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福殿遺址的秘密

邵維

1.東京特使

1944年深秋的一天。河南許昌火車站戒備森嚴，一列黑漆漆的火車徐徐?？吭谄婆f的月臺上。頭等車廂的門打開后，一個戴金絲邊眼鏡的干癟老頭矜持地走下來。他叫犬養，是日本陸軍總部的特別顧問，此次帶著一個神秘使命專程從東京經上海來到這兒。

在火車站恭候多時的當地日軍頭目龜田，馬上立正行了軍禮，然后彎腰伸手說了聲“道座”（日語“請”之意），將他引上了停在旁邊的轎車。

龜田早年曾在日本陸軍總部當秘書，知道犬養是個“中國通”，專門協助策劃日軍掠奪中國有重要價值的文物，這家伙雖然有大佐軍銜，但一直喜歡著便服。犬養拍拍坐在旁邊的龜田，詭秘地說： “你的是否知道，這塊地方在中國的東漢末期，曾是曹操的發跡處，到三國時期又是魏國的陪都，好地方喲！”

龜田一聽此言，馬上猜出犬養這次到許昌，肯定又是沖文物而來，便接口道：“我在此駐扎時間雖然不太長，但對這里的環境基本上都了解?！?/p>

誰知犬養卻不屑一顧地擺擺手，不再作聲，將頭靠在座背瞇上了眼睛。

龜田知道他是不想在此多講什么，于是不好再問，將頭扭向車窗外?？涌油萃莸墓飞?，飄落著一層枯黃的樹葉，車輪輾過時發出輕微的響聲。眼下，戰爭局勢每況愈下，陸軍總部此時還有心思尋覓古董？龜田感到有點不解。他想著想著，便沮喪地低下了頭。

2.密室策劃

當晚，龜田在司令部設宴為犬養接風。按犬養的意思，沒有驚動下級日軍官兵，更沒有讓偽軍大隊長知道，只有他們兩人在司令官辦公室里對酌。

為了巴結陸軍總部的特使，龜田事先忙碌了一陣。他特地差部下駕著軍車遠道搞來了幾瓶陳年紹興花雕酒和兩只符離集燒雞，還有當地出產的牛肉、鯉魚等。

酒過三巡，犬養神秘地說： “我這次來許昌，是為了開挖曹操墓。這是陸軍總部給你的密令，過目后即燒掉?！?/p>

龜田接過密令一看，是要他配合犬養秘密發掘“曹操墓”，并將文物偷運到日本。龜田一面將密令放在蠟燭上點著，一面不解地問：“皇協軍大隊長吳四陪我逛古跡時，曾說民間相傳‘曹操墓可能在河南安陽或其老家安徽亳縣，但至今未有定論。您怎么要在許昌發掘‘曹操墓？”

“你的不明白，我認為曹操墓就在許昌。我多年來一直在研究中國的中原古墓葬，查閱過中國歷代的地方志和有關古籍?！?/p>

犬養向龜田敘述起自己的“研究”結果：曹操初起兵時，有一次被公孫瓚打敗，只剩下十多人，逃到現在許昌縣城一帶。他們饑腸轆轆，正打算架鍋做飯，突然烏云驟起，大雨瓢潑而下，河水猛漲溢岸，曹操等人只得退到一個高坡上。說也奇怪，洶涌的河水沖到高坡附近，都打著漩渦繞著圈兒流走了。到了黃昏雨停時，有位須眉皓然的老者飄然而至，對曹操說：“將軍欲定天下乎？吾贈爾四句話，可牢牢記之?！彪S即從懷中掏出一張帖遞給曹操，曹操接過一看，上書：“地下用兵，地上儲糧；房中藏璽，房外筑墻?！辈懿僬蚶险哂懡?，他卻飄然而去。事后，曹操請教謀士荀彧。荀彧一看便明白，建議曹操東迎漢獻帝遷都許昌，此為“房中藏璽”；修筑許都、潁陰、連環城、繁陽城，此為“房外筑墻”；從潁陰到許都，開挖一條四十五里的地下藏兵洞，此為“地下用兵”；在潁陰和許昌一帶屯田，此即“地上儲糧”。曹操辦了這四件事，果然很快統一了中國的北方。這時，曹操便認定許昌這塊高坡是自己發跡之地，考慮死后要葬于此。

