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短歌行

2016-03-07 07:39許媛
作品 2016年12期
關鍵詞:麗莎小強

文/許媛

文/ 王溱

文/申平

文/袁有江

文/肖建國

文/夏陽

文/閆玲月

文/吳小軍

文/眉間尺

文/海華

短歌行

夜 歌

文/許媛

巴陵城傳信來,要茨村的親戚打掃堂屋,通知主事,文慈肺病不行了,要回祠堂。晌午,文慈掛著氧氣袋,抬到祖屋天地君親師位前轉一圈,進房就咽了氣。六十花甲,去了就當白喜事。白喜事在茨村有條不紊進行。主事的人第一個到達,孝子堂前安心守孝,大小事都是主事的處理,錯綜復雜的親戚關系,都不能得罪。上下三代都要報信,雖然現在有手機,禮節是萬萬不能少的,山里的老親戚,跑腿的漢子得親自去送訃書。

和尚要明天上午才能進門超渡,靈堂里可不能冷場,召建國來唱夜歌是首要任務。

建國頭發花白,臉部曬得成古銅色,皺紋縱橫,慈眉善目。他正在地里鋤豆苗,手機在田埂叮鈴響,他收到召喚,扛起鋤頭,徑直去了祠堂。吃了晚飯,他閉目運神作歌。他坐在堂屋靈前左側,大銅鑼掛在一個翻起來的板凳腿上,清清嗓子,粗大的手握著槌子,敲鑼給自己伴奏。

“打掃屋前地,滿堂紙錢香。道場今架起,奉請唱歌郎。不唱天來不唱地,先唱一本生死記。來時糊涂去時茫,空在人間走一趟。無常已到世事拋,勸亡者休想家鄉……”曲調婉轉,抑揚頓挫,鄭重囑咐。坐在旁邊嗑瓜子守夜的鄉親聽了,唏噓嘆息幾聲,轉而湊一起繼續聊誰家的豬今日出欄。

序曲完畢要歇息。喇叭馬上響起了嗆人的音樂。他喘口氣得馬上開始第二輪。建國不喜歡音箱里放出喧囂的音樂,吵,一點都不嚴肅。有幾次他要關掉,可主事說唱夜歌太單調了,不熱鬧了,白喜事嘛就要熱鬧要革新,以后我們還要唱花鼓戲跳廣場舞呢。

急得建國不敢停歇,喝了水繼續:劉翁歸仙丙申年,魄降魂升天地間,繞柩挽章歌幾遍,亡魂歸入劉家山……他得意地沉浸在自己的吟唱中。正往墻上釘《十八地獄掛圖》的漢子們,聞聲和著節拍。突然一根扁擔劈頭蓋臉打在建國身上。李家的幾個侄子怒目圓睜說:文慈叔是我李家的人,要葬在李家祖墳,你為啥唱他是劉家?找抽??!

建國恍然,明白自己犯了大忌。

文慈本姓劉,家中有兄弟五個。劉家和李家是世交,李家只有兩個閨女,為了不讓李家斷了香火,劉家將文慈入贅李家,文慈夫婦都是省里的老師。文慈每年寒暑假都會回茨村“教古書”,在祠堂教茨村的孩子們寫毛筆字教讀《增廣賢文》。

眾人把李家侄子拉到一邊,主事也來認錯,才消停了火。建國被打得心服口服,確實是自己思慮不周??耧嬃艘徊韪姿?,到伙房端了一碗面條,整整思維開始糾正開唱:李家亡人歸西去,敲鑼打鼓鬧喪堂。李家列祖顯威靈,助我歌郎到天眀……突然堂屋傳來一陣翻桌子的喧鬧,幾個老人顫巍巍齊齊跑出來。一把按住建國,把他的銅鑼掀翻在地,那碗面條不知道被誰踢去老遠,差點滑倒了來救場的主事。

文慈的兄弟們擠在堂屋間,大聲呵斥:誰?誰唱我兄弟是李家的,文慈身份證上寫的都是劉文慈,人人叫他叫劉老師。

建國左右為難了,慌了神。這時李家的年輕侄兒們也出來幾個,劍拔弩張,為姓氏大干一架是家族光榮。圍觀者沸騰,攀到凳子上,占領大梯子,準備看是非。

主事跑出來,耐心把這些“老娘舅”拖回內屋,答應明天劉家親戚來祭奠時,孝子們行三叩九拜禮。

建國是洞庭湖的麻雀,經風吹浪打!他唱了幾十年的夜歌,明白風俗是茨村的規矩,他一點都不氣惱,他喜歡有規矩的茨村,他不想破壞。他扶正了銅鑼,抓耳搔腮,想這場夜歌究竟怎么唱,他不能讓這喇叭妖怪般的《小蘋果》占了他的地盤。坐夜的人越來越多,他看到人群中來了幾個平常幫襯唱夜歌的人,他朗聲吟唱:聞說某人是歌仙,今夜如何不沾邊?不聾不啞應接腔,逝者聽歌登仙堂。旁邊人嗓子癢了:我把銅鑼敲兩敲,忘死舍命上竹篙……只要有人接上歌,建國就松了一口氣,由他們先鬧著。他要先開溜,他揉揉疼痛的腦袋去內屋,他要去找老文書,看他究竟怎么寫挽聯,寫李氏還是劉氏?他決定這場白喜事就跟著老文書跑總不會錯吧。

頭發花白的老文書正在挑燈奮筆,地上桌上鋪滿了寫好的白紙黑字挽聯:

先生厭塵緣魂歸蓬島,弟子觀遺墨淚灑麻衣。

還有:

德重仰高風雅教??M昔日求源銘肺腑,

情深牽后輩恩波永在今朝撒淚哭先師。

這老狐貍!建國一看,樂了,字里面沒出現一個姓氏,他急急返回靈堂,恨不得馬上唱他的夜歌,他經過靈堂,文慈一臉安寧躺在棺槨里,他俯身幫文慈整整團花對襟壽衣,笑著唱道:文慈兄啊,九天仙山清福享,從此不再咳斷腸,你不姓李來不姓劉,先生就是你名頭……

世界末日前夕

文/ 王溱

風起,風停,葉子來不及起舞,花兒就凋落了。

門開,門關, 鄰家的喜字還沒干透,孩子呱呱墜地了。

時間跑得真急呀!她深深吸一口新鮮的空氣,繼續伺弄院子里的花草。

咔嚓,她剪去桃花歪扭的枝蔓。桃花呀,即便你只燦爛一季,也不能不修邊幅不是?

