。眾人順著石徑,緩步前行。

身周的氣息漸漸古怪,李泠四下張望,暗自嘀咕:“那落星殿是個什么地方,這些家伙匆匆趕往那里,不知要做什么?”心中七上八下,卻不知該當問誰。

這幾人中,唯有那冷冰冰的谷丹有些可信,但他卻不敢輕易招惹這位言辭咄咄逼人的女子。

“小毛頭,東張西望地做什么?這時害怕,卻已晚了?!辈恢螘r,谷丹已悄然閃到了他身側。

李泠惱恨她叫自己“小毛頭”,暗道:這女子心腸不錯,卻冷漠高傲,瞧不起人。

當下冷笑道:“東張西望便是害怕么,小爺這叫心細如發,再瞧你,早嚇得六神無主,心驚肉跳,尿……”本想說“尿了褲子”,話到口邊,忽然想到對方是個女子,此話大是不妥,急忙閉口。

“接著說!”谷丹冷電般的眸子已掃了過來。李泠嘻嘻一笑,就勢改口:“尿……鳥飛蛋打!”話才出口,猛覺頭發生疼,已被谷丹揪住,拖死狗般地拽了過來。

“哎喲!”李泠頭皮撕痛,口中卻決不求饒,“君子動口不動手,你敢打老子一下,你就是天下第一號惡婆娘?!?/p>

谷丹毫不介意,一把將他拽到身邊,忽地低聲道:“小毛頭,我告訴你一句口訣,稍時或能幫你逃得性命。領悟幾分,就看你的命了。記住了,‘幻象如云,云散天清’?!?/p>

李泠不明其意,忙道:“記住了,可到底有何深意?”

“前方是落星殿,鎮源老道的閉關修法之地,若我所料不差,他們最終的決戰之地也是在那里,待會那里只怕會幻象叢生,你記住了這口訣:萬千幻象,皆如天上的云彩般虛幻不定,幻象散去,本心如虛空不動?!?/p>

李泠心中還是似懂非懂,只是茫然點頭。谷丹冷哼一聲,揚手將他拋出,掌間內勁暗運,李泠居然無力站穩,一屁股坐倒在地。他屁股疼得要裂開一般,心底那絲感激登時煙消云散,一句“惡婆娘”險些脫口而出。

谷丹卻看也不看他,翩然向前行去。李泠只得爬起來,快步跟上。

眾人拐了個彎,閃耀的燭光下,陡見石壁上刻著一個斗大的“火”字,色如朱砂,“火”字外緣刻著一圈小字,細細一辨,竟全是楷書的“雷”字,形如一團火焰,瞧來觸目驚心。

不知怎的,一眼瞥見那怪異“雷火”字形,李泠陡覺一股躁郁之氣隱隱透來,李泠不覺裹緊了身上的濕衣,哆嗦道:“怪哉,這濕冷山洞內怎么還這般燥熱?”

“群雷繞火,”霍熾忽地驚呼一聲,“莫非是天雷幻陣?”

話音未落,眾人均覺異象突生,仿佛是一瞬間,從巖壁上竄出滾滾濃煙和烈火,伴著翻騰的黑云,當頭罩了下來。

“這是怎么回事?”李泠大吃一驚,大叫道,“谷丹,快跑!”

但四周迷蒙一片,除了黑煙濃焰,竟再沒有一個人影,谷丹、周冀等人甚至連那條蜿蜒的石徑,都齊齊消逝了。

只有他一個人站在烈焰飛騰的山洞中。

李泠驚懼難言,轉身便向回跑,哪知身周的一切陡然發生怪異的扭轉,四周的石壁竟詭異地向上翻轉,山洞仿佛化作了翻轉的怪蛇,不停地旋轉。

李泠發覺自己正斜掛在石壁上,詭異的火焰如同跳舞的惡魔,烈火中響起滾滾雷聲,數道雷電躍動,陣陣嗆人的煙氣不住沖入他的口鼻。

“扭曲了,莫非是幻象?”慌亂之際,李泠猛然想起谷丹的話,“幻象如云,云散天清……這一切都在霍熾喊出了‘天雷幻陣’之后才發生的,不錯,一切是幻陣中的幻象!所有的一切幻象都是點綴虛空的浮云,是浮云,是浮云!”

他拼力默思口訣,卻發現山洞竟旋轉地愈發厲害,不但攪得自己頭暈目眩,而且全身已被烈火包圍,皮膚毛發灼痛難當。

“難道是口訣錯了?”李泠幾乎哭喊出聲。

雷聲隆隆起落,整座山洞都變成了燃燒的火龍,無數泥沙巖漿當頭撲來。

生死一線,他心底還存著一線清明,猛地想到:本心如虛空,既然虛空廣大無比,幾點雷火又算得了什么?虛空包容萬物,卻又不將萬物放在心上,我念念不忘這些雷火,才是大錯特錯!

心量陡然放大,登覺心神內一片光明,灼痛之感霎時消減不少。

云散天清!

這念頭只在他心內一閃,霎時光明之感大盛,雷聲和烈焰四散消逝,凹凸的巖壁,冷硬的石徑,還有周冀等人粗重的喘息嚎叫聲重新鉆入心神內。

原來五人都在刻有雷火字樣的巖壁下生出了幻覺,每人臉上都是狼狽無比。

“你醒了!”谷丹呼呼喘息著望著他,“看不出……你這小毛頭悟性還不錯?!?/p>

李泠看出她應是比自己早了片刻脫離幻陣,聽了她的話心中一暖,嘴中卻叫道:“老子不是小毛頭!”忽一轉眼,見霍、周二人還在掙扎,而霍熾最為痛楚,雙目火紅,哀號不已。

萬真探掌按在霍熾和周冀腦頂的百會穴,驀地一聲斷喝:“空!”聲若龍吟虎嘯,震得二人心神一緊,齊齊脫困。

李泠吃驚地發現,他二人脖頸胸前的皮膚,當真如遭炙烤般生出了灼傷紅痕。他忍不住望向谷丹,怔怔道:“這幻陣,到底是什么?我們當真會被燒死嗎?”

