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佳天團

這群可愛的人，不會唱RAP，不會托馬斯回旋，不是《瑯琊榜》上的“小鮮肉”，也不會“左手右手一個慢動作”，但他們絕對是最佳天團，照亮了我的整個青春。

1

那一年，在20班，你會看到男女生之間互不搭理的詭異一幕。緣起是男生辛辛苦苦殺入籃球聯賽，女生忘了到場喝彩，男生集體抗議，卻遭到“打籃球是小兒科”的嘲諷。

一根細細的導火索，炸出一條楚河漢界，似有天塹橫亙其間，車馬難渡。一件小事演變成了男生和女生之間剪不斷、理還亂的群體性矛盾。

高一上學期考試，我們考得慘不忍睹。按慣例，一場重罰是逃不掉的。

但班主任老顏的懲罰方式很特別——讓男生和女生盡情地打一下午籃球。

打著打著，隨著時間的流逝，激情和力氣也如握在手中的沙一樣逐漸消失，疲憊感接踵而至。于是，不斷有人“歇菜”，四仰八叉地躺在球場外的草坪上。

“誰允許你們停下來的？都給我繼續打！男生和女生哪一邊先停，哪一邊罰抄氣候圖50遍！”場外的老顏一聲怒喝，激得我們一躍而起，強撐著重新投入戰斗。雖然此時的籃球已是一塊恨不得迅速丟掉的燙手山芋，但50遍氣候圖誰都不想抄，于是，大家只得咬著牙繼續打球。男生和女生較上了勁，誰都不愿輸給對方。

原來，“醉翁之意不在酒”，這才是老顏的高明之處。

還好，瞧那些女生一個個大汗淋漓、氣喘吁吁、痛苦不堪的樣子，就知道她們不是我們男生的對手?？磥?，勝利的曙光就在前方了。

我的心里猶如枯井般波瀾不驚，空曠無音——靠拼體力的方式贏了女生，這樣真的光彩嗎？環視一圈，其他男同胞也都是一副神情凝重的樣子。

那天，是一個可以載入20班史冊的重要日子。無數次跟女生們搶食堂飯菜、搶熱水，無數次被唾棄為“沒品”的我們，不約而同地做出了有史以來最默契的決定：主動認輸。

“雖然我們是冤家，但好男不跟女斗，這次就讓你們贏?！鼻驁鲇疫?，男生代表葉老三雙手抱臂。

“雖然我們是冤家，但我也體驗到了打籃球并非小兒科，上次沒有組織啦啦隊，是我們不對?！鼻驁鲎筮?，女生代表慧姐雙手叉腰。

雖然誰都沒有表現出退讓的意思，但自那天起，20班的冷戰格局結束，男女生之間的“柏林墻”被推倒，全班“大合唱”又出現在了課間10分鐘，劍拔弩張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

一向說一不二的老顏難得的出爾反爾，免了全體男生的抄寫任務，誰都不知道她葫蘆里賣的什么藥。當然，誰也沒有注意到，從此以后，看著教室內一派和氣的局面時，她的臉上流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2

考考考，老師的法寶；分分分，學生的命根。記憶中的考試，像是一場場熱火朝天的戰斗，閉上眼睛，仿佛都能聽見刀劍擊甲的鏗鏘聲、旌旗狂舞的獵獵聲、提韁跨馬的吆喝聲。

高三前夕的測驗，于20班而言，尤其重要。3年的功課收尾，一輪復習在即，這場標本式的檢驗將確定師生接下來的主攻方向，所以，各科老師提前兩周就著手出題。但是，歷史老師馬哥除外。這位愛喝點小酒、天塌下來都顯得無所謂的慵懶男人，居然粗心到忘了給我們出考題！考試的前兩天，他才讓我們自己出題考自己。

自己出題，怎么能檢測效果？我們一邊抱怨著馬哥的不負責任，一邊熬夜出了一套試卷。

一輪復習的帷幕終于在測驗后全面拉開。就在我們惋惜著痛失了一次為復習指明方向的大好機會、背地里罵馬哥是庸師時，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走上講臺，不出3分鐘，就成功地讓我們抬起腦袋，癡迷地陷入了他的授課中。