咕嚕,她給水仙灌上滿滿的清水。水仙呀,春天只剩下尾巴,再不開花你就永遠裝蒜吧。

喵!一只貓從花盆后竄了出來,打翻了一盆正醞釀花蕾的山茶花。她生氣地撿起一塊小石子扔過去,貓已不見蹤影。

算你跑得快,她說。靜了一會,她又喃喃道,跑得快又怎樣呢,跑得過時間嗎?世界末日就要來了,這么漂亮的院子,這么美好的世界,都不復存在了。

她早已沒了剛知道這個消息時的驚慌與悲傷,安靜得跟這個院子一樣。獨處時,她經?;孟胧澜缒┤諄砼R那一天,會是怎樣的情形。

或許她正與他坐在搖椅上,看小狗追著自己的尾巴轉圈,呲牙咧嘴,氣喘吁吁。一圈,兩圈。三圈……好像沒有盡頭,又一下到了盡頭。

或許她正與他并排躺在院子中央,被她親手種的花環繞著,銀色的月光披在他們臉上,他久久凝視著她的臉,就像讀書時那樣。一剎那,那畫面就成了永恒。

總之不管怎么想象,都離不開他,離不開這個院子。盡管她和他住進這個院子,還不到兩個月。

三個月前的某一天,晴,沒有風,他進門時臉上卻掛著風暴。她一看就明白了,他準是從哪里知道世界末日的事情了。

還有多久?他問。

也就三個月吧。她說。

他不語,任憑臉上的風暴變成雷雨交加。

我想辭了工作。他說。

辭了吧。她溫順地附和。

我們把房子賣了吧。他說。

賣了吧。她溫順地附和。

我們買個院子吧,就是我們一直憧憬那樣的。他說。

買吧。她還是溫順地附和。

他們結婚時就約定好了,先努力掙錢,在城市里買房,生孩子,給孩子最好的教育。等將來老了,就找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蓋一座小房子,在院子里種滿各種各樣的花,弄一塊菜地,再養幾只狗,幾只雞,過上世外桃源般的愜意生活。為了這個約定,他們沒日沒夜地忙,省吃儉用地過。

見他天天要到處去拉業務,她對他說,買輛車吧,擠公交太辛苦了。他搖搖頭,養車多費錢呀,還得保險,還得租車位,還是把錢留著,將來可以買大一點的院子。

見她拖著疲憊的身軀晚歸,他對她說,不做飯了,我們出去吃吧。她不肯,又不是什么節日,干嘛出去吃呀,把錢省下來,給咱將來的院子多添幾盆你最愛的茶花。

然而省下的錢,并沒有變成院子的面積,也沒有變成名貴的花,它們都被送進了銀行,變成一紙債單——他們如愿當上房奴了。

這樣,他們的第一步目標就算完成了,可是第二步卻遲遲完成不了。說不準是誰的原因,也許是他缺乏鍛煉造成的,也許是她太過勞累的緣故,總之就是懷不上孩子。

現在看來,這倒是件好事,世界末日到來時也少個牽掛。他們把約定提前了,短短的三個月內,他們把三十年后要做的事,做了個遍,在小院子里等待世界末日的來臨。

然而她的世界末日最終卻沒有來。醫生說,她的癌細胞居然沒再擴散了,真是奇跡。

他的世界末日也沒有來。她沒事,他也就用不上偷偷藏著那瓶安眠藥了。

他們開了香檳慶祝,她與他并排躺在院子中央,被她親手種的花環繞著,銀色的月光披在他們臉上,他久久凝視著她的臉,就像讀書時那樣。

我們又得重新開始奮斗了。他說。

嗯,重新開始吧。她溫順地附和。

桃花正妖嬈,水仙花也不裝蒜了,沒有花盆護著的山茶花頑強地爆了蕾……院子正是最美的時候??墒撬麄儏s沒看見。

口罩

文/申平

你一出樓門,灰蒙蒙的天空就橫在眼前,鼻孔里好像馬上就有異物鉆了進來。你急忙把手伸進坤包里,掏出了昨晚剛剛買的口罩戴上,這才感覺好多了。

你沿著馬路向前走,步伐和姿勢與往日沒有什么不同,但是你卻發現經過你身邊的人都用怪異的眼神看你,甚至還有個小伙子回頭對你做了個鬼臉。

怎么了這是?

你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的穿著,黑裙,灰襪,白色襯衣,兩只衣袖挽起來,露出一段潔白的手臂,腳上是一雙半高跟圓口皮鞋,這打扮完全符合一個中年女人的身份啊……怎么了這是?

難道因為你戴了口罩?

也不對啊,放眼看去,滿街都是戴口罩的人。該死的霧霾,逼得人們不得不全副武裝起來。說實話,你還是適應能力比較強的一個。人家都戴口罩好幾年了,可你一直都沒有戴,你在心里還笑那些戴口罩的人太過矯情??墒墙衲甏禾觳恍辛?,你第一次感覺到霧霾洶涌,宛如吃人巨獸。每天早晨,當你從家門口走到單位,兩公里的距離,鼻孔里就能擦出黑色粉末來。

于是,昨晚上你終于去商店里買了個口罩,而且直接戴上就回了家。

回想昨晚戴口罩回家的情景,也沒有人像這樣看你??!可是現在……大家看你的眼神為什么好像在看一個出土文物,或者是一個耍猴的?

