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樓會

鄒榮學

人物洪蓮保 寒門書生方秀英 方府小姐 【洪蓮保手捧茶盞上。洪蓮保 （念）佳人西樓上，迎風戶半開。隔墻花影動，疑是玉郎來。我，洪蓮保，徽州婺源人氏。自幼習讀詩書，做了個孔門弟子、黌門秀才。半月前因追鸚哥得遇方府小姐，花園之中，小姐與我約三日后方府西樓相見，然侯門似海，轉瞬之間，半月早過，卻再難相見。（笑）卻可喜小書童他出謀獻策，他讓我扮作丫鬟，（笑）賣身進了方府。（笑著看著自己 ，連聲嘆息）嘖、嘖，黌門秀才做丫鬟，可笑、可笑！只為婚姻終身事，自家爭取不留憾罷了……（唱）洪蓮保進方府一步一挨，

禍與福吉與兇難測難猜。

有叔父恩養我體衰年邁，

春日風秋日霜愁緒難排。

男兒早自立，

決斷莫徘徊?。ò祝┓叫〗阊?！

侯門深似海，

時去機不來！

有學識有擔當當自珍自愛，

待何時得攜手與小姐鸞鳳和諧?！痉叫阌⑸?。舞臺上布有桌、椅、床等陳設。方秀英 （唱）方秀英上樓臺愁緒難開，

女兒家的心中事去問誰來。

有書生洪蓮寶模樣可愛，

花園中一相遇難分難拆。（故做生氣狀）

強裝怒冷臉對（作生氣狀，白）哪一家小書生闖進園來？（接唱）我把他責怪，（想一想，不覺好笑）

可笑他驚慌間傻愣癡呆。

問他幾多大？

問他幾多才？

他誠惶又誠恐，

事事述心懷。

由此上才約他花園同邁，

轉瞬間半月過不見人來。洪蓮保 （唱）悔不該信書童喬妝改扮，

黌門秀作了個方府丫鬟。

方小姐她約我三日后見，

到今日有半月才到樓前。

邁開大步往前趕，

手捧著蓮花盞我喜笑連連。

這茶盞你與我穿針引線，

這茶盞你與我說合良緣。

我若是與小姐西樓得見，

小小茶盞我就將你供至在我祖先爺的堂前。

喜氣洋洋上房進，

方小姐不在房必在樓前。（作邁大步狀）邁開大步西樓上，（白）不可！

必須要學一個三寸金蓮?！咀鲗W女子小步走路狀。由于學得急切，足下作欲絆倒狀，手中的茶盞幾乎落地。手扶欄桿西樓望，【作踮起腳尖向樓上眺望貌，又不小心露出了大腳。誰曾想又露出了這三寸金蓮。（上樓。見方秀英睡）

方小姐在樓上和衣而眠，

洪蓮?？丛谘畚蚁苍谛拈g。

忍不住上前去和他會面，（思考）

又恐怕驚醒他口中亂言?！鞠牍蛳孪蛐〗銌柊?，又放不下面子；想退出，又心有不甘；又想再找一個墊子什么的鋪墊在地上，也沒有。躊躇再三，終于跪下。

莫奈何放茶盤雙膝跌跪，（跪下）

我姑娘醒轉來丫鬟問安?！痉叫阌⒃趬糁忻院匦褋?，見面前跪著的丫鬟不覺一怔，一時不知自己是在夢中還是醒著。方秀英 （唱）適才間夢中人姻緣得見，

這當下夢中人又到了眼前。（用手用力地擦了擦眼睛，努力睜目審視眼前的人）

是真是幻要分斷，

你是何人、為何穿戴這等衣衫？洪蓮保 （急忙應答）我……我……我，我就是你方府買來的侍奉丫鬟！方秀英 （仍不放心，繼續盤問）

你家住哪州并哪縣？

何處安身是家園？【洪蓮保直盯著自己的膝蓋，又看了看方秀英，示意自己依舊跪著。方秀英依舊不解，盯著洪蓮保。洪蓮保膝行幾步向前，將手中茶盞奉上，方秀英方始會意。（白）這一丫鬟，你起身說話！洪蓮保 （白）謝小姐?。ǔ┍砦壹易≈猎阪脑葱】h，

賈家莊上有我的家園?！痉叫阌⒁徽?，不覺站起，連忙追問。方秀英 你說甚么??？你也家住婺源縣？洪蓮保 （不覺一怔，又覺好笑）怎么？我的家就不當住在婺源縣么？方秀英 （自覺失口）不是不當，我是說……洪蓮保 （故意追問）以小姐口氣，還有誰家住婺源縣么？方秀英 （急忙掩飾，打壓）小丫鬟休得多問！你且將身世、來歷說與本小姐來聽！洪蓮保 （扶方小姐坐在椅子上，白）婺源縣有個洪蓮寶……【方秀英一怔，不覺再次站起，連忙追問。方秀英 （白）你認識洪蓮保？！洪蓮保 （白）那是我表兄！