“幻陣是道家法陣的一種,施術者將先天罡氣與地煞之力融合,灌注陣內,觸發入陣者的神魂心意?!惫鹊さ穆曇艟刮⑽l顫,“被幻陣擾亂的,是我們的心神,不過,如果心神感覺被燒死了,我們也決計活不成!”

“霍熾,你做的好事!”萬真一把揪起霍熾的脖頸,陰森森道,“你胡亂叫喊,引得我等神識慌亂,與幻陣中殘存的陣力交感,險些一命嗚呼!”

“是,這門幻陣在我赤火宗失傳已久,我一見之下,心驚肉跳,竟……”霍熾如同虛脫一般跪倒在那威勢十足的“火”字下,不住呻吟。

“這絕非你赤火宗的陣法,這應是鎮源真人的手筆!”萬真低下了頭,竟也不敢直視山巖上的怪字,“嘿嘿,自在玄門脫胎于逍遙門,許多心法都有相通之處,甚至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看……前面有人!”周冀剛剛舉起地上的蠟燭,便照見一幅奇景,不由驚呼出聲。

只見火字怪陣之前數步,凝立一個矮壯漢子,披頭散發,形貌猙獰。眾人已是驚弓之鳥,見狀齊齊驚呼。

“莫慌,那是個死人!”萬真斷喝一聲,“若我所料不差,他應是當時逍遙魔宗三大頂尖高手之一的烏離子!”

周冀舉燭湊過去。慘白的燭光照見那人肩膀寬闊,重眉怒目,歷經百載,不但尸骨不腐,且仍有一股凜凜神威。

霍熾喃喃道:“這人雙肩極闊,鼻如鷹勾,果然是我赤火宗的‘火神魔’烏離子?!?/p>

又見烏離子的十指竟如鋼鉤般深深插入山巖,不由咋舌道:“這是南明離火最高一重的‘焚天力’,真是,真是……厲害!”

“可他卻死在天雷幻陣之下!”谷丹冷冰冰地開了口。

眾人聽她又叫出“天雷幻陣”之名,均是一震。

谷丹哂道:“怕什么,幻陣是以煞氣侵擾人之心神,你我的神識已識破了這陣法,便再不會被這陣力所擾了。倒是你這位赤火宗前輩,被人家鎮源老道以火對火,硬生生燒死在天雷幻陣之中!”

霍熾心知她說的是實情,卻想不出什么辯駁之語。

周冀心有余悸地點頭:“不錯,歷經了百余年,幻陣仍有如此威力,當年不知是何等厲害了!”

霍熾憤聲罵道:“火神魔被燒死了,只怕鎮源那老道也好不到哪里去?!?/p>

他心中激憤,隨手拍在了烏離子的尸身之上,忽聞一聲輕響,烏離子挺立的尸身竟化作一團灰燼,幽幽飛散。

李泠看這情形詭異絕倫,不由驚呼出聲。

“果不其然!”谷丹顫聲道,“他喪生在天雷幻陣之下,元神被陣力燒毀,竟尸骨無存!”

“前面便是落星法殿了!”萬真吁了口氣,“烏離子在殿外殞命,另兩位只怕已攻入了殿內!”

周冀忙道:“不錯,白象頭陀和辣仙翁排名還在烏離子之上,這一戰不知何等驚心動魄!”

石徑上方的洞形如同一扇天然拱門,鉆入拱門,便覺一股陰森森的寒意如潮襲來。眾人心中惴惴,均不知又會遇到什么古怪陣勢。

猛覺光影忽明忽暗,眼前竟閃出道道星芒。

“什么人?”周冀低喝聲中,忙將蠟燭高高擎起。

燭光高照,陡見四周奇光起伏,猶如繁星閃爍。原來拱門之后被人放置了多面銅鏡。洞內潔凈如洗,地煞古怪,歷時百年的斑駁銅鏡上仍可映出光彩。被明燭一照,錯落有致的銅鏡交互映射,散出無盡光影。

眾人一凜之際,全都生出一陣眩暈。

李泠只覺眼前群星亂飛,一切都在飛速旋轉,較之先前天雷幻陣中的山洞扭轉感要急速許多。霎時間天旋地轉,李泠忙待以谷丹的口訣調心,但此時四周快速飛旋,頭暈腦脹,竟什么都想不起來了。

山洞內響起陣陣倉皇的驚呼,五人先后跌倒。好在這些古怪感覺很快消失,眾人喘息著站起,只見一道巨人般的高大頭陀挺立在門后,燭光照見此人英俊異常,猶若天神,一雙眸子兀自隱隱生輝。

“這是白象頭陀!”周冀低呼了一聲,見那頭陀的雙掌死死按在一面巨大銅鏡上,不由恍然,“原來是星河鏡陣,好在白象頭陀擊碎了陣內最大的一面銅鏡?!?/p>

“不錯?!比f真低嘆道,“這星河鏡陣果然變幻莫測,好在陣眼已被白象破去,還有,那些銅鏡上多已蒙了塵垢,若非如此,適才只怕我等……”

“可他還是死了?!惫鹊び挠囊粐@,聲音無限蕭索,“傳聞白象頭陀是銳金宗的高人,紫微金鋒早趨化境,卻喪生在這銅鏡組成的星河鏡陣之中?!?/p>

眾人繞過白象尸身,再向前行。李泠忽覺光影微閃,登時一驚,叫道:“還有旁人!”