難道是因為你戴的口罩顏色樣式太老土了?

記憶中的口罩,幾乎是千篇一律的白色。一塊長方形的白紗布,一邊一個帶子,往耳朵上一掛,完事??墒侨缃竦目谡?,顏色五花八門,樣式更讓人眼花繚亂。你看到對面走來的這人,他的口罩竟然是黑色的,呈倒三角形,上面還印有交叉的骷髏。還有那人,口罩活像防毒面具……奇怪,為什么卻沒有人注意他們,更沒有人笑他們呢。而你,戴的口罩雪白雪白,干干凈凈,怎么反而可笑了呢!

人的腦子現在都有病了!你想。心里的怒氣漸漸升了起來。

不錯,現在好像一切老的東西、傳統的東西都受到了挑戰。人們一味標新立異,好像在比著出怪,卻把許多好東西都扔進了垃圾筐。就像你,本來是一名出色的建筑設計師,以前你設計的作品廣受歡迎?,F在你閉上眼睛,都能數出這座城市哪座樓房商場出自你的手筆??墒沁@些年卻不行了,你精心設計出來的東西卻往往遭到非難甚至槍斃,罪名就是思維落后,缺乏新意。唉,世界真的變了,變得越來越不可思議了。你年齡大了,只好認了,可你戴個白口罩招誰惹誰了,難道也那么不合時宜嗎!

你們看不慣我,我還看不慣你們呢!老娘非要氣氣你們不可!你這么想著,便開始昂首挺胸,大步流星地往前走。你還故意把頭微微地仰起來,下巴朝前伸著,看吧,看吧,讓你們看個夠,氣個飽!

又有一個穿著入時的姑娘迎面走來,她兩眼一直盯著你看,走近了突然開口說道:阿姨,你……

你正在火頭上,不由跺了一下腳,嘴巴在口罩后面發出吼聲:我怎么了?我怎么了!我戴白口罩害你哪根筋疼了?神經??!

那個姑娘被你嚇了一跳,落荒而逃。周圍的人也不敢再抬頭看你。

你終于走到了單位樓下,你怒氣沖沖走進樓道,幾個年輕同事也眼神怪怪地跟你招呼,但是你卻像一只驕傲的鴕鳥,目不斜視徑直走向自己的辦公室。你在心里已經計劃好了,今天要設計一套更為傳統的樓房圖紙。如果院長再說不行,一定要跟他干,據理力爭!

你走到自己的座位前,一屁股坐下來,長長出了口氣。你慢慢摘下了口罩,隨手把它扔在寫字臺上,這時你突然像遭到雷擊一樣呆住了。

雪白口罩的反面,有一個鮮艷的唇印——肯定是昨晚回家時印上去的口紅。

對飲成三人

文/袁有江

老簡是我朋友圈里,挺乏味的一個人。

他唯一的愛好,就是邀三五知己喝酒。喝到七八分醉時,便開始發與他年齡不相稱的車轱轆牢騷。

兩個月前,老簡給我寫了一封信。信是我們年輕時通信的樣式,但沒貼郵票、沒蓋郵戳,是快遞公司送來的。信里說,老子因病提前隱退江湖了。你有空就來看看我。這話我根本不信。五十多歲的老簡,話不投機,一掌能拍裂辦公桌。他能有什么???當是另有隱情。他在信里還說,為圖清凈,我和老伴住進了老街的祖屋。你來時就按地址尋吧。我手機關閉了。

我買了一只燒雞,特地讓服務員使舊報紙包了,用麻繩捆成十字架。幾經輾轉,終于找到他家門口。我用腳將木門踹得哐啷哐啷響。門內老簡連喊,來啦來啦。開門見是我,老簡說,還行,你他娘的還能找到這。

老子是來看你要不要學劉備托孤的。

我兒子回來了,你得裝出正經叔叔的樣子。老簡說。

我兒子呢?

是我兒子。老簡說,他跑出去和朋友吃飯了。

屁股大的院子里,左邊放一盆月季,右邊放一把躺椅。躺椅上散亂地丟著幾張報紙。兩邊鄰家的小樓將陽光全遮蔽了??辞樾?,除非太陽南升北落,小院恐怕永遠都得罩在陰影里。不過,房子挺寬敞。一進三間正屋,樓上還有兩間。

我東張西望后說,你這老屋形狀像貓耳洞。

老子就愛住貓耳洞。老簡接過我的禮物看看,說,你他娘的挺會配合,真當老子返回前線了。

紗簾內閃出嫂子,她招呼完,沖老簡后背一撇嘴,說,老東西放著好好的房子不住,偏要來這。害我也跟來受罪。

廚房高壓鍋噓噓吹出熱氣,滿屋氤氳著濃郁的肉香。

你得了啥玩意???還有心思看報?

老簡遞給我一支煙,說,看報防老年癡呆。

想看報紙,說明你暫時不會犧牲。

你盼著老子死???待會我先喝死你。

來來來,兄弟相逢三碗酒。老簡舉起碩大的酒杯。

我只能喝三杯,多了就醉了,到時沒人送我回家。

只管喝,醉了我送。

你別理他,悠著點,多吃菜。嫂子叉了一只豬蹄給我說,他現在的酒量,不夠年輕時一半。就是低級趣味地貪杯。

酒過三巡,老簡正在興頭上,門外哐哐哐有人敲門。

兒子讓人背回來了。醉成一攤爛泥的兒子,倒在躺椅上就不動了。老簡驀然起立,刷地變了臉色,指著兩個小伙子,厲聲喝道,你們他娘的這算怎么回事?

兩位小伙子看著他。其中一位訕訕地說,叔,他喝醉了。我們是送他回來的。

我知道他喝醉了。你們為什么要灌醉他?