龜田聽得簡直入了迷，含在口中的花雕酒久未下咽。他問犬養：“曹操最后是否真的葬在那塊高坡下？”

犬養接著說，曹操后來在洛陽病重時，想到春秋時期伍子胥鞭尸楚平王的故事，不禁毛骨悚然。于是他急忙命人到許都召來親信司馬孚，要他在許昌周圍修筑七十二疑冢；另在已建為景福殿的那塊高坡上密筑一真冢，并殺死所有參與的工匠，以免泄密。隨后，曹操又派人到鄴城召來曹丕，說司馬孚有反意，待自己死后，必須除掉此人。曹操死后，以金棺銀槨秘密運到許昌，七十二副空棺槨也堂皇地運到各處下葬。司馬孚按曹操囑托辦妥其后事，非但沒受獎賞，卻稀里糊涂被曹丕找借口殺掉了。從此，曹操落葬處便成了一個謎。

龜田說：“那您也只知曹操葬在許昌，但不明確切地點啰？”

“是的。一千七百多年過去了，許昌也歷經滄桑，那塊高坡早就難以辨認?！比B有點焦急地說，“不過，我在日本看過一份皇軍從中國南京檔案館弄到的文件，里面提到許昌紳士郭世超手中有關于許昌‘曹操墓方位的考證報告，并稱此人愿協助國民黨政府發掘?！?/p>

“那好，我們先找到郭世超，搞到那份考證報告，然后再動手發掘?！?/p>

“不錯，我也是這個意思。但一定要保密，免得節外生枝；另外，目前軍事形勢你也清楚，上峰要求盡快得手?！?/p>

談到這里，兩人得意地舉起了酒杯。

3.下令查訪

許昌城雖然歷史悠久，但規模并不大，沒有幾條像點樣的大街。在日軍的鐵蹄之下，顯得一片蕭條。

清早，皇協軍大隊長吳四哼著小調來到街上，在賣涼皮、豆腐腦的攤前一屁股坐下，叫了聲“老規矩”。攤主不敢怠慢，馬上端過涼皮、豆腐腦各一大碗，并添加了許多辣油。吳四狼吞虎咽吃完后，用袖子管一抹嘴巴，甩了一句“給老子記在賬上”，就揚長而去。

來到日本駐軍司令部的大院前，吳四扶正大蓋帽，拉了拉衣襟，朝守門的日本兵道了聲“太君的辛苦”，就徑直往龜田的辦公室走去。

龜田已在辦公室里，他示意吳四在椅子上坐下。吳四摸不透龜田為什么事情急急召見自己，擔心其盜賣槍支的事被發覺，心里忐忑不安?！皡巧?，你的為皇軍出力，大大的好！我的，今天請你來，是想請你在許昌找一個人?！?/p>

吳四這下心定了，連忙回答：“在這許昌，無論司令官要找誰，我都能在一個時辰內押到司令部?！?/p>

“不，不要押來，而是請來?！饼斕镎f，“我的，要找的是郭世超，據說此人對歷史很有研究，我想討教討教?！?

“郭世超？”吳四摸著腦瓜想了老半天，終于記起來了，“對了，城里過去確實有個紳士叫郭世超，幾年前他已賣掉房產，回到禹縣老家去了。禹縣離許昌很近，我馬上帶弟兄們去找?！?/p>

“你的穿便衣，帶兩個衛兵，要禮請，不要驚動地方?！?/p>

“哈意！”

