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人際功能角度看《飄》中人物關系變化過程

李巧蓮

(嘉應學院　外國語學院，廣東　梅州　514015)

從人際功能角度看《飄》中人物關系變化過程

李巧蓮

(嘉應學院外國語學院，廣東梅州514015)

摘要：從系統功能語言學的人際功能的角度出發，對小說《飄》第34節中男女主人公的人物關系的變化過程進行剖析，發現人物對話中的稱謂變化、情態副詞變化以及評價性詞匯變化對揭示雙方關系的變化有很大作用，從而為讀者正確解讀該小說選段提供了客觀依據，也驗證了運用系統功能語言學理論來解讀文學作品的可行性和可操作性。

關鍵詞：《飄》；人際功能；人物關系

一、 前言

《飄》是美國著名女作家瑪格麗特·米歇兒歷經十年創作的一部以美國南北戰爭為題材的充滿浪漫主義色彩的文學巨著。該書以女主人公斯佳麗與瑞特和阿希禮之間的愛情為主線，描繪了一個勇敢、堅強、聰明、善良、自私而奸詐的女性形象。年少時的斯佳麗對阿希禮執著的愛情令人唏噓，成熟的瑞特對斯佳麗深沉的愛情則令人扼腕嘆息，而這一對男女主角之間的愛恨情仇則最令人蕩氣回腸。對于這一文學巨著，國內學者多注重分析人物形象或揭示人物性格特征，鮮見研究人物之間錯綜復雜的關系變化。筆者嘗試以人際功能為理論基礎，研究斯佳麗和瑞特的關系變化如何通過語言手段表現出來?；谄窒?，所選語料為小說的重要和精彩的一段——第34節，男女主角內戰結束后首次相見于獄中。本段內容不僅揭示了雙方的性格特征，更表現了兩人之間跌宕起伏的關系。

二、人際功能探究

系統功能語言學認為，語言的人際功能主要包括：具有表達講話者的親身經歷和內心活動的功能，還具有表達講話者的身份、地位、態度、動機和對事物的推斷、判斷和評價的功能，以及表現交際者之間關系的親密程度。韓禮德把語氣、情態和調值作為實現人際功能的主要手段，同時他也提到了其他的實現人際意義的手段，如人稱系統、表示態度的修飾語、一些詞的內涵意義、罵人話和聲音質地的韻律特征等[1]。這一觀點的提出，為后來的研究者提供了廣闊的視野，更多的對人際功能有意義的語言資源被發掘出來。

作為人稱系統的一個子系統，稱謂語歷來受到研究者的重視，因為稱謂語的交際功能可以解釋人際交往的一系列現象，它既可以表達交際雙方的身份、地位、態度和感情，更能揭示交際雙方的角色關系。稱謂語的變化體現人際關系和情感的變化。例如，妻子呼喚丈夫：“大明，把鹽遞給我?！闭煞驔]反應，妻再喚：“大明同志，把鹽遞給我”。丈夫仍然沒反應，妻子提高聲音：“宋大明，把鹽遞給我”。我們都知道去姓稱呼表明雙方親昵的關系，而“名字+同志”既可表達幽默，也可以表達嚴肅的態度(此處明顯表達了嚴肅的態度)；三字稱呼即指名道姓，是一種生硬的不禮貌的言語行為。在這個語境中“大明—大明同志—宋大明”的稱謂變化，就反映了說話者的態度和感情由開始的柔和、甜蜜到生氣、疏遠的變化過程。