沒,沒人灌他。

你們這是借刀殺人知道嗎?沒灌你們也有責任……老伴聽著不對勁,趕緊拽過老簡說,你太過分了。她轉頭笑著對兩個小伙子說,你們別介意,你叔喝醉了。我給你們道歉。

你們知道這是什么性質的事嗎?他出了事你們要負全責,滾滾滾!從此不要再找我兒子……老伴送走兩個小伙子,回身關上門。

老簡還站在門口罵。

我扯了扯老簡的衣襟,說,簡如明同志,人家送他回來是把你兒子當兄弟。你不該這么對待人家。再說,你平常喝醉了……沒等我說完,老簡像是被針扎了屁股一般,跳將起來叫,我是我!兒子是兒子!操他娘的!怎么能讓兒子也醉成這樣!老子真想一槍崩了他們。

我看著臉色青紫的老簡,一時腦子發蒙。鬧不清他這又是唱的哪一出。

斗地主

文/肖建國

榕樹下,胡兵、二歪子、老鐵在斗地主。

周圍圍了一圈子看熱鬧的鄉親。新婚的小媳婦玲鐺也在。細長腿、高胸脯,如鶴立雞群。

斗地主,自然要帶“水”的。底線拾元,上不封頂。丟炸彈,翻倍。好家伙,輪到二歪子當地主,火力十足,一局牌下來,丟了四枚炸彈,直炸得大家怪叫連連??鋸埖穆曇舭涯切┮~向會場的腳步硬生生拽了過來。

人越圍越多。二歪子露出得意的笑,抖著雞爪子般的手,將四張百元鈔揣進口袋,剩下八張小票遞給二蛋:“去,買煙去?!?/p>

“操,八十塊錢能買啥煙?來,大伙抽我的?!庇懈贿^來,從口袋掏出黃鶴樓,小心翼翼地撕開金黃色的塑封。二歪子邊發牌邊用眼角瞄了瞄有富。

胡兵、老鐵都常年在外面混。識得這煙的好歹。胡兵說:“富啊,發財了,這煙要一百多塊錢一盒吧?”

有富滿臉堆笑回應:“老叔子,哪能說發財呢,混個肚兒飽而已。這不,想回村里發展。以后,還需要大伙多照顧呢?!闭f完,又是散煙又是拱手。

村支書老馮也過來了??钥钥瓤?,病入膏肓的樣子。他搖搖枯瘦的手,扯著嗓子說:“不斗了,不斗了,馬上就要選舉了,你們這樣扎堆,可不能串供啊?!?/p>

有人放了個響屁,“噗”地一聲,惹得大家哄然大笑。有富拍拍老馮的肩:“還有二十多分鐘,難得鄉親們聚一起,讓他們玩,讓他們玩?!?/p>

兩人一前一后,轉向會場內的一撥人。

有人忍不住吐了一口痰。呸!

老鐵說:“就剩下雞巴長點時間了,不如玩大些,打底一百元,到點就結束?!焙劬D了轉,盯住二歪子。

三人當中,二歪子家窮。雖說都住在市郊的城中村,一拆遷就會富得流油??啥嶙臃恰巴林?,是外來戶,只享有戶口,沒有土地。再加上他剛娶媳婦,手里有錢也不多。

來賭,賭的就是膽量和底氣。既便有好牌,心慌也會輸的。二歪子梗梗脖子,忽然問了一句:“你們昨晚是不是都收到紅包了?”

“操,你怎么說這話。還來不?不來,就拉雞巴倒?!焙?、老鐵同時發火。二歪子趕緊道歉:“開玩笑呢,開玩笑呢。來,不就是一點錢嗎?奉陪到底?!?/p>

三人一開戰,賭資十倍上翻。一局牌若丟下一二個炸彈,輕則近千,重則上萬。這種豪賭扣人心弦。立馬就把會場那邊的一小部分人也吸引了過來。

老馮攔都攔不住。

一連四局,二歪子都輸了。身上八千多塊錢現金掏個凈光。

第五局,二歪子當地主,順風順水打了個插底,手握一張大鬼,勝利在望。沒想到老鐵扔下一個炸彈,跟著打對子,把牌勢轉給胡兵。胡兵一路通殺,將大鬼徹底逼死在二歪子手中。

這一局二歪子輸了八百。八百不多,可二歪子身上一分錢都沒有了。

二歪子眼睛發直,氣喘得也不均勻了。

有富趕緊湊上前去,手里攥著一把鈔票,悄悄往二歪子口袋里塞。

“你別.....”二歪子伸手攔住。

“我們是兄弟,兄弟有難,應該幫的?!庇懈坏吐曊f。

“不!”二歪子忽地站起來?!傲徼K,把你身上的錢掏出來?!倍嶙雍八眿D。

玲鐺笑瞇瞇的,一點也不在意老公輸了錢。聽二歪子這么說,就把小包內的錢全掏給了二歪子。不多不少,正好八百。

“還斗不?”胡兵問。

二歪子看看表,說:“斗,最后一把?!?/p>

“你要輸了呢?”老鐵問。

“我...我要輸了?”二歪子看看老鐵,再望望大伙,一字一句的說:“我要是輸了,就讓你親一下玲鐺?!辈淮蠡锓磻^來。二歪子又跟了一句:“你不早就想親親我媳婦嗎?”

老鐵臉刷地一紅。但他沒有否認,一臉淫邪地望著玲鐺:“這話可當真?”

玲鐺的俊臉騰地升起兩片紅云,急促得趕緊低下了頭。

老馮說:“有這樣賭的嗎,傷風敗俗。不行,搞不得?!?/p>

二歪子手一揮:“操,爺們一句話,說到做到,不放空炮。來,斗!”