吳四離去后，躲在幕后的犬養閃了出來。他聽說郭世超有了下落，很是高興，但又有點不放心： “龜田司令，你看這位皇協軍大隊長能將郭世超找來嗎？”龜田表示不會有問題。犬養這才透露：“此次盜掘曹操墓，是日本軍界一位元老請陸軍總部辦的。這位迄今仍能在日本軍界施加影響的不尋常人物，愛讀《三國演義》，對曹操的發跡史頗有興趣，并發誓要看一看曹操的遺骨，收藏一些墓中古董。所以，此事辦好，你的，我的，統統有好處……”

龜田摸著八字胡，思忖片刻，立即搖電話，囑咐禹縣日軍小隊長佐藤，要他對吳四一行給予配合。

4.郭宅風波

從許昌到禹縣，坐車不過半個多小時。吳四帶著兩個士兵，化裝成重慶的特派員，徑直來到城關馬府巷一座很氣派的宅院前。

這座宅院四周是紅磚砌的堅實高墻，黑漆漆的大門上一對銅環锃亮。這里就是紳士郭世超的寓所。郭世超早年一直在許昌經營古玩行，并在鄭州、洛陽開設分號。他受祖父的影響，對歷史文物很有研究，尤其對當地一些古代遺址很熟悉。他雖是個商人，但為人比較正直，從不做虧心事?？箲鹎?，為了揭開“曹操墓”之謎，他將苦心考證的資料交給國民政府，表示愿意協助考古隊發掘，但當局束之高閣，不予理睬。日軍侵華后，他賣掉店鋪，收拾細軟返回老家安居。

郭世超正在書房看書，他的遠親、在府中干雜活的小順子急匆匆跑過來： “大爺，有三個陌生人來訪，說要見到您才肯講出身份?！?/p>

“哦？”這多事之秋得提防著點，郭世超便對小順子說：“我到客廳去見客，你馬上到后院把劉大哥叫出來，在客廳旁留意動靜?！?/p>

郭世超來到客廳，見三個面態不善的不速之客正坐著，他便拱拱手道：“三位，找敝人有何見教？”

“噢，先生就是郭老，久仰久仰?！眳撬募傺b斯文地說，“吳某從重慶過來，是國民政府文物委員會的?！?/p>

郭世超心里一怔，馬上又不經意地說：“敝人與文物委員會無來往呀？”

吳四眨了眨眼珠： “郭老怎么忘了？抗戰前你曾向政府遞交過一份關于‘曹操墓的考證報告。這份報告很有價值，但其中關于‘曹操墓的確切地點尚未點明，只論證它在許昌?，F在抗戰形勢很好，政府將著手準備發掘‘曹操墓。我這次來，就是想請郭老提供考證報告的附件——‘曹操墓址方位圖?！?/p>

“這、這個……”郭世超心想，國民政府當年對他的考證報告毫無反應，如今戰火未熄，其遠避四川，哪會顧及此事，來者不是日軍的探子，便是盜墓匪徒。他故作震驚，“這恐怕是誤傳，敝人從未考證過什么‘曹操墓，也沒聽說過許昌有‘曹操墓?！?/p>

吳四見郭世超無意交出“曹操墓”址方位圖，不由得火氣躥了上來，使勁地抽著煙，用布滿血絲的雙眼瞪著老人。

隔壁小順子和劉大哥把客廳里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劉大哥原是河南嵩山少林寺的燒火和尚，練就了一身武藝。因有一次他到登封縣城購物，打死了一個在街上侮辱中國婦女的日本兵，怕連累寺廟，遂流浪在外。有一天，兩個歹徒到許昌郭記古董行搗亂，正巧劉大哥路過，便拔拳相助。郭世超很賞識這位剛烈的青年，便將他收留在身邊。劉大哥對眼前的情況作了分析后，對小順子說：“這三個人有可能是日軍的探子。今天準要出事，咱們快準備一下?！?/p>

這時，吳四將煙蒂猛地往地上一扔，從腰間掏出手槍，將黑洞洞的槍口瞄準郭世超： “老家伙，不跟你磨嘴皮了。實話告訴你，老子是豫中皇協軍大隊長吳四，此次是受日本駐軍司令龜田大佐的派遣，專程前來索取‘曹操墓址方位圖的。你還是識相點交出來，并隨我到皇軍那兒跑一趟，否則……”

