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2月19日的《洛杉磯書評》刊載了埃里克·布爾森對文學批評家安德里亞斯·胡遜的訪談。胡遜剛剛于2015年出版了新書——《細密畫大都會:照相術與電影時代的文學》。
胡遜指出,他寫作此書的動機,在于詳細闡釋他所謂的“現代主義細密畫”。所謂“現代主義細密畫”,是指德國、法國和奧地利的現代主義者為小型雜志或報紙專欄(藝術增刊)所寫的短篇散文。這些文章總是在群體中間發表,反映了流動的現代都市生活經驗,而照相術和早期電影的到來尤其塑造了此類經驗。由此,他們就記錄下了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人們時空感覺的歷史性變換。這些專欄文章——比如波德萊爾的《巴黎的憂郁》或本雅明的《單行街》——試圖捕捉決定了都市生存的加速與壓縮、社會沖突以及文化擾亂所造成的震顫感。他們聚焦于夢中意象、鬼魅般的表象、超現實的記憶以及都市幻覺,從而避開了經典的老式現實主義描述。細密畫不僅模仿視覺媒體——它吸納了視覺媒體,并且將客觀的和主觀的感受凝縮進語言和文本的結構之中,且申明了文學語言的美學特殊性及其捕捉視覺經驗的能力。就其壓縮形式而言,它也與都市讀者注意力短促的特點相適應。在胡遜看來,人們尚未意識到此類“現代主義細密畫”乃是一種重要的文學創新,他寫作此書,正是要說明這一點。胡遜的新書描述的是歷史,其立意卻在當下:在他看來,在如今新自由主義和數碼凱旋論語境之中的全球都會區域的轉型,帶出了都會經驗早期發展與新媒體之間的關系問題,而克拉考爾、本雅明和阿多諾等人已經就此寫出了令人震驚的著作。
此外,胡遜的寫作,也是在回應弗里德里?!せ乩盏热说倪@一論斷,即二十世紀初新媒體的興起,標志著文學的終結。胡遜認為,自1900年以來,照相術和電影的確對文學構成了威脅,但文學并未滅亡,而是對技術媒體的發展構成了強有力的回應。麥克盧漢之后的媒介史總是充滿著這樣的目的論隱喻:從肖像畫到照相術、從電影到電視、從電視到網絡,麥克盧漢認為,新的媒體總是對舊的媒體構成補正。但是胡遜認為相反的過程同樣存在:文學這種舊媒體,同樣能夠補正新媒體,并創造出全新且出人意外的混雜性文化表述。
胡遜指出,波德萊爾等早期作家有著非常清楚的新媒體辯證法,對于新媒體的正反兩面,他們都了然于心,這對于當下有著巨大的警示意義:如今的新媒體,似乎已經將我們鎖在了永恒的消費主義當下。在此情景之下,重溫波德萊爾、本雅明、卡夫卡當年面對新媒體時所提出的問題,也許可以為我們提供有益的啟示。
(侯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