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須試探

寒江穆

劉局長是市局的一把手。自從一年前他從副局長被扶了正，才真正體驗到了當一把手的好處。不管是辦公室還是家里，常常是高朋滿座，門庭若市，有匯報工作的，有找他辦事的，也有啥事沒有就為了套近乎表忠心的。當然，送錢送禮的也不在少數。

但他心里始終有一個結。這么多對他言聽計從忠心耿耿的下屬，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呢？經常聽說一些單位的領導因為內部“鬧鬼”東窗事發，讓他不由擔心，哪一天也會被自己這些忠心不二的下屬從背后捅刀子。

他也想過試探一番，比如說突生重病或者被組織調查之類的，看關鍵時刻誰能對他不離不棄。但細細斟酌，他卻不敢鋌而走險。萬一哪個環節處理不好，生出亂子來，事情就難以收場了。再說了，他也不想拿自己的健康和前途開玩笑，他向來迷信，害怕因此受了報應。

那天，他去市里參加一個重要會議。市領導說，最近手機泄密的事件屢有發生，所以按照保密要求，與會人員必須關閉手機，并取出電池。他只好遵照執行。

會議從下午開到了晚上，他直接回了家，這才想起打開手機。很快，有幾條提示未接來電的短信發了過來，他粗略瀏覽了一番，都是局里的辦公電話，估計也沒啥急事，所以也沒在意。

但很快，他就感覺有些不對勁兒。已經9點多了，家里居然沒有一個客人。他的手機也像啞巴了一樣，再也沒響過。那天晚上，劉局長沒睡好，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難道“內鬼”出現了？

第二天一早，他就起床到了單位。進門時，他像往常一樣和遇到的下屬點頭示意，但他沒看到平日里下屬們綻放如花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臉錯愕的表情，好像見到了外星人一樣。

滿腦子疑惑地進了辦公室，他一眼看見放在茶幾上的煙灰缸，不由得怒火中燒——煙灰缸里居然有煙頭，他的辦公室居然沒有打掃！他很想出門喊上一嗓子，卻又有些心虛，在沒摸清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之前，他不能貿然行動、自亂陣腳。很快就會有人進來的，到時候再拿他出氣！他暗想。

但他再次失算了，半小時過去了，竟然沒有一個人進來。要在平時，只要他一進門，就有人跟了進來，或匯報工作，或找他簽字，一個接一個，幾乎讓他沒有喘息的時間。

他坐在老板椅上，盯著茶幾上的煙灰缸發呆。突然，他想到了一個人，煙灰缸里的煙頭，就是那個人留下的。

昨天下午，一個多年沒見面的老同學帶著朋友來找他，讓他幫忙協調一件事。那位朋友的親戚在工地上出了事故，因為賠償的事兒起了糾紛，而對方那家企業是局里的下屬單位。老同學是個煙鬼，不一會兒，煙灰缸里就多了幾個煙頭。

當老同學又要點燃一支煙時，劉局長接到了市里召開緊急會議的電話。三個人急忙起身，匆匆出了門。因為走得太急，他甚至忘了給辦公室打聲招呼。出門時，幾個下屬看到了他們，估計他們都認識這位老同學——市紀委的辦案高手。然后，他們就發現，劉局長的手機聯系不上了。

想到這兒，他終于明白了事情的緣由。

他猛地站起來，開門走出去，沖著空曠的樓道大喊了一聲：“來人”……

（摘自《小小說選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