劉大哥和小順子驀地闖入客廳。沒等三個漢奸反應過來，劉大哥猛地打落吳四的手槍，小順子死死揪住兩個衛兵的前衣領，不多久三人都被捆在柱子上了。

劉大哥問郭世超：“老爺，怎么處置這些壞蛋？”

郭世超正要開口，院外傳來猛烈的砸門聲，接著大門被撞開，一小隊日軍士兵端著槍闖進屋來。

吳四有點意外，隨即大叫一聲：“佐藤太君，快來救我！”

日軍為三個漢奸松了綁，并將郭世超、小順子、劉大哥都押往炮樓。郭世超的老妻沈珍和其他家人大驚失色，哭喊著追出門外，但被日軍用槍擋回院內。

5.監房引誘

許昌的日軍牢房，原是國民黨縣警察局的拘留所，系一座磚木結構的四合院，平時由偽軍看守，現在卻加派了兩個日本兵。

郭世超被送進朝南的一間瓦房，小順子、劉大哥則關在一間陰暗的牢房里。

接連三天，郭世超都出乎意料地受到“優待”。一日三餐都由專人準時送來，有豐盛的菜肴、白饃加好酒。但他一點沒有胃口，因為刑房里不時傳來的慘叫聲，簡直令人窒息。到第四天上午，龜田來了。他跨進房門后，先讓人端上一盤水果，然后親自挑了一只大蘋果放到郭世超面前： “老先生，蘋果的吃?！?/p>

郭世超白了龜田一眼，不予答理。

龜田捏了捏鼻子，又說： “先生，皇軍到支那來，是為了日支親善，共建王道樂土。至于發掘‘曹操墓，完全是出于在許昌修建博物館的需要，是為了弘揚支那歷史文化，對支那大大的有利呀！”

郭世超冷笑著說： “既然‘親善，‘皇軍為什么不搬些貴重的日本古董到中國來呢？”

“這……”龜田一怔，“支那古董大大的有，不需要再運來。曹操的金棺銀槨和隨葬品如能出土，肯定會在社會上引起震動。老先生在發掘中出力，不但金票大大的，名氣也大大的呀！”

郭世超輕蔑地說： “曹操肯定不愿‘見你們，還是打消盜寶念頭吧！”

這時，刑房又傳來皮鞭抽打聲和慘叫聲。龜田忍住火說道：“老先生還是再好好想想吧，免得吃苦頭！”

龜田剛離開，一個東洋藝伎閃了進來。她扭動著身軀，邊跳邊唱，漸漸地，她挨近郭世超，想挽他的手臂。

郭世超知道龜田想耍美人計，怒不可遏，端起桌上的果盤向那東洋藝伎砸去：“快給我滾出去！”

坐在隔壁聽動靜的龜田氣得要命，抽了一下佩著的軍刀，想要命令部下馬上對郭世超嚴刑逼供。正在此刻，犬養也來到這里，得知經過情況，思忖片刻說：“有的支那人很倔，老虎凳不一定管用。何況像郭世超這樣的老人萬一弄死了，一切就會統統落空。應該這樣做……”

龜田聽了犬養在他耳邊的低語，連聲稱“好”。

中原的深秋，天氣已較冷。偏偏又遇上陰天，更使人感到冷嗖嗖的。郭世超的老伴沈珍在大門口張望了好一陣，失望地關上了門，她已數不清自己到這里來守候了多少次，但始終沒見老爺子的蹤影。她每天都在佛龕前祈禱，希望他能逢兇化吉。

這天傍晚，沈珍把兒媳玉仙叫到身邊，對她說： “你公爹被日本人帶走已經多日，不知情況怎樣。我們婆媳倆也想不出辦法，我看只有把在外經商的少爺阿智找回來，讓他出出主意?！?/p>