眾人忙屏氣四顧,洞內冷寂駭人。

燭光抖顫著照亮了前方一段狹窄洞口,幾個人影僵立在那里,看打扮各有不同,顯是早已死去多年,奇怪的是這些人的眸子都在微微閃爍,似乎隨時會跳躍而起。

“這是什么玩意?”霍熾甕聲甕氣地道,“一共六個人,這莫非是……”

“六丁六甲煉魂術!”谷丹不由驚呼出聲,“這天殺的白象,竟施出這等邪法?!?/p>

李泠忙問:“什么是六丁六甲煉魂術?”

周冀顫聲道:“這六人被施了煉魂術,他們本是活人,卻如同缺少了魂魄。他們的心魂已被施術者煉化了,自此一生一世受施術者操縱。這門邪法早已失傳多年,好在鎮源真人的星河鏡陣正是這邪法的克星?!?/p>

李泠登覺寒透骨髓,目光掃過,只覺那六人的眸內竟隱含生氣,似乎隨時會躍起復活。

“被煉魂的人不生不死,這六丁六甲感知生氣后,便會復活。只怕他們這便要復活了?!比f真陰森森地開了口,“霍兄、周兄,果然一切都如那秘本所記,呵呵,我們也算是有備而來了!”

李泠喜道:“有何應對之法?”猛覺脖領一緊,已被霍熾拎了過去,跟著大腿一陣刺痛,已被霍熾用一把斜長的彎刀挑破,登時鮮血迸流。

李泠大聲慘呼:“大胡子,快放開小爺!”忽見周冀掏出一支筆來,竟來蘸他腿上的鮮血,登時大叫起來,“你姥爺的,你們這是要做什么?”

“賊小子莫叫,霍大爺只是向你借點血,要破此邪陣,需用童男之血!”霍熾獰笑聲中,竟狠擰李泠腿上的傷口。

鮮血汩汩涌出,李泠不由嘶聲痛呼。

“姓霍的,放開這小孩!”谷丹冷冷開了口,低緩的聲音中帶著說不出的殺氣。

霍熾獰笑道:“霍大爺本來是要放的,你這臭婆娘一開口,爺爺偏要將他這條腿都割斷!”

話音未落,燭光中陡地亮起一縷金色的刀光,谷丹這一刀曲曲折折,卻又輕靈迅捷,淡淡的金芒已將霍熾籠住。

霍熾大驚,怪嘯聲中,忙自背后掣出一把狹長彎刀抵擋。

他對谷丹極為忌憚,一出刀便施出全力,南明離火灌注之下,刀上竟發出耀目的紅芒。

不料谷丹的金刀上忽有一道碧光躍起。那是一道無比寫意的碧色,有如初春時節最酣暢的草色,又如冷寂群山中一道悠揚的晚笛,就在淡淡的燭光下驚人心魄地宣泄而出。

碧光一起,霍熾的怪嘯便嘶啞惶急起來,碧光已生出一股難言的巨大力量,沛然難御。

萬真斜刺里撲上,雙掌齊發,掌勢如雙鶴翻飛,斜斜插入碧光之內。

谷丹冷哼聲中,那一刀已由輕靈流暢,化為沉渾內斂,那草綠色已化成深山深秋深雨后一抹寂寞的深碧,又似佳人幽幽的嘆息。

霍熾痛哼聲中,陡覺手上一輕,李泠已被谷丹扯走。萬真已踉蹌退開,左袖竟被刀芒割破。

那抹碧色刀光才搖曳而逝,猶如佳人在輕嘆中裊裊遠去。

她姥爺的,這冷面姐,竟這般厲害??!李泠大張了嘴巴,實難相信這嬌怯怯的女郎竟會揮出如此神鬼莫測的一刀。

他驚詫回頭,正望見那雙如夢如幻的美眸,一時心底震驚、佩服、感激,五味雜陳,好美的眼睛,可惜啊,這么美的眼睛,落在這冷冰冰的臉上,可惜可惜……

霍熾低下頭,才看到自肩頭至小腿,已挨了至少十刀。那全是刀痕,雖然并不深,但或曲或直或圓或方,各自不同。

“金刀碧影,魂銷冥冥……”霍熾近乎呻吟地慘呼著,“這是……圣尊當年所用的的碧火銷魂刀,你、你莫非是圣尊弟子?”

谷丹冷冷一笑:“你既已開口叫了圣尊,我今日便饒你一命!”

霍熾如見猛獸般地退開幾步,不敢多言,喘息著坐倒在地,從懷中取出傷藥敷按擦拭。好在他身上刀傷雖多,卻都不重。

萬真呵呵一笑:“果然是圣尊弟子。不過,咱們度過眼前難關要緊,我等只是借用這位小兄弟的純陽之血破此邪陣,決計不會加害他。哎喲,那煉魂尸要動了!”

谷丹一凜,果見那幾尊怪里怪氣的尸身竟生出微微的搖動,燭影鏡光交映之下,異樣的陰森詭譎。

僵尸所在之處極為逼仄,卻是進入法殿的必經之路,要想一路平安地走過去,必要破去這路邪門陣法。

“老周,快動手??!”萬真的喝聲竟也微微發顫。

周冀忙飛身搶上,將蘸有鮮血的筆頭點在尸身的雙眸上,頃刻間連點了左側三具僵尸的眸子,忽又驚呼道:“不好,鮮血已不夠用啦!”

眾人甩頭看時,見那被血蓋住雙眼的僵尸沉寂不動,右側三具尸身竟已慢慢昂起頭來,口中發出嘶嘶怪聲。

谷丹“啊”的一聲驚呼,她決不畏懼任何高手宗師,但對這鬼影幢幢般的煉魂尸天生畏懼,忙退開幾步。

“姓周的!”李泠忽地低喝一聲,“你過來,小爺再借你些血!”

