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 聯
——《文化講堂》春節特別節目

【開場白】：

爆竹一聲除歲；

桃符萬戶更新。

每逢春節家家戶戶都要貼春聯，然而您知道寫春聯有什么講究嗎？您又真的會貼春聯嗎？人們熟知的“三羊開泰”真的和“羊”有關嗎？今天，我們就請中國楹學會名譽會長常江先生，走進《文化講堂》，為我們講講春聯的有關知識。

【人物介紹】：

特邀主持：中國楹學會名譽會長常江先生；

特邀嘉賓：山西首屆楹聯高手大賽冠軍張丹薇、山西首屆楹聯高手大賽季軍張興貴、屬羊的12歲少年周飛楊。

（常：常江、貴：張興貴、薇：張丹薇、楊：周飛楊）

【開講】：

常：各位觀眾，大家好！去年在電視臺參加楹聯高手大賽，我做評委。今年有幸又來到電視臺，主持咱們《文化講堂》的春節特別節目。今天和我一起來的還有去年參加楹聯高手大賽的冠軍和季軍，還有一個可愛的小朋友?，F在你們向觀眾介紹一下自己。

貴：我叫張興貴，來自山西臨縣教育體育局。我今天給大家帶來一副幽默聯，也就是自畫像，聯是這樣的：

天賜夸張嘴臉，排比骨頭，反復胡須，通感肌膚藏曲筆；

獨鐘對偶婆姨，諧音子女，頂真歲月，雙關翰墨著回文。

薇：大家好，我叫張丹薇，來自山西夏縣中學，我給大家帶來了一副聯是這樣的：當有詩心酬歲月；不辭化雨沐芝蘭。

上聯是期待著古典和詩意的生活，濡染著每一個朝朝夕夕。下聯呢，當然跟我的職業有關系了，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是這樣一種表達。

楊：我叫周飛楊，是永濟市銀杏小學六年級的一名學生。我屬羊，今天我也給大家帶來一副對聯：

踢毽跳繩，駿馬悄然離去；吟詩作對，玉羊接踵而來。

常：他這個跟別人不一樣，聽著就是孩子做的，很有童趣。今天我們就談談春聯這個話題。你們知道第一幅春聯是誰寫的嗎？

薇：五代后蜀的孟昶。

常：孟昶就是咱們山西太原人，所以說咱們山西的對聯搞得好，是有歷史淵源的。（嘉賓三人同聲附和。）第一副春聯就誕生在山西，當時孟昶在成都，是五代后蜀的一個小國。

貴：我記得他是公元964年寫得這副對聯。

薇：對，公元964年。

常：他是個文學皇帝，像李后主似的，雖治理國家可能差一點，但是文學上很有造詣的。（薇：很有才。）他每年都讓底下的人寫春聯，自己也寫。這一年（公元964年），他自己寫了一副春聯：新年納余慶；嘉節號長春。

公元965年，宋朝派了大將呂余慶打到了成都，宋太祖趙匡胤又把自己的生日定為長春節。所以很巧的是這副對聯“余慶”、“長春”都對上號了。

在十年前，國務院公布了一個叫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名錄，其中有一條叫楹聯習俗。因此我就想，我們集中來談一下怎么保護楹聯習俗；我們的楹聯習俗有哪些。

薇：保護春聯的習俗，首先應該是春聯的創作。從創作內容來看，它有幾個非常重要的因素。你比如像春聯，它肯定有春的氣息，要有迎春的內容，像楊柳、桃花、還有杏花、梅花、動物植物，非常美好，有美好意義的。

常：還有一些器物。

楊：比如鞭炮、爆竹。

常：爆竹一聲除歲。你們二位是對聯高手，用動物和植物的元素給大家作一副春聯吧。

薇：我寫個植物，寫個清新一點的，比如說是：十里杏花雨；一簾楊柳風。

貴：我沒有你才思敏捷，我考慮一下，咱們現在即將送去馬年，迎來羊年，那我就用馬和羊作一副春聯：駿馬回眸看春天炫彩；羚羊側耳聽祖國飛歌。

常：你看看，你們兩人對聯都給人一種非常平和、對未來有一些向往的意思。這就體現了我們對聯的一個非常重要的功能，就是我們要祈福、要祝愿。

薇：確實是這樣，我自己也深有體會。前幾年，父親生了一場病，當時我非常擔心，病情逐漸穩定下來后，我的心情才稍微輕松了些。第二年春節，我就寫了這樣一副聯，來表達我的心情：