這一下,圍觀的鄉親們大眼瞪小眼,心里都怦怦跳起來。

結果,二歪子輸了。

二歪子拉著低著頭的玲鐺,當著眾鄉親的面讓老鐵美美的親了一口。

然后,有富召集大伙進會場去開選舉會。沒想到,連候選人都不是的二歪子高票當選村主任。

晚上,二歪子回到家,發瘋似的抱住玲鐺。把玲鐺一肚子的話硬是卡在喉嚨里,發不出聲來。

戀上你的床

文/夏陽

秀姐第一次看到這張床時,驚呆了。

這張床大得讓人難以想象,比秀姐居住的出租屋還闊。形狀也不是長方形,平民百姓家常見的那種,而是一個巨大的圓。床的通身上下,裹著米白色的小羊皮。羊皮褥子,寬廣,草原一樣,嚴嚴實實地覆蓋了整個床面,一直垂到深紅色的木地板上。更驚奇的是,床上空的天花板,造型別具一格??梢噪S著燈光的變幻,營造出一種童話般的夢境:白天,蔚藍天空,整個床像一朵飄浮的白云。晚上則成了幽藍星夜,群星呢喃中,人睡在床上,像偎在月亮的懷里。

這張床,擺放在深圳市郊一棟豪華別墅的主臥室里。僅臥室,就有上百平米之闊。別墅的女主人叫麗莎。麗莎對新來的鐘點工秀姐說,這床是我老公特意在國外定做的,十二萬英鎊。十二萬英鎊,該是多少人民幣?待秀姐算清楚后,驚得吐了吐舌頭。

當晚,秀姐在自己的出租屋里,將一張木板床壓得咯吱咯吱地響。她想,那張床,實在是太大了,別說抱個男人,就是抱個枕頭,那滋味也像騎一匹駿馬,馳騁在故鄉的草原上,叫人酣醉不醒。想起故鄉,不由想起了自己的男人。黑暗中,秀姐緊緊摟住一個枕頭,喘著粗氣,緊閉的眼眶里,淚水小溪般流淌……

秀姐一直在注意那張床的變化。起初,床上很凌亂,空氣中流淌著一股久違的氣息。秀姐仿佛看到麗莎和她老公在床上滾來滾去,臉上不由火辣辣的。后來,床的一邊越來越干凈,另一邊則是一綹一綹長發,還有散落一地的煙灰,甚至有一次,她還在枕頭底下找到一把匕首。

秀姐從沒見過麗莎的老公。一次干活時,麗莎坐在一旁和她閑聊。麗莎問,你老公呢?秀姐正在擦拭鞋柜,聽見麗莎的問話,怔了一下,直起腰身,看著窗外姹紫嫣紅的花園,淡淡地說,我老公在老家挖煤,前年春上,塌方,死了。麗莎說,我老公,也死了。秀姐吃驚地問,也死了?麗莎嘆了口氣,默默地看著那張床,好一會兒,神情沮喪地說,睡在別的女人床上,和死了有什么區別!

她們倆常一塊兒聊天。

每天清理麗莎的床,秀姐輕輕摩挲著褥子上雪白修長的羊毛,總忍不住想,在這上面睡上一覺,該多好啊,死了都值。這種想法,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強烈。秀姐感覺身體里有一種沖動,像水草在河水里一樣瘋狂地生長。那個下午,她實在是無法抑制這種沖動,趁著麗莎外出購物的機會,就著床邊小心翼翼地躺下。躺在松軟厚實的羊毛上,秀姐感到一陣陣眩暈,全身上下像過電一樣,癱軟在那里。她不敢躺太久,一會兒悄然爬起來,望著窗外別墅的大門口,膽戰心驚。

這樣的次數多了,秀姐變得沉著了。有時,她還會打開“白天”的指示燈,睡在那朵白云上,在蔚藍的天空下,幽幽地想故鄉,想故鄉的草原,想草原上她那個以前喜歡騎馬的男人。

麗莎很快發現了秀姐的秘密。一個黃昏,一個朋友約麗莎出去吃飯。半路上,對方來電話說臨時有事來不了。麗莎把車停在馬路邊,猶豫了一下,調轉車頭回家了。推開臥室的門,麗莎被眼前的情形驚呆了:幽藍的星夜下,秀姐懷里抱著一個枕頭,大大方方地睡在自己床上。麗莎怒不可遏,走過去正要發火,卻看見秀姐臉上漾著甜蜜滿足的微笑,輕輕地扯著鼾聲。麗莎退到門口,默默地站在那里,許久,輕輕地把門帶上。

秀姐醒來時,窗外真的是漫天幽藍的星夜。麗莎燒了一桌好菜,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笑吟吟地。秀姐一臉驚恐,面紅耳赤地解釋自己可能是太累了,支撐不住,暈倒在床上……麗莎調皮地用食指在嘴邊擺了擺,說,噓,我的就是你的,睡就睡了唄,怕啥?我今天心情好,你陪我一起吃飯吧!

飯后,麗莎留她在家過夜。兩人躺在那張床上,像一對姐妹,無話不談。一會兒是“蔚藍的天空”,一會兒是“幽藍的星夜”,午夜深處,燈光在興奮地變幻不止。

那張床在半個月后,突然發生了變化,恢復了起初的凌亂不堪,空氣中又開始迷漫著一股男人的氣息。麗莎的老公回來了。

這個長相有些猥瑣的矮個子男人,竟然不再滿世界跑了。他一心一意地守在家里,忙前忙后,把麗莎樂得一天到晚合不攏嘴。麗莎對秀姐說,他歸心了,我總算熬到頭了?,F在,我們準備懷孩子呢。

第二天傍晚,秀姐在麗莎家干完活,走在回家的林蔭路上,被麗莎開著車追了上來。麗莎沒有下車,戴著墨鏡,搖下車窗,遞給秀姐一個信封,說,你不用上班了,以后也不要再見面了。這是一萬塊錢,算是我補償給你的。

為啥?

