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軍”源流考釋及其歷時演變

蔣海月

(云南師范大學 文學院， 云南 昆明 650500)

●語言學研究

“冠軍”源流考釋及其歷時演變

蔣海月

(云南師范大學 文學院， 云南 昆明 650500)

“冠軍”一詞始見于秦朝，論文以時間為線索，從訓詁學的角度，運用分析歸納、參考文獻的方法，考釋了“冠軍”的語源，分析了“冠軍”從短語演變為詞的過程。

冠軍； 源流考釋； 語義演變； 詞性演變

“冠軍”一詞由來已久。古代，冠軍常用于軍隊中，特指軍隊中的佼佼者?，F如今，冠軍、亞軍、季軍常常同時出現。冠軍、亞軍、季軍現常見于各種體育賽事、娛樂競技演唱等比賽之中?！肮谲姟奔幢荣愔蝎@得第一名，“亞軍”即比賽中獲得第二名，“季軍”即比賽中獲得第三名。亞軍中的亞是次一等的意思，也就是低于冠軍的優勝者。在古代，有“亞圣”“亞父”諸稱?！妒酚涰椨鸨居洝罚骸皝喐改舷蜃?，亞父者，范增也?！边@里項羽把范增認作僅次于生父的長者?！凹拒姟敝该蔚陀诠谲?、亞軍的優勝者，指競賽的第三名。中國舊歷中把春季的3個月分別叫做孟春、仲春和季春，弟兄的排行也是伯、仲、季，由此可見，季為第三，“季軍”也成為第三名的同義詞。

“冠軍”一詞的構成是由單向復轉化的?！肮谲姟笔怯伞肮凇薄败姟毖葑冞^來的，由單個詞演變為一個雙音節詞的。

本文著重梳理“冠軍”一詞的源流，同時分析其在歷時演變中的詞性及其詞義的變化。

一、“冠”“軍”二字的源流

《說文解字》：“冠，絭也。所以絭髮，弁冕之緫名也。從冂(用布帛蒙覆)從元(人頭)，元亦聲。冠有法制，從寸(手)?！盵1]冠，會意字。由此可見，冠即卷束，是用來卷束頭發的飾物，是戴帽子這一動作的泛稱。字形采用“冂、元、寸”會義，“元”也作聲旁。因為戴帽子有尊卑等級制度，所以字形采用“寸”作聲旁。手拿布帛之類的制品加在人的頭上即“冠”，本義為帽子。同本義，如，《禮記·問喪》：“冠至尊也?！薄妒酚洝ちH藺相如列傳》：“怒發上沖冠?！薄冻o·漁父》：“新沐者必彈冠?！盵2]引申為鳥類頭頂上突出的肉或翎毛?！洞倏棥罚骸靶婋u伸頸擺撲，臨視，則蟲集冠上，力叮不釋?！?后來引申為戴帽子?！冻o·屈原·涉江》：“帶長鋏之陸離兮，冠切云之崔嵬?！薄睹献印る墓稀罚骸霸S子冠乎?曰:“冠”。曰:“奚冠?”曰:“冠素”。同時“冠”在古代表示一種禮儀，男子二十歲束發加冠，表示已成人?！蹲勇吩接泄魅A侍坐》：“冠者五六人?！庇忠隇槌霰娙?，超過，位居第一。如：《史記·蕭相國世家》：“位冠群臣,聲施后世?！痹偃纾耗铣骸で疬t《與陳伯之書》：“將軍勇冠三軍,才為出世,棄燕雀之小志,慕鴻鵠以高翔?！彼巍に抉R光《訓儉示康》：“近世寇萊公豪侈冠一時，然以功業大,人莫之非?！?“冠”可作名詞，也可以作動詞；可以讀作一聲guān，也可讀四聲guàn。

