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被計算的工齡

藍天

工齡，是指職工以工資收入為生活資料的全部或主要生活來源的工作時間。工齡的長短標志著職工參加工作時間的長短，也反映了他對社會和企業貢獻的大小以及知識、經驗、技術熟練程度的高低，是我國職工退休的一個條件。

工齡分為一般工齡和連續工齡。一般工齡是指職工在社會上工作的總時間；連續工齡指工人、職員在本企業連續工作的時間，也稱企業工齡。

工齡平時看似不起眼，卻是工作的“見證人”。工齡的長短，直接決定解除勞動合同的經濟補償金、帶薪年休假、探親假、退休養老金、病假工資等與勞動者切身相關的利益。

而在云南，由于一份文件的存在，工齡甚至直接關系到能否購買養老保險。工齡一旦出了問題，說不定“老有所養”就是一句空話。

離職要小心

今年65歲的李峰，早已離開了滇中元謀縣的干熱河谷，離開了他曾經為之奮斗過的元謀縣副食品廠，隨子女一起住在了昆明。

可是對于他而言，在這個退休的年紀，原本不須顧慮的養老保險卻不知“?！痹诤翁?，其中最讓人心煩意亂的地方，就是自己不被計算的工齡。

事情還得從自己的一場病說起。

1990年的時候，身為元謀縣副食品廠職工的李峰因為生病，拿著醫院的病情證明找到食品廠領導，要求病休一段時間。

等他病休回來時，食品廠卻以曠工為由將他“除名”。正是這個處罰結果，給他幾十年以后的養老帶來了極大的麻煩。

李峰是在1990年4月15日被除名的，到5月17日，單位才正式通知他本人。眼看自己被“除名”，李峰有些氣不過，他向元謀縣勞動部門申請了勞動仲裁，可是那時的元謀縣勞動部門，雖然掛有“勞動仲裁”的牌子，卻沒有專業人員受理，也不知道如何處理，仲裁不了了之。

1990年8月23日，李峰寫信向楚雄州人民政府反映情況，信件經州政府信訪處轉回元謀縣信訪科，最后又轉回到副食品廠的主管部門——元謀縣商業局。后來，李峰找到副食品廠開具了失業證，將食品廠告上法院，可是由于時效已過，而且他能提供的證據主要是勞動部門的機構不健全，他的上訴仍以失敗收場。

至此以后，李峰找到各級勞動部門反映情況，但終無結果。就在這來來往往的訴求中，時間來到了2002年，李峰年紀越來越大了，需要考慮養老的問題了，可是他卻被勞動部門告知，他的工齡已“歸零”了。

因為按照新的政策，他的工齡不被計算。

2002年，云南省勞動和社會保障廳出臺了云勞社〔2002〕76號文件《關于云南省企業職工基本養老保險條件實施辦法有關問題的處理意見》，其中有這樣一條規定：“被追究刑事責任、勞動教養、開除公職、除名、自動離職的人員，其原工作年限不得視同繳費年限（國家政策另有規定的除外），達到退休條件時，只能按實際繳費年限計算基本養老金?！?/p>

李峰曾被企業“除名”，正是這一條款規定的五種人員之一。

繳還是不繳？

1995年，云南省養老保險統籌開始啟動，由單位和個人共同繳納，符合條件的老職工，1995年前的工齡可視為繳費年限。實際繳費年限與視同繳費年限越長，退休金就越高。

也正是在上世紀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一些人辭職下海，一些人因企業破產、改制等原因下崗待業，催生了許多到社會上自謀生路的人，與原單位漸行漸遠。1996年以后，政策規定自謀職業者可以按社會平均工資的一定比例繳納，多繳多得，少繳少得。很多人因種種原因，沒有逐年繳納，導致后來的養老保險無法接續。為了解決上述職工的養老保險問題，2011年，云南省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廳出臺了《關于解決未參保集體企業退休人員基本養老保障遺留問題的實施辦法》， 但上述76號文件提到的5種人員工齡不被計算的規定沒有得到修改或廢止，所以仍然有效，這讓李峰非常氣憤和失望。