麗莎沒有回答,眼里涌出淚花,一踩油門,開著車走了。一溜煙中,一只手伸出車窗,朝后面擺了擺。那一刻,秀姐望著麗莎遠去的車影,怔住了,成了秋天深處的一棵樹。

眼睛告訴你

文/閆玲月

攝影師王戈翻看著一張張他親手拍攝的照片,人物的,風景的,工地的,學校的,居然找不出一張令人心動的。他煩躁地關上電腦,抓起背包和相機,打算來一場毫無準備的即興旅行。

黃昏時分,火車將王戈拋到一個小小的站臺,又拖著疲憊的身體喘著粗氣漸行漸遠了,放眼四望,黛色的群山在暮色中凝成一幅水墨畫。他打聽了一下,到最近的山里人家也要走上兩個小時。年輕體健又常年在戶外攝影,兩個小時不算什么。

開門的是一位老伯,聽說王戈要吃飯借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又問了他的職業,這才讓進門里。破舊的房子昏暗的燈光,墻邊桌上滿滿一大簸箕茶籽,一個小女孩在安靜地剝茶籽,王戈的到來讓她似乎一驚,抬起頭匆匆一瞥又迅速低下。

吃過簡單的飯菜王戈就過來和老伯閑聊,又幫忙剝茶籽。從老伯口中得知平時只有他們祖孫二人相依為命,盼盼的爸爸在外打工時不幸墜亡,媽媽嫌棄山里太窮也跑到大城市打工去了,偶爾寄點錢回來。盼盼聽著他們的談話默不作聲,可王戈發現她長長的睫毛上綴著兩顆淚珠。

老伯說,自從她媽媽走了以后盼盼就變得不愛說話,但我知道她心里想媽媽啊。

王戈放下手中的茶籽,拿起相機問,小妹妹,哥哥可以為你拍張照片嗎?盼盼惶惑地望著他。王戈說,拍了照片發出去,你媽媽就可能看到,她就會回家看你的。

真的嗎?盼盼第一次說話,目光中帶著驚喜又含著羞怯。王戈連拍了十多張盼盼的特寫,發覺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見底,見不到一絲一毫的雜蕪,于是又將焦距對準女孩的眼睛,咔嚓咔嚓按下快門。

第二天臨走前,王戈給老伯留下500元錢,并要了地址,說以后還會來的。盼盼追出來問,我媽媽看到照片真的能回來嗎?王戈肯定地點點頭說,哥哥相信她會回來看你的。

回去以后王戈將盼盼的照片傳到網上,希望能幫助她完成心愿。盼盼的眼睛啟發了王戈的構思,他又陸續拍了好多人的眼睛,作為一組系列攝影作品,參加年度攝影大賽。在攝影獲獎作品展上,金獎就是王戈的那組題為《眼睛告訴你》的照片。

快一年沒再見到那個小女孩盼盼了,不知她的媽媽回去看過她沒有。王戈閑來無事,又坐上了那列綠皮火車,這次他帶了一些衣服和童話書給盼盼。小女孩盼盼穿著嶄新的衣服,喜氣洋洋的,見到王戈就熱情地拉住他的手說,謝謝大哥哥,媽媽真的回來看過我了。媽媽還讓我問問你,聽說你拍我的照片獲獎了,拿了多少獎金?王戈答,哥哥是拿獎了,獎金不多只有幾千元,哥哥打算捐給你們學校做助學基金。

盼盼主動要王戈再給她拍些照片,王戈欣然同意。她換著不同款式的漂亮衣裳,擺著扭腰賣萌的姿勢,眼睛里一會是調皮,一會是嬌嗔。王戈忽然覺得盼盼的眼睛里多了些什么,那兩汪清澈見底的心泉再也看不到了。拍完照,盼盼遞給王戈一張紙,上面是一串號碼和一個名字。盼盼說,這是媽媽要我交給哥哥的,說是我的出鏡費你可以和她聯系商量。

出鏡費?王戈一時沒轉過彎來。對啊,媽媽說我現在已經是網絡紅人了,很多人都來找我做模特拍照,只要拍照賺錢過上好日子,媽媽就再也不離開我了。

傲 骨

文/吳小軍

陳主任,中文系辦公室有個剪著板寸的,五十歲左右,是咱們老師么?

院長,您說的是魯迅吧?頭抬得很高的那個?

魯迅?賈五常院長吃了一驚。

喏,就是這個。陳主任指著手上一份材料上的相片說,林中梅,中文系副教授,研究魯迅的。長得像,頭發胡子更像,學校師生都叫他魯迅呢。

對,是他。頭是抬得真高。

陳主任看了賈院長一眼,他聽出了話里的情緒,笑了笑,說,還是有傲骨的人。

哦,有傲骨?

是。在網上寫了很多文章,激濁揚清,針砭時弊,言語犀利,很敢說話。

賈五常其實是想起了剛才他去中文系辦公室遇到的事。他新調任學院院長,想先找各系主任聊聊,走過中文系的時候就順便上去了。中文系主任辦公室是系全體教師辦公室里面的一個小單間,因此要進里面,須得先過大辦公室。于是賈五常在大門口先敲門??墒乔昧藥状伍T沒人回應。里面分明有幾人在爭論著啥。他有點奇怪。于是隔著玻璃窗往室內張了張。發現里面有一頭朝天怒放的亂發,灰白地,雜亂地,傲驕地,釘在一顆下巴頦幾乎朝著天的頭顱上。

于是賈五常又敲了一下,推開了門。那堆在爭論的人沒人注意他。怒放的亂發下下巴頦朝天的頭顱轉過來,兩撇胡子動了動,臉上沒有表情地看看他。賈五常向著他輕聲問道,請問主任在嗎?那人竟又將頭再抬高抬高,搖向左,搖向右,硬梆梆迸出倆字,不在。