周冀再不多言,陰著臉閃了過來,提筆蘸滿他腿上血水,跟著飛筆點在右首三具怪尸的眼上。

“成了,煉魂尸的邪氣已失?!敝芗浇K于緩步退開,額頭已滿是冷汗。

李泠長舒了一口氣,才覺腿上皮肉撕痛,忍不住痛呼出聲。

“喂,小道士,不想死,就抓緊敷藥!”白光一閃,谷丹已揚手拋過來一只精致瓷瓶。

李泠急忙接住了,打開瓶蓋,便覺一股清香透出,知是好藥,忙就勢敷在傷處。側頭望著谷丹,見她依舊一副冷冰冰的神色,他心底卻有一股暖流淌過,緩緩道:“多謝了?!?/p>

幽暗中,谷丹只淡淡道:“圣尊子弟,從不欠人恩情,先前你看破四極天柱的古怪,又找到了地肺,這算是我謝你的!”

李泠咬了咬牙,極認真地道:“你不欠我的,但我卻欠你的,李泠必報此恩!”

谷丹卻仰頭凝視著黑魆魆的前方,嘆道:“好高傲的鎮源老道啊,他刻在四極天柱上那四句詩,竟是給烏離子三人下的戰書!

周冀也嘆道:“果然如此??!首句‘乘槎飄抵白云間’,那是入陣之訣?!窆だ赘痪€天’,是在一線天內設出天雷幻陣挑戰烏離子?!菍m早失原面目’,是在落星法殿前設下星河鏡陣挑戰白象,最末一句‘但有人來即是仙’,必是約戰辣仙翁了?!?/p>

“四句詩,約戰三人,他已勝了兩陣,我們這就會知道第三戰的結果了!”

萬真說著,大步走了過去。這一段洞口極窄,他緩步向前,身子還需不時側傾,才不會與兩旁的煉魂尸相碰。

眾人也只得跟著向前。李泠見左右兩列煉魂尸被自己的鮮血染了眸子,血淋淋地僵立在那,更增詭異,心驚肉跳之下,忙眼向前方,幾乎目不斜視地穿過了窄洞。

“這里才是落星法殿的洞門!”萬真低嘆聲中,凝住步子,“不好,怎的洞門自內鎖閉了?”

李泠睜開眼來,才見前方已是緊閉著的巨大石門,石門上卻刻著奇異的星圖。這道沉厚的石門背后,就是傳說中的落星法殿,鎮源真人的隱居煉丹之地,也是他和逍遙門第一高手辣仙翁最終的決戰之所。

兩大傳奇宗師驚天一戰的終局如何,那神異的乾天丹到底還在不在,一切謎底,都需打開這道石門才見分曉。

霍熾上前運勁推了推,卻毫無動靜,他罵了一聲,雙掌蓄力,便要以南明離火的掌力強毀去石門。

“這是千斤石門,大胡子莫要亂來!”谷丹冷冷道,“鎮源老道可是個機關大家,別觸發了機關!”

霍熾對她又懼又恨,怒道:“莫非你這小丫頭知道底細?”

谷丹不答,冷冷盯了那石門片刻,才道:“這應該是二十八宿中的玄武星圖!”

周冀輕撫石門,才發覺石門上整個玄武星圖是凸出來的,依稀是一整根彎曲的鐵線。

他心中一動,叫道:“這玄武七宿可以動,必是樞紐!”忙運力扳動,不料那根鐵線紋絲不動。

“看這里!”

谷丹忽地指著石門下方一幅浮雕壁畫,道:“這是北斗星君圖,漢代曾風行一時的壁畫,繪的是北斗星君駕著神車在人間巡視的情形。這星君圖位居上方,莫非與玄武七宿的鐵線有些干系么?”

旁人都呆愣起來。

李泠身為道童,所知道教典故不多,但在游心觀內的一座影壁上恰好刻有這自漢時便傳下的北斗星君圖,李泠還曾向伏龍派中學問最雜駁的七師兄周觀極細細請教過圖中奧義,這時凝神觀望,果然是玄門常見的石刻古圖。

霍熾看得頗為不耐,悶悶地道:“竟弄這些玄虛,這到底是什么怪圖?”

李泠冷笑道:“大胡子,小爺教你個乖。這北斗星君,又稱北極大帝,那可是掌管人間生死富貴的司命神,你惹惱了這位神仙,包管你活不到明天……”

霍熾憤然道:“呸呸呸,你再胡言亂語,霍大爺這就送你上天,親去拜見這位神仙?!?/p>

李泠沒搭理他,凝望著石刻古圖,又道:“嗯,他這神車是北斗七星組成的,這畫上有七顆巨星,象征北斗七星……”霍熾咧嘴怪笑:“小東西又在胡說八道,明明是八顆星,這上面不是還有一顆小星么?”

“我早說你是個蠢材!”李泠冷笑道,“這顆星叫輔星,在北斗七星的開陽星旁,象征丞相。明白了么?”

他說著將手在那顆輔星上重重一拍,忽地“咦”了一聲:“這顆輔星居然是凸出來的!”

“輔星?”谷丹雙眸一亮,“不錯,開陽星和它的輔星實則是一對雙星,輔星不在北斗七星之列,但它卻象征著宰相,寓意重大,而這法殿恰恰喚作落星法殿!”