（唱）方小姐且請你端坐上邊，

且聽我小丫鬟一一明言。

我家中只生我女兒一員，

本姓賈名金蓮賈氏金蓮。

自幼兒許配了……方秀英 （不覺緊張起來）你許配了哪個??？洪蓮保 （故意拖延不說）許配了……方秀英 （急）哎！你到底許配給哪個？洪蓮保 （唱）許配了洪……方秀英 （不覺驚呼出口）?。。ㄗ杂X失口，又急忙掩口）洪蓮保 （接唱）黌門官宦。方秀英 （舒了一口氣）哦……洪蓮保 （接唱）我的郎“無蹤影”（“吳蹤影”），他吃、喝、嫖、賭，不幾年好家業統統敗完！

敗家夫他將我賣至在外，

莫奈何今日里到你堂前。方秀英 （唱）聽她言命運苦實實可憐，

不由我方氏女憐愛心間。（不覺地又仔細端詳洪蓮保）

舉目抬頭我不停觀，洪蓮保 （同時背唱）小姐她只管雙目細觀，

（笑）她怎知洪蓮保我是兒男！方秀英 （唱）這丫鬟像洪生我留在身邊。

（白）這一丫鬟，我有言問你，你需如實道來！洪蓮保 （白）小姐請講！奧，（用手端起茶盞送至方秀英手）小姐請用茶！慢慢來問！【方秀英接茶，放在桌上。方秀英 （唱）小丫鬟我問你婺源小縣，

洪蓮?，F而今他在哪邊？洪蓮保 （唱）問小姐與蓮保有何掛牽？方秀英 （唱）我與他洪蓮保無有掛牽。洪蓮保 （唱）為何如此將他來念？方秀英 （唱）問你話你就答卻為何這般那般！【洪蓮保暗笑。洪蓮保 （重新向方秀英施禮）

（唱）轉向小姐深深拜，

小丫鬟我有言你細聽心間。

姑媽家我表兄長得像我，

不同處只在于一雙金蓮。

要不要我將他找來與你見？！方秀英 （急，點頭）嗯……（又忽地感覺不妥，急忙搖頭）洪蓮保 （唱）他的腳不像我，（作脫鞋狀）我的腳是必須是三寸金蓮！【方秀英見狀急忙阻止洪蓮保脫鞋。洪蓮保見狀背笑。方秀英 （白）丫鬟，你休得多言，只因半月前我有一表兄前來看我，別離多日，故來問你！洪蓮保 （白）表兄??？方秀英 （白）表兄！洪蓮保 （白）婺源縣的??？方秀英 （故作鎮定地，白）婺源縣的！洪蓮保 （暗笑，背唱）

叫小姐，你莫遮掩，

瞞騙丫鬟你也就瞞騙了天！

洪蓮保我表兄他真做了難，

多出了個小表妹在方府家園。

（對著方秀英）

聽說他半月前去了方府里面……【方秀英驚愕間上前以手掩住洪蓮寶的口。方秀英 （急，白）丫鬟姐我實話對你講，

（唱）你與我多保密記在心間！【洪蓮保故作姿態地咳嗽了幾聲。方秀英急忙會意地搬來了凳子給洪蓮保坐。

（唱）丫鬟姐且端坐繡堂上面，

我有話要對你細講明言。

半月前呆書生闖進花園，

他言說尋鸚哥非是胡纏。

我有言他有語糾纏半天，洪蓮保 （白）怕不是糾纏是纏綿吧??？方秀英 （羞澀，唱）

丫鬟姐不知情你莫要胡言！

他一言就問我貴庚幾年……洪蓮保 （白）歇著！歇著！是他問你還是你問他唦??？方秀英 （羞澀，白）我我我，我問他……洪蓮保 （白）著??！我說小姐呀，你用不著遮掩，直說好噻！方秀英 （唱）再一語他問我姻緣可美滿，洪蓮保 （白）又隱瞞著！歇著！到底是誰問誰唦??？這個都要搞清楚唦！方秀英 （羞澀，唱）臨別時我愿與他偕老百年。洪蓮保 （點頭，白）嗯，這個還差不多唦！你有情，他有意，偕老百年，再好不過唦！【方秀英羞澀。方秀英 （唱）叫丫鬟你與我快快細言，