從鄉鎮干部干起,賈五常沒偷跑半步,實打實地摸爬滾打了半輩子,沒怕過任何人、任何事。正是憑著這股韌勁,他一直干到了濱州市政府副市長。但是,賈五常有軟肋,第一學歷只是個大專,這是他的心病。雖然后來在職讀了本科,讀了碩士。前些年還讀了博士,官場人送綽號“賈博士”,但畢竟心虛。這次組織上安排他到濱州學院工作,他是抗拒的,但也沒辦法。他來了兩個月了,知識分子扎堆的地方,賈五常時常覺得有人故意在他面前眼高過頂。

前陣有人說上面又派了個沒學問的人來當大學校長,就是林中梅說的。陳主任湊近了說。

哦,該來的還是來了。賈五常眼前有了一顆釘著滿頭亂發的頭顱。他叫林中梅。賈五常心里默念了一下。

這是幾個副教授申報正高職稱的材料。您看看,這需要過會。陳主任一邊將手上的材料放到辦公桌上一邊說。

先放著吧。隨手翻了下,學術成就不錯呀,年紀也不小了,才評正高?

陳主任看了下,是林中梅的材料,說,硬件不夠。猶豫了一下,又說,話太多,得罪人太多。

賈五常點點頭,笑道,有傲骨?

陳主任笑了笑,是。幾任院長都點名卡了他。頭仰得太高!

賈五常愣了一下,又認真翻著林中梅的申報材料。他知道這十多年來,在他之前學院換了五個院長,其中三個院長出了事,一個栽在工程上,一個栽在學術造假上,一個栽在女人上。而這幾個院長聽說打擊異己可是很有一套??磥?,林中梅誰的人都不是。不選邊,不站隊,一心做學問。他嘆了口氣?,F今的大學,這樣的人太少了。還話多。他不由搖搖頭笑了。還是先好好了解了解吧。他心里想。

林中梅的正教授評下來了。他聽說職稱評審委員會會議上賈院長力排眾議同意他上報的事后,熱了一壸老酒找到院長辦公室,仰著頭,搖左邊,搖右邊,要敬賈院長一杯。

賈五常欣然接杯。二人酒酣處,話亦熱鬧。林中梅眼角有了淚花,搖搖頭說,報了十年才評下正高,謝謝院長!

賈五常笑道,都說老兄你有傲骨,頭仰得太高!

林中梅仰天大笑,我是怕低慣了頭,頸椎增生,一輩子要低著頭呀!

被丟棄的機票

文/眉間尺

齊澤克先生怒氣沖沖地拖著箱子,大跨著步子向登機口走去。他剛剛同安檢員大吵了一架,“你們都檢查了十遍了,還要檢查什么!”那位小年輕卻毫不客氣地讓他繼續等著,也不回答他,然后一把抓起他的背包扔到了過檢機上。

齊先生光著腳,感到既憤怒又無可奈何,他的皮鞋還在履帶上等待著,所以他只能坐在一旁,頓覺氣勢上矮了一頭。

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重慶機場的安檢格外嚴格,每個人都是查了又查,把每件東西從行李箱里掏出來翻來覆去,差不多半個小時才能完成一個人的檢查。大家又都在趕時間,難怪讓人如此窩火。

由于憤怒得不到回應,他只能報以“怒目主義”,而且當安檢員把行李還給他時,還賭氣說:“不然你們再查一回怎么樣?”安檢員沒好氣地把東西丟在一邊,又去拆其他乘客的包裹,不再理他。

“什么玩意嘛!”齊先生一邊走一邊咒罵著。幸虧出發得早,即使被耽擱了這么久,他乘坐的航班還有半個多小時的時間才開始驗票登機。于是他在便利店要了份叉燒包,吃過甜食后,他的心情又漸漸溫暖起來。

這位名叫齊澤克的中年乘客,穿了件淺灰色夾克和卡其色褲子,看上去都不怎么貴重,但紋路卻顯得挺時尚,他留著短發,發質柔軟,可見性格并不強硬??偟膩碚f,他是位知識分子,很典型的那種,收入不算高,卻從不缺乏好高騖遠的理想,當然也并不是總是視金錢如糞土,只是常常抹不開面子去賺,其實壓根就是沒那種發財的天賦。不過這一切都不影響他重視自己的形象,盡管從這方面看,他也絕不是擁有優勢的人,好在他有著樂觀的精神,能夠把一切缺點當作是潛力?!斑@樣總有可以上升的空間”是他常用來安慰自己的話。

今天他本該十分高興,剛剛他發現自己訂的經濟艙被系統自動升級為頭等艙,按他的財力來說是絕不會自己去買的,但現代知識分子的虛榮又使他感到這幸福來得無比合適??吹饺藗円呀涢_始在登機口排起長隊,他會心一笑,不慌不忙地坐到一個既不明顯也不偏僻的位置上,打開自己的背包,把在重慶買的火鍋底料和麻花扒到一邊,從放得很整齊的材料中抽出一本精裝書,扉頁上是這位作者本人的涂鴉:一個抽象的小人兒手持著一朵小花兒,抬起一條腿跳著看似愉悅的舞蹈。這是昆德拉的批評集,齊澤克最喜歡的一段是他的猶太鋼琴老師對只是孩子的作者說的一段話,在書的184頁,那個肩上戴著大衛星的作曲家站在門口,等著要去逃難,卻忽然轉過身說:“在貝多芬的音樂中有許多驚人薄弱的樂段,但恰恰是這些薄弱處使強有力的樂段大放異彩。它就像是一片草坪,要是沒有草坪,我們看到從地上長出的漂亮大樹時也不會太興奮的?!弊x到這兒。齊澤克滿足地合上書,雙腿并攏,把手放在書皮上,以一種祈禱的心情向藝術表達敬意。他想,這不是相對主義者們那種自鳴得意的阿Q式滿足,說什么但凡缺點也總有放光的時候,真是可笑。

