倔強的葡萄

楊超

東道主輸掉決賽，都怪本澤馬？

小組賽打完，法國的成績在16支出線隊中排名第一，葡萄牙排名第15；東道主成為第一支出線隊，c羅的球隊則是冰島對奧地利結束前最后幾秒才確定小組座次。這樣兩支球隊如果早早相遇，穿紅色球衣那家恐怕毫無勝算。然而本屆歐洲杯的特殊規則，讓淘汰賽上、下半區呈現出了失衡局面，葡萄牙進入決賽前一路拿下3支FIFA排名25位以下的球隊，并積攢出無窮信心和豐富戰斗經驗。于是，決戰時刻，更能拼、更不怕輸、體能更出色的球隊笑到了最后。

東道主輸掉決賽，都怪冰島替補后衛特勒斯塔松……

英式，硬式

如果冰島人滿足平局、沒有在最后時刻絕殺奧地利，葡萄牙的命運就是進入下半區、死磕英格蘭?；羝嫔那蜿牻裣穆淦遣豢?、令人失望，但c羅和他的隊友們即便踩著“三獅”過關，恐怕也得脫層皮，1/4決賽對上狀態調整到最佳的東道主十有八九會被擊倒。說到英格蘭，或許有人會隱約感覺到，桑托斯的球隊本屆賽事踢得很復古、很“不列顛”。

3場小組賽丟4球，4場淘汰賽丟1球，相當于踢了8場比賽（3次進入加時賽）的葡萄牙隊，一屆賽事展現出兩副面孔。葡萄牙人熱愛大海、向往自由，其國家隊之前94年歷史，全都記載著邊路進攻和技術足球，是歐洲拉丁派的杰出代表。防守反擊和強悍逼搶，有障于葡萄牙的足球傳統，但卻成就了這個國家體育層面最大的輝煌。

費爾南多·桑托斯曾在希臘聯賽執教7年，隨后執掌希臘國家隊4年，率隊連續入圍歐洲杯和世界杯淘汰賽……人們很容易會從這位61歲葡萄牙老帥的履歷中找到防守足球的痕跡。然而鮮為人知的是，桑托斯從16歲開始，就被灌輸了一種“光靠技術無法贏球”的思想?！霸谖业淖闱蛏闹?，對我影響最深的是吉米·哈根，我從他身上學到了太多東西?！?/p>

上世紀70年代，英國教練在歐洲各國都很受歡迎，他們常被視為解決問題的鑰匙，吉米·哈根則堪稱影響葡萄牙足球的英國人——他從1970年開始在葡萄牙執教，直至退休。桑托斯當初在本菲卡青年隊時就見識了一隊主帥哈恨的強悍：他經常要求那些技術出色的本菲卡球員強化力量和體能，訓練十分嚴苛，重視球隊紀律，還經常發表振奮精神的演說。哈根執教本菲卡3個賽季，球隊年年是聯賽冠軍，歐冠也進過半決賽。

2014年世界杯后，葡萄牙足協用桑托斯取代保羅·本托，當時的背景是國家隊小組賽即告出局，軍心渙散。很多人覺得桑托斯不可能給球隊帶來技戰術上的提升，甚至會改變球隊的傳統踢球方式，住偏離技術化的方向發展。歐洲杯預選賽和熱身賽上葡萄牙隊平庸的表現，印證了人們這種猜測。

不過外界看不到的，是桑托斯給葡萄牙隊灌輸了很多精神層面的內容，球隊比以住更加團結，新人們被賦予了膽量和勇氣，老將們充滿犧牲和奉獻精神。球隊只有c羅一個“老大”，這個隊長偏偏又是最努力的，桑托斯的改革得以順利進行。

認真，嚴格，重視紀律，精神力強大，這是傳統英式教練的共性，進入21世紀后正慢慢消逝。新時代球員的個人利益和自由度空前增加，很多古典教練和個性主帥只能被迫轉型。但管理國家隊、征戰大賽，桑托斯繼承下來這一套依然管用，因為這關乎國家榮譽，而且短期內可以體現出爆炸性效果。

守得堅定，換得堅決

小組賽他們誰也贏不了，淘汰賽誰也別想贏他們，葡萄牙隊十幾天之內完成變臉，桑托斯對戰術的調整和對人員的調換堪稱神奇。轉折是對克羅地亞的1/8決賽：彼時對手還沉浸在替補陣容擊敗西班牙的驕傲中，完全沒把c羅的球隊放在眼里；而經過一場有驚無險的3比3后，桑托斯決定全盤整改球隊中后場，兩位英超南安普敦后衛成為主力，并在奪冠路上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點評本屆歐洲杯冠軍隊的4大后衛時，人們會首先夸贊決賽最佳佩佩，因為他勇猛果敢、搶截出色，其次會歌頌格雷羅活力四射、助攻犀利，對于豐特和塞德里克，大家一股會用“中規中矩”來形容。這二位確實不是典型的葡萄牙球員：中衛豐特強于爭頂，腳下技術平平，很少帶球壓到中圈；右邊衛塞德里克沒有絕對速度和花哨動作，助攻時淺嘗輒止，傳中腳法也比較一股。淘汰賽中，球迷們發現這兩人更多時候只會解圍和破壞，經常把球踢出邊線。