雪白的玉掌按下,那顆外凸的輔星被她深深按了下去。

眾人驚異之際,谷丹已喝道:“北斗星君居于天心,眾星都要環繞參拜,玄武七宿在天之北方,快將這根鐵線向下轉動(作者注:中國古代是上南下北)?!?/p>

周冀忙向下推轉那根玄武七宿組成的鐵線,只聽格格聲響,石門背后的樞紐被撬動,石門發出一聲轟然悶響,竟一寸寸地向上升起。

“好啊,快快加力!”李泠忍不住歡呼起來。

忽地一陣暗風襲來,萬真獰笑聲中,揮掌向他背后拍來。

李泠一聲驚呼,要待躲避,卻覺周身都被他掌風籠罩,竟是寸步難移。

“落星法殿最后一道機關已破,他們是要卸磨殺驢了!”念頭如電般閃過,李泠不由驚呼出聲。

陡聽得前方的谷丹叱喝一聲:“住手!”回身揮掌,反隔萬真的手掌。

又是冷面姐出手救我!李泠心底騰起一絲感激,受谷丹這一阻,萬真的掌力大減,李泠還是被一股巨力震飛,骨碌碌地跌落在石門之旁。

幾乎就在同時,萬真掌力陡轉,竟拍向谷丹的后背,掌上氣象高妙,勢如龍騰鶴飛。

谷丹急待拔刀,但萬真這次偷襲,算度得極是精巧,先用三分勁力偷襲李泠,再乘著谷丹全力救護、心神倏分之際,驟然以雷霆萬鈞之勢全力攻向谷丹。

適才他曾出掌救助霍熾,被谷丹隨手一刀迫退,但此時他雙掌齊出,勁氣竟如山洪突發,威猛難當。原來他一直刻意隱藏功力,直到此時這一掌,才是真實實力之所聚。

谷丹一聲悶哼,背心已被雄渾的掌力擊中,雖然她危急間身子前傾,化去了大部勁道,卻仍是噴出一口鮮血。

李泠驚呼聲中,她身子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在地,與此同時,那把神奇的銷魂刀已被她揮出。一抹碧色刀芒一閃即收,萬真身上現出一道可怖刀痕,從左腮斜劃下來,右胸裂開一道深深血痕,右手小指也被砍斷。

“好刀法!”萬真急速退開,低嘆道,“老夫全力偷襲,仍逃不脫這一刀。魔尊高足,果然可畏可怖?!?/p>

傷處血流如注,萬真的聲音依舊平和從容,仿佛斷指、破胸之人并不是他。他說著舉起手來,詭異的雙眸緊緊盯住斷指,片刻后,斷指處的血水竟自己凝住。

“老和尚?!惫鹊ご⒅蛩?,“我倒走眼了,想不到你的身手已在神照境之上!

“彼此?!比f真冷笑道,“你年紀輕輕,修為也邁入了神照境,委實令人驚嘆。只不過老夫早知你的底細,你卻沒有看透老夫?!?/p>

他的打扮半僧半俗,出口總是自稱“老夫”,不以出家人自居。雖身為萬通國師的師弟,但在師兄弟一行九人中地位最低,萬真一直憋著一股勁,要奪來這傳說中的乾天丹,好在眾師兄弟間揚眉吐氣。

“速戰速決,一起料理了這小妞!”周冀低吼著疾撲而上,掌中一把青色鐵扇向谷丹當頭揮下。鐵扇才起,便有一抹青茫茫的云氣繚繞而來,正是摩云十三盤中的精妙殺招“青云罩頂”。

谷丹奮起揮刀,勉力擋開了鐵扇,用力過劇之下,口角又涌出一串血水。

“臭婆娘!”霍熾看出便宜,也揮刀撲上。周冀鐵扇忽開忽合,瞬間連施三記殺招。谷丹已無力站起,只是跪坐在地,運刀招架。

李泠適才雖中了一掌,但大部分掌力已被谷丹化去,傷勢其實極輕,此時慢慢撐起了身子,卻見在兩大高手的夾擊之下,谷丹雖奮力抵擋,刀光卻越縮越緊。他心下著急,卻又無能為力。

萬真見同伴大占上風,心下得意,有條不紊地撕衣纏裹傷處。

忽聽周冀長聲怪笑,那把青色鐵扇化作一只妖異的巨蝶,劈頭砍下。李泠見谷丹窈窕的身影已被鐵扇緊緊裹住,忙大吼一聲:“小心!”

猛然間青云般的鐵扇光影下耀出一抹璀璨的綠色,如日照碧玉,賞心悅目。

一道人影高高飛起,慘叫著跌落在地,正是周冀,喉頭一道血痕,血水如箭噴出,顯見不活了。

霍熾厲聲大喝,彎刀已重重斬在谷丹的刀背上。谷丹此時已是強弩之末,銷魂刀拿捏不住,險些脫手飛出?;魺氲淖笳埔讶缍旧甙沣@了進來,猛力抓向她的咽喉。

谷丹拼力一仰臉,滿頭烏發如云散開,雖躲開要害,但臉上所套的人皮面具卻被霍熾一把扯下。

洞內響起幾聲驚呼,閃耀的明燭清晰地映出了谷丹那瑩澈的美眸、雪膩的玉頰、挺直的瓊鼻和明麗的櫻唇。誰也料想不到,那了無生氣的假面背后,竟是如此一張春江新月般傾城絕美的玉面。

幽暗的洞內似是騰起了一道驚虹,忽然間亮了起來,霍熾和萬真齊齊愣住。倒在地上的李泠也是大吃一驚:乖乖,這假面姐,竟是個不折不扣的大美女。

“臭賊!”谷丹挺刀刺出?;魺胝园V望發呆,這一刀原本勢在必中,但谷丹重傷之下,短刀只堪堪觸到霍熾的前胸,便再也無力前進半分。

霍熾只覺皮膚刺痛,才如夢方醒,反手輕輕一推,便將她推倒在地,獰笑道:“美女,真他娘的美女!”

他舔著干裂的嘴唇,竟大口喘息起來:“老子做夢也夢不到,天底下還有這樣的美女!”他說著瞥了一眼周冀的尸身,猛地扯開了身上的襟袍。

“老霍,你要怎樣?”萬真似乎意料到了什么,老眼中竟閃出興奮的光芒。

“還能怎樣,她是老怪物的徒弟,又殺了霍大爺的老友?!?/p>

霍熾噴火的雙眸牢牢鎖住軟倒在地的谷丹,“嘿嘿,老子這就要赤膊上陣,為老友報仇。怎的,萬真大師待會也要肉搏一番么?”

