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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榮慶:一位被遺忘的革命先行者

2016-09-22 06:37■柳
云南檔案 2016年8期
關鍵詞:浦江國民黨杭州

■柳 哲

施榮慶:一位被遺忘的革命先行者

■柳哲

施榮慶

在建黨初期,曾為黨的事業做出過重要貢獻的革命先驅施榮慶先生(1898-1934),日漸淡出人們的視線,幾乎湮沒無聞。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生前友好,包括他的兒女,也先后離世,他的許多事跡,如果不及時搶救發掘,將會被歷史的煙塵所湮沒。為此,我深感不安。如果我不將我所了解的鄉賢施榮慶先生的事跡及時整理記錄下來,既對不住已經逝去80年的施榮慶先生,更對不住家鄉的父老鄉親以及我們的后人。

我客居京城近20年,不論平時再忙,都不曾忘懷先賢施榮慶,當我重新檢出20多年前搜集的有關施榮慶先生的一些遺物與資料時,更是感慨萬千!

我的忘年交、著名作家曹聚仁先生胞弟、早期革命家曹藝將軍,在上個世紀80年代初,曾探訪過施榮慶故居,走訪有關親友,搜羅史料,并于1983年5月10日,撰寫了《我所知道的施榮慶同志》一文,可謂情真意摯,短短四五千字,就把一位革命先行者施榮慶,為追求真理、追求光明的光輝形象,展現在我們的眼前。

只可惜,曹藝先生的這樣一篇重要文章,卻被束之高閣,并未見有重要的期刊正式發表過。這是一篇既是作家兼革命家曹藝先生感念恩師、革命同志施榮慶先生的文章,也是他的一篇佚文。

我將這篇文章整理出來,既是對施榮慶先生的紀念,也是對我的忘年交曹藝先生的深切緬懷。在這里,我特別介紹一下曹藝先生。

曹藝(1909-2000年),原名聚義,筆名李鯈,浦江通化鄉蔣畈村(今屬蘭溪市梅江鎮)人,其兄曹聚仁,系著名作家。他也曾馳名文壇,受到魯迅稱贊。1923-1927年,曹藝就讀于省立一中,其間加入了共青團,并任支部書記。曹藝肄業后,相繼入國民革命軍第26軍軍官團特種科、南京中央軍校炮科(黃埔六期)。曹藝在軍校中,成立中共地下組織任特別總支部書記。后因身份暴露,赴日避難,旋潛歸上海入東亞同文書院學習,開始從事創作,以李鯈為筆名,在《芒種》、《太白》、《論語》等報刊上撰文,并協助哥哥曹聚仁創辦《濤聲》周刊。九·一八事變后,曹藝加入中國第一支機械化部隊交通兵二團,歷任中國駐印軍輜重兵汽車第六團團長、聯勤總司令部副司令、南京軍運指揮部副指揮。他曾率部遠征印緬抗日,被史迪威親薦晉階為少將軍銜。解放戰爭時期,曹藝任中國人民解放軍二野后勤部參議,親赴金華策動國民黨部隊起義。1950年后,曹藝任交通部專員、北京公路學院教務長、南京市政協委員、曹聚仁研究資料中心名譽主任等。著有《神仙·老虎·狗》、《李秀成》、《從莫斯科歸來》、《無悔地闖過一個世紀——曹藝文選》等。

下面全文抄錄曹藝先生生前所寫的回憶文章:

《我所知道的施榮慶同志》

我和施榮慶是浙江省原來的浦江縣“通化鄉”(今屬蘭溪——柳哲注)人。我們各自傍著一條小溪流匯入梅溪的小山村居民。因為交通阻塞,文化落后,生產不發達,我們身上都帶有濃厚的“山里佬”特質。他住的村子叫“山彎”,確實是坐落在山頭轉彎處;我住的村子叫“蔣畈”,卻只是在山丘間的一處小小平疇中,實在夠不上“畈”的氣派。解放后,我們兩個村子都劃歸蘭溪管轄了?!巴ɑl”這個稱謂,已成為歷史的陳跡,小小的梅溪流域,升級稱作“梅江區”(現橫溪鎮、梅江鎮——柳哲注)了。三十年來“山鄉巨變”,我的老家和施榮慶的故居,已經有汽車路、機耕路連接起來,一天有幾次班車在村莊的不遠處經過,二十五華里相距,半小時就可到達了。以前,我卻把三彎當成遙遠的他鄉,我一次也沒有到過。