這說明他們很平庸？非也。豐特和塞德里克上位，體現出的是桑托斯化繁為簡的戰術策略。葡萄牙本屆歐洲杯主打442，沒有“10號”是個短板，邊路球員過度壓上一方面會造成進攻混亂，另一方面會留下防守真空。威廉·卡瓦略不是掃蕩型選手，佩佩必須經常位置前提，此時亟需2004年希臘后衛德拉斯一樣的“自由人”拖后保護。豐特恰可憑身體條件和干凈利落的球風勝任這一角色，而協防、補位出色的塞德里克則能起到緩沖對手襲擊本方肋部的作用。

穩固后防的同時，桑托斯還在中場布局方面增加了彈性和變化。攻守兼備、活動能力極強的阿德里恩·席爾瓦淘汰賽取代穆蒂尼奧，4名中場的站位在進攻時會變成“菱形1-2-1”，增加出球和接應點；防守時則執行平行后退，擠壓對手的進攻空間。小將雷納托·桑謝斯橫空出世，更是強化了中場適搶和運轉速度，斷球后的反擊更加果斷、迅捷、準確。

如此安排戰術，前提是要一直將自己定位為弱勢一方，即便對陣缺少兩大主力的威爾士，也要保持風格不變——4場淘汰賽，葡萄牙隊沒有一場控球率達到50%，場均45%。

主動示弱，有時反而是好事，桑托斯當年執教希臘隊修煉出的戰術素養，如今在葡萄牙隊完全派上了用場。決賽前亨利提醒過同胞，這支葡萄牙隊最大的本領就是讓比賽變得丑陋，將對手拖入他們熟悉的節奏，然后折磨致死。事實的確如此。

本屆歐洲杯桑托斯在用人、換人方面都做得非常出色，從3比3戰平匈牙利開始，幾次臨場調換都起到了立竿見影的效果，對桑謝斯的使用更是妙筆生花。決賽中，c羅意外傷退，桑托斯卻沒有讓替補出場的夸雷斯馬擔任前鋒，而是讓他站在右邊控制佩耶，變陣4141進一步強化防反。埃德爾淘汰賽前3場都沒有出戰，決賽上陣后猶如出籠猛獸，激情怒火一起釋放，最終成為奇跡制造者。

前方的路

1969年，美國宇航員尼爾·奧爾登·阿姆斯特朗登上月球，邁出了所謂的“一大步”，將人類精神升華到全新高度。如今，費爾南多·桑托斯靠著充滿消極色彩的防守足球成為第一位率領葡萄牙國家隊獲得大賽冠軍的教練，其顛覆意義和社會影響力不言而喻。8年前西班牙隊在奧地利贏得德勞內杯，Tiki-Taka從此成為西班牙足球的名片和他們統治世界的武器。圣但尼狂歡過后，葡萄牙足球會徹底走上另一條道路嗎？

歐洲杯開始前，安切洛蒂預言這將是一屆防守反擊戰術盛行的賽事，最終結果印證了這一觀點：強隊如意大利、葡萄牙，黑馬如威爾士、冰島，均是靠著穩健防守和犀利反擊取得佳績。如此現象，直接導致比賽觀賞性降低。著名足球撰稿人喬納森·威爾遜表示，桑托斯的球隊奪冠，很容易讓人想起2010年穆里尼奧率領國際米蘭贏得歐洲冠軍杯，這兩人確實都是葡萄牙足球世界的異類。

講究控球的時代結束了？當然沒有。本屆歐洲杯49%的比賽是一方控球超過60%，而世界冠軍德國隊表現出來的東西依然是漂亮且積極的，若非半決賽缺少三位主力，勒夫的球隊完全有可能將66.8%的控球率轉化為一場勝利。說回葡萄牙。c羅和他的隊友們只是用12年前希臘人的方式，替當年的自己完成了復仇。歐洲杯奪冠成就了這支葡萄牙隊，但同樣的輝煌很難在2018世界杯上被復制，畢竟桑托斯不可能一直靠步入“老年”的佩佩和豐特玩死守。

去年U21歐青賽半決賽葡萄牙5比0橫掃德國，不久前u19歐青賽小組賽葡萄牙4比3擊敗德國，魯伊-若熱和佩謝兩位主帥使用的都是傳統葡式踢法，球贏了，場面也非常漂亮。歐洲杯奪冠對葡萄牙足球的啟示，應該是在繼續培養“菲戈”、“c羅”的情況下，加強對中后場天才的發掘和塑造，爭取讓每一撥球員都能在位置和能力結構上達到平衡，避免再出現當年“黃金一代”那樣的頭重腳輕和最近十年只依靠c羅一人的尷尬。

新科歐洲冠軍14名決賽出場球員中，10人出自里斯本競技青訓營，這說明葡萄牙足球的金字招牌依然在閃光，青訓工作者們多年的努力也獲得了回報。上賽季本菲卡和里斯本競技葡超爭冠都是靠著年輕陣容和本土核心，更有理由讓葡國球迷對未來充滿希望。種豆得豆，種瓜得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