“這個么,其實老夫不算出家人?!比f真竟再無先前的從容之色,大口喘著氣,“不過老夫老啦,還是老弟先來,老夫最喜看這香艷情形……”

霍熾袒露出毛茸茸的胸膛,哈哈大笑道:“那小弟我就先拔頭籌啦。小妞莫怕,霍大爺的功夫好得很,稍時你定會痛快得要死!”

谷丹又羞又憤,喘息道:“你……你們這兩個臭賊,就不怕我師尊將你們活剮了?”

霍熾淫笑道:“老怪物神通廣大,卻也不是神仙,他怎知你是死在我們兄弟手上?”

此時他已欲火焚身,又急匆匆地撕扯自己的褲帶。

他姥爺的,還有這等事!李泠心內焦急如火,這冷面姐雖然冷言冷語,卻是個好人,更大大小小地救過小爺兩次??衫献尤暨@時沖過去,那是好漢難敵四手……老子這時是裝死避禍呢,還是過去拼上一拼?

谷丹絕美的秀眸中透出深深的絕望之色,本已蒼白如紙的玉面上凝滿了憤懣、羞辱和痛楚之色。她抓緊銷魂刀,想抹向自己脖頸,但手臂先前挨了一擊,小臂酸楚,竟無力提起刀來。

“小心!煉魂尸動啦!”

李泠驀地扯開嗓子大叫起來。洞內的形勢頗為詭異,萬真和霍熾都是高手宗師,但全副精神都落在明麗絕倫的谷丹身上,全沒在意李泠已從幽暗中悄然溜了過來。

這一喊突如其來,在沉寂的山洞中驚人心魄?;魺胍粋€哆嗦,不由向那幾具僵尸望去。猛覺眼前一黑,那只蠟燭已被人拍滅。

“老霍,怎么回事,快點亮蠟燭!”萬真大叫起來。突然而至的黑暗讓他二人都有些慌亂。

李泠早看準了方位,趁黑掠來,一把抱起谷丹,向旁邊退。萬真聽風辨位,揮掌掃來,喝道:“是這小子!”

“是你姥爺!”李泠哪敢招架,只得再施地滾術的絕活,抱緊谷丹就地一滾,已滾到了石門旁邊。

石門機關被扭動后,一直在慢慢上提,此時已現出不足三尺的缺口。李泠和谷丹無巧不巧地竟鉆入了石門中。

門內就是落星法殿,殿內自然一片漆黑。李泠能清楚地聽到門外那二人憤怒的吼聲:“老霍,怎么還沒點好蠟燭……”

“叫什么喪,老子這會赤條條的,找不到蠟燭……連火石都摸不到了……”

李泠的心怦怦亂跳,這時才覺出自己竟壓在谷丹身上,身下溫軟一片,鼻端傳來陣陣似花似露的甜香,一顆心登時飛起,恍如飄入云端。

“喂!”谷丹也覺羞澀,想推開他,卻覺渾身無力,只得低喝道,“快下來!”

李泠哦了一聲,忙撐身而起,手忙腳亂之下,雙手觸到一團綿軟豐潤,忙叫道:“哎喲,對不住?!敝挥X一顆心險些跳出喉嚨,忙向旁滾去。

此時谷丹內傷劇痛,只是呼呼喘息。李泠面紅過耳,好在身在黑暗中,只覺一顆心仍在狂跳亂撞,幾要躍出胸口。

一蓬燭光陡地從石門外襲來,萬真終于點燃了蠟燭,手擎大燭,穩穩從石門下鉆入。

才踏入殿內,萬真便覺一片劍光迎面撲來,猶若萬劍齊發,勢不可當。

萬真大吃一驚:“怎么這片刻間小丫頭內傷已愈,且功力大進?”不敢抵擋,矮身躍出門外。倉皇之下,那支特制巨燭竟也丟在了殿內。

閃爍的燭火中,李泠也看到了刺目的劍芒,一道道凜冽的劍光當頭罩下。

“不好!”他驚叫一聲,忙俯身遮在谷丹身上。

此時谷丹疼痛稍減,抬眼間也看到了耀目的劍芒,忽見李泠不顧一切地擋在自己身上,芳心內又是羞澀,又是感動,低聲道:“沒事,只怕是劍陣的幻象!”

“幻象!”李泠一凜,“不錯,先前沒有燭火時,我便沒有看到劍光?!彼\起鬼眼,額前光影閃爍,清晰地瞧見那些駭人的劍光正漸漸散去。

“對不住,我成了驚弓之鳥啦!”他紅著臉望向身下的谷丹,登時愣住。

地上的燭火幽幽閃爍,見谷丹耀如春華、皎如秋月的玉靨,那張臉閃著一抹夢幻般的清輝,仿佛世間萬物的天然秀韻盡集在此。

二人挨得極近,李泠能覺出她櫻唇中呼出的如蘭氣息,頓時心口轟然一震。

他的“親親妹子”黎瑛已算是難得一見的美人了,但李泠和她在一處時照舊嬉笑怒罵,從無拘謹之感,這時候一望見谷丹,李泠竟生出一種天旋地轉之感,這才明白了什么叫容光迫人,一時心頭猶如鹿撞,忙側身退開。

“喂,你……”谷丹蒼白的臉上泛起一抹胭脂之色,美眸內仍是清清冷冷,低聲道,“扶我起來!”

李泠忙過去,將她扶了起來。

谷丹靠在他的肩頭,微微喘息著。

李泠只覺懷中一片香嬌玉暖,心又急速亂跳起來,不由暗自大叫丟人:你姥爺的,老子這是怎么了,心跳得這般急,他姥爺的,若是給她聽到,定然又會奚落老子!

