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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目漱石《三四郎》中的文科大學生態

2016-12-13 20:23王京
文藝生活·中旬刊 2016年11期

王京

摘 ? 要:夏目漱石的《三四郎》被文學評論家歸類為青春小說、愛情小說、校園小說等等。各種歸類的切入點不同。本文試圖對小說中的展現的東京帝大的生態進行歷史還原,并以此幫助解讀小說文本,從大環境的分析來加深對三四郎心路變化旅程的理解。

關鍵詞:教養主義;畢業去向;文科大學

中圖分類號:I313 ? ? ? 文獻標識碼:A ? ? ? ?文章編號:1005-5312(2016)32-0055-02

夏目漱石在小說《三四郎》中描寫了主人公小川三四郎從熊本的地方學校到東京帝國大學就學的歷程。小說的舞臺背景是當時的東京帝國大學及其輻射的生態圈,年代則是明治末期。三好行雄根據小說中有一段文藝協會舉辦哈莫雷特話劇演出的情節,而根據史料在1907年11月22日——25日的本鄉座確有其事而推斷出小說的具體年代即為1907年。具體說,是1907年8月至12月的四個月。

本文將以此推斷為前提對當時的日本高等教育環境進行研究。

一、帝國大學在日本近代教育的地位和三四郎的期望值

日本自明治維新以來,迅速躋身世界列強行列。其具體措施中,有“殖產興業”、“文明開化”和“富國強兵”三大政策。其中教育改革作為“文明開化”的重要內容的所起的作用不可忽視。

1871年7月日本設立文部省,次年8月開始對舊教育進行有計劃的改革,頒布了日本歷史上第—個新學制。剛開始的學制照搬西方,在實施過程中不可避免地出現了各種問題,其后日本多次修改,最終于1880年將普及教育列為國民三大義務之一。逐步實現了初等教育的大眾化。

高等教育領域,1877年設立東京大學,1886年頒布帝國大學令,東京大學更名為帝國大學,1897年設立京都帝國大學后,原先的帝國大學復更名為東京帝國大學。其后又陸續設立了五所帝國大學。

從設立之初東京帝大便居于日本教育界象牙塔的頂端,日本高等教育的大眾化發生在20世紀60年代,在這之前的近百年時間里,高等教育處于精英教育階段。在全社會的觀念里,進入帝國大學讀書意味著有所保障的未來,乃至日后能大展宏圖的錦繡前程。

夏目漱石在小說《三四郎》開篇里暗示了這種大眾認知。小說開篇交代了首次進京的三四郎在火車上的經歷。小說主要人物之一的廣田先生也在火車上登場。初見時三四郎在內心對廣田先生的鑒定是中學教師,并覺得與擁有大好前程的自己相比,對方只是個沒有什么未來的人而已。在三四郎的心里,自己將來成就會在對方之上,因此當前的自己也擁有了俯視對方的自信。三四郎的這種判斷,不僅屬于他個人,同時很大程度上也是社會共識。

從當時的客觀現實來看,大學確實打通了一條平民階層到精英階層的通道。增強了明治日本社會的流動性?!爸灰?,便可躋身上層社會,實現自身價值”也是快步邁向民主國家的日本樂意向民眾兜售的觀念。然而,進一步研究帝國大學的生態以及與其配套的畢業生出路時,便發現情況比我們預想的復雜。

二、文科大學的處境與教養主義

1919年,東京帝大新設經濟學部,并依“大學令”規定,將原法、醫、工、文、理、農六科大學均改制為學部。形成了7大學部,增強了帝國大學的整體性和綜合性。

如前文所述,三四郎入學的年份可推斷為1907年,處在改制之前,小說開場三四郎與廣田先生的對話中,當廣田得知三四郎將入讀的是文科大學時,意味深長地回復道“哦,這樣啊?!比睦僧敃r覺得廣田先生要么是對大學毫無認知的人,要么就是對大學十分熟悉的人。我們現在知道正解是后者,廣田先生的反應是基于他對大學的了解之上。

當時除了法科大學和醫科大學為四年制以外,理、工、農、文各科均為三年制,因此三四郎畢業的年份應為1910年,另外當時畢業后的一年期間是找工作時間,因此依據《日本帝國文部省年報·第39卷》(1911年),我們可以了解三四郎那屆東京帝大學生畢業后的去向。

從表中筆者總結了兩個結論。

(一)文科大學畢業生未就業人員比例最高

職業未定或不詳者比例為39.5%,與法科大學一同遠高于理工科。另外,當時去大學院繼續讀書,一般也是工作未定,將這部分也納入無業的情況的話,文科大學的比例高達63%,也高出法科大學的47.9%不少。

(二)文科大學畢業生就業面最窄

文科大學的出路里,以1911年的數據來看,只有學校職員,亦即教師一條。相比其他分科大學的畢業生有各種選擇。由此可見,進入文科大學,幾乎意味著將來當老師的人生道路。實際上當時文科大學學士畢業后,很多都進了中學當教師,恰恰是三四郎一開始不大看得上的職業。

我們也可以合理推測,作為中學教師的廣田先生,很可能就是帝國大學的畢業生。實際上廣田先生的形象歷來被指既是作者夏目漱石本人,而夏目漱石便是畢業于東京帝大文科大學下的英文系。