一九二七年,蔣介石背叛革命后,施榮慶和我相繼遭到國民黨反動派的通緝、追捕?!罢畏浮边@個名詞,由大隊保安隊、“警察狗”的包圍我們的家門,而震動了我們那個窮鄉僻壤。我和施榮慶兩個名字,成為山鄉里傳播、議論、嘆息的對象。同聲相應、同氣相求吧,相似的遭遇,迫使我們互相關心起來。五十年來,我殷切地關注施榮慶的下落,在記憶深處,不時浮現起他那一副深度近視眼鏡,他那一身破舊衣衫,拖著一雙穿孔的鞋子的影子;而他那質樸、敦厚、木訥、謹慎,卻又堅定、執著、英氣逼人的山鄉氣質,一見就使人看出是個“一犁耕到底”的不怕挫折,受得起打擊,果然也受夠了挫折的人。

一九三九年吧,在貴陽偶然碰到施榮慶的大兒子施百琳,才知道施榮慶早于一九三三年(該年十二月初四日,陽歷1934年1月18日——柳哲注)就去世了,卻說不出是怎樣死的?我想打聽施榮慶的更多情況,他說他父親老是奔走各地,而他年輕,又不在父親身邊生活,說不出什么東西。

而后再沒有遇到施榮慶的知情人。我自己原來是把他看成父兄一輩的人,除了政治性接觸,沒有個別暢談深敘,對他的具體情況,幾乎一無所知。五十余年的時間消磨,把不多的一點印象,更越來越淡了。幸而,近來遇見故鄉的一位退休老師倪揚祿,他是施榮慶的及門弟子,雖然親受施榮慶的授課時間不長,但就在當年,也聽說施老師是革命戰線上的沙場老將,十分欽敬施老師的品格。近些年來留心鄉中父老對施榮慶的口碑,訪問施榮慶的親屬和生前友好,搜集整理施榮慶的殘存遺物,廣采博引,編寫出施榮慶的大事年表,從他整理的材料中,觸動我的回憶,把我腦子里的有關施榮慶的片段,一鱗半爪,貫穿起來,留供他日編寫施榮慶革命事跡的同志們作點參考吧。

我第一次見到施榮慶是“五四”運動的余波激蕩到我們山鄉來之后,大約在一九二○年左右,施榮慶作為我父親的客人,坐在我家堂樓里。他們在中堂飲茶談話,我在東間后首做作業。施榮慶和我父親談他在金華參加學生聯合會,領頭組織罷課罷工罷市,進行抵制日貨,被浙江省立第七中學開除的全部經過。他談得很平靜,但使我肅然起敬。他在我心目中,成為大英雄。他和我父親還談了許多反對外國侵略、反對封建的話題,當時我聽不太懂;在反孔、非孝等問題上,我父親和他爭論得很激烈,我無條件地站在施榮慶一邊。最后,他攻擊父親的朋友“老伏先生”是土豪劣紳,橫行霸道,他將發動青年人組織“通化社”,打倒所有老頑固。我父親和“老伏先生”曾結拜過兄弟,但談話中卻贊同施榮慶的主張,連同盤踞“通化小學”的陳志言之流一起拔掉,蕩盡罪惡勢力。

我聽著聽著,心里燃燒起熾烈的烈火,但山里孩子的靦腆積習和父親的道學家教養束縛住我,不敢過去見見施榮慶,去表達我的欽佩景仰之意。其實施榮慶只比我長十來歲,和我大哥哥差不多是同齡人:一個山里出身的中學生,并沒有什么可怕的。

一九二三年,我考入杭州浙江省立第一中學,施榮慶先一年在這個學校畢業了。我一進校就聽到人們傳頌著施榮慶等八位同學,在畢業前和頑固守舊的省議會斗爭,掀起過驅逐夏敬觀廳長,歡迎黃人望校長的大風潮,八人曾被捕關押,終于勝利出獄的光輝事跡。八人勝利返校的照片和慶祝勝利的特刊在同學間流傳著,我私下頗引以為榮。

不久,我繼前期學生自治會干部王琳同學等之后,參加反對一中、一師合并,(我的記憶中,沒有反對一中和一師合并——張紀恩注),反對何炳松挽留黃人望校長的學潮。我是負責壁報和宣傳方面活動的,多次和在法政專門學校的施榮慶有聯系,才互相見面,敘述幾年來我對他的仰慕。他熱情支持,指導和鼓舞我做好學潮中的文字方面活動。我知道,他這時已經參加地下革命活動,而且是一個指導青年學生運動的地區領導人之一了。

