聰明反被聰明誤

顏強

中國足球總會在各種時間節點留下一地雞毛。但是像十二強賽客戰烏茲別克斯坦，主教練高洪波賽后果決辭職，并且透露與足協領導交流后，以領導認為主教練應該承擔國家隊表現責任作為自己辭職理由之一。這樣的一地雞毛并不多見。比較而言，這和19年前戚務生在十強賽后于成都發布“我只承擔我能承擔的責任”說法有些相似。

但高洪波的退去更剛烈更果斷，看似有太多不白之冤和黑幕。他離去的背影里，似乎也背負著太多他不應該、不愿意承擔的額外包袱。

然而，這一切未必就是真的，你我看到的、聽到的一切都未必是真的。時間稍有沉淀，前后進行對比，你不得不對高洪波其人、其行徑產生深度懷疑。

所謂和足協領導交流，得出“主教練應該承擔國家隊表現的責任”結論，這本身并不是高洪波在輸給烏茲別克斯坦之后辭職的理由。主教練當然應該對國家隊表現負責，這在任何國家隊或俱樂部隊都是如此。高洪波選擇在自己辭職的時候說出這樣的話，是以似是而非的方式將公眾注意力引向中國足協，那是一個最容易被攻擊、公關形象也最混亂最脆弱的機構。他話里話外透露的意思，是他高洪波不應該承擔他不能承擔的責任，是中國隊在十二強賽前四場糟糕的表現，很多責任應該由別人承擔。

高洪波的漏洞在于“足協領導交流”。足協主席蔡振華在賽前一天飛往塔什干，領導賽前和高洪波交流，難道會有賽前就要求高洪波引咎辭職的說法？如是重要的比賽，尤其在西安十分糟糕地輸給敘利亞之后，蔡振華會要求高洪波在與烏茲別克斯坦戰后辭職？即便領導有這樣的想法，也不至于賽前自亂陣腳。蔡振華是什么人？一個經歷過乒乓球高低起伏、長年執掌競技體育的政府高官，怎么可能連這些最基本的運動管理原則都不懂？

我在錄制《超級顏論》的時候，直接提出這個疑問。孫繼海毫不猶豫地答曰：“當然有人撒謊，而且不是一次兩次了……”

孫繼海的答復聽著有些刺耳，卻又不會覺得太奇怪。中國足球真是一個特別奇葩的行業，一個看似開放熱鬧，內里卻有著各種封閉和隔膜的怪圈。多年前在英國報道足球時，常聽英國同行提及主教練是“英格蘭第二重要的職位”，僅次于英國首相，因為社會影響力太大。聯想起來，中國國家隊主教練這個職位則是奇葩行業、怪圈里一個危險度極高的職位，正常人很快被扭曲、人性惡劣丑陋的一面不斷被曝光。許多事情沉淀之后得出真相，讓人難以相信其真實度。

除了米盧，沒有一位中國隊主教練能夠在任上體面離開。為什么會這樣？因為這個職位所代表的公眾關注，也因為這個職位所具備的吸金能力。名利二重因素作用下，最容易讓人膨脹變形，也最容易讓管理結構變態。更何況足球相比較其他行業，是一個十分封閉保守的法外之地。在這個行業內，許多社會共通的規則和制度是難以執行的。例如職業球員和俱樂部簽訂的各種陰陽合同、各種轉會交易中司空見慣的回扣、行業內約定俗成的勢力范圍劃分。

商業社會里利益最大，在利益前提下，各種規范和制度都是為了確保利益的順利產生。足球行業與眾不同，不僅要有利益，還要有名聲，有各種潛規則不被侵擾的隔離環境。國家隊主教練往往是職業足球人奮斗一生的終極職位，說不上翻手云覆手雨，但一場國家隊的比賽牽動億萬人心，職位能量之大，難以想象。

這樣的職位，恰恰也是最危險的，行差踏錯，哪怕有成績，也未必一定能保駕。

智商和業務能力上，高洪波是一位優秀的本土教練，但十二強賽的各種布陣和臨場調度錯誤很多，他無從回避。辭職之時，沒聽到高洪波多分析失敗的原因和自己的功過，卻以推卸諉過來耍小機靈，混淆視聽一時有效，時間長了，不可能所有旁觀者都是傻子，這么簡單就瞞天過海。

從球員到教練，高洪波的聰慧無人懷疑，他也不可能不知道自己諉過領導之后，在這個行業怕是立錐之地也難找。然而他就這么做了，聰明反被聰明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