“嘭嘭——”正在這時，外面傳來猛烈的敲門聲。

女傭張媽驚慌地扶著遍體傷痕的小順子走了進來?？粗鴿M臉是血的小順子，沈珍禁不住打了個寒顫：“鬼子怎么把你打成這……這樣？”

小順子喘著粗氣說： “他們用車把我拉到禹縣城關，要我回來對你說，三天之內不交出老爺畫的‘曹操墓址方位圖，就要給老爺上刑……”

沈珍和玉仙對視了一下，沉思起來。終于沈珍開了口： “我知道老爺子秉性倔強，但瘦弱之軀怎經受得住嚴刑拷打。為了保住他的性命，我看只能把那張圖交出去?！?/p>

玉仙憂慮地說： “老爺的那張圖，我們從來沒有看見過，一下子如何找得著？”

“我知道東廂房大櫥底下有個秘窖，老爺的珍貴物品都放在那里?！?/p>

“不行，”小順子突然說， “老爺曾說過，那張圖千萬不能讓日本鬼子得到，否則他會成為民族的罪人。我想，老爺肯定反對交出那張圖?！?/p>

“這可怎么是好？”沈珍一下子拿不定主意。

玉仙愣了愣，說：“那咱們還是趕快把阿智找回來商量一下?！?/p>

沈珍叮嚀道： “少爺在開封或鄭州，你們盡快找到他，一定要在三天期限內趕回來！”

當晚，玉仙讓張媽請來醫生，為小順子的傷口敷了藥。第二天大清早，玉仙和張媽就匆匆出了門。

誰知，玉仙和張媽走后不久，駐扎在禹縣的日軍闖進了郭宅。

“來呀，快到東廂房大櫥底下的秘窖里去搜！”佐藤用日語下了命令，日軍紛紛撲向東廂房。

沈珍大驚失色，不知所措。

不一會兒，日軍從秘窖里搜出了那張圖和一些金條。佐藤的翻譯得意洋洋地說道： “老婆子，這下神氣不起來了吧！告訴你，皇軍在小順子身上安了竊聽器！哈哈……”

6.暗施毒計

劉大哥一個人待在牢里，心里又氣又急，突然聽到門外的兩個偽軍在說話： “聽說龜田太君已經搞到一份什么圖，過幾天就要挖‘曹操墓?！?“那南屋里的老家伙要放掉了吧？”“你呀真糊涂，對龜田太君還不了解，他盜到寶后肯定會殺了老家伙滅口……”

天黑了，守在門外的偽軍披著破大衣打起瞌睡。劉大哥望著西墻縫隙里透進的一縷月光，決定從那里掏個洞逃出去。這座院落雖然都是土墻，但仍然很堅實，沒有工具就無法在墻上掏洞，他焦急地在黑牢里搜尋著，然而除了霉草，其他一無所有。驀地，他記起自己吃完晚飯擱在牢門小方孔上的那只破瓷碗，偽軍還沒有收掉，便摸到牢門邊拿了過來。那只破瓷碗有好幾道裂痕，用手一掰就馬上碎開了。他輕輕地用碗片在西墻裂縫上掏起來。掏了幾小時，西墻上終于出現了一個洞口。他湊到牢門邊聽了聽，外面的偽軍正打著鼾，于是悄悄地從墻洞里鉆了出去……

次日早晨，龜田接到劉大哥逃跑的報告，氣得要命。他看了看手表，見七點鐘剛過，便立即招來偽軍大隊長吳四，說：“許昌城關宵禁，每天早晨七點鐘開城門，那姓劉的家伙剛出城不久，肯定是到禹縣郭家去了。你們的，快快的，分幾路給我追！”

