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戴帽子的魚

關于童年的記憶不多，我只記得自己曾經非常非常笨。

笨到什么程度？小學老師教大于號和小于號的時候，我怎么也弄不清楚兩個符號的差別。我知道一個開口朝左，一個開口朝右，但就是分不清誰代表“大于”、誰代表“小于”，常常搞混。

我的數學老師是一個非常聰明的人，懲罰人的招數非常多，我們全班同學都怕他。我每次上課就跟坐電椅似的，只要他的目光掃向我，我的椅子就跟通了電一樣，“電”得我大汗淋漓。我上課時滿腦子都在祈禱：“老師千萬不要叫我回答問題，千萬千萬！”那時感覺在眾目睽睽之下答不出題來，是一種恥辱，就如被一盆臟水當頭澆下。

而且，我也不敢去問別人怎么區分大于號和小于號，因為對別人來說，這似乎是很簡單的事，“朝左開就是大于啊，朝右開就是小于啊”，所以，我不敢向別人請教，怕他們鄙視我。

好多次放學回家走在路上，我心中都溢滿了悲哀和絕望，不斷懷疑自己：“連這么簡單的東西都學不會，是不是智障？是不是人生沒有希望？是不是不配擁有美好的夢想？”

按教學進度來說，這一章節因為很簡單，所以很快就學完了，接下來的內容我學得很順利。也許因為這一章實在太簡單了，所以，期中考試和期末考試的題中都沒出相關的題目。那一學年的綜合排名出來，我是全年級第三名。

沒有人知道全年級第三名連大于號和小于號都分不清楚，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一年以后才后知后覺地學會這兩個符號的。我想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學不會的痛苦和學會后的釋然。

高中時，我座位旁邊的旁邊坐著一個非常用功的女生，長得很可愛，簡直就像從日本動漫里走出來的人物。但她總戴著一副鏡片厚厚的眼鏡，不怎么愛打扮，每次下課也不出去玩，除了上廁所，就是在座位上不停地做卷子。聽說她每天都睡得很晚，可她的成績永遠都在中游晃蕩。每次公布月考成績的時候，我最關注的不是我自己的，而是她的。真心希望她能夠一下子沖上去，希望她能開懷一笑，可驚喜從來就沒有發生過。

有一次考試后，我看見她哭了，摘下眼鏡趴在桌子上無聲地哭，肩膀聳動，沒有人敢去安慰她，因為不知道該說些什么。說“下次再努力”嗎？她努力得都快走火入魔了。說“運氣不好”嗎？那命運之神是不是從來都沒有眷顧過她？她每次拼盡全力卻得到不如人意的結果。大家正在猶豫的時候，倒是她很快又恢復過來，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擦了擦眼淚，再戴上眼鏡，又抿著唇繼續做試卷。

上大學的時候，我去給一個小學生做家教，輔導語文、數學、外語。他一直不太認真，一會兒給我看他養的小烏龜，一會兒偷摸遙控飛機的控制器。他媽媽走進來吼他：“你這么笨還不努力，以后可怎么辦？”

他抬起小小的頭，神情幼稚、理直氣壯地說：“我不是每件事都笨啊，我畫畫就很好啊?！彼贸鏊嫷乃苫?，比我畫得還要好。

那一刻，我好想穿越時光回到我的小時候，告訴那個因為分不清大于號和小于號而備感恥辱的自己：“沒關系，你還可以做好其他事?！蔽乙埠孟牖氐礁咧?，告訴那個每次都全力以赴、學習成績仍毫無起色的女孩：“也許你不是很聰明，可你比那些第一名更讓人佩服?！?/p>

聰明只是少數人的屬性，如果你沒有這種屬性，也可以成為一個真誠的人、正直的人、單純的人、勤奮的人、美好的人……

因為這個世界，可不是單靠聰明就能撐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