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芍藥在敦煌醫藥文獻中應用情況考察

2016-09-08 08:03薛文軒沈澍農
環球中醫藥 2016年6期
關鍵詞:藥名傷寒論白芍

薛文軒 沈澍農

·文獻研究·

芍藥在敦煌醫藥文獻中應用情況考察

薛文軒沈澍農

在敦煌醫藥文獻中,芍藥出現的頻率比較高。研究發現芍藥在敦煌醫藥卷子中出現了六種不同寫法:勺藥、夕藥、勺薬、勾藥、芍藥、白勺藥。其中,以“勺藥”為主流寫法,這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唐代的書寫習慣。法藏卷子P3287中的桂枝湯、葛根湯,與傳世本《傷寒論》中藥物組成大同小異,其中皆配伍白芍藥,說明在唐高宗(公元650~683年)時代,已經存在“白芍藥”入方的現象了,不過,在整個唐朝,芍藥分化運用的情況很少見。

敦煌; 唐代; 芍藥; 傷寒論

在敦煌醫藥文獻中,芍藥出現的頻率比較高,敦煌醫藥文獻抄成年代跨越較大,上至唐前,下至北宋初,這就為研究整個唐代的芍藥運用情況提供了依據。課題組沈澍農教授剛剛完成了教育部后期資助課題《敦煌吐魯番醫藥文獻新輯?!?,本文在此基礎上,對認定的敦煌文獻進行關于“芍藥”的通檢,以此作為研究基礎。

1 藥名寫法及出現頻次統計

在這些文獻中,一共有15種敦煌醫藥卷子涉及了芍藥,出現了6種藥名寫法:勺藥、夕藥、勺薬、勾藥、芍藥、白勺藥,另有3種文獻(其中1卷出現“赤芍藥”)雖然不是于敦煌出土,但仍有一定的參考價值,故一并統計在內?,F將以上藥名出現頻次按擬抄寫年代先后列表如下。見表1。

表格注解:(1)P為法藏標志,S為英藏標志,Ch為德藏標志,R代表卷子正面,V代表卷子反面。龍530為日藏;A21為俄藏;劉涓子鬼方為德藏,原卷現已不見,中國國家圖書館善本部藏有王重民1935年所獲照片;羅藏療服石方為羅振玉舊藏,現下落不明;(2)Ch1036V(TIID)出土于吐魯番,Ch396(TID)出土于高昌,Ch396(TID)出土于黑水城。表格最后一行合計頻次不包含以上三卷數據;(3)本表中卷子形成年代的判定取沈澍農教授主編之《敦煌吐魯番醫藥文獻新輯?!芬粫难芯砍晒ㄔ摃霭妫?。

2 從敦煌醫藥文獻看芍藥的藥名寫法

2.1敦煌醫藥文獻芍藥的藥名寫法概述

從上表可以看出,在敦煌出土的醫藥文獻中,一共出現了25次“勺藥”,而“芍藥”只出現了4次,另外,還出現了2次“勺薬”,3次“夕藥”,1次“勾藥”,4次“白勺藥”。

表1 芍藥在敦煌醫藥文獻中出現寫法及頻次統計

如果單從“勺”和“芍”的使用來看,則“勺”出現了31次,而“芍”只出現了4次。其中“勾藥”(以下“藥”以簡化字書寫)中的“勾”當是“勺”的誤寫。所以,在敦煌醫藥文獻中,芍藥的書寫方法以“勺藥”主,“芍藥”的寫法同時存在。

2.2從卷龍530看芍藥的藥名寫法

龍530為《本草經集注》殘卷,幾乎保存了《本草經集注》卷一的全部內容,且朱墨雙色抄寫,字體秀美,是彌足珍貴的文獻資料。原卷末記有“開元六年九月十一日尉遲盧麟于都寫本草一卷,辰時寫了記”,所以,本卷當抄寫于開元六年(718)。

對于該卷不避“治”字諱,梁茂新先生在《本草經集注寫本年代考異》[1]中指出:“太宗令:今其官號人名及公私文籍,有世及民兩字不連續者,并不須避。高宗詔:比見抄寫古典,至于朕名,或缺其點畫,或隨便改換,恐六籍雅言,會意多爽,九流通義,指事全違,誠非立書之本。自今以后,繕寫舊典文字,并宜使成,不須隨意改易?!?/p>

由此可見,抄寫者為了忠于經典原貌,放棄了避諱。正因為如此,龍530相當程度保存了唐以前的文獻古貌,而此卷出現了的7次芍藥皆寫作“勺藥”,這說明在《本草經集注》成書的年代(大約為公元480~498年之間),“勺藥”的寫法可能也是很普遍的。筆者查證《證類本草》[2]轉引的《集注》內容,此7處皆寫作“芍藥”,其寫法的演變過程,可見一斑。

