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張自忠當警衛

黑明

曾廷明，1914年2月22日生于山西省靈丘縣石家田鄉溫東堡村。由于家庭貧寒，他12歲下井挖煤，22歲報名參軍。無論是血洗盧溝橋，還是血戰臺兒莊，無不閃現著他的身影。

總司令丟包子

1938年年初，曹廷明所在的部隊又被調往山東棗莊駐防。他說：“打臺兒莊戰役的時候，我們是第一批上的戰場。剛到山頂，日本鬼子就撲上來。我們連瞄準的機會都沒有，立刻開始打，打到第三天的時候，我的左腿被日本鬼子的炮彈炸傷，在安徽祁村后方醫院住了十一個月，方才恢復正常。1939年2月底，我準備出院，第33集團軍總司令張自忠將軍來醫院看我們，他把所有傷員集中起來，說，在臺兒莊、牛家鋪、茶葉山打過仗的，全部站出來。不少人站了出來，他說，站出來的都留下，其他人各回各的部隊。也許覺得我們在這幾個地方打得太辛苦，他把我們一百多個人全部留在司令部，成立特務營第四連。當時，特務營也叫警衛營，我們成了總司令身邊的警衛部隊?！?/p>

我問他，和張自忠將軍的接觸有哪些感覺，他說：“這個人雖然官大，但對我們這些當兵的都很好，說話和氣。有一次，我在門口站崗，他問我老家是哪兒的，家里有什么人，囑咐我不要亂花錢，要把軍餉寄給父母。有一天晚上，我背一支快慢機，在總司令的門口站崗，連長呂茂庭出來查崗，問我總司令吃了夜宵沒有，我說，總司令剛睡，還沒吃。他說，他有些餓，于是，悄悄鉆進廚房，把廚師周老頭給總司令蒸好的小籠包偷走，還讓我也吃了兩個。半夜，總司令起床，要吃夜宵，周老頭發現包子不見了，問我誰來過，我只能說，連長來過，結果，周老頭跟連長吵。司令問怎么回事，周老頭說，呂連長把包子偷吃了?？偹玖钫f，吃就吃了，誰吃都一樣，給他下一碗面條就行。其實，呂連長很好，打仗勇敢，對總司令忠誠，那天偷包子，肯定是他特別餓?！?/p>

接著，他說：“1939年，我們部隊在湖北打仗。那時候，武漢、隨州、棗陽、宜昌，到處都在打仗。有一次，總司令派我們特務營前去增援。臨走之前，他說，如果這次打贏，就給你們放一個月假，去北大和清華找媳婦，誰找到的話，他做證婚人。那次，我們在山坡上打埋伏，打死兩百多個日本鬼子，俘虜了幾十個活的，包括三個女的?；貋碇?，總司令再也不提找媳婦的事?！?/p>

講完這個故事，我笑了，他也笑了。

他說：“那一仗好像叫隨棗會戰?！?/p>

燒毀文件箱

我問他，在總司令身邊干過幾年。他說：“我在警衛營只有一年半，總司令經常親自指揮戰斗，而且打過很多勝仗，包括1940年，他在棗宜會戰犧牲的那一次。警衛營，除了我和史繼生兩個人留在宜昌看守軍需庫之外，其他人都被總司令拉上戰場?？偹玖钭叩臅r候，留下兩個很重的皮箱讓我看管。直到5月16日下午五六點鐘，兩個弟兄突然跑回來說，總司令被日本鬼子打死了，鬼子的騎兵馬上就要打過來，讓我和史繼生跟他們趕緊撤。我怕總司令的箱子里有什么機密材料落在日軍手里，我也想看看里面有沒有什么可以帶走的東西，趕緊把兩個箱子撬開，結果，金條、元寶、光洋什么都沒有，一個裝的是書，一個里面有很多豬血色的硬皮本子。那些本子，都是總司令平時寫的東西。我把兩箱東西全部倒進倉庫旁邊的干堰塘，澆上汽油給燒了。晚上，總司令的遺體已經被抬回來，放在倉庫門口。我一夜都沒合眼，心里難受，一看總司令就想哭?？偹玖铌囃鲆恢芎?，日本鬼子過了江，仗越來越難打，那仗一直打到6月18日才宣布結束?！?/p>

“張自忠總司令的很多日記，都讓我燒了，當時，我也不懂什么是日記?！?/p>

我問他總司令陣亡的地方，他說：“總司令陣亡的地方，有人說是南瓜店，有人說是牛家鋪，當時，我沒去，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司令部警衛營的人幾乎死光了，尤其是我們第四連，回來的不到十個人。最后，剩下的人被擴充到一連，從此，四連沒有了，我們整天跟著一連和日本鬼子打。大概是1941年和1942年期間，我們在宜昌駐防，有一天晚上，劃著門板過河，偷襲鬼子的崗樓，結果被鬼子發現。當時，鬼子的火力很猛，他們在機槍的掩護下，開始追我們。我們跑到河邊，發現門板不見了，大冬天，只好游泳過河。好在河不寬，水也不深，總算逃了出來。要不然，我們都得死，因為我們人少，鬼子人多?！?/p>

曹廷明1936年當兵，一直是最普通的士兵，他沒有文化，有些地方，他只知道村子的名字，根本不知道是河南還是河北、湖南還是湖北。

戰爭結束后，曹廷明輾轉來到重慶，后來當了廚師。

（摘自《人民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