吳四和副大隊長孫林帶著十多人朝通往禹縣的公路上追去。追出幾里路，來到一個小村邊時，吳四看到有個漢子蹣跚地趕著路，隨即認出那就是劉大哥，就叫司機開足馬力追過去。

劉大哥疲憊不堪地走著，忽聽身后有汽車聲，回頭一看，是偽軍追來了。他靈機一動，拐入了村中。

這是一個三面環水的小村子。劉大哥躲進了村口一戶農民家，他估計偽軍會先闖進村里去，那樣他就可以從偽軍背后悄悄溜出村去。誰知，這戶農民院里養著十幾只雞，偽軍發現后都擁進了矮泥墻，每人捉了一只，隨即又在這里搜尋起來。當偽軍翻開柴堆發現劉大哥時，馬上將他圍住。劉大哥正想拼個魚死網破，院外突然進來十多個便衣人。

吳四一驚： “你們是哪部分的？老子是豫中皇協軍大隊長吳四！”

一位四十多歲的穿便衣的男子開口了： “我們是晉冀魯豫抗日根據地的八路軍偵察隊！我是隊長王三喜?！?/p>

吳四一聽，急忙吩咐手下偽軍： “弟兄們，快端槍，抓幾個八路回去，太君有賞?！庇袔讉€偽軍慌忙扔下雞，拉起槍栓。

王隊長手一抬，一顆子彈擊中吳四的腦袋瓜，他應聲倒下。然后，王隊長說：“弟兄們，現在日本鬼子已是兔子尾巴，長不了啦！我們的解放區不斷擴大，抗戰勝利已指日可待！你們一定不想為他們殉葬吧？那就趕快站到人民一邊來，爭取將功贖罪?！?/p>

偽軍副大隊長孫林早就聽說，日軍的形勢很不妙；現在八路軍的偵察隊居然深入到龜田的眼皮底下來了，這更說明抗日力量的壯大。他覺得應該為自己留條后路，況且平時自己一直受吳四排擠，便說：“長官，我也是中國人哪，為皇軍，不不，為日本人辦事也是迫不得已呀。我愿意為八路軍效勞?！?

王隊長讓孫林留下，其余繳械的偽軍由偵察隊員押到村中的八路軍交通員錢老伯家中集中受訓。

劉大哥正想對王隊長說什么，王隊長先開了口： “你和郭世超先生的情況，我們都已知道了?！痹瓉?，王隊長他們已得到日軍準備盜掘“曹操墓”的情報，只因許昌日軍把守嚴密，無法營救郭世超等，所以就隱蔽在這里見機行事。王隊長經過反復考慮之后，決定讓交通員錢老伯的兒子到禹縣把郭家的家眷轉移到平頂山暫避；同時，做通孫林工作，讓偵察隊的同志換上偽軍服裝， “押”著劉大哥進許昌城。劉大哥聽了王隊長的安排，連連點頭。

7.闖入虎穴

時近中午，出去的幾路偽軍陸續歸來，他們都一無所獲。龜田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吳四及所帶偽軍身上。

不久，孫林急匆匆來到龜田辦公室，說是抓回了逃犯。龜田欣喜之余，問：“怎么不見吳大隊長？”孫林說： “我正要報告。在追捕中，吳大隊長與逃犯英勇搏斗，一個士兵開槍射擊，不料子彈打偏擊中了他。那個士兵已被我槍斃，吳大隊長的尸首也運回來了?！?/p>

龜田一怔，但覺得既然抓回了逃犯，吳四死了無所謂。于是龜田端起桌上的一杯葡萄酒，說： “孫副大隊長，你的大大的能干，請喝一杯?！?/p>

龜田看著孫林喝下了酒，拍拍他的肩膀說： “皇軍有一個軍事任務，不能讓一般的勞工干。你的，在皇協軍中找十多個身體棒棒的，還要可靠的士兵，等候司令部的通知?！?/p>

孫林知道龜田所說的“軍事任務”就是盜掘“曹操墓”，故意裝糊涂：“好的，我馬上挑選人，并讓他們把槍擦亮?！?/p>

龜田神秘地一笑： “不，不必擦槍，多準備一些掘土的好工具?！?/p>

正在此時，一個日本兵進門道： “報告，犬養閣下有請司令官?！饼斕锍瘜O林揮了揮手，就徑直往犬養的住處走去。

犬養居室的桌上攤著一張地圖，上面畫了好幾道紅線。龜田坐下后，犬養告訴他：“郭世超的那張‘曹操墓址方位圖，我已作了仔細研究，并同時和地圖作了對照。我那一帶去實地踏勘了幾次，確定‘曹操墓的方位就在許昌城中衙前街?！?/p>