事實上，當初與李峰有同樣遭遇的，在元謀縣副食品廠還有王菊華等4人，同樣被原單位“除名”，如今都是60歲上下的人了，同樣面臨養老，需要購買養老保險。

李峰、王菊華等5人雖然可以補交15年的養老保險，但由于不被計算工齡，也就說不上什么接續。他們自己算過一筆賬，工齡不被計算但個人一次性補繳15年的養老保險（多則八九萬元，少則二三萬元）后，他們每個月的退休工資，多的可以拿到六七百元，少的只有三四百元；而如果能夠算上他們20年左右的工齡，每個月的退休工資就有1500元上下。5人中只有一人補繳了，他從2012年開始每月可以領到退休工資700多元。

繳還是不繳？李峰等4人至今糾結不已。

讓人耿耿于懷的76號文件

就因為身背“除名”之名，又不是剝奪政治權利，李峰等人不被計算工齡，養老保險接續不了，讓他們被排除在養老保險之外，所以，李峰等人對76號文件總是耿耿于懷。

在各類群眾來訪登記中，李峰等人稱自己“是一群饑寒交迫的老年人，屬于‘被曠工群體，最悲催的是我們有身份證卻沒有公民的平等權利，有失業證卻沒有工齡”。

他們強烈要求廢除此類有損職工合法權益的文件。

所以李峰在平時的讀書看報過程中，總是喜歡收集一些與他反映的問題有所關聯的文章和信息，比如《消弭養老金差距呼吁“老而平等”》、《國企職工被原單位除名后政策提示》等等。

他曾找到云南省人社廳的一位副廳長爭執過。

從2011年至今，李峰也成為各級工會信訪接待的?？?，記者在云南省總工會信訪接待登記上看到，2015年前9個月，他數次通過電話或上訪形式，反映自己不被計算的工齡問題，他曾提議請社會知名律師和法律工作者開會論證76號文件的弊端，并要求省總工會向省人大提出建議，撤銷云勞社〔2002〕76號文件。他還舉例說安徽省24家煙花爆竹企業聯名上告省政府的紅頭文件，被合肥市中院判決違法，以此希望云南能夠加以借鑒。

在76號文件仍然有效之前，與云南省總工會聯合維權的昆明知名律師事務所值班律師就法律規定的有關情況對李峰進行了解答，省總工會信訪部門的工作人員也在積極嘗試解決之道。

2012年10月，省總工會信訪接待室的工作人員李瑞華一行來到楚雄，通過楚雄州總工會找到州人社局，協調李峰問題解決的可能性。

事實上，在云南各州市，由于自動離職而導致社會保險難以接續的，不止李峰數人，而是成千上萬人。個別州市為自動離職者的社會保險接續悄悄開了一個口子，但在程序上仍然不敢公開。

經多方協商，楚雄州人社局仍舊不敢“開口”。

這就意味著李峰的工齡仍然不被計算，養老保險的接續遙遙無期。

在最近的一次上訪中，李峰反映與自己一起的5個人，近來身體都不太好，在多家醫院都查出了不少毛病。

李瑞華是最清楚李峰情況的人，他說：“現在李峰每月僅能領取不到500元的低保和居民養老保險，只能勉強維持溫飽。當然現在這個年紀的李峰，隨著醫療保險的全覆蓋，居民醫保待遇越來越高，對他是一件好事，要不然除了吃飯，還得看病，養老的壓力會更大?！?/p>

李瑞華進而分析，由于國家政策缺少一種有效的糾錯機制，導致一些政策執行過程中雖與實際情況相悖，但卻長時間改不過來。正像允許人犯錯誤也要允許人改正錯誤一樣，對內容滯后、規定不合理的法律法規和文件，既要容錯機制，更要糾錯機制，才能避免全局性長期性的政策失誤。糾錯的運行情況和效率，應當成為公眾評價政府行為的重要依據。

“至少在目前，如果76號文件不變的話，李峰的問題還是解決不了?！币晃宦蓭熣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