好酒頻添，問此心情何似，請看繞樹黃鶯，穿廊紫燕；

春風不減，借花意態雍和，長祝雙慈康健，諸事圓融。

常：這就是你的祝福。父母身體不好，最大的希望就是他們的身體好起來。

薇：對，但是現在有些事就有點麻煩：春節前到市場買春聯，都是印好的，把各家各戶個性化的美好愿望都給掩蓋了，全是有關發大財的。

貴：也就是把祈福程式化了。

常：對，叫什么一年四季行好運，八方財寶進我家。八方財寶都進你們家，別人還活不活了。所以像這樣的東西，我覺得已經是離開了我們的這個傳統了。它不是說，個人或者這個家里面有什么盼頭，而是人人都盼發財，實際上并不是這樣的。

楊：就是說現在印好的春聯完全把我們的祈福都給束縛了。

常：你比如說，你們家父母肯定是希望你能夠早日成材，而不是說你怎么發大財。財源滾滾，你說這么點小孩你讓他整天看著財源滾滾。所以我覺得我們在保護春聯的創作傳統的時候，我們要提倡寫出有個性的春聯。這種個性化也有很多表現，你比如說時間性。

楊：常爺爺，個性是什么？

常：個性就是與眾不同，你寫的對聯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和別人不一樣。你比如說這個時間性吧。我們現在是迎羊年，這個羊年呢，大家常說的一個詞是“三陽開泰”。那么，三陽開泰，你們拿什么對呢？

薇：一馬當先。

貴：我對：十雨知春。因為咱們中國有個成語叫五風十雨，它就是五天刮一次風，十天下一次雨，比喻國家風調雨順，這是一個褒義詞，所以我對的就是“十雨知春”。

楊：兩位老師對得都不錯，我現在也給大家對一個“百戶貼紅”。就是三陽開泰過年了，大家都貼紅春聯。

常：百戶貼紅這個不錯?，F在我倒想請現場的觀眾也來對一對這個“三陽開泰”，看看你們有什么更好的詞，來獻給我們的觀眾。

觀眾一：四海同春。

常：四海同春，挺好，挺好，挺大氣。

觀眾二：一冊逢春。

常：這是在說《對聯》雜志。

觀眾三：五福臨門。

常：“五福臨門”也很好。這個“五福臨門”還有一個好處在于它這個福字。這個“三陽開泰”的“陽”和我們這個羊年的“羊”是諧音。五福的“?！焙万鸬摹膀稹笔侵C音。中國古代是把蝙蝠當做一個吉祥動物的。好，挺好！今年我們是用三陽開泰，明年還能用三陽開泰嗎？

楊：可以吧。

常：呵呵，能說說理由嗎？

楊：理由我還真不知道，常爺爺您給說說吧。

常：好，我給說說。這個“三陽開泰”實際上是和我們這個傳統的哲學文化有關。

貴：是不是和那個八卦有關？

常：對，和八卦有關。那么六十四卦里面，十二個卦對應著十二個月，那么其中呢就有這樣幾卦。（邊講邊在紙上畫卦）卦分陰陽，中間空的是陰爻，連成一條線的是陽爻，如果這六爻都是陰爻叫做坤卦；它代表農歷十月，如果是有一個陽爻五個陰爻那么這個卦叫復卦，代表十一月；如果底下有兩個陽爻四個陰爻，這個叫臨卦，代表十二月，也就是臘月；那么底下有三個陽爻，上面三個陰爻，這個叫泰卦，代表正月。三陽開泰就是這么來的。

楊：“陽”也不是咱們平常說的羊年的“羊”。

常：這就是諧音，用的是陽爻的“陽”，就是太陽的那個“陽”。

薇：對聯里有很多諧音。

貴：太陽的“陽”和羊年的“羊”，音也是一樣的。這就是我們平時寫對聯時，所說的那個諧音。

常：這就是羊年我們常用的詞語，這是一種個性，跟馬年不同。那么，還有什么個性化的內容呢？

薇：我講一個真實的故事。在我們家鄉有一個才子，他胸懷大志，十七八歲就考上大學。他住的房子很矮，門前還是疙疙瘩瘩的土路?？舌徏业姆孔痈叽箝煔馍蠙n次。他家夾在中間顯得特別貧寒。那年的春節，他寫了一副聯：

土路不平騰駿馬；寒門雖破出蛟龍。

貴：真好！

常：這個你可得學著點。（指著楊）

薇：那一年剛好是馬年，應了馬年的景，還表達了他個人的志趣。所以這種聯它不是復制出來的，是個性化的東西，融入了個人感情。

常：有個性才有文學性。對聯的創作，應該說是還有很多話可以說，現在很多高手和很多喜歡寫對聯的人仍在積極地創作春聯。那么你創作的再好，最后你要把它表現出來，那么就有一個書寫的問題。我們還要保護春聯的書寫習俗。這個書寫也是有傳統的、有習俗的。首先是用紙，用什么紙？用紅紙。