“一戰”與“二戰”的區別、明清時期的官吏制度……馬哥講的知識，直中我們的薄弱要害。當時其他文科班復習歷史時是何種狀況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馬哥仿佛在我們腦門上安裝了透視鏡，將眾人的薄弱點全部洞悉，并在往后的歲月里，用“養料”將它們一一填充。

高考，20班取得了可喜成績。

通常情況下，自己出題，肯定是揀最拿手的知識，而有意避開的知識就尤其要引起重視了。通過讓學生出題來了解學生，這才是馬哥真正的目的。

他那酒壺里裝的，分明是智慧的瓊漿。

3

少年總有輕狂時，我的墮落在剛進高中時達到了頂峰。學習上的不適應讓我丟掉書本，甘居下游，一頭扎進了網絡與小說之中。青春是未系線的風箏，隨時都會一頭栽下懸崖。

那是一節讓人羞愧難當的語文課。我正沉迷在武俠小說中不可自拔時，突然聽到教語文的梅老師提及我的名字。作為一塊早已無人問津的“頑石”，我驚奇地抬起了頭，看見她正向全班同學展示我的語文試卷，臉上狂喜的神情擋也擋不住。

“天啊，你們看，這干凈整潔的卷面，真是讓人賞心悅目！”咋咋呼呼的梅老師給出了一句相當高的評價。幾乎與此同時，大家不約而同地看向我，有羨慕，有質疑，幾十張臉面，各顯春秋。

而我強撐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樣子，生怕這張試卷是抄襲而來的事實，從我臉上的哪根毛細血管里鉆出來。

當晚，又是語文測驗。前排的慧姐轉身向我做了一個“V”形手勢：“加油，看好你喲！”我一邊故作鎮定地點頭，一邊第一次裝模作樣地嘗試著認真完成一張試卷。梅老師已將我捧到一個很高的高度，虛榮心驅使著我，在眾人的關注中，無論如何都要裝裝樣子。

出乎意料的是，那次考試我得了一個蠻不錯的分數，而梅老師，又開始毫不吝嗇地夸起我來：“天啊，陳宇瀚同學進步太大了，太讓我感動了……”其語氣與用詞之夸張，全然不似從有著十余年教齡的教師口中說出來。

此后，是我“噩夢”生涯的開始：梅老師仿佛盯住了我，動輒就把我推到“聚光燈”下。而她的表揚遇上我的虛榮，便演化成我人生中一場翻天覆地的“革命”。她夸我古文功底好，我便只能多背幾首詩詞；她夸我做事有毅力，我便強撐著放學后多自習一會兒。

據不完全統計，那段時間，她把我從頭到尾表揚了46次，比楊坤的32場演唱會還多。在她46聲“天啊”的驚訝中，我過起了一種身不由己的新生活。

不知不覺，再也不需要虛榮心的驅策，勤奮刻苦的品質在我身上自然而然地扎下了根。我的青春步入正軌，與過去那個懶惰的自己徹底訣別。畢業那天，懷揣著一張優秀的成績單從學校離開，經過梅老師那間小小的辦公室時，我是那么的不舍。

對她的怨恨，早在時光中消失得無影無蹤。曾經那一次次讓我羞愧畏懼的表揚，原來是豐富的養料，將我的青春一點點調配至甘甜。

是的，畢業前那個促膝長談的傍晚，她真誠地對我說：“我就是要利用你的虛榮心驅策你，以此避免你再墮落下去。能寫一手好文章的男生，決不會與墮落畫上等號，這一點我深信不疑?！?/p>

4

17歲的我們自作聰明，曾狠狠詬病過那群連普通話都說不順溜的老師，覺得他們“二”，覺得他們傻，兜兜轉轉之后終于懂得，那看似莫名其妙的言行舉止背后，都有著特別的目的和耐人尋味的深意，是對我們人生最精準的把控。在他們的心底，蘊藏著一汪明鏡似的海。

讀大四那年的秋天，再回母校時，欣喜地看見他們全部登上了優秀教師名單，心底像是有一塊奶油蛋糕，甜蜜得化都化不開。

老顏、馬哥、梅老師……是的，這群可愛的人，不會唱RAP，不會托馬斯回旋，不是《瑯琊榜》上的“小鮮肉”，也不會“左手右手一個慢動作”，但他們絕對是最佳天團，照亮了我的整個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