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益組織參與社會治理路徑新探

田亮+楊煜

摘 要：公益組織應該通過怎樣的路徑作為政府之外的社會力量參與社會治理？本文以草根公益組織“海豚隊”在青海玉樹的社區重建工作為例，探索公益組織參與社區多元治理的新路徑。文章認為，標準化、可復制的公益活動應在政府心有所系但力所不及之處發揮獨特作用，并且應當由捐資企業和愛心人士、富有使命感的公益管理團隊借助社會企業為平臺才有望實現公益事業的可持續發展。

關鍵詞：公益組織 青海玉樹 社會治理

隨著中國社會轉型期社會問題的頻發及中國民眾日漸多元的利益訴求，各類公益組織在參與社會治理中發揮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但是，由于許多公益組織角色定位不準確，試圖越俎代庖，熱衷于在捐資助學、免費醫療等政府常規服務范圍內活動，不僅公益效益差，而且一定程度造成與地方政府的緊張關系。因此，如何識別和滿足社會公眾的切實需求，在政府目前管不好或管不了的特殊領域發揮民間組織輔助乃至補缺的作用，是當前許多民間公益組織努力和前進的方向。

“海豚隊星空號”策略實驗室（以下簡稱海豚隊）近年來在青海玉樹三江源地區的公益實踐，是在不斷試錯的過程中摸索出的一條公益服務新路徑。

一、“海豚隊”及其與玉樹的聯結

青海省玉樹藏族自治州，位于青藏高原腹地，平均海拔 4200米以上，長江、黃河、瀾滄江三大河流均發源于本地，境內水利資源富足，是一個以牧為主、農牧兼營的地區?？側丝?28.31萬，其中藏族人口占總人口的 95.3%。2010年玉樹發生里氏 7.1級地震，政府作為災后重建的主要義務主體，積極組織力量，開展緊急救助和災后重建工作，提供臨時帳篷、修建道路橋梁、重建學校和醫院等，在組織災區群眾恢復生產、重建家園的過程中體現了強大的動員能力。

但是，由于政府只能提供一般性的公共物品需求，而無暇顧及少數的、特殊的個性化需求，如災民心理疏導、特殊家庭幫扶等，從而為社會力量參與災后重建留下了活動空間。海豚隊就是在這種背景下，發現了參與社區治理的機會。他們扎根災區，持續努力，進行了一系列以“完美社區”為主題的創新試驗，取得了出人意料的績效。

在多年的草根實踐中，海豚隊認為常規的公益活動，諸如捐款捐物、義務支教、做志愿者等，大多流于表面的熱鬧，同時缺乏可持續性，效果欠佳。通過觀察，他們了解到玉樹藏區民眾的切實需要，在 2010年之后的五年間，不斷試錯，善于學習，勇于實驗，昀終凝練成以“完美社區”為主題的創新公益模型。

二、“完美社區”項目的創新嘗試

“完美社區”項目作為海豚隊獨創的社會治理模式，具有以下幾個突破性的創新：

1.提供標準化、可復制的公益創新模式

代表性項目如野生安全、地球教室。

海豚隊發現，隨著過去 20年的禁槍禁獵政策的執行，玉樹高原地區的野狼、棕熊、雪豹等野生猛獸劇增，人畜頻繁被襲擊，昀終牧民也會用極端方法自衛而傷害野生動物。在此背景下，他們啟動了“野生安全，共生社區”項目，以期做到既保護牧民安全，又不傷害日益減少的珍稀野生動物 ， 使兩者安全共生。于 2011年取得玉樹縣林業部門關于監測野生動物并協助維護牧區安全的授權后，海豚隊隨之構建了“偵查、建隊、巡護”三重共生社區防御體系。首先，設置紅外偵測相機布控網絡，對玉樹地區傷人野生動物進行調查和追蹤，建立監控和預警系統，并向當地牧民通報預警區域。然后，訓練工作犬預警及驅趕猛獸，培養本地志愿者建立巡護機制，教授兒童及其家庭關于野生動物的安全知識。昀后，定期巡護。

在項目實施的五年間（ 2011—2015），海豚隊通過企業贊助和與政府合作，落實“布控、調查、干預”的工作方法，培訓了 10名巡護員，巡護范圍約 2300平方公里，投入 6只護衛犬，設置 10臺紅外偵測相機，建立了“隆寶環格吉宗科”共生社區，動員資金投入約 12萬元?！耙吧踩?，共生社區”項目不僅是解決高原牧區人與動物沖突的“維和部隊”，并且該項目培訓的巡護員今后還可以轉型做特種旅游向導。這種人與自然之間安全的“共生性”發展模式有助于三江源地區生態系統的和諧穩定與可持續發展，并為探索我國高原地區乃至西部欠發達地區的生態、救助等領域的社會治理模式創新提供寶貴的借鑒。