很顯然,在進入東京帝大學習之前的三四郎對于自己將來的前程抱有過高的期望。而這種過高的期望值很自然地會在其與客觀現實對接后在三四郎心里形成落差。

小說第三章,三四郎第一天入學時對大學抱有著敬畏之情,然而認認真真意氣風發地做著筆記的三四郎看到同學上課畫漫畫,聽到同學說上課真無聊時,內心感到悶悶不樂。小說更在隨后暗示了帝大畢業生就業的困難?!罢n間休息時,他聽人家談起今年的畢業生在什么地方有多少人找到了什么出路,誰和誰還留在這兒,互相爭奪官辦學校的地位?!惫俎k學校的地位,指的就是官辦學校的教師一職。

明治末年,中等學校的教師工資也遠遠低于官員以及公司職員,大約只有后者一半的水平。未來經濟收益上的劣勢令文科大學學生內心存在微妙的心理,他們更加傾向于通過大量廣泛的閱讀提升自身教養,一方面勤于自我完善,一方面又看不起其他分科大學并為出路上的差別感到不平衡。

竹內洋認為文科大學學生的這種風氣正是其后教養主義形成的肇始。其在《教養主義的沒落》一書中對教養主義的定義是“以閱讀哲學、歷史、文學等人文科目書籍為中心,來達成人格上的完善的態度”。并對各分科大學學生的圖書館利用率做了一番調查,結論是文科大學學生圖書館利用率是法科學生的2倍,經濟科學生的2.6倍,農科學生的17.2倍。而在選擇的書籍方面,文科大學學生讀思想哲學類的比例最高,對大眾雜志和綜合雜志的閱讀比例最低。

伴隨著對經濟資本的未來期望的低下,文科大學的學生加強了對自身文化教養的投資。乃至更進一步,文科大學學生對于為了經濟收益而讀書抱有潛在的厭惡和輕蔑。小說中,三四郎在圖書館中讀書時,在一本書里發現一段鉛筆記錄的文字:“為了聽黑格爾的講演,學生們從四面八方匯集柏林。他們不是抱著聽此講演可以換取衣食之資的野心而來,他們只是前來聆聽哲人黑格爾站在講壇上傳授無上普遍的真髓的。他們向上求道心切,常懷有疑念,欲前來壇下尋求解答,以保持清凈無垢之心。因此,他們聽了黑格爾的講演便可決定自己的未來,改選自己的命運。倘若把他們同你們這些呆然若癡、充耳不聞、渾渾噩噩畢業而去的日本大學生相比,他們簡直是得天獨厚了。你們只不過是打字機,而且是欲壑難填的打字機。你們的所為,所思,所云,最終同現實社會的機運無關。抑或至死都處于茫然無知,至死都處于茫然無知的狀態之中吧?”

作者借一段未留署名的文字來表達自己對當時大學氛圍的看法,并將這種氛圍添加進小說里的大學生態中。在這層空氣中呼吸的三四郎,自然而然地對自己原先的預期產生動搖,并不得不依據新獲取的外界信息來修正自己的界定。而這修正的過程,也伴隨著自己因為無法獲得預期值而產生的失落和痛楚。

三、三四郎的“壽命”

當第一次在學校聽到他人談論畢業出路時,三四郎的反應是“漠然地感到未來的一種鈍重的壓迫從遙遠的地方涌向眼前,但很快又忘卻了?!边@時候的三四郎仍然可以做到選擇性的忘卻策略來回避對未來的恐慌,然而在與外界的持續對沖下,三四郎終究無法一路回避。就像一種慢性病逐漸蔓延令人感到不適。小說第十章三四郎去探望生病的廣田先生,在先生家中遇見一位地方中學的教師。兩人談論著地方中學的事:“生活艱難,人事紛爭,不能長期呆在一個地方;上課之外還要兼任柔道師,一位教師買了木屐板子,木屐帶舊了再換新的,一直穿到無法再穿才罷休;這回既然辭了職,就不容易再找到工作了,不得已只得把妻子送回鄉下去......真想再過一次學生生活,再沒有學生生活更快樂無比的了?!贝藭r的三四郎,一面心中不是滋味,感到眼下的自己和這個漢子相比較,簡直不象同一個人種,一面也朦朧地意識到,“自已的壽命也許只有二、三年了”。

這里說的壽命,當然不是指自然壽命,而是指三四郎作為帝大教養人種的余年。此時的三四郎心中清楚,一旦畢業后,自己所要面對何等困難的現實,自己原本所不屑的職務及其附帶的繁瑣困頓平庸的人生都清清楚楚地在二、三年后的未來等著自己。

與在火車上時的意氣風發躊躇滿志相比,此時的三四郎不免有些意興闌珊乃至灰心喪氣。而這種表面不動聲色內在卻隱隱狂躁不安的心緒普遍存在于文科大學學生身上。即使看似永動機般的與次郎,其為廣田先生而奔走的更深層動機,何嘗不是對廣田先生所投射出的自己未來境況所感到的不公呢。

由文科大學學生營造出的教養主義氛圍,一方面有其不求名祿追求自身人格完善的積極面,一方面又有他們對前途的不安而采取選擇性回避策略的消極面。這種曲折心理,在百年后的今天依舊存在,刺激又滋潤著一代又一代大學生的心智。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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