《說文解字》：“軍，圜圍也。四千人爲軍。從車，從包省。軍(車)，兵車也?！盵1]304由此可見，軍，會意字。四千人成一軍，表示用車子打包圍圈的意思。字形采用“車”和省略了“巳”的“包”會意?！败姟弊掷锩娴摹败嚒?，就是戰車，古代打仗主要車戰，駐扎時，用戰車圍起來形成營壘，以防敵人襲擊。本義就是圍成營壘。如《國語·晉語》：“軍于廬柳?！薄稄V雅》：“軍，圍也?！币隇檐婈?、部隊。如《鴻門宴》：“旦日饗士卒，為擊破沛公軍?！薄稇饑摺で夭咚摹罚骸扒厝〕h中，再戰于藍田，大敗楚軍?！币部杀硎緸楣糯婈牼幹茊挝?。一萬二千五百人為一軍。如《周禮·小司徒》：“五旅為師,五師為軍?！?《周禮·夏官·序官》：“萬有二千五百人為軍?！边€可表示為駐軍、駐扎?！而欓T宴》：“沛公軍霸上?！薄妒酚洝そ{侯周勃世家》：“以河內守亞夫為將軍，軍細柳?！?亞夫：人名。細柳：地名。)同時也有軍士、士兵的含義?！秾O臏減灶》：“乃棄其步軍，與其輕銳倍日并行逐之?！痹谒未?，引申為行政區劃的一級，隸屬于“路”，下轄“縣”?！段墨I通考·輿地》：“州、府、軍、監三百二十二?！?/p>

二、“冠軍”一詞的意義考釋

(一)唐代以前的“冠軍”意義考釋

“冠”代表帽子的含義最早可以追溯至西周時期。而“冠”引申為超過眾人，超出，位居第一的含義始于西漢。

而“冠”與“軍”連用，則遠在公元前209年，中國歷史上爆發了第一次大規模的農民起義。當時楚國有一位奮起反抗秦暴政的大將宋義，英勇善戰，十分威武，秦兵屢屢敗于他的手下。由于他戰功赫赫，位居諸將之上，于是楚軍將士贈給他一個光榮的稱號：“卿子冠軍”?！妒酚洝ろ椨鸨居洝分杏涊d：“諸別將皆屬宋義，號為卿子冠軍?！边@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榮獲“冠軍”稱號的人?！肮谲姟笔且粋€動詞，其意思就是冠于諸軍之上的將軍。據此可知，冠軍一詞最開始運用于軍隊里的佼佼者?！肮凇?，本義指帽子，位于頭頂；“軍”本義指圍成營壘，始于軍隊?！肮谲姟币辉~是軍隊佼佼者的特指，“冠軍”連用的釋義與“冠”、“軍”二字的本義密不可分。

到了漢代，冠軍一詞繼續沿用了下來。據《漢書·霍去病傳》，霍去病就以戰功官拜驃騎將軍，封“冠軍侯”。這時“冠軍”一詞逐漸演變為一種軍營中的官職，是一個名詞。漢代以后，戰功卓著的武將，也都采用了冠軍為官銜。有證如下：《六朝·全劉宋文》：“二子，元嘉二十九年封建安王，孝建末為秘書監，領步兵校尉，出為冠軍將軍、南兗州刺史?！?又如六朝《全劉宋文》：“休范，文帝第十八子。孝建三年封順陽王，大明元年改封桂陽王，為冠軍將軍、南彭城下邳太守?！睆奈簳x南北朝各代，都設有“冠軍將軍”?？甲C如下：《宋書·氐胡傳》：“僧嗣遠守西疆，世篤忠款，宜加旌顯，以甄義概，可冠軍將軍、北秦州刺史武都王，太守如故?！睗h代，“冠軍”在漢代同樣也表示一種軍銜，即“冠軍將軍”。東漢荀悅的《史論·前漢紀》：“去病初以侍中為嫖姚校尉。從衛青擊匈奴有功。封冠軍侯。及至是役。增封一千二百戶?！?/p>

(二)唐、宋及以后“冠軍”意義考釋

唐代“冠軍”仍然指的是軍營里的官銜，唐朝設有“冠軍大將軍”的官銜。如：《唐·唐代墓志匯編續集》：“知天子非私君而屨以重恤，然荷此休袞而不得不私也。卒鎮冠軍大將軍、左羽林軍大將軍、東莞郡開國公、上柱國?！薄短莆氖斑z·清·陸心源》：“金紫光祿大夫、冠軍大將軍以上階，并須特恩，不合累敘?！痹谔拼?，“冠軍”一詞的詞義與之前并沒有什么不同，一如既往的指軍隊的官銜，是一種特指，除軍隊以外，冠軍并不用于其他機構的官銜。軍隊的佼佼者就是“冠軍大將軍”。