實現人際功能的形式是多樣化的，系統功能語法認為情態是人際功能最主要的實現手段。就情態系統而言，情態動詞、情態副詞和情態隱喻都是典型的表現手法。西方學者對情態副詞的人際功能有較早的研究，認為其對表明講話者對命題的態度和評價有很大的輔助作用。例如在“She is obviously intelligent”中，副詞obviously就構成了對整個命題的表述[2]48，清楚地表明了講話者的態度傾向。情態副詞承載著極為豐富的人際意義，基于這一點，Halliday將情態副詞放在人際功能的框架下進行研究[3]。他認為由表達講話者主觀態度或評價的情態副詞充當的情態附加語在小句中實現人際功能。根據其語義的不同又可分為語氣附加語(mood adjunct)和評論附加語(comment adjunct)。語氣附加語可表達概率(probability)，頻率(usuality)，傾向(inclination)，意愿(readiness)，強度(intensity)。強度和期望相關：一是期望值高、低或者完全符合；二是與期望的相反，包括限定于或超過所期望的值。[4]133系統功能語言學認為情態手段有高、中、低三個值，但在實際的劃分過程中，情態副詞的值并不容易確定。表1是Halliday和Matthiessen提出的另一種劃分方式[5]，可以為本文的研究提供一些依據。

表1　強度性情態副詞的情態值

評價系統又稱評價理論，討論的是語篇或說話人表達、協商、自然化特定主體間的關系以及意識形態的語言資源，下轄三個子系統：介入、態度和級差，其中態度系統是整個評價系統的核心，包括情感、鑒別和判定。[4]318情感表達的價值在于它可能是說話人對某個現象采取的姿態的最明顯的表現，因此在態度系統中居于中心，影響和左右著說話人對事物的判定和鑒別。判斷是對人物性格的一個評價，鑒賞則是對事物價值的評價。從Martain引入評價理論到國內外學者對該理論的深入研究，這一過程拓展了功能語言學對人際意義的研究領域，極大地豐富了人際意義的表達資源。而評價理論引入的詞匯意義對態度意義的研究更加系統、客觀、具體，操作性更強。

有些英語詞匯顯而易見是評價性的，或者說它們的功能和意義就是評價，例如形容詞：splendid, terrible, surprising, obvious, important…；副詞：happily, unfortunately, plainly…；名詞：success, failure, tragedy, triumph…；動詞：succeed, fail, win, lose…。用詞性來判定詞匯的評價意義并不是絕對的標準，語言是否具有評價意義還應充分考慮語境因素。態度評價有顯性和隱性之分。顯性的態度評價通過詞匯的信息內容引起正面或者副面的評價，如splendid，happily，failure， lose等詞就非常清楚地表明了評價的傾向。隱性的態度評價多通過喚起聯想引起評價性定位。如一個評論員可以用“incompetent”這樣的顯性評價來指責政府無能，也可以用“The government did not lay the foundations for long term growth”這樣的隱性評價來作同樣的評判。[6]

三、從人際功能角度分析斯佳麗和瑞特的關系變化

斯佳麗和瑞特的愛情故事是《飄》這部小說的主線。戰爭改變了單純的斯佳麗，除了阿希禮，她跟其他男人的交往都帶有目的性。她的狡黠在男人身上屢試不爽，卻偏偏一次又一次栽在睿智理性的瑞特手里。瑞特總能把斯佳麗看得透透的，正如斯佳麗所說的“他看我的樣子，就像我沒穿衣服”。他們的相處總是經歷由欣喜到冷漠的過程，而他們的關系也重復著親密—緊張的變化。這種瞬息變幻的關系在他們戰后初次相逢表現得最為典型和精彩。在這個場景中，三種人際功能的資源表現得最為突出：稱謂、情態和評價系統。為了直觀呈現男女主角關系變化的動態發展過程，筆者將所選語料分為三個階段：1、久別重逢，互訴衷腸；2、詭計敗露，瑞特憤怒詰問，斯佳麗百般辯解；3、目的未達，關系破裂。

(一)稱謂的變化

人的言語行為受主觀態度、交際動機等因素的影響，為了達到一定的交際目的，說話人總是有意識地選擇和調整自己的言語形式，做到言隨旨意。作為言語形式的稱呼語，其選用也必定遵循交際的需要，隨地點、角色、話題和形式變化而改變。表2表現的是男女主角對彼此稱呼的動態變化。