其實,“芍藥”的寫法也很古老,考察長沙馬王堆漢墓中出土的《五十二病方》[3]392,532,536中出現了4處芍藥,其中2處“芍藥”,1處“屑勺藥”,1處“芍樂”。馬繼興先生[3]393指出:“‘芍'與‘勺'上古音均禪母,藥部韻,同音通假?!?與‘勺'二字互通之例在古籍中如《詩經·鄭風·溱洧》言‘贈之以勺藥',《太平御覽》卷四百七十八引上文作‘芍藥'?!辈贿^,《太平御覽》乃北宋類書,當時芍藥的寫法可能以“芍藥”為主流了。

再有,“夕藥”的寫法雖然在敦煌醫藥文獻中只出現了3次,但在日本以傳抄方式保存的《小品方》殘卷以及日本永觀二年(相當于北宋太平興國七年即公元984年)成書的《醫心方》中,芍藥全部寫作“夕藥”??赡堋跋λ帯钡膶懛ㄒ欢仍谌毡菊紦髁鞯匚?。但是,在敦煌醫藥文獻中已經發現了“夕藥”的寫法,也不能排除當時在中國某些地區高頻率使用“夕藥”的可能性,畢竟敦煌文獻有地域的限制。

綜上,芍藥自古以來便有“芍藥”與“勺藥”兩種寫法。從公元500年左右到五代時期,很可能都以“勺藥”為主流寫法。在之后的書寫過程中,隨著文字類化現象的加強,人們認為芍藥是草類藥,故而更加傾向于加上草旁,逐漸形成了“芍藥”為主的寫法。其實,這種類化行旁的現象還有很多,如“伏苓”變為“茯苓”,“賓郎”變為“檳榔”等。

3 從敦煌醫藥文獻看《傷寒論》中所用芍藥(以下用現代規范寫法)品種問題

從上表看出,在敦煌醫藥文獻中,芍藥出現的比例遠遠大于白芍藥,而赤芍藥則根本沒有出現。上表中在俄國黑水城出土的卷A21雖然出現了赤芍藥,但觀其中出現藥物“官桂”,當屬宋代及以后文獻??梢?,在唐代,芍藥雖然已有分化運用現象,但并不明顯。對于《傷寒論》中所用芍藥的赤白問題,學者多有爭議。筆者以對敦煌醫藥文獻中芍藥運用情況考察為基礎,試對其中部分問題進行論證。

3.1法藏卷P3287中芍藥運用情況介紹

法藏卷P3287避“世”“治”諱,不避“順”“旦”“淵”諱,判定抄寫于唐高宗(公元650~683年)時代。該卷與《傷寒論》關系密切,具有很高的文獻價值。其中包含《傷寒論》的部分內容以及與《傷寒論》相關的兩首醫方。這兩首醫方分別是桂枝湯和葛根湯;其中所載“桂枝湯”與通行的趙開美本《傷寒論》相比,除生姜、大棗劑量稍有區別以外,包括服藥方法在內的其他治法基本一致;而葛根湯為現通行趙本《傷寒論》之葛根湯加黃芩、葳蕤、大青而成,也可以說大同小異。所以,可以判定,這兩首方劑當來源于《傷寒論》。值得注意的是,二方中所配伍的藥物為“桂心”和“白芍藥”,而通行趙本中所配伍者為“桂枝”和“芍藥”。關于仲景醫方中“桂類”藥物名稱的演變情況,從唐前到宋以后大體經歷了由“桂”到“桂心”再到“桂枝”的漸變過程。除了這兩處的“白芍藥”,卷P3287還在其他醫方中出現了1次“白芍藥”、兩次“芍藥”。

3.2法藏卷P3287對考證《傷寒論》中芍藥品種的文獻意義

學者楊金萍通過對各種《傷寒論》傳本的細致考察,在《<神農本草經>與宋本<傷寒論>藥名差異考辨》[4]一文中指出“各種《傷寒論》傳本中,白芍藥只有宋本《傷寒論》出現過1次,《太平圣惠方》出現過3次,而赤芍藥幾乎全部見于《太平圣惠方》(包括仲景以外方),其余諸書皆用芍藥”。楊金萍先生認為這種區別的產生,反應宋人有意識地區別赤、白芍的功用,并進一步推論趙本《傷寒論》中只有“芍藥甘草湯”中寫作“白芍藥”,是因為林億等認為“芍藥甘草湯”以外的芍藥皆應為“赤芍藥”。楊金萍先生并沒有直接認為《傷寒論》中芍藥就是“赤芍藥”,而是推論林億等人的觀點。

