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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村詠嘆調(組詩)

2016-12-28 15:53瘦西鴻
四川文學 2016年12期
關鍵詞:夢話石磨野草

瘦西鴻

家 世

她緊抿著嘴唇 守著家教的牢籠

守著手上的指紋

天空裂開 漏出閃電 一根紅色的舌頭

把山丘說破 一條土路

繞過眾多的院子 走到一棵樹前

花開在前年 昨年的光陰如祖母的臉

藏在紅泥中 不敢翻身的女子

翻不動胸前的塊壘 舉著油燈

爬到樹梢上

找不到下地的葉子

季節嘟著嘴 喉頭哽著二十四節氣

尤其在端午 陳年的艾香

比果實鎖得更緊

內心的顫栗 緊裹一件綠色的胎衣

一個鄉村的女子 緊閉嘴唇

走在城市的大街上 卻找不到出路

面對一洞洞誘惑的眼睛

開還是不開 她像一朵花

在思考中錯過季節

貧窮的歲月里 一粒守身如玉的蕾

即使開口 誰聽得懂她家世的秘密

遠 親

那在鄉下咳嗽 白雪飛舞

翻過一道又一道山梁的

那從結冰的水田里撈出幾尾魚

大老遠趕到集市 換回幾毛角票的

那一走就是三年 據說去山西挖煤

卻只寄錢回不見人歸的

那生了四個女兒 還在東躲西藏

要拼命生出一個兒子的

那把從廣東打工出事的兒子的骨灰

葬在屋后 隔三叉五去土堆邊坐一會兒的

那有個漂亮女兒 卻落入城市霓虹的虎口

而無顏鄉親跳河自盡的

那患了重感冒 卻無錢進鄉村醫院

丟下一雙女兒過早離開人世的

那從石窠里拖回半條腿

一拐一拐 堅持走完后半生的

那凌晨一點出門 掃街到上午十點

每月換回一百五十元人民幣的

那和我有著血緣 卻從不再聯系

我也只在偶爾 偶爾記起的

幾株野草搖著頭

幾乎沒有人在鄉村說話

幾乎沒有人為鄉村說話

幾株野草 搖著頭

模仿油菜的模樣 模仿麥穗的聲響

落葉在小徑上踱步 找不到家

田野廣袤 炊煙像患感冒的老夫

哽在喉頭的夢話 恥于說出

一只土狗跑遍整個村子 都沒吠一聲

寂靜在拔節 油桐樹的花朵

埋住自己的腳踝 幾株野草搖著頭

高于大地的喧嘩 低于人口的緘默

它們在鄉村說話 它們為鄉村說話

布谷鳥

等飛完又一個村子 它的羽毛

油桐花般窣窣落下

噙在眼里的淚水 夕陽一般冰涼

很多新鮮的種子 含在嗓子里

飛過大片田疇 總有荒草

擋住它急于撒播的鳴叫

歇在樹頂 它耷拉著腦袋

抄襲了斜靠木門的那位啞巴

春天即將結束 一朵烏云

慢慢逼近他們不再明亮的眼睛

田野上

一柄耙齒 斜插在田野上

已整整一個春天了

我打量它時 它插在我眼里

回避它時 它插在我心間

甚至在夢中 它會插在我饑餓的夢話上

空曠的田野 明晃晃的野水

到處閑逛 它斜插在田野上

水上的頭顱向著天空發呆

水下的倒影 讓野水驚叫著蕩漾

此刻從遠處打量 一柄耙齒

竟像是一簇渴望生長的稻秧

雨水來了又走了

像在云端打工的男人

把積攢了一年的散碎銀子

匆匆揣回故鄉 還沒來得及

堵上泥墻皸開的裂紋

他已掏空了身體

像田埂上撐著的稻草人

腆起的肚子 懷了一年的夢話

剛剛說到嘴邊 又抿咽回去

連雨聲般淅淅瀝瀝 一夜都沒有

雨水來了又走了

洶涌的喘息聲 在鄉村泛濫

一等又一年

不再唱歌的石磨

上扇是上頓 下扇即是下頓

一副石磨 像一對默契的夫妻

旋轉著 磨出延續的日子

牙齒咬著牙齒 愛需要磨

恨也需要磨 沉默中的一首歌

幾代人哼了幾百年

如今 一副石磨被生活遺忘

在廢棄的老房階沿上

這一對默契的夫妻

緊緊抱住對方 他們已無力歌唱

已無力再去研磨 身旁堆積如山的時間

剩余的天空

等這些樹枝 在夏末穿好衣服

村里的天空 便所剩無幾了

倒仿佛綠蔭是天空 天空只是枝丫

兩個行色匆匆的老人 連招呼都不打

他們要趕在天黑之前摸路回家

而樹蔭間漏下的光斑

有些像零錢 買走了他們額頭沁出的汗珠

被一聲狗吠吸引 其中的一位老人

在尋找莊稼地 但遍地都是野草

他在田野間撒手 不再做自己的農夫

當另一位老人 把枝丫般的天空

攬進懷里 整個村子便黑下來

這個繼承全村遺產的人 面色也黑下來

他再也找不到繼承者 分享末日

距 離

雨水從大街上飄過來

有芭蕉的憂傷 滴落在泥土上

是一陣輕輕的啜