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恩（組詩）

吳開展

與文友書

你好，謝謝掛念

我已回歸故里，工作安好

性情安好。如你一般

依舊還在寫詩，試圖以驚險而陡峭的分行

說出更多歲月的庸常，人心的距離

生活的暖意與法則……這些文字

是我與命運抗衡的唯一武器

還有，我靈魂的形狀依然沒變

懷揣眾所周知的財富和密碼

眉間放一字寬，安于一種小日子

小憂傷的生活。只是

也許是到了中年之境，時間向我撒下

危險的網，西風也把我越抱越緊

內心的原野又滋生出了更多

隱密的低語，與顫栗

慢慢老去

承不承認你都老了，并且

就在愣怔的這幾秒鐘，你又老了幾分

承不承認萬物都在后退

草木枯黃，日升日落，生命總伴隨著憂傷

其實“老”也讓人著迷

我們已懂得怎樣將一鍋米粥

慢慢地熬香

中年書

青春已經換馬遠行

曾經藐視的事物，如今

視為珍貴

在理想與白發之間

不再奢望神來為我掌燈

我依舊像陀螺一樣旋轉

迎接凌空而來的鞭子

我已成為早年的敵人，匆匆趕路的人

別來打擾我了，我已承受不起

陌生的愛。這用心良苦的生活

留下的不是小幸福就是大遺憾

我仍舊相信生活的密碼

鋒芒與喜悅，去追尋那些甜的蜜

鹽的苦，前赴后繼

幸福

半生的時間，我已把胸膛掏空了

不是我裝得太多，而是它容得太少啊

在人間，只有你才會告訴我

怎樣的寬闊才盛得下那些泥沙、河流與漩渦

那些暗礁就不提了那些銹跡斑斑的

舊時光就不提了挪些破碎的珍藏也不提了

只想說說你曾遞給我的那根繩索

讓我從經年不愈的傷口里爬上來的

那份力量與感恩

人生不堪。如果某天我先你而去

請節約你的傷悲

請不要浪費你水汁豐沛的青春

來擦拭我眼睛洗過的淚水……

親人

滾滾紅塵，我愛的不多

恨的也不多，我只愛故鄉的土地

土地上那些分攤我命的親人

再多一個，我都承受不起

大地一隅，我們就像一樹的漿果

潔白的內心，身體挨著身體

他們是我生命的一部分

或全部

這些年，我與他們長久別離，他們

沒有笑話我的無能為力

沒有嫌棄我的迂腐不堪。疲憊之極時

總為我開好回家的門。遇見黑暗

總會為我留著微弱的夜燈。為了讓他們

睡得更踏實一些，我總在深夜醒著

只要一想起她們熟睡的樣子

我都幸福得落淚

感恩

寫下感恩這個詞，深夜又深了許多

耳畔回旋著琴聲，我不知道拉琴的人是誰？

這盞燈為我亮了兩年，此刻它依然亮著

燈罩里那么多微蟲的尸體，我何曾注視過它們？

鍵盤壞過也修過，每個鍵我都撫摸過，而且

不止一次寫下感恩這個詞，依然離不開它們

這株仙人球，女兒送的，它始終在我書桌的左側

常常干到萎縮也不抱怨一聲，給一點水就流淚

這部手機，諾基亞中最廉價的，跟了我這么多年

摔了那么多回也不叫疼，一有人找就殷勤得要命

那里保存著很多短信，每一條都來自朋友或親人

保存最久的那一條是你親手摁上去的：在外要保

重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