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陽義務消防隊：最牛背后都是淚

作為壽寧縣成立最早的一支民間消防隊，南陽義務消防隊的影響力不可小覷，它被奉為“中國最牛的民間消防隊”，也被視作“中國民間義務消防的模本”。

1990年，南陽義務消防隊成立。在沒設備、沒資本、只有十幾名零散成員的情況下，經歷24年的發展，如今的南陽義務消防隊擁有消防車6輛，固定成員60多名，隊中消防設備資產總值高達1500多萬元。

南陽義務消防隊不僅帶動了壽寧縣14個鄉鎮農村義務消防隊的成立，還組建起農村義務消防協會。迄今為止，南陽義務消防隊共出警1000多次，挽回經濟損失上億元，協助公安機關打擊各類犯罪數十次，執行社會治安巡邏任務幾千個日夜，同時還頻繁參與抗擊臺風、搶險救援，并積極參與各類社會公益事業建設。2008年汶川地震期間，南陽義務消防隊發動全村鄉民為災區募捐，僅兩天時間就募得災款10萬余元。

因為先進齊全的消防設備和訓練有素的救援隊伍，南陽義務消防隊成了寧德一帶遠近聞名的民間施救組織，以至于在不少災難救援中，市縣的消防隊伍也要向他們發出增援請求。除此以外，相鄰的浙江泰順一旦發生什么災害險情，也常常將求助電話打到南陽義務消防隊。

“有求必應”已成為大家對南陽義務消防隊最好的概括，他們無私為民的舉動也贏得各級政府的贊許，1993年以來，南陽義務消防隊先后獲得“全國先進基層黨組織”“全國青年志愿者杰出集體”“全國學雷鋒先進志愿服務集體”“福建省消防崗位執勤先進單位”等100多項榮譽。

做公益就不要太計較

南陽義務消防隊現有黨員15名，過去的20年，南陽鎮連續幾任村民主任及村支部書記均出自這支隊伍。當光鮮亮麗展露無遺的時候，他們的辛酸卻少為人知。

“大家對我們有很多稱號，什么‘活雷鋒啊、‘身邊的119啊、‘活菩薩啊……數不勝數，但真正說到底，我們能堅持下來，最根本的還是出于‘一個公民的擔當，不然誰愿意做？又沒錢又危險的?！蹦详柫x務消防隊黨支部書記龔振錄的語氣鏗鏘有力。

龔振錄是最早進入消防隊的隊員之一。隊伍剛組成時，經費匱乏，他們只能借用村委的舊倉房，在上面掛個鈴鐺，就算是警鈴。消防隊的成員來自各行各業，他們中有賣菜的、修電器的、開小賣部的，不一而足?！跋拦ぷ鞅旧矸浅ＮｋU，而且又沒有報酬?！标爢T們既要奉養生計，又要義務救災，一有突發火情，村委倉房上的鈴鐺就會被緊急拉響，消防隊的成員從四面八方趕來，操起水桶、樓梯、銅鑼等簡易的施救設備，風風火火地往現場趕。

“我們不圖政府給我們什么工作啊、待遇啊，這些我們都不要，只要能為社會做一點事情，在老百姓需要的時候能及時到現場就夠了?！痹陉犻L龔文輝看來，義務消防隊能淌過一路艱辛，全憑隊員們的一腔熱血。

一位省級巡視組的領導曾質疑過他們的存在，以為是地方為應付檢查臨時擺的門面工程。為了核實隊伍的真實性，這位領導當即出題，掐著計時器，讓龔文輝當場拉響警笛，試探隊員們能否在規定時間內集合到位。結果，在不到3分鐘的時間里，隊員悉數到達，并完成所有救火前的準備，整裝待發。領導直向龔文輝感嘆：“不容易?！?/p>

“這位領導以前也管過消防，所以知道其中的艱辛?！饼徫妮x說。

警笛就是命令。隊里的成員均為鎮上農民，在搶險救災之外，他們都有各自的生計要經營，但只要警笛一響，“不管手上有什么活在做”，隊員們都會立刻轉換頻道，進入警戒狀態。一些搞怪的場景也就常常出現：有人頭發理到一半就沖了過來，有人穿著睡衣跑來，還有人撂下養家糊口的豬肉攤不顧。

“有時候我自己看了都感動，有些隊員騎摩托車趕過來，一到這里就把摩托車往旁邊一甩。而且他們跑過來的時候已經不能算‘跑了，真的是飛奔?！饼徫妮x自言自己是個不輕易動情的人，但隊員們的純粹態度常常讓他忍不住落淚?！捌鋵嵨覀冃睦镉泻芏嘣?，但就是不知道怎么去表達?！?/p>

龔文輝的感動不止于此。作為一支民間自發組織的隊伍，消防隊面臨不少發展上的難題。有很長一段時間，購買設備的費用全靠隊員們自己東拼西湊，“就是你30塊，他50塊這樣，大家也毫無怨言?！?/p>

每年，南陽青年義務消防隊都會發起一次“義務消防研討會”。在一次討論中，某義務消防隊負責人大發牢騷，抱怨政府不提供資金和設備上的支持。龔振錄嗤之以鼻：“既然你是在做公益，就不要計較太多，如果你每天都想著別人能給你什么的話，那就肯定做不長久?！?/p>