表2 　稱謂的變化

表2清楚地顯示出在三個階段對話里，雙方對彼此的稱呼各有特點。在第一階段中，瑞特對斯佳麗的稱呼為直呼其名和各種昵稱，第二階段則是單名，昵稱和尊稱，第三階段只有一個昵稱。斯佳麗對瑞特的稱呼較為單一，主要是從直呼名字到指名道姓的變化。第一階段的對話里，雙方對彼此的稱呼表現出兩人之間的關系是親密、隨意、和諧的，尤其是瑞特對斯佳麗豐富多變的昵稱更能說明他對斯佳麗的感情是熱烈的。相反，斯佳麗對瑞特的稱呼比較保守和謹慎，因為她對瑞特并非真愛而是有求于他，所以作者對這樣的稱呼安排恰恰符合斯佳麗當時的心理：刻意保持和瑞特的距離，因為太過露骨的表演會增加她內心的愧疚。但她直呼瑞特的單名已足夠讓瑞特感覺到她的親近了。第二階段的對話中，瑞特對斯佳麗的昵稱少了，多了一個尊稱Mrs Hamilton。瑞特已經識破斯佳麗探訪他的目的，這個尊稱Mrs Hamilton意在貶斥斯佳麗不惜以婚姻為代價從男人身上獲取利益。第三階段的對話中，瑞特對斯佳麗唯一的昵稱my dear充滿了調侃和嘲笑的語氣，而斯佳麗對他連名帶姓的稱呼則表現出她的憤怒。男女主角對彼此的昵稱逐漸遞減，尊稱(亦或貶稱)和全名的出現，都能表明兩人之間的關系逐漸變冷變淡變得緊張。

(二)情態副詞的變化

副詞可以單個詞語出現，也可以詞組的方式出現，從語法角度來看，它的作用并不顯著，處于可有可無的地位，但從語境語篇的層次來看，它的使用能反映出說話人和受話人的動態的人際關系。例如：Obviously, you are late. 在這個句子中obviously就表達了說話者不滿的態度。如果去掉副詞，這個句子僅僅是陳述事實，體現不出批評的意味。具體來說，副詞能調節情態值，還可以起評價的作用。系統功能語言學認為，情態手段有高、中、低值之分，但在實際劃分過程中，有些副詞的情態值不容易確定。例如even,它與must和may連用就分別體現高低值。某些副詞難以用情態值來衡量，比如certainly,它屬于評論性副詞，表達個人觀點或起著調節人際關系的作用。又比如副詞of course, obviously(表示信心)的使用說明了發話者預測到受話者的觀點、態度進而表達清晰的立場。[7]在《飄》這本鴻篇巨著中，斯佳麗和瑞特獄中初見的對話里出現了較多的副詞。表3中豐富的副詞使用不僅表現出男女主人公當時的心情變化，更生動地體現出兩人的關系從親密到緊張的巨大變化。

表3　情態副詞的使用情況

表3清晰明了地展現出一個最顯著的特點，那就是瑞特和斯佳麗的副詞使用量急劇減少，尤其是斯佳麗，從第一個階段的高頻率使用副詞到第二階段的迅速減少；另一個特點是雙方均使用高情態值副詞，如never，of course，always等。高情態值副詞一般在說話雙方非常熟悉親密的場合中或不禮貌、不和諧的緊張氣氛下使用，而斯佳麗和瑞特的關系就在他們的副詞使用中表現得淋漓盡致。第一階段的斯佳麗和瑞特無意和有意地表達出久別重逢的無限欣喜，因此措辭顯得隨意和熱烈，這也說明了第一階段雙方為什么如此大量使用高情態值的副詞了。第二階段的副詞使用量斯佳麗明顯少于瑞特，一方面是因為斯佳麗詭計被拆穿，沒法繼續裝扮熱情，她只能平鋪直敘地講述事實。這么迅速地減少副詞的使用恰恰表明斯佳麗對瑞特的畏懼(她一直覺得瑞特高深莫測，難以捉摸)。在這個階段瑞特還是保持大量高情態值副詞的使用，但是這些副詞在文中卻表達了他的憤怒和嘲笑。一個辯解，一個詰問，緊張的氣氛顯而易見。第三階段雙方很少使用副詞，這表明雙方對這段或真或假的感情感到絕望。少用或不用情態副詞成功地讓瑞特隱藏了自己對斯佳麗深深的愛意，刻意地保持了和斯佳麗的感情距離，兩人緊張冷淡的關系展現無遺。

