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法是一種慢進的文化修為

王岳川

中國書法藝術教育對青少年成長而言，意義非常明顯?？鬃诱f：“興于詩，立于禮，成于樂?！彼阉囆g看得非常重要。古代有“六藝”，其中就有“書”。從某種意義上說，書法一端連著漢字魔方，一端連著經史子集。

書法之“書”字就是文字，書法是文字的審美書寫，文字背后有著偉大的意義。比如書寫孔子的“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它表達的不僅是八個字，更是一種人生態度，一種世界觀，一種仁者愛人的和諧精神。文字尤其是書法書寫的文字保存了歷代的經典，歷代書法家作品中保存了先秦諸子、孔孟老莊、唐詩宋詞名言警句，也傳承了他們的精神氣脈。比如“大音稀聲”“道不遠人”寫出了道家和儒家的思想，“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承載了《易經》思想。這些都屬于中華民族文化的靈魂。

青少年正處在人生最蓬勃生長的階段，擁有旺盛的求知欲和敏銳的感受力，給他什么樣的生命引導呢？書法教育成為一個不錯的選擇。借用書法連著文字的一端，青少年可以認識文字和中國文化的魅力；借用書法連接生命意義世界的另一端，青少年牢記人生的警策，隨時地提醒自己，感受一種文化的向心力和親和力。青少年在書法學習中還可以領略和諧對稱、正大方正、搖曳生姿等形態之美。書法審美有優美和壯美，書法形象有正大氣象，書法傳承有守正創新。這些對青少年影響很大，進入書法學習可以從根本上了解中國文化。

十幾年前，我提出“發現東方”和“文化輸出”，并且做了大量國際學術交流。就書法而言，我們應該倡導以中國文化為背景，以青少年為對象，以和平、健康、環保為主題的大美育活動，使中國書法后繼有人，使中國書畫可持續地走向世界。

中國書畫是以紙介媒體而存在的藝術形式。中國紙壽千年，是用水墨在紙上書畫。到了近代以來，西方出現一股強有力的力量，那就是歐洲的架上油畫。油畫才五百年，但是今天的拍賣標價已經有十幅油畫超過了一億美元，有三幅作品在8000萬美元左右，而中國紙介書畫作品很少有超過一億人民幣的。當然，我們不能只從拍賣市場來看，但可以說明一點，歐洲的布上油畫中心主義將東方的紙上繪畫邊緣化了。我去大英博物館時，工作人員說東方紙介繪畫掛在那很小，西方油畫很大，視覺沖擊力、震撼力很強。王羲之的《蘭亭序》高不過一尺，長不過三尺余，掛在那確實好像不夠震撼人。

中國紙介媒體之所以被邊緣化，部分原因在于100年前中國的GDP排名，在今天中國GDP總量排名世界第二，情況開始發生變化。有一次拍賣會，匡時國際拍賣公司拍賣中國書畫金額達到了3.3億元。最高的一幅達到了八千多萬元，已經接近1億了。2000年全世界學習漢語的外國人只有300萬人，2008年北京奧運會之后達到7000多萬，2010年上海世博會之后，估計已經達到1億。學漢語的外國人一定會接觸中國的書法，而學會使用毛筆一定會再去體驗國畫。世界對中國水墨藝術、書法繪畫藝術的欣賞指日可待。

紙上繪畫是“案上觀”而不是作“壁上觀”，給人一種親和力和交流感。近一個世紀以來，美國的波普藝術、行為藝術、觀念藝術乃至于嬉皮士藝術把歐洲架上油畫邊緣化了。這些變化一部分出現在歐洲，但是在美國被放大了，被全球化了，甚至是被公眾化了。東方中國的紙介媒體之書畫，歐洲的架上油畫以及美國的波普行為藝術的三個體系基本形成。

在我看來，今天這么多的外國孩子開始學習中國書法繪畫是明智之舉，是西方中小學校教育發展國際文化眼光的一種表現。中國孩子拿起毛筆來寫書法畫畫，同樣是明智的，是中國文化戰略發展的趨勢。教育要把握好這個時機，讓孩子不僅從內心生出那種浩然之氣，為中華民族驕傲，同時技不壓身——學會更多的技藝。中國有句話叫“技近乎道”，技最終要達“道”，這個“道”就是仁者愛人，就是愛國熱情，就是和平統一意識，就是和諧發展精神。這樣他就會去愛人，愛父母，愛家庭，愛社會，愛國家。

青少年學習書法，要從拿出毛筆一筆一畫寫出中國字開始，最終生發出一種愛國的激情，讓中國幾千年的文明積淀在幼小的心靈中。當他拿起毛筆寫字的時候，他筆下會出現《散氏盤》《石鼓文》《張遷碑》《乙瑛碑》、漢簡，他會臨摹王羲之《蘭亭序》，顏真卿《祭侄文稿》，蘇東坡《寒食帖》等一系列的書法經典。他拿起毛筆畫畫，墨分五彩，陰陽向背，都會存在于他們的作品和心靈中。

我們應該對中小學書法教育抱有充分的樂觀態度。一個國家如果只是經濟和軍事強大是不夠的。但當我們把文化、非常有意義的文化學術翻譯傳播出去，必定會出現中國文化世界化的喜人局面。

在中國作為大國崛起的新世紀，青少年學書法有了“天時、地利、人和”的和諧時代精神氛圍。中國在成為文化大國的過程中，完全可以以書法向世界顯示其文化魅力。在當今世界注重生態文化美學的普世性進程中，可以闡明書法是健康的綠色精神生態：以一支毛筆在潔白宣紙上書寫，在黑白二色的徒手線書寫中，感受妙造生命之魅力，體悟書法作為人生漸進提升的目的?？梢哉f，青少年通過學習書法，進而可以獲得文化精神的陶冶，并開始把握中國書法文化的脈絡。

青少年學書法并不以成為職業書法家為目的，而是以在文化與書法互動中提升自己的精神境界為旨歸。從歷史上看，中國古代書畫家幾乎沒有單一的所謂職業書法家，到了近代人類分工變得越來越細，中國因襲現代西方才有了所謂的職業書畫家。而中國出現了職業書畫家以后，書法繪畫的文化底蘊反倒消失不少。當代中國書法和繪畫如果最后喪失了文化，喪失了金字塔的底座而只要那個尖的話，無疑是本末倒置的。

文化人必須要有藝術感覺，他的創新性才不會萎縮，生命靈魂才有靈性。同理，書法家需要吸取學術思想文化的底蘊，才能使自己的作品具有勃勃生氣，才能使手下的筆墨線條、起承轉合中有大氣盤旋的文化的魅力。文化人需要更多的審美感覺和藝術感覺，而藝術家需要更多的本土文化底蘊和國際文化大視野。

青少年學書法，一定要走近經典，尋找文化境界高的作品作為自己的范本。中國書法典雅的審美經驗正在隨著中國文化輸出而成為人類的審美經驗，東方藝術也正在文化輸出中成為人類欣賞的藝術。書法、文化、繪畫代表了東方精神，這種精神正在引起西方的興趣。其實，東方文化在面對西方人的時候，應該成為西方人重要的文化財富，從而為中西文化精神互動留下詩意空間。

書法是一種慢進的文化修為過程，青少年書法達到的境界，制約中國書法未來高度。希望青少年朋友珍惜以東方魔方——漢字為中心的藝術書法，并通過自己的努力精進使其成為人類的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