洪蓮保你表兄他在哪邊？！

我為他幾日里不思茶飯，

我為他寒風起不把衣添。

我為他受別人多少冷眼，

我為他整日里多少愁煩！

丫鬟姐，快快快，你快將他與我見，（上前抓動洪蓮保的胳臂撒嬌地搖動）

遲到來出了事你把命擔！【洪蓮保有意想試探、調侃方秀英，坐到了方秀英的床上，作嘆息狀。洪蓮保 （唱）賢小姐見蓮保又有何難，

只可嘆生死有命，方秀英 （驚起）怎樣？！洪蓮保 （唱）死生在天！方秀英 （追問）蓮保他，他、他到底怎樣??？洪蓮保 （有意加重“蓮?！眱勺值淖x音）蓮保嘛……?！痉叫阌⒁庾R到有些失態，但亦顧不得許多。洪蓮保 （唱）洪蓮保與小姐花園相見，

三日后得重病日日熬煎。方秀英 （白）他、他病體如何??？洪蓮保 （故意加重語氣，白）那個他、他呀（故意模仿病人的語氣唱）他言道……他言道……【洪蓮保半躺在床，模仿病人，氣息微弱。方秀英漸靠上洪蓮保身體細聽。

他言道，人一世非長非短，

他要我快去到小姐面前！

他言說我與他模樣一般，

他言說我代他觀你容顏！【方秀英感動欲泣。洪蓮保暗笑。洪蓮保 （唱）是前日我與他最后一見，

就像你今日里坐這床前。方秀英 （驚愕，白）最后一見??？洪蓮保 （唱）前日里我與他最后一見，

前日里表兄他命斷黃泉?！痉叫阌Ⅲ@叫，搖晃欲倒。洪蓮保忙小心扶住。片刻，方秀英強忍悲痛緩緩站立。方秀英 （對洪蓮保，白）小丫鬟！洪蓮保 （依然沉浸在惡作劇中，緩聲拉長聲調，白）丫鬟姐在這兒呢！方秀英 （厲聲地，白）小丫鬟！洪蓮保 （急忙應）有！方秀英 （白，漸漸泣不成聲地）快與我擺起香案！洪蓮保 （不解，白）你要怎樣？方秀英 （白）我要祭奠……祭奠我那洪……，洪郎……（哭）喂……呀……洪蓮保 （背白）這還真哭起來嘍??？得，這事可鬧大了！趕快收場吧?。ò祝┬〗?，您看，這人都不在了，您還擺個什么香?。?？再者說了，您和他名分也還沒定……！方秀英 住口！膽大的小丫鬟找打?。ㄈ〕鲭u毛撣欲抽打洪蓮保）洪蓮保 （躲閃，急忙去尋找香案）哎，好嘞?。ū嘲祝┻@真是自作自受！【洪蓮保在桌子上擺起香案，點香。方秀英 （白）丫鬟與我跪下！洪蓮保 （白）小姐，我看你這沒名沒分的……！方秀英 （白）住口！找打?。ㄓ帜闷痣u毛撣欲打洪蓮保）洪蓮保 （背白）我這是招誰惹誰了唦??？這也是自作自受?。▽ο惆腹蛳拢┓叫阌?（對香案跪下，唱）

聽丫鬟一席言我珠淚滿面，

也是我不思量連累生員。

祭拜相公對香案，

人世上失知己珠淚漣漣。洪蓮保 （唱）洪蓮保跌跪在香案燭前，

也是我自作繭自家胡纏。

站立身走上前露出真面，（以手指向自己）

方小姐你且看誰在你面前！方秀英 （唱）恍惚間又聽得有人細言，

抬頭看又只見金蓮丫鬟。洪蓮保 （唱）叫小姐你與我細細觀看，

洪蓮保我哪有三寸金蓮！【洪蓮保抬腳給方秀英看。方秀英看后大驚。方秀英 （唱）好一個小丫鬟膽量非淺，你是女嬌娥還是男兒漢??？你家住何所哪一處莊前??？

你有話你與我明處細言，若不然，雞毛撣，牛皮鞭，長鐵鏈，短竹簽，不怕不打你個佛祖涅槃！洪蓮保 （脫下女裝外衣，露出男子面目。對方秀英跪。唱）

非是我小丫鬟膽量非淺，

非是我小書生禮節不端。

自古言侯門深如海難見，

失良機終身恨抱愧長年。

與小姐實有幸春風謀面，

終無憾得相諧終身百年。

今日里拼一命把小姐來見，

（對方秀英膝行）

生與死去與留任你明言！方秀英 （唱）都說道讀書人亂攪胡纏，

今日見方信得確非一般。

走上前來把禮重見，

眼看著跪壞了我美貌少年！【方秀英前行，扶起洪蓮保?！疽魳菲??！緹舭?。幕閉。 劇 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