(三)評價性詞匯的變化

《飄》是傳世經典之作，其遣詞造句已被眾多語言學家所研究。本部分將另辟蹊徑，從態度子系統的情感、判斷和鑒賞三個角度來解讀這部小說的第34節，重點審視斯佳麗和瑞特互相對對方情感和品質的評價，以求在小說的詞匯層面謀得解讀這部經典小說的新法。

表4　評價性詞匯的使用情況

表4的一系列評價性詞匯無不透露出對情感的描述和評價，以及男女主人公互相對對方性格品質的判定。第一階段雙方所用的詞匯都是積極的正面的，表達了瑞特對斯佳麗熱情的贊美和深深的思念，如kiss、remember和womanly sweetness等。斯佳麗在表達對瑞特的思念和擔憂時用了distressed(2)、upset(2)，甚至用了die(如果瑞特遭不測她無法獨活)。這些充滿愛情味道的詞匯為讀者勾勒出一幅溫情的畫面。第二階段中瑞特之所以用了一系列貶義詞匯，如demure, coquettish, prostitute, gambler, trick, mistress, effrontery，是因為他識破了斯佳麗的謊言，他認為這個女人來監獄對他賣弄風情(coquettish)是有意圖(real mission)的。他甚至認為斯佳麗是厚顏無恥(effrontery)的妓女(mistress)。若非極端憤怒，瑞特絕不能說出如此狠毒的話。面對瑞特憤怒的詰問，知道瑞特不會相信她的愛情，斯佳麗只能打著友誼(friendship)的旗號，求他別那么粗魯(rude)和小氣(mean)，她甚至愿意受嘲笑(tease)和侮辱(insult)，只要瑞特肯借錢給她。一強一弱的態勢躍然于紙上。第三階段中的瑞特所使用的詞匯無關品質的評價，純屬中性詞，一方面是因為他恢復了理智，另一方面是斯佳麗的昏厥，使他不忍繼續刺激她，可惜斯佳麗沒能感受到他埋在心底的愛。瑞特不僅不借錢給她，還盡情嘲弄她，這使斯佳麗認定他是卑鄙(skunk)的人，hate, hateful, skunk很好地表達了她的憤怒和絕望。斯佳麗使用的表品質評價的詞匯從smart, cleaver到 rude，mean，再到skunk，生動地宣告兩人溫馨親密的關系徹底破裂。

四、結語

本文從人際功能的角度分析人物關系的變化過程。通過以上對瑞特和斯佳麗之間對話的言語分析，從稱謂的變化、情態副詞的變化和評價性詞匯的變化三個方面入手，展現了男女主人公的關系從親密到緊張的變化過程。由此也證明，人際功能理論對文學作品的理解和分析有指導價值，將其作為語言學研究與文學研究的一個切入點，可以為語言學理論分析文學作品提供新的視角。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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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魏興順，姚小英. 語言的藝術 態度的載體——評價系統下奧巴馬競選演講的人際意義分析[J].西安外國語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9，17(3)：32-34.

[7]肖唐金. 英語情態衛星副詞的語篇功能[J]. 吉首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0，31(3)：109-114.

[責任編輯李夕菲]

收稿日期：①2015-09-23

作者簡介：李巧蓮(1977-)，女，廣東興寧人，碩士，副教授，主要從事功能語言學、應用語言學研究。

中圖分類號：H03

文章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1513(2016)01-0083-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