直到清朝，“冠軍”還是軍隊里的軍銜，但是詞義發生了新的變化，不僅僅是特指軍隊的佼佼者，詞義有所擴大，由特指變為了泛指。護衛帝王的鑾儀衛及旗手衛的首領，稱為“冠軍使”，是一種官銜。如：《清·海國春秋》：“浮金主聞知動怒，差冠軍侯前往按驗?！薄白又钡溃合蚶脖P過倉庫，隨即解運回都，該員離任；今冠軍侯不遵解運，仍使就職，難免違例之愆?！钡乔宄肮谲姟钡脑~義發生了顯著的變化，詞義的擴大使“冠軍”一詞含有兩個釋義：不僅僅指軍隊里的官銜，它已經擴大為“第一名”的含義。如：清·黃周星《補張靈崔瑩合傳》：“父命靈出應童子試，輒以冠軍補弟子員?！鼻逭臏缤?，“冠軍侯”這一官職也不復存在，民國以后，“冠軍”僅僅指第一名，也不僅僅適用于軍隊，只要是競賽中的優勝者，就可以稱之為冠軍。

由此可見，“冠”“軍”二字連用至今，大致經歷了三種詞義的變化。起初，“冠軍”指軍功卓越勝于其他人的人。如：《漢書·卷三十四·黥布傳》：“梁西擊景駒、秦嘉等，布常冠軍?！焙竺嬖~義逐漸演變為指古代將軍的名號。如：《史記·卷七·項羽本紀》：“諸別將皆屬宋義，號為卿子冠軍?！鼻宕鷾缤鲋?，“冠軍”作為軍隊官職的含義不復存在，明代的時候“冠軍”一詞已經演變為“第一名”，由以前的特指變為了泛指?，F如今詞義為在比賽中獲得第一名，詞義明顯得到了擴大。如：比賽的每一隊都以爭取冠軍為目標。他在歌唱比賽中榮獲了冠軍。

三、“冠軍”的詞性演變

“冠軍”是從短語歷時演變為雙音節詞的詞匯化過程。雙音節詞即語音形式為兩音節的詞。董秀芳(2013)從歷時即語言演變的角度提出了詞匯化。最常見的一種是指在語言系統中將概念轉化為詞的過程，不同語言類型可能有不同的將概念轉化為詞的方式即不同的詞匯化方式。簡單的說，詞匯化就是指從非詞匯單位變為詞匯單位的過程。古代漢語名詞可以用如動詞的現象相當普遍。[3]“冠軍”一詞是由動賓短語演變為名詞的。如(此例子參看董秀芳2013)[4]：

當陽君鯨布為楚將，常冠軍，故立布為九江王，都六。(《史記·項羽本記》)

父操，輕俠有膽氣，孫策初興，每從征伐，常冠軍履鋒。(《三國志·吳志·凌統傳》)

勇則冠軍，威能振敵。(唐·李德?！妒谑蹠x絳行營節度使制》)

以上例子中的“冠軍”都是動賓短語，義為“冠于軍中”，即在軍中數第一。這時的“冠軍”很明顯是一個短語，并不是一個詞。

“冠軍”在古代并不僅僅指“冠于軍中”，在軍中數第一。它還可以指一種軍銜，即“冠軍將軍”、“冠軍使”，詞性為名詞。如：

又進翼征西將軍，領南蠻校尉。胡賊五六百騎出樊城，翼遣冠軍將軍曹據追擊于撓溝北，破之，死者近半，獲馬百匹。(《晉書·二十五史》)

乃進赴國難，至上虞。明帝手詔潭為冠軍將軍，領會稽內史。潭即受命，義眾云集。時有野鷹飛集屋梁，眾咸懼。(《晉書·二十五史》)

與輕勇騎八百，直棄大將軍數百里赴利，斬捕首虜過當，封去病為冠軍侯。蘇建至，上弗誅，贖為庶人。(《宋·張預·十七史百將傳》)

天子曰：嫖姚校尉去病，比再冠軍，封為冠軍侯；趙破奴再從驃騎將軍，封為從驃侯，此用功名也。(《宋·孔平仲·孔氏雜說》)

以上各例中的“冠軍將軍”“冠軍侯”都是軍隊里的官銜，它的使用是由“冠于軍中”逐漸演變而來的。軍隊里的佼佼者可以被冊封為“冠軍將軍”“冠軍侯”。

后來“冠軍”發生了詞匯化的演變，成為一個名詞，指“第一名”。這時與現代漢語中“冠軍”的詞義已經沒有太大的區別。這種使用方法始于清朝。其流變可從下則材料得到端倪。[5]如：

父命靈出應童子試，輒以冠軍補弟子員。(清·黃周星《補張靈崔瑩合傳》)

在古代，“冠軍”雖然有兩種用法，一是“冠于軍中”，在軍中數第一名；二是軍隊里的一種軍銜。但是從詞義的演變過程來看，“冠軍”作為一個名詞指“第一名”是從“冠于軍中”這個動賓短語中演變而來的，不是從作為軍銜的“冠軍”一詞演變而來的?！肮谲姟钡浆F代漢語中變為專指“比賽中的第一名”。