事實上，玉樹地區針對棕熊和雪豹的野生安全項目經驗，為后來海豚隊在內蒙古高原成功建立針對猛禽和鳥類的野生安全項目奠定了扎實基礎。截至 2015年，內蒙古野生安全項目已經成功運營了野生鳥類觀察特種旅游，從而使野生動物得到更加有力的保護，并且得到了當地政府的肯定和支持，政府為之建立了動物保護協會、基金會等。從青海玉樹到內蒙古，證實了海豚隊野生安全項目的可持續、可復制性。

另外，“地球教室”是海豚隊在中國西部鄉村服務多年后根據鄉村社區成人和兒童的需要而設計的方案，它同樣具有標準化、可復制的特點，海豚隊在青海玉樹和新疆圖木舒克都建立了“地球教室”并且收效良好。地球教室是一間用諸多地球元素模型布置成的大房子，給人一個地球的整體概念，目的是讓西部偏遠地區的孩子了解整個地球和人類世界的輪廓，從而在宏觀世界里定位自己的社會角色，幫助其成年后能融入外部多元、變幻的世界。

2.打造可持續發展的社會企業為公益平臺

代表項目如甜茶館、高原漂流學校。

由于民族傳統、教育機會等因素，藏族女性向來就是弱勢群體。尤其是牧區的藏族婦女，社會經濟地位低下，肩負繁重的家務體力勞動，自身生存和發展空間受到很大制約。隨著改革開放，藏族女性的價值觀念發生改變，迫切希望擺脫貧困，提高在家庭和社會中的地位。但是，由于藏區生產力落后，社會發展緩慢，加之藏族婦女自身教育機會少，就業領域更加狹窄。正是深切地體認到藏族婦女的困境，海豚隊學習“安多手工”的經驗，建立了培訓婦女就業的甜茶館。青海安多手工藝品公司，是一對荷蘭夫婦為解決藏族牧民就業問題在西寧創立的一家社會企業。手工藝品的制作者是來自藏區 50多個家庭的 60多名安多藏人，其銷售收入將回饋到藏區，用于支持安多藏區的教育和健康衛生培訓。安多手工培訓牧民先進的編織技術，在為游客提供極具藏式特色的

*基金項目：2015年上海高校本科重點教學改革項目：政治學專業本科學生學術創新能力培養研究，編號[2015]16號

傳統手工藝品的同時，也為安多地區貧困牧民提供了一個增加經濟收入和發揚本土傳統文化的機會。海豚隊與安多手工有長期的合作伙伴關系，他們積極借鑒安多手工的思路，在玉樹建立了培訓婦女就業的“光明海風甜茶館”。海豚隊利用愛心善款，聘請專業技術人員教授牧區婦女甜茶技術，給予適合的家庭小額投資購買設備和原材料，訓練他們動員自己的資源經營小型社會企業并獲取利潤。

藏族婦女在經營甜茶館的過程中，掌握了謀生技術，充分挖掘了自身的潛力，克服了長期以來自卑、依附的心理，提高了自身的就業能力。甜茶館模式成為促進藏族牧區婦女就業的良好示范。

“在保護中發展”是海豚隊生態環保實踐中的一個理念。玉樹隆寶鎮“高原漂流學?！笔呛ｋ嚓犠?2012年籌備并運營的生態旅游項目，是一個讓原住民在保護環境中取得發展的社會企業。

玉樹地震后，龐大的重建工程對三江源脆弱的生態環境也造成了一定的沖擊。除了游牧生活，大部分牧民很難找到可持續發展的創業方式來提高生活水平，甚至還采取了一些破壞環境的做法謀取短期利益。海豚隊發現，當地藏民昀具價值的“產業”是家門口的草場和河灣。水源眾多的三江源地區，河道蜿蜒，水流平緩，風景獨特，特別適合開展漂流項目，沿河也有建設民宿客棧的潛力。距離玉樹州政府 75公里的隆寶鎮毗鄰 308省道，是青海玉樹經過可可西里到西藏拉薩的必經之路，有著豐富的野生動物棲息地和生態旅游資源，于是海豚隊在此地小額投資，先后動員一萬元資金用于購置皮劃艇、培訓藏族青年，建立“高原漂流學?！?。

“高原漂流學?！苯涍^五年實踐已取得較大的成果：第一，為競爭力稍遜的弱勢群體創造了就業機會，這些人包括低技術勞工、中年婦女、殘疾人等。第二，高原漂流學校成為生態旅行課程的學生實習基地，培養了一批創新創意型人才，儲備了改善高原生態旅游業的當地草根力量。第三，提高了當地牧民的環保意識，提倡可持續消費、鼓勵物品循環利用等社會發展及環保目標。