有事找他們準沒錯

很難說清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在全鎮上下甚至周邊鄉鎮民眾眼里，南陽青年義務消防隊已經成為存在感極強的“救命超人”。南陽鎮里流行著這樣一句話：“有事就找義務消防隊?！边@也印證了隊員們那句“有警必出，有災必救，有難必幫”的自我規范。

消防隊里有一部固定電話，全天24小時不間斷接聽。電話旁邊擺著一本因為翻閱次數過多、已經卷邊的破舊筆記本，上面密密麻麻寫著2012年至今的接聽記錄?！跋襁@樣的本子都不知道用掉多少本了?！饼徫妮x揮揮手，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

他們接到過各種各樣的求助電話：煤氣瓶擰不開了，鑰匙忘在屋里了，孩子被關在房間了，鄉親鄰里發生糾紛了……“大家有事沒事都找我們消防隊，感覺好像我們是萬能的?！倍聦嵣?，他們也確實練就了一身應付各種場面的功夫。

他們曾創下一天之內在幾個鄉鎮之間奔赴五六個事故現場的紀錄，如此馬不停蹄地負荷運轉，即使是身強體壯的隊員有時也吃不消。某次救火回來的第二天，參與施救的十幾名隊員全部跑到醫院打點滴?！袄鄣讲〉?，我們都覺得是家常便飯?！饼徫妮x神態平靜。

龔振錄則常常提心吊膽：“這可不是簡單的請客吃飯啊，隨時都可能有危險的?！?/p>

年輕隊員，豪情萬丈，接到任務后，全然忘了自身安危，將車開得飛快?！拔覀兛傆X得只要能早點趕到現場，就能為老百姓多挽回一點損失?！?7歲的隊員林揚生解釋道。但龔振錄還是焦慮不已，“你自己是去救險的，車子開那么快，萬一在路上發生危險怎么辦？”

每次開會，龔文輝都要向隊員強調：“車子要開慢一點，自己的安全還是要注意?！钡且挥龅酵话l險情，所有的囑咐都盡數失效，就連他自己也顧不上那么多。有一回，他因為試圖開車從一條狹窄濕滑的道路強行通過，翻下崖坡。

搶險現場總是危機四伏，巨石擊頭、梁柱砸落的事屢有發生。一些隊員甚至在施救中受傷，留下嚴重的后遺癥。一次救援行動，火勢瘋狂蔓延，一位隊員為逃生，從五六米高的墻頭跳下，最終導致不可逆的脊椎損傷，至今無法下地干活。

“經?？匆婈爢T義無反顧地就沖到最里面，可是你要知道，這些災難現場隱藏著很多不確定的危險，如果隊員遭遇不測，我們怎么向他們的家人交代？他們的孩子怎么辦？”龔振錄感覺一柄劍在頭頂懸著，隨時都有可能掉下?！澳谴挝疫€在睡覺，接到電話說隊長的車翻了，我整個人一下子就懵了，最后連褲子是怎么穿起來的都不知道了?！?/p>

這種被抽空的感覺，幾乎所有隊員都經歷過。在精神高度緊繃的狀態下，連鞋子都有可能穿反。為此，隊里還專門設定了一項“快速穿鞋子”的技能訓練。

一些難以預測的局面時不時擺在隊員們面前。2012年7月24日，南陽鎮山坑村一輛正三輪摩托車超載翻下山崖，造成14人死亡、8人受傷。場面慘不忍睹，“都是缺胳膊少腿的，就沒有一具完整的尸體?！碑斕焖麄儸F場足足挖掘了17個小時，才將遇難者的遺體全部移出。那次過后的近半年時間，隊員們一看到豬肉、豆腐之類的東西都會犯惡心。

說起那次事故，隊員們還是不免皺起眉頭。在農村，任何與死亡沾邊的事都被視作晦氣?！跋襁@種抬死人的事，而且還是非正常死亡，平時大家都躲得遠遠的?！边€沒等龔文輝說完，坐在一旁的龔振錄就搶過話頭：“說真的，如果不是因為我們是做義務消防的，有責任在，你就算給我一萬塊錢，我也不愿意去做?！?/p>

林揚生那天是從親戚家酒宴上被急召過去增援的，身上還穿著結婚時置辦的新郎裝，回來時衣服上沾滿斑斑血跡，他把衣服仔細清洗了一遍，覺得以后還可以再穿。而一位遇難者的親屬則在救援回來后的第一時間，急忙將身上的衣服全部脫下 扔掉?！叭绻覀円蚕袼菢诱匆稽c血就要把衣服丟掉的話，哪來那么多錢買衣服??？”林揚生說。

南陽青年義務消防隊在坊間擁有良好的口碑，鎮上村民認可他們樂于助人的品質，還把消防隊當作“孟浪青年”最理想的磨練場。不少村民將自己“不成器”的兒子送進消防隊鍛煉，并公認“這些年輕人都有驚人的改變”。龔文輝說他自己就是這個團隊的受益者，年輕時候的他，經常喝酒鬧事，動不動就和人發生口角，但現在他已經完全變了個樣。

村民的信任無疑給了南陽青年義務消防隊外在的力量支撐，但更多的心酸或許只有他們自己才懂。隊員們最近在“要不要買一輛120救護車”的問題上遲疑不決，分歧的焦點是，“大家都不是專業醫護人員，如果在救助護送過程中，造成二次傷害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