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瓶牛奶

李荷卿

天還沒有亮，克勞斯就駕著他的小型送貨卡車，挨家挨戶給訂戶們送牛奶?？藙谒乖诒灸崛槠饭竟ぷ?，這個公司在美國東南部規模最大。

三個月前，本尼公司副總裁，也就是本尼先生的乘龍快婿，因與女秘書有染而被撤了職，本尼小姐斷然與他離婚，并取而代之登上了副總裁的寶座。沒多久，本尼小姐在晨跑時注意到了一大早給訂戶們送牛奶的克勞斯，并且喜歡上了他，還向董事會推薦由克勞斯出任公司銷售部主管一職。

克勞斯得知后欣喜若狂?？勺詮呐c本尼小姐結識之后，他心頭一直縈繞著一個揮之不去的陰影。原來兩年前的一個早晨，克勞斯像往常一樣給顧客送牛奶，這天訂戶里新增加了一位叫瑪麗蓮的顧客，克勞斯到她家的時候，發現她正醉臥在門口，于是就將她推醒，替她拿出鑰匙，打開房門，把她扶進房間。

瑪麗蓮是一個酒吧女，生性放蕩，而且酗酒，每天都是深夜才回家，從此她就纏上了克勞斯。不久以后，克勞斯就有了瑪麗蓮家的房門鑰匙，每天早晨送牛奶，克勞斯總是用鑰匙打開房門，將牛奶送到瑪麗蓮的床頭柜上……

克勞斯和瑪麗蓮的交往一直是你情我愿沒有約束的，他們誰也不必對誰負責，誰也不會干涉誰的私生活。然而現在，克勞斯有了本尼小姐這個高枝上的金鳳凰，他當然不能再和瑪麗蓮廝混下去了，于是便提出分手的要求。不料瑪麗蓮一反往日的柔情蜜意，向克勞斯索要二十萬元“青春費”，說不給就把他們的私情告訴本尼小姐，瑪麗蓮知道本尼小姐最痛恨的就是男人的不忠。

可克勞斯一下拿不出這么多錢給瑪麗蓮，這讓他傷透了腦筋。為了避開瑪麗蓮的糾纏，克勞斯把房門鑰匙還給了她，并且從此再也不踏進她家一步，每天的牛奶就放在她家門外那個奶箱里?？藙谒怪?，即使這樣也不能解決問題，所以一直絞盡腦汁想怎么盡快把事情了斷。

一個星期之后，克勞斯出任本尼公司銷售部主管的任命終于下來了，當本尼小姐將此事告訴克勞斯的時候，克勞斯心里真是又喜又憂。喜的是，他終于登上了通往上層社會的階梯；憂的是，瑪麗蓮就像一枚重磅炸彈，隨時都有可能將他炸得粉碎。

考慮了整整一夜之后，克勞斯決定把瑪麗蓮干掉。

第二天清晨，克勞斯堅持自己去送最后一次牛奶，把線路上所有訂戶的牛奶送完之后，克勞斯將車開到了瑪麗蓮住的公寓樓下。他跳下車，從車后廂的奶箱里拿出最后一瓶牛奶，然后快步走進公寓。他知道，自己在此停留的時間不宜過長，必須速戰速決。

走進電梯的時候，克勞斯心里猜想著：瑪麗蓮說如果他不給錢，她就要把他們的隱情告訴本尼小姐，那么她到底掌握了自己什么證據呢？克勞斯決定先試探一下。

電梯很快到了七樓，克勞斯用一把自制的鑰匙悄悄打開了瑪麗蓮家的房門。為了讓瑪麗蓮放下戒心，同時也為了節省時間，克勞斯像過去一樣拿著牛奶直接走進了瑪麗蓮的臥室。

“瑪麗蓮！”他輕聲喚道。

“噢，你來了！怎么樣，這次沒話說了吧？”迷迷糊糊的瑪麗蓮一看見克勞斯，腦子立刻清醒過來。

克勞斯說：“我考慮過了，我們認識這么久，一向都很愉快，現在何必要鬧得這么僵呢？其實，你也沒有掌握和我之間的什么證據，就算你胡說八道，也不一定有人相信。這樣吧，二十萬太多，我給你五萬，咱們這件事就算了結了。你認為怎么樣？”

瑪麗蓮驚訝地看著克勞斯：“你五萬元就想打發我？”她冷笑著從克勞斯手里接過牛奶瓶，將蓋子打開，一邊慢慢地喝著，一邊看著克勞斯。

克勞斯激她說：“你又沒有什么證據，這樣僵持下去，對你沒好處?！?/p>

瑪麗蓮鼻子里“哼”了一聲：“克勞斯，你以為我是要飯的？告訴你，給本尼小姐的照片我都準備好了，就在抽屜里鎖著。我的拍照技術沒你好，可你要知道，我比她那個前夫的女秘書可要漂亮多了?！?/p>