齊澤克沒有把書收進包里,而是端正地拿在手中,站起身拖著箱子,讓箱子四輪著地走向人群。他走得不緊不慢,但十分自信地,站在頭等艙登機處,用兩根手指夾住自己的硬質機票,微笑著遞給驗票員。那位驗票員同樣微笑著,停下了對其他乘客的檢查工作,拿過他的票看了一眼,撕下一角,用非常優雅的手勢示意他可以通過。他把票緊緊壓在書的封皮上,用右手輕輕拿住放在腿側??战銈冊跈C門等著他,并引導他走向自己的座位。

一切都太順利了。

他轉過彎,向座位走去。頭等艙的特大座椅和鞋柜正在從身旁經過,他突然想起,重慶不知道為什么種了許多桂樹,一進入渝中區就滿是花香。

這幾步明明不太遠卻似乎走了一個世紀,他坐在自己的普通座椅上,并沒有表現出過分的詫異,因為那會顯得太尷尬。齊澤克把靠背調直,把書和機票放進前面的兜籃里,靜靜地閉上眼睛,開始了3個小時的睡眠。

飛機落地后,他醒過來,慢慢解開身上的安全帶,摘下眼鏡,用穿在里面的襯衫輕輕擦了擦,努力打開行李蓋拿出書包。他似乎忘記了之前發生過什么,只是把書放回到包里,站起來走了。

早期教育

文/海華

小強一踏進家門,猛地將書包往客廳的沙發上一摔,氣鼓鼓地說:“媽,這學我不上啦?!?/p>

“咋的啦?乖兒子,今天可是你上一年級開學頭一天,誰惹你不高興了?”秀嵐有些著急地問。

小強哭喪著臉道:“媽,老師他欺負人,全班五六十人,偏偏把我的座位排在最后一排?!?/p>

秀嵐不禁有些自責:哎,這事早該在開學之前去走動走動,請老師在排座位時關照一下。如今亡羊補牢,猶為未晚。

星期日天剛放亮,秀嵐拉上小強準備出門。大成一臉疑惑地望著妻子,這一大早大包小袋的,帶小強去哪?秀嵐如實說了。大成把秀嵐拉過一旁,悄聲道,既然要帶禮物,帶著小強去可不好。

秀嵐訕笑道,唉,你還不知道吧,上幼兒園時,幼兒老師起初對小強愛搭不理的。后來,我帶小強拿著禮物去了一趟老師家,從那以后,老師就像換了個人似的,對小強可好了。不是說要注重早期教育么?帶小強去,可加深老師對小強的印象,往后對小強多些關照。同時也要讓小強懂得,這是咋回事。

這是哪門子的早期教育喲?大成心頭一緊,旋即苦口婆心地勸說秀嵐,別帶小強去。

然而,盡管大成磨破了嘴皮,秀嵐還是說沒啥太不了的。見說服不了秀嵐,大成轉身勸起了小強,乖兒子,聽話,媽去得了,你就留在家做作業吧。沒承想,小強卻在一旁直嘟噥,我要去嘛,我要去嘛!說完,硬拉著老媽的手,蹦蹦跳跳地出門去了。

第二周的周末,小強一回到家,便興沖沖地大聲嚷道,爸,媽,我的座位已排到前面第三排了……

打那以后,小強每升一年級,秀嵐都在開學之前,先帶小強去老師家走動走動。

數年后的一天晚上,已是六年級學生的小強一擱下飯碗,就急忙同老媽嘀咕起來。大成打趣道,哦,你們母子倆說啥悄悄話喲?

小強仍拽著老媽的右手,邊使勁地搖晃,邊壓低嗓門,神秘兮兮地說,媽,這事你可要幫忙活動一下,抓緊帶我去找老師。

在大成的再三追問下,秀嵐終于一五一十地說出了原委:原來,小強看到同住一個小區的另兩位同年級的同學,先后在各自班上當了班長和副班長,而自己啥也不是,覺得很沒面子,便鬧著叫老媽領他去老師家送禮,也弄個班長或副班長當當。

這……大成心中頓覺像打翻了五味瓶……少頃,他臉一沉,對秀嵐好一陣數落:你看看,你看看,還是個六年級學生哩,竟然想用這種不靠譜的做法弄個班長當……不行,這絕對不行!

秀嵐一時語塞。

小強卻朝老爸直瞪眼,咋就不行了,咋就不行了……

我說不行就不行!小強啊,想當班長是好事,但要走正道。能不能當班長,要看成績,更要看各方面的表現和能力??刹皇琴I來的。你可別一竹篙打一船人,把所有老師都看扁啰。再說,現如今各行各業都在整治這種不良風氣哩。你小小年紀好的不學,卻打這種歪主意,這可不好喲。大成仍耐心地規勸。

小強忽地撅起那小嘴巴,反問道,爸,媽都同意了。就你說不行。那位調到你局里的辛叔叔,要不是隔三岔五地往咱們家里跑,時不時地送這送那的,還不到一年,你當局長的能這么快提拔他當副股長么?

你……大成被小強的幾句話嗆得幾乎緩不過氣來……

(責編:楊克 )

■ 散文|新寫實

動物,銜著往事/曹文生

一個打工父親的口述/程鵬

博士論

我沉默,所以你們也沉默吧/唐詩人

迪倫反對迪倫/廖偉棠

猜你喜歡
麗莎小強
穿白裙子的女孩(中)
穿白裙子的女孩(下)
穿白裙子的女孩(上)
小強的運動鞋
哇!家里有“小強”
My idol
生活在別處
為什么蟑螂叫“打不死的小強”?
小強爬行記
氣急敗壞 山崩地裂
91香蕉高清国产线观看免费-97夜夜澡人人爽人人喊a-99久久久无码国产精品9-国产亚洲日韩欧美综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