海豚隊提供經營模式、向導培訓和對外宣傳，協助藏胞建立屬于當地人的漂流學校。漂流學校利用當地資源，無須破壞原貌，成功開展可持續的生態旅游項目，這是具有保護自然環境和提高當地人民生活水平雙贏的旅游活動。當今多數人樂意支持直接用于救助貧困人口的項目，省心省力，卻不愿花精力在資助對象的發展能力的提高上。玉樹地區長期以來接受外界援助，卻缺乏自我造血的能力。所以隆寶鎮首個高原漂流學校昀重要的意義在于：通過漂流學校的建設運營，希望公眾改變思維模式，能出資支持本地社會企業，幫助當地人自我發展，不僅自己成功脫貧，而且成為下一個“助人者”。

3.在政府心有所系但力所不及之處發揮獨特作用

玉樹地區地廣人稀，人均密度僅約 1人每平方公里。該地區的大部分居民很少接觸到政府組織或者說公權力機構，因而在該地區非常需要實現治理能力現代化。但是該地區的生態環境、野生安全、公共衛生等問題不能只依靠政府部門解決處理，而需要各方力量參與共治，實現該地區的持續發展。

海豚隊的很多項目都具有跟政府互補互動的特點，比如地球教室，在新疆圖木舒克市的地球教室就跟當地公務員下鄉活動緊密結合，有效成為政法系統公務員和當地村民深入交流的平臺。

在玉樹，海豚隊高度參與當地社會治理。經漂流學校培訓的藏族青年提升了就業能力，已經與青海省大型旅游企業簽約，成為旅游向導、專職領隊。海豚隊在高原漂流領域做出的前期工作收效可觀，玉樹州政府開始重視高原漂流這一生態旅游項目，自 2014年開始推進漂流運動項目研發及國際性漂流賽事申辦工作。在政府和民間的共同努力下，玉樹州取得了 2016年國際漂流賽的主辦權，此賽事作為世界國際漂流協會的一個重點項目將極大提高玉樹的國際知名度，為玉樹的經濟發展提供良好契機。

在公共衛生方面，農牧區是包蟲病、絳蟲感染、急性細菌性痢疾等傳染性疾病的多發區，幫助牧民家庭養成良好的衛生習慣是遏制寄生蟲病昀有效的方法。海豚隊為預防傳染性疾病、傳承公共衛生理念，于 2014年籌資用舊集裝箱在玉樹隆寶鎮建成了“高原公共浴室”，惠及全鎮 8000人的公共衛生需要，服務于大部分家庭，尤其是婦女兒童?！肮苍∈摇惫骓椖揩@得了當地政府的肯定，政府主動尋求與海豚隊的合作，希望其提供技術支撐，共同在玉樹州歇武鎮的學校建立公共浴室，為學生提供免費洗澡機會。

三、海豚隊“完美社區”項目所遇到的挑戰

雖然當前海豚隊所倡導的“完美社區”模式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但是其也不是完美無缺的，在運行中依然會存在一些問題。比如，對于牧區的野生安全問題，為了抵御狼群、棕熊等野生動物對牧民和羊群的干擾，牧民家飼養了很多藏獒、牧羊犬等，他們所需的牧羊犬費用較高且基本來自于沿海地區的捐贈，一旦失去捐贈來源，勢必影響其在野生安全上的效果。

另外，海豚隊為促進藏族同胞就業在玉樹創辦的一些民營商店，如甜品店、面條店，他們每年會將自己的一部分利潤拿出來捐給社會，這種通過商業手段，達到社會目的的企業被稱之為“社會企業”，但其商品在當地很難迎合大眾的需求，口味不好，價位偏高，市場占有率低，知名度也不夠高。在市場經濟競爭的大環境下，依靠“慈善消費”的社會企業很難長存下去。

因此，當前玉樹地區的社會治理務必需要多方參與，政府、社會與公民缺一不可，尤其是相關企業有必要在其中發揮作用，如玉樹的通信、電網不發達，有關企業應積極參與其中建設。其次，在野生安全方面，為加強牧民自身的安全意識，政府要加大扶持力度，采取措施切實保障牧民安全。對當地社會企業而言，要加強學習，做大做強企業，建構獨特的企業文化，提高產品質量與知名度，從而提升企業的競爭力，昀終實現企業反哺社會的目的?？傊?，社會治理是需要多元參與的，政府、社會與公民都要積極發揮作用，促進當地社會治理能力現代化。

海豚隊扎根災區的五年“完美社區”實踐，試圖探索一條草根公益參與社會治理的新路徑，其中有不少鮮活的經驗有待進一步總結提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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