因我參加“鬧風潮”,被迫停學在老家,與施榮慶又隔離了。一九二五年秋天,我復學回杭州,仍舊在浙江省立第一中學上初中,施榮慶仍舊在法政專門學校讀書,我又和他不時相見了。這時候的軍閥統治換手,孫傳芳取代了盧永祥,南方的革命空氣高漲,國共合作,杭州社會已經處于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前夕,到馬坡巷法政專門學校去,在施榮慶寄宿舍見到了浦江同鄉張新錦,法校教授安體誠、于樹德一些熱心革命事業的人。幾乎每一次看到他們,他們的話題總是不離“革命”二字。張新錦是口無遮攔的血性男兒,慷慨激昂,大聲招呼我投入斗爭。施榮慶是平心靜氣的,他從來不宣傳煽動我信仰什么參加什么,他只是引我閱讀書刊,分析事物。張新錦明示我施榮慶的身份,我懂得施榮慶和他自己都是中國共產黨人,而且各在黨團中負有一定的領導責任。施榮慶每每阻止張新錦“亂說”,但也不否認他自己是一個參加革命組織的一個成員。他介紹一種社會主義圖書和當時出版的進步刊物。他要求我下一次來時暢談讀后感,我們每一次都用我們的“通化鄉”人土話交談。但他沒有介紹我參加什么組織,我疑心他是在有意識培養我的革命意識。我被吸收進共產主義青年團的那個星期六晚上見到他,他不等我開口,就向我祝賀,并勖勉我不斷進步,奮斗到底!

施榮慶于一九二六年,畢業于法政專門學校,便束裝就道,奔赴黃埔去參加北伐。他容光煥發,高度近視眼鏡后面的眼珠閃閃發光,這是很少從他這個山鄉青年的神情中見到的。在杭州城站,我隨同他的四個朋友送他上車去上海。當時,革命怒潮激蕩在中國土地上,風云變幻,我自己也處于驚濤駭浪之中,沒有和施榮慶保持聯系。

一九二八年春天,我畢業于周鳳岐的國民革命軍二十六軍軍官團,即將轉杭州進入該團的特種科學習,在那個間隙里,回通化老家度幾天假期,鄉中人告知我施榮慶被蔣介石逮捕,關在杭州陸軍監獄快一年了。我回到杭州更裝便服去探監,見他顯得蒼老多了,更像山鄉的小老頭了,如果不是那副深度近視的眼鏡,他簡直是個小老漢;而戴著眼鏡,我忽然想起魯迅小說中的范愛農。但是他并不頹唐,依然樂觀坦蕩,讓人放心。他見我來探監有些意外,在看守兵監視下不好多說,順著我捏造的稱呼,他稱我為表侄,談了“姑母”、“表哥”等一些家常,他已聽清楚我是經組織設法進入蔣軍中去學軍事技術了。他鼓勵我聽“姑媽”的話,做個“好孩子”。

這是最后一次見面。那以后,我并入黃埔軍校,因為叛徒告密,組織被破壞,我也被通緝、被追捕、抄家、接受“社會大學”考驗,沒有能再見到施榮慶。幾年后才知他于一九三三年去世,致死情況,言人人殊,至今沒有弄清楚。

施榮慶是一個革命先行者,為推翻舊制度,反對舊思想,改造舊世界奮斗了10余年;對帝國主義,新舊軍閥,進行不懈的斗爭,事跡是昭昭在人耳目的。在軍閥統治時代,在蔣介石政權中,他都曾被通緝、逮捕入獄。正如他自己說過的,認準了的事,便一犁耕到底,不怕挫折,不達目的誓不休。他甘心于坐牢受罪,決不改變他的初志,他頂住了反動派的迫害;刑滿出獄,貧病交加,仍宣傳革命,不遺余力,直至獨自一身,暴斃異鄉,結束了他三十六年短促的生命,他的一生,無暇可擊,是一個為革命目標、奮斗到底的人。