筆者以為,楊金萍先生的推論,不一定正確,原因如下:(1)在比林億等稍早的淳化本《傷寒論》(即《太平圣惠方》中所載《傷寒論》)中已經大范圍使用了“赤芍藥”,如果林億等同意淳化本的觀點,大可以直接寫作“赤芍藥”,何必把“赤”字省略。(2)如果林億等確實認為《傷寒論》中所用芍藥為“赤芍藥”,而不加“赤”字,則說明在當時,大家公認“芍藥”就是“赤芍藥”,無需畫蛇添足。然而情況并非如此,從現存中醫文獻看,梁朝陶弘景始有赤、白芍之分,《本草經集注》[2]843指出:“芍藥,今出白山、蔣山、茅山最好,白而長大,余處亦有而多赤,赤者小利,俗方以止痛,乃不減當歸。道家亦服食之。又煮石用之?!碧蘸刖霸谏炙幹?,先論及白芍,而后作為補充,提出“余處亦有而多赤”,這是有幾分以白芍為正統的意味的,至少也說明沒有厚此薄彼。林億等人在校正《傷寒論》時當可以看到陶弘景的論述。而淳化本《傷寒論》中赤白芍一一寫明,也反證了芍藥在當時不能代表“赤芍藥”。(3)即使在宋代“白補赤瀉”已經達成共識,那么《傷寒論》中運用芍藥補虛的方子也不止“芍藥甘草湯”一方,其他處無“白芍”沒有。

所以,筆者猜想通行趙本《傷寒論》中只有一處“白芍藥”不是林億等有意為之,可能是由于以下原因形成的:(1)林億等奉旨校正《傷寒論》,必然參考了當時的各種傳本。其中,雖有如淳化本多作“赤芍藥”的,可能還有其他版本多作“芍藥”,甚至可能還有版本作“白芍藥”。如卷P3287中雖然只有兩首傷寒方,但皆作“白芍藥”,而這兩首方在淳化本《傷寒論》中作“赤芍藥”。正因為這種復雜的版本情況,林億等人采取了模糊處理的方法,統一寫作了“芍藥”;(2)那么,為什么“芍藥甘草湯”中卻用了“白芍藥”呢?根據日本學者真柳誠先生近年的考證,現在通行的趙本《傷寒論》并非傳統意義上認為的宋本《傷寒論》,其尊重宋本《傷寒論》的程度是值得懷疑的,這一處的“白芍藥”筆者懷疑可能是后人擅改所致。今查《傷寒論》別本《金匱玉函經》[5]中“芍藥甘草湯”便作“芍藥”。

需要指出的是,以上僅為文獻層次的探討。從古至今,隨著赤白芍分類方法的改變、藥物炮制方法的變遷、野生芍藥減少及栽培芍藥入藥等現象的產生,已不能把古代的赤白芍和今天臨床運用的赤白芍直接等同起來,要想徹底弄清芍藥的名實問題,除了文獻考證外,還需要有豐富的植物學知識。

4 結語

本文通過考察芍藥在敦煌醫藥文獻中應用情況,可以得出以下兩點結論:(1)可能在整個唐代,芍藥的寫法以“勺藥”為主,大約在之后的北宋,轉變為以“芍藥”為主流寫法;(2)在唐高宗(公元650~683年)時代,已經存在“白芍藥”入方的現象了。不過,在整個唐朝,芍藥分化運用的情況很少見。

[1] 梁茂新.本草經集注寫本年代考異[J].中華醫史雜志,1983,13(3):181-182.

[2] 陳仁壽,吳昌國.重修政和經史證類備用本草[M].長沙:湖南科學技術出版社,2014:224-321,843.

[3] 馬繼興.馬王堆古醫書考釋[M].湖南:湖南科學技術出版社,1992:392,393,532,536.

[4] 楊金萍,王振國.《神農本草經》與宋本《傷寒論》藥名差異考辨——以《神農本草經》中的術、芍藥、桂、枳實為例[C]//中國慶陽2011岐黃文化暨中華中醫藥學會醫史文獻分會學術會論文集,2011:256-271.

[5] 人民衛生出版社.注解傷寒論·金匱玉函經影印本[M].北京:人民衛生出版社,2013:206.

(本文編輯:韓虹娟)

Investigation and application of Chinese Herbaceous Peony in the medical literature in Dunhuang

XUE Wen-xuan,SHEN Shu-nong. School of Pre-clinical Medicine,Nanjing University of Chinese Medicine,Nanjing 210023,China

SHEN Shu-nong,E-mail:shshn0@aliyun.com

In medical literature of Dunhuang,the frequency of peony is relatively high.The study found that peony had six kinds of writing in Dunhuang Medical Handbook.One king of them was themainstream writing which revealed the writing habits of Tang Dynasty in a certain degree.In a paper of French Collections of 3287 page,the composition of Guizhi decoction and Gegen decoction is compatible with Treatise on Febrile Diseases,white peony was used in the prescription.That is to say,in the Tang Gaozong(650-683)era,“white peony”has been used to prescription.However,the use of Paeoniae Radix Paeoniae Alba is very rare in the whole Tang Dynasty.

Dunhuang; Tang dynasty; Chinese Herbaceous Peony; Treatise on Febrile Diseases

G256.1;H13

A

10.3969/j.issn.1674-1749.2016.06.009

2010年度教育部哲學社會科學研究后期資助項目(10JHQ044)

210023 南京中醫藥大學基礎醫學院[薛文軒(碩士研究生)、沈澍農]

薛文軒(1989-),2013級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醫醫史文獻。E-mail:799133290@ qq.com

沈澍農(1956-),博士,教授,博士生導師。研究方向:中醫古籍及敦煌學研究。E-mail:shshn0@ aliyun.com

2015-1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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