想躲開時,卻又怕谷丹跌倒,也只得由著她半偎半扶在自己懷中,霎時李泠的身上出了一層熱汗,先前被重擊的痛楚早已不翼而飛,緊張、擔憂,更有幾分莫名的驚喜。

“你的傷勢如何?”他不敢看她的臉,轉頭望向殿內,低聲道,“我去弄滅燭火,呆會那兩個家伙還會進來!”

“別弄熄燭火,”谷丹自懷中取出一粒丹丸服下,喘息道,“他們遲早要進來的……我的傷勢較重,咱們最好先一步找到乾天丹!”

李泠立時明白了她的意思,游目四顧,但見這落星法殿是個三四丈進深的封閉山洞,閃耀的燭火下,只見法殿中央凝立著一個枯瘦老者,橫劍而立,雖已僵死百年以上,但目光依舊陰沉老辣,讓人望而膽寒。

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在法殿左首是一張不大的石榻,榻上端坐一個長髯道士,面含微笑,胸前插著一把長劍。他掌中也握著一劍,但劍身卻已斷成數節。

二人一坐一立,遙遙相對,歷經百載,衣裳不腐,容貌如生。乍一望去,卻均有一股睥睨天下的氣勢。

“站著的人是辣仙翁,當年的逍遙門第一高手!”谷丹幽幽嘆了口氣,“想不到他竟然沒有活著走出落星法殿!”

“嗯,那這位坐著的,便是自在玄門的宗師鎮源真人了!”

李泠雖身在七曜天峰,但終日里挨訓受罰,對玄門全無好感,走過去凝神細瞧,看出插在鎮源胸前的長劍與辣仙翁手持的那把劍形制相同,不由奇道:“看來是辣仙翁刺死了鎮源,自己卻也燈枯油盡而死。咦,這鎮源真人怎么還笑著死了?”

谷丹嘆道:“只因他臨死前已連斃逍遙門三大絕頂高手!”

“不錯,自此以后,玄門因他而盛,身為玄門第三代祖師,鎮源死前志得意滿,自是含笑升天了!”

冷笑聲中,萬真和霍熾已并肩走入。他二人到底閱歷深厚,在門外略一沉吟,也猜透了那劍光來歷,忙又點燃一根新燭,鉆入殿內。

谷丹緩緩抽出銷魂刀,雙唇緊抿,冷冷望著二人。得了這難得的喘息之機,她已服下獨門傷藥,真氣數轉之下,雖遠無勝算,但已有了一戰之力。

李泠心內連叫可惜:這工夫太短了,也不知那乾天丹藏在何處!

萬真和霍熾一入法殿,心中的欲火綺念也立時消逝。二人縱目四望,早看清了殿內的情形。

“石床邊上果然有只玉匣?!比f真點了點頭,“看來二人以這顆乾天丹為賭,這場驚天之戰以二人同歸于盡為終,好極好極,匣內的靈丹必然還沒有動過。果然一如霍兄門內的那本秘譜所載!”

霍熾大喜,撲過去一把摟住了石榻上的那只金色玉匣,叫道:“不錯,靈丹等了我老霍一百多年啦,這才叫緣分!”迫不及待地掰開了玉匣。

猛聽“咔”的一響,一道烏光躍出,直沒入霍熾的咽喉?;魺氲男δ樀菚r凝固,緩緩仰起頭,才發出一聲哀號,軟軟跌倒在地。

“抱歉了老弟,你和乾天丹的緣分僅止于此!”萬真冷笑道,“鎮源真人為了應對魔宗妖人,自然無所不用其極,玉匣作為賭注,必已埋下暗器。你連這些都想不到……”

李泠見他搖頭冷笑,心中一動,轉頭望見那玉匣大張匣蓋,就攤在霍熾的胸前,也不知里面有沒有乾天丹。

他悄悄捏了下谷丹的玉手,使了個眼色。谷丹會意,踏步上前,橫刀攔住了萬真。

萬真冷笑道:“女娃,若不受傷,你或有勝機,但眼下……”他忽見李泠竟向玉匣撲去,不由大喝一聲,“住手!”

李泠已手疾眼快地抓起了玉匣,見里面真有一顆烏沉沉的丹藥,忙一把抓起,叫道:“別過來,乾天丹在老子手上,你最好識相一些!”

萬真冷哼一聲,雙掌一抖,自袖中褪出一對毫不起眼的黑色圓環,正是他的獨門兵刃“陰陽虎撐”。

傳說唐初一代醫圣孫思邈醫術通神,有降龍伏虎之功,他給老虎看病時就用圓環撐住老虎的虎口,其后的游醫都手搖虎撐,以示紀念。

萬真青年時曾做過郎中,這對虎撐分為陰陽雙撐,平時扣在上臂間,對敵時翻轉內環,露出鋒銳的外緣。

“你姥爺的,”李泠見了他陰森森的神色,便知他要出手硬奪,忙將金丹塞入口中,囫圇著喊道,“你膽敢來硬的,老子一口氣吞了它!”

萬真和谷丹齊齊大驚。谷丹叫道:“快吐出來,那東西不能吃!”

“為什么?”李泠含著乾天丹笑道,“這不是靈丹嗎……”猛覺口中一熱,那東西竟如有靈性般地自己滾入了喉嚨里。

谷丹見他的笑容忽然僵住,忙道:“小滑頭,你怎么了?”

李泠只覺一股熱流從喉間一直滾入丹田,熱流在腹內瞬間升溫,猶似吞下一碗沸水,滾滾沸騰起來。

“我……我……這東西自己滾下去啦!”

谷丹叫道:“乾天丹的丹力巨熱,便是練出了九重丹氣的高手也須分次服用,你一口吞下,只怕會燒壞你的全身經脈!”

萬真更是痛惜,大叫道:“快,快吐出來!”