施榮慶過早地逝世了,他的戰友多是外地人,(浦江同鄉張新錦是和他同學法政專校,同作浙江杭州地區的地下黨組織活動的領導成員,卻比他犧牲得更早。)我不熟悉,無法去訪查。就我所知,在第一次大革命前后,他是個在組織領導下從事革命活動的中國社會青年團地區和基層的領導干部,同時也是杭州地區較早參加中國共產黨的成員。我那時年輕、幼稚,是受他啟發、培養領導,走上革命道路的一個新成員,沒有資格證明他的組織關系。而幾次參加杭州地區學生、工人、青年黨團員活動時,總有他在場,說明他是黨團組織內的分子。

在那國共合作的年月里,施榮慶是跨黨分子。根據一九二三年六月中國共產黨第三次全國代表大會的決議精神,實行國共合作,施榮慶通過張新錦同志的安排,參加國民黨,對國民黨進行改造。然后遵從杭州黨組織的派遣,脫出孫傳芳的羅網,奔赴廣東參加黃埔軍官學校,在該校政治部秘書處工作,成為周恩來部長領導下的一個干部。北伐軍掃蕩了孫傳芳軍閥統治,施榮慶回到浦江,被任命為浦江縣農民運動專員。在大革命中,浦江地下黨接受諸暨黨總支的單線聯系,開展工作。施榮慶遵照黨的組織紀律,不暴露共產黨員的身份,以國民黨員為掩護,負責學生工作,并組織農民協會。在支援北伐軍,征集軍糧,打倒土豪劣紳,鏟除封建勢力等斗爭中,起著主力軍作用。農民協會負責人是方安卿,革命熱情很高,工作很積極,但還需有施榮慶這樣一位久經黨的培養的“秀才”,曾在北伐軍最高總政治部工作有經驗的干部,掌握黨的統一戰線精神來運籌帷幄,才能使新成立的浦江農民協會,呈現出令敵人聞風喪膽的威力。難怪敵人對施榮慶恨之入骨,四?一二事變不久,施榮慶便于五月底被逮捕,關押在杭州陸軍監獄達四年之久。

解放后,施榮慶的兒子參軍,因為父親曾加入過國民黨,當過農民協會的干部,而遭政審刷了下來。殊不知當年派遣個別共產黨員,以個人名義參加國民黨,是黨的政策,是統戰政策的具體內容之一。為著教育改造國民黨,還在未建國民黨黨部的地區,登記改造國民黨員,吸收新黨員、建立國民黨組織。施榮慶由張新錦安排加入國民黨,以國民黨的身份任農民協會專員,在浦江不曾暴露共產黨員的本來面目,沒有橫的聯系,當時浦江黨組織成員,也不知道施榮慶的真相,這是施榮慶遵守組織紀律的可貴之處。自然不易為解放后的同志們所理解了。

當年,施榮慶曾動員我的大哥曹聚德參加國民黨,曹聚德和鄭可琛等幾個浦江人,就在杭州參加了。那時,杭州還在孫傳芳統治下,國民黨還不能掛出牌子。有兩個國民黨都在吸收黨員,一個是頭發巷的左派國民黨,一個是小車橋的右派(反共的西山會議派)國民黨。曹聚德等幾個人缺乏黨派知識,一下子都進了小車橋那個國民黨。施榮慶知道了,狠批了曹聚德等人,批得曹聚德等人認罪,立即退出小車橋那個反動組織,重新申請入了頭發巷的左派國民黨,曹的認罪的信,現在還在施家保存著。由此可知,國民黨與國民黨不一樣,施榮慶這個國民黨,是個跨黨分子,不但是國民黨左派,而且是身負重任的共產黨人。

總之,施榮慶在杭州浙江省立一中,在浙江公立法政專門學校,和他在一九二○年至一九二七年被捕入杭州陸軍監獄的那些年月里,他奔波杭、滬、無錫,遠去投奔黃埔軍校,回來領導浦江農民協會,一系列的革命斗爭活動,是昭昭在人耳目的,不少是我親眼見的。他的參加SY、CP和由張新錦介紹跨黨入國民黨,有書面材料殘本在,可以證明,他是我黨先期參加者的一分子,是可以肯定的。他克服百般困難,堅信馬克思主義,實踐馬克思主義的理論于中國革命活動的事跡,將會歷史地得到證明。

施榮慶于一九二七年入獄后,表現如何?一九三一年出獄后,曾在浦江通化老家養病,在通化小學教書。而后又奔走蘇南浙東,終于在奉化驟告死亡,究竟情況如何?因為那些年我也久離故鄉,和他沒有接觸,就無從置辭了。

(作者系世界姓氏文化促進會執行會長、中華姓氏大講堂創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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