克勞斯一聽，心里咯噔一下：該死的，她果然有證據。他頓時又怒又急，從口袋里掏出早就準備好的無聲手槍，對著瑪麗蓮胸口“撲撲”就是兩槍?，旣惿徥忠凰?，牛奶瓶立刻掉在地上摔得粉碎，胸口血流如注……幾分鐘之后，克勞斯把一包從撬開的抽屜里找到的裝著照片的紙袋夾在腋下，離開了瑪麗蓮的家。

此時天還沒有亮，克勞斯迅速下樓，走出公寓門，跳上車，一看表，前后用去了十五分鐘，這比他事先估計的多了五分鐘。不過沒有關系，因為他今天出門比平時早了二十分鐘，這點兒耽擱并不影響他整個送奶時間，按以往送奶順序推斷，瑪麗蓮被殺的時候，應該正是克勞斯在給最后幾位訂戶送奶的時段，這首先就在時間上排除了他在現場作案的可能性。另外，克勞斯平時和瑪麗蓮的交往一直很注意隱秘，他也知道瑪麗蓮其實在外面還有許多相好，因此他推斷警察絕不會懷疑到他身上，而且在離開之前，他已經將所有可能留下的痕跡都抹得一干二凈，簡直就是做到了天衣無縫……

當天，克勞斯就去本尼公司報到上班了。中午，克勞斯與本尼小姐在附近一家酒店用完餐后，回到了公司辦公室，一想到從此就能平步青云、一步登天了，他那個興奮勁兒簡直沒法形容。

就在這時候，有人來敲他辦公室的門，他開門一看，著實大吃一驚：來的是兩名警官。這兩名警官，一個叫杰拉爾德，另一個是他的助手，叫克拉克。

杰拉爾德警官拿出瑪麗蓮的照片，問克勞斯：“你認識這個人嗎？”

克勞斯鎮定自若地點點頭：“知道，這是我以前送牛奶時的一位顧客，瑪麗蓮小姐?！?/p>

杰拉爾德警官問：“能說說你是怎么認識她的嗎？”

克勞斯說：“其實我并不怎么認識她，只是在送牛奶的時候見到過一兩次而已?！笨藙谒棺哉J為這樣的回答很高明，“怎么？你們為什么要問我這個？難道出什么事了？”

杰拉爾德警官面無表情地告訴克勞斯：“她今天早晨被人殺死在臥室里?！?/p>

“什么？”克勞斯假裝同情地說，“啊，真是太可怕了！”

“克勞斯先生，你認識這個嗎？”杰拉爾德警官用目光向他的助手克拉克警官示意了一下，克拉克警官便從公文包里拿出一個塑料袋?？藙谒挂豢?，發現塑料袋里裝的是他以前每天早上進出瑪麗蓮家的那把開門鑰匙。

克勞斯頓時大驚失色：難道警方已經知道事情真相了？不可能呀！“不，我不認識?！笨藙谒故缚诜裾J，但額頭上已經滲出了點點汗珠，他隱隱約約覺得，一定是自己在什么地方出了差錯。

“那么，你總認得這個吧？”克拉克警官又拿出一個信封，放在克勞斯面前?？藙谒挂豢?，信封上清楚地寫著“克勞斯先生收”的字樣。

克拉克警官從信封里抽出一張便箋，讀了起來：“克勞斯，親愛的，你什么時候給我那二十萬呢？你還給我的鑰匙還在這兒，只要你愿意，可以隨時來找我，不過，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愛你的瑪麗蓮?！?/p>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呢？”克勞斯臉色慘白。

杰拉爾德警官冷冷地說：“克勞斯先生，你的確很狡猾，抹掉了現場的一切痕跡。但是，你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你今天沒有將牛奶放在門口的奶箱里，而是直接送進了瑪麗蓮的臥室。這本來不能說明什么問題，但是……信和鑰匙放在奶箱里，事情就完全不一樣了?！?/p>

“信和鑰匙放在奶箱里？”克勞斯疑惑道。

“是的！你因為直接進了瑪麗蓮的家，沒有打開奶箱，所以就把證據留給了我們?！苯芾瓲柕戮僮I諷地看著克勞斯。

克勞斯一聽，恍然大悟道：“我說她當時怎么會有心情喝牛奶呢，原來是怕我再把牛奶瓶放回奶箱，她已經察覺到我……”克勞斯絕望地瞪眼瞧著面前的兩位警官。

杰拉爾德警官冷冷地說：“克勞斯先生，我們有充分的理由懷疑你謀殺了瑪麗蓮小姐，希望你跟我們回警局協助調查?！?/p>

克勞斯頓時渾身癱軟，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

選自《金故事》2016.4

（段明 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