貴：傳說在遠古時代有一種非常兇猛的動物，它的名字就叫我們現在過年的“年”。

常：“年”又怕紅又怕響動，所以我們對聯是用紅紙。

貴：其實紅色在中國文化史上從古到今一直代表一種喜慶。

常：我們是一個多民族的國家，有些少數民族還有特殊的風俗。你比如說滿族人，滿族人尚白，喜歡白色。以前這個故宮里面的春聯都是白紙寫，滿族人是在北方冰雪天來的，所以他們尚白。我們寫春聯啊，這個字體一定要規規矩矩的。

薇：規范的楷書、隸書，行書也比較少。

常：但最好還是別用草書，不好認。

貴：說起書寫習俗，我想起我從小學學毛筆寫字的時候，爺爺和父親每到臘月就讓我寫對聯。爺爺當時年齡已經很大了，他先是把家里那方方正正的炕桌打掃得干干凈凈，放到土炕上擺得端端正正，然后讓我坐下認認真真地去寫。

我爺爺小的時候，因為不識字，每到臘月里都要求人寫對聯。有一年，他不想求人了，除夕的那天下午，在大門上貼了兩張紅紙，然后用小碗蘸上墨扣了幾個黑印。結果大年初一，村里有些文化的人把我爺爺狠狠地批評了一頓。我知道這個故事以后，就是從我小學剛學會寫毛筆字的時候直到現在，我都要親自編對聯，寫對聯。因為這既是一種民族的習俗，又是我們家族應該傳

遞的一種文風。

常：再不扣圈了。

貴：對，再不能扣了。

常：其實上世紀八十年代，我在遼寧一個縣文化館里面，看見他們也這樣搞。他們貼的不是字，而是圖案：○○□□○○□；□□○○□□○。

楊：這完全就把平仄給代替了。

貴：真聰明，我正要說呢。

常：他這個就是“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畫圈的這個人啊，他們肯定會做對聯，但是他為什么在門口這么貼呢，就是一個——三人：有趣，好玩。

楊：說到這，我也想到一副對聯，好像是某個土地廟的對聯：

咦，哪里放炮？

哦，他們過年。

常：像這種對聯，就是把過年這事弄得很有趣。

貴：好像兩口子在那說話。

薇：也說明春聯的內容多種多樣。

貴：表達的方式多種多樣。

常：過去人們都挺窮，過年吃不起餃子，也吃窩頭，所以就有人自嘲說：人家過年二上八下；我辭舊歲九外一中。

包餃子會嗎？擠餃子是吧。人家能吃餃子，我只能吃窩頭，九外一中。本來是日子過得挺清苦，很貧寒，但是這么一寫，讓人覺得這個人家這個作者他對生活是充滿了一種希望，苦中作樂。那么春聯我們都把它按照規矩，按照習俗寫好了，下一步呢？

嘉賓：要貼對聯了。

常：那么貼春聯的習俗也是我們應該考慮到的事，那么春聯怎么貼呢？

楊：這個我知道。面對著門，右邊貼上聯左邊貼下聯，上邊就貼橫批。

常：現在人們有一個誤解，這個寫字從左到右，于是人們以為貼春聯呢，也是左邊是上聯右邊是下聯，這是一個誤解。誤解在哪兒？橫批它是橫寫的，從左到右，聯是豎寫的，豎寫的必須是從右到左。我們看線裝書或者豎寫的書，都是書向右翻，由右往左讀。

貴：自上而下看《左傳》，書向右翻。

薇：對，這是個技巧聯。

常：我經常到大街上看對聯，有的人家貼反了，有的人家貼得對了。大概能有一半的人家把對聯都貼反了。所以我一再地講，過年我們要圖一個順。這個上下聯貼對了，本身就是個“順”是吧。

薇：這一年都是順順當當的。

常：陰陽之序，上下之序，天地之序，都要有規矩。所以我們這個春聯上下不是隨便貼的。那么就有人問了，我從大街上買了一副對聯，我怎么知道哪個是上聯哪個是下聯呢？

楊：這個我給你們說說怎么判斷上下聯吧！

常：你說說，小老師。

楊：我就用開場時說的那一副聯為例，上聯最后一個字是“去”，悄然離去，是仄聲，下聯是“來”，接踵而來，它是平聲，對聯其實都是這樣的，它是仄起平收，上聯的最后一個字必須是仄聲，下聯的最后一個字必須是平聲。我們就可以根據這個來判斷上聯和下聯。

貴：小飛楊確實知道得不少。

常：不管怎么起，就看最后一個字，對吧。當然這也有特例，我們國家也留下了幾副上聯是平聲，下聯是仄聲的對聯。比如岳麓書院：惟楚有才；于斯為盛。

泰山還有一個。陶行知還有一個：

捧著一顆心來；不帶半根草去。

這是極個別的，作為一般情況來講，那就是上聯是仄聲結尾的字，下聯是平聲結尾的字。另外在這個春聯里面，我們在看得時候，還要注意有些字它能夠體現出我們春聯的好處，比如說動物、植物。但是有些字對于春聯來講，是禁忌，不能寫！比如說斷、絕、殘、亡、悲、傷、哀這些都不能寫。

貴：常老師，人們經常說的“絕妙”二字是一個形容詞，你說這個詞在春聯里能用嗎？

常：不能，有“絕”字，不能用“妙”，春聯里面很重要。

楊：醫院也有這種情況。

薇：對，醫院門診上貼春聯是——救死扶傷。

常：這個詞也不好。

貴：起死回生。

常：它也有個“死”字，“回生”可以。

貴：這個春聯實際上是字斟句酌，你每一個字都要認真地推敲。

常：不止是春聯，所有的對聯我們在作的時候都要字斟句酌，因為它是體現了我們民族的文化，這個漢字的魅力。我們談了保護春聯的創作習俗、書寫習俗、張貼習俗和觀賞習俗。應該說春聯的這個習俗是整個楹聯習俗的一部分。如果說到楹聯習俗，我們還有很多的話要說，而且你們各位創作也不只是春聯，你們有很多長項，有很多精彩的東西。我想在節目快要結束的時候，請你們把自己在對聯創作上的精品，來給我們介紹一下吧！

薇：春天嘛，我們就接著春天這個話題說，我寫了這樣一副聯：

微雨偶貪杯，趁畫境橫生，詩心漫起，信步拾來花一片；

春眠不覺曉，待鶯聲在耳，日照于窗，卷簾放入綠三分。

眾人：很美很美！

貴：我曾經在黃河岸邊工作了三年半，所以我對黃河情有獨鐘。我給黃河題寫了一副長聯：

攜上古長風，破蠻荒以啟先河，萬里奔騰勵志，宏開境界，銜赤日書懷，越翰漠淘沙，走金城蓄勢，抵中游立柱，搖籃內父性激昂，母性纏綿，拓光輝足跡，傳承鼎鼐，藍田奠定根基，丁村哺育靈魂，絲路飄揚旗幟......濺起青波，登樓鸛雀，放飛夢囈，拉纖船夫，融入夕煙，更兼壺口驚濤拍岸，永濟鐵牛列陣，龍門錦鯉化仙，百般浪漫卷狂瀾，浩浩矣，上上矣，過峽納川，噴雪蔚霞，奏鏗鏘韻律，猛擊洪鐘朝海去；

籍雄州竹簡，留坦蕩而垂史冊，千秋砥礪鋪宣，力振家邦，欽伏羲畫卦，敬女媧摶土，欣李耳說經，悅神馬獻圖，巨著間鴻篇典雅，短篇洗練，敞廣博胸扉，俯仰乾坤，堯祖推崇禪讓，舜帝謀求稼穡，禹王治理江山......攜來椽筆，出塞季凌，譜就華章，舉樽太白，吟成絕唱，尚有高橋傲骨臨空，大壩英姿鎖霧，電站奇葩奪目，九曲和諧撐偉業，洋洋兮，灑灑兮，超凡脫俗，拿云攫石，毓厚重人文，頻增勝概對天歌。

（大家拍手直夸好?。?/p>

貴：序列330個字。

常：不簡單，不簡單?。ㄖ钢鴹睿┰趺礃?？

楊：兩位老師的聯，一個有詩意，一個是長聯，佩服佩服！我現在就把兩位老師的詩意和長聯都融入到我的對聯里面。

想學長聯尋貴伯；要知詩意問薇姨。

橫批：常爺爺好。

（大家拍手直夸好?。?/p>

常：一個是貴伯，一個是薇姨。這個用相聲的說法叫現掛。那么下面哪位觀眾也給我們這個節目現掛一個？

觀眾：今天呢，聽四位嘉賓給我們講春聯，我也想了一副對聯送給他們：兩行字能書萬象；三代人親若一家。

（大家拍手直夸好?。?/p>

【結束語】：

常：那么最后呢，我要給電視機前的觀眾出一個對子，希望大家對一下：

鮮花美酒吉祥，三陽開泰。

大家要注意了，鮮花的鮮、美酒的美，吉祥的祥都有一個羊字，這個三陽開泰請大家對一下。在春節到來的時候，我們特別希望電視機前的觀眾能夠仔細品嘗越來越濃的年味，能夠享受祖先給我們留下來的傳統文化，并且告訴孩子們，這個民族就是在這個文化當中活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