龜田又問下一步打算。

犬養說：“中國有句古語，叫作‘兵貴神速。既然我們已找到了‘曹操墓，那么今天半夜就動手，免得夜長夢多，生出枝節?！?/p>

龜田按照犬養的布置，當天下午就派日偽軍一起到衙前街放火燒掉許多民房，并將居民趕走，然后將這里劃為“軍事禁區”。

再說，孫林應付完日軍交下的差使回到大隊部后，立即將情況向王隊長作了匯報。王隊長分析了情況后，決定帶五名隊員混在偽軍中到現場假裝參加挖掘；其余幾個隊員由孫林設法安排守城門，便于策應撤退。

這時，偽軍大隊部的警衛都已換上孫林的心腹。王隊長就在偽軍大隊部內院，對每個偵察隊員的任務作了周密安排，并指出：“‘曹操墓是我們中華民族的文物，決不能讓侵華日軍盜掘。我們既要粉碎敵人的陰謀，又要保護好文物?！?h3>8.日酋驚魂

夜半時分，許昌城一片黑暗、寂靜。唯有衙前街的一塊高地上，掛著十幾盞汽油燈。燈光中人影晃動，聲音嘈雜。犬養和龜田都在場，兩人一面喝酒，一面指揮盜掘“曹操墓”。郭世超和劉大哥則被綁在旁邊柱子上。

日偽軍在四面布下了崗哨。一個日軍小頭目不斷吆喝： “快快地，快快地！”孫林也假意附和著。王隊長和五個偵察員混在其他幾個偽軍中間，他們一面挖著土，一面不斷觀察動靜。當挖到數尺深時，一個偵察隊員按事先定好的計劃，撿起坑中一個舊瓦罐叫起來：“挖到古董啦！”

犬養和龜田一聽，喜出望外，忙讓日軍小頭目將東西拿過去。犬養捧著舊瓦罐觀察了一下，正要開口，突然“轟”的一聲巨響，他和那個日軍小頭目當場被炸死。旁邊的龜田被炸飛了一只胳膊。

與此同時，王隊長喊了聲：“坑里有炸彈！”趁勢帶著偵察隊員奔到一邊。幾個偽軍也慌忙扔下鐵鍬爬出了土坑。這時坑里又是“轟”的一聲，坑邊的泥土都被震落下去，坑幾乎被填平了。

守在四面的日偽軍趕到現場時，目睹眼前的情景，不由驚慌失措。王隊長故意叫喊：“‘曹操墓里有不少炸彈，說不定我們腳下也會爆炸，快離開呀！”

日偽軍急忙扶著龜田，扛起犬養那血肉模糊的尸體，倉惶地離開現場。

混亂中，王隊長和偵察員們帶著郭世超、劉大哥悄悄撤離……

龜田在醫院里住了半個月，總算保住性命。為了推脫責任，他在向上司匯報時，添油加醋編出許多離奇故事，說“曹操墓”周圍機關密布，萬萬碰不得。此后，日軍由于軍事形勢愈來愈糟，再也無暇顧及盜墓。

尾聲

2009年底，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在安陽縣安豐鄉西高穴村搶救性發掘了一座東漢大墓。相關專家對這些考古發現進行了多次論證，根據墓葬形制、結構及隨葬品時代特征，判定它的年代為東漢晚期；再結合歷史文獻記載進行分析，認為該墓就是史籍中記載的“高陵”，墓主人乃我國歷史上著名的政治家、軍事家、文學家魏武王曹操。這引起了廣泛關注。

如此說來，景福殿遺址的“曹操墓”，可能也是一座“疑?！绷?。

（責編/鄧亦敏 插圖/陳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