四、“冠軍”在現在的運用

《現代漢語詞典》中這樣解釋，冠軍：體育運動等競賽中的第一名。如：奪冠，三連冠(連續三次獲得冠軍)。冠軍在現代漢語中運用的很廣泛，但不僅僅指體育競賽中的第一名，現在泛指各種競賽的第一名。(例子來源于CCL語料庫)

(一)體育類競賽中的第一名

如：方鳳娣(姚明母親):姚明他們贏了2003年亞洲錦標賽冠軍，獲得2004年奧運會資格時，姚明被問到對錦標賽冠軍的感受。他說，他幫助許多沒有機會參加奧運會的隊員實現了夢想。(姚明《我的世界我的夢》)

(二)銷售業績的第一名

如：研究表明，具有樂觀性格的人在保險公司銷售人員中，往往是銷售業績冠軍。

(三)娛樂節目中的第一名

如：我唱給鬼聽??！后來他又說，你的歌現在真的很紅，香港排行榜七周冠軍，你都不知道嗎？(電視訪談《魯豫有約》)

(四)各行各業的第一名

如：有一種南美洲電鰻竟能產生高達880伏的電壓，稱得上電擊冠軍,據說它能擊斃像馬那樣的大動物。

她主演的電視劇《京華煙云》不僅成為央視近幾年來的收視率冠軍，而且也名列2005 年全國電視劇收視率之首。(電視訪談《魯豫有約》)

冠軍企業。

“冠軍”在現代漢語中的應用也不僅僅局限于詞典解釋中的體育運動等競賽中的第一名?，F如今，“冠軍”一詞的運用很廣泛?！肮谲姟币辉~的使用可以分為兩種，其一，“冠軍”位于名詞后，表示某項比賽的第一名。如：排行榜冠軍、票房冠軍、收視率冠軍、含碘冠軍、細腰冠軍。其二，“冠軍”也可指獲得第一名的某事物。冠軍隊、冠軍戒指、冠軍寶座、冠軍樓、冠軍夢。從古代發展到現在，“冠軍”一詞都是在競爭中獲得的，泛指一切的第一名，只要是在對比中獲得第一名的，都可以稱之為“冠軍”。因此，一個人或一件物不可能成為“冠軍”，至少在有兩個及其以上的對手對比過程中產生的第一名才能稱之為“冠軍”，在競爭對比中才能出“冠軍”。

五、小結

“冠軍”一詞是由“冠”和“軍”兩個詞組成的。隨著歷時演變，“冠”和“軍”有兩個詞組成一個具有新意義的詞，這種新意義是由“冠”“軍”兩個詞的詞義演變而來的?！肮谲姟睆墓糯葑兊浆F在，詞義總的有三個：其一，“冠軍”指“冠于軍中”，是一個動賓短語。其二，“冠軍”指一種官銜，專設在軍隊里的軍銜，如“冠軍將軍”“冠軍侯”。其三，“冠軍”指第一名，這是在清朝產生的一種用法?！肮谟谲娭小薄肮谲妼④姟边@兩種用法在現代漢語中已經消失，現在“冠軍”指第一名，且詞義不僅僅是體育競賽中的“第一名”，泛指各行各業的“第一名”。

[1]許慎. 說文解字[M]. 北京:中華書局,2013:153.

[2]王力， 蔣紹愚. 古漢語常用字字典[M]. 北京:商務印書館,2015:132.

[3]王力. 古代漢語(第一冊)[M]. 北京:中華書局,2001(3):343.

[4]董秀芳. 詞匯化:漢語雙音節詞的衍生和發展[M]. 北京:商務印書館,2013:68—69.

[5]梁紅濤. “相公”源流考釋[J]. 青海師范大學民族師范學院學報,2011(2):19—21.

“Champion” Origin Dynasty and Its Historical Evolution

JIANG Hai-yue

(College Liberal Arts, Yunnan Normal University， Kunming 650500, China)

“Champion” The term first appeared in the Qin Dynasty, this paper takes time for clue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exegesis, the use of inductive analysis, reference methods, Dynasty of the “champion” of etymology, analyzed the “champion” the word evolved from the phrase process.

Champion； Origin Dynasty； semantic evolution； evolution of speech

2016-09-05

蔣海月(1990— )，女，云南保山人，在讀研究生，主要從事社會語言學研究。

H139

A

2095-7408(2016)06-0056-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