李泠忙摳弄嗓子,連連大嘔,卻覺口中喉間干熱無比,連一口水都吐不出來。

這時那股熱流已自腹內騰起,蔓延到了胸間。他伸手抓撓著胸脯,只覺渾身煩熱難當,忙一把扯開了衣襟,叫道:“不好,那東西要化開啦……”

猛聽得“當當當”三聲響,谷丹的銷魂刀已和萬真手中的虎撐連撞了三下。谷丹踉蹌退開數步,喘息道:“老東西,你待怎樣?”

萬真怒喝道:“我就算把這小子開腸破腹,也要將靈丹找回來!”

谷丹白如凝脂的臉上騰起一股凜冽之氣,短刀當胸一橫。轉眼之間,她已氣定神閑,整個人散發出一種超絕塵寰的光彩。

“太乙天地三才刀法!”

萬真眼中閃出驚異之光,只覺對面的女子竟生出一股絕大的氣勢,恍然間已與整個法殿融為一體,他冷笑搖頭:“可惜這工夫太短了,你內傷難愈,仍不是老夫的對手。你容我殺了這小子,取得金丹,老夫饒你一命?!?/p>

“出招吧!”谷丹森然道。

萬真冷哼一聲,不愿再稍作耽擱,雙虎撐連環撞來,發出瑯瑯怪響,形如流星趕月。谷丹不敢硬拼,斜身避開,短刀分心直刺。

這一刀看似隨心而出,但刀勢卻如春竹破土,銳氣逼人,竟在瞬間搶得先機。萬真怒罵了一聲,只得反手回撐,砸向銷魂刀。谷丹刀勢飄忽,已翩然斬向他的脖頸,仍是攻敵必救。

她這套刀法,講究天地人三才融會,頗能借助天地氣勢,更因她掌中的寶刀中蘊有奇特火性,更將這套逍遙門的絕頂刀法發揮到了極致。萬真一心要剝開李泠的肚子求取丹藥,只盼速戰速決,三兩招間將谷丹打發了,但越是急躁,越被谷丹穩穩占住先機,幾次以快打慢,以巧破狠。

疾攻了四五招,反被谷丹攻得束手束腳,萬真才覺出不妙,忙凝心定神,手中的虎撐陡然慢了下來,每出一招,都是直來直去,但圓撐上卻生出隨撐旋轉的怪勁。這是他畢生苦修的“方圓撐法”,勁氣似方而圓,曲折難料。

這種大巧若拙的打法正是谷丹輕靈一派的克星。他呼呼呼地連揮了三撐,便向前疾進了三步。

谷丹不敢跟他硬拼內勁,便只得步步后退,此時激戰了數招,她的內傷又再發作,傷處劇痛難耐,登時捉襟見肘。

李泠這時已覺五臟如燒,似有一團游動的火焰在經脈臟腑間游竄著。他狂叫,想找尋清水,但這地方哪有水源。忽聽谷丹一聲嬌呼,已被萬真揚手一撐震得疾退兩步。

“大事不妙,假面姐姐要撐不住啦!”李泠又驚又怒,一時竟忘了體內熱痛,只想上前相助。他知道自己武功低微,不敢空手上前,左右顧盼尋找兵刃。

忽然瞥見鎮源真人胸前插著的那把長劍,心中閃過一念:這真人好歹是我玄門高人,可憐死后胸前還插著一把劍!當下揮手便去拔那長劍。

那把劍斜斜刺入鎮源真人的右胸,透背而出。李泠奮力一拔,長劍已拔出了大半,猛然間一股清涼之氣從劍身傳來,直傳入李泠的掌心。李泠大吃一驚:“哎喲,我這毛手毛腳,莫非又觸到了什么陣法?”

想要撒手拋劍,但那劍把卻生出一股龐大的黏力,將他手掌牢牢吸住。這情形極是古怪,一把長劍連通了李泠和鎮源真人的尸身,那股清涼之氣源源不絕地從劍身撞入李泠體內。

這時李泠本已臟腑干熱難當,這股涼氣沖入,霎時間竟和乾天丹的丹氣融合,讓他體內的燥熱立減。

李泠驚駭之下,卻沒留意體內的變化,口中連連念叨:“這是怎么回事,莫非真人要顯靈啦?真人爺爺,真人祖宗,晚輩我這可是一片好心啊……三清四御在上,玉清元始天尊、上清靈寶天尊、太清道德天尊、昊天金闕至尊玉皇大帝……”

胡言亂語之際,猛覺額頭光影閃爍,忽然間一幅幅古怪影像從眉心閃現……

影像中,辣仙翁凌空躍來,雙劍如起鳳騰蛟,撲面而來……李泠大吃一驚,雖知這全是幻象,也不禁嘶聲驚呼。

但呼聲才起,他竟“看到”自己依稀變成了鎮源真人的模樣,且揮手刺出一劍。

這一劍曲曲折折地施出,勢若舟行怒浪,順流起伏。長劍與辣仙翁的雙劍連環激撞,又巧妙至極地從辣仙翁的雙劍中穿出,一劍刺入了辣仙翁體內……

李泠雖是武學門外漢,也覺這一劍高妙無比。正待驚嘆,持劍躍動的辣仙翁、鎮源真人一起消逝,與此同時,那股清涼之氣也已全部傳入自己體內。

掌上一輕,那把劍已被他拔出了鎮源真人體外。只聽得谷丹一聲驚呼,被萬真重重一撐,砸在刀身上。谷丹內力受震,銷魂刀脫手飛出,仰頭噴出一口鮮血。

“老東西住手!”李泠目眥欲裂,大叫一聲,飛身躍了過去,揮劍刺出。情急之下,眉心光影激閃,他竟全沒留意長劍的去勢。

萬真見他竟自己撲來,大喜過望,雙撐齊齊迎了上去,猛覺眼前劍芒躍動,凜冽劍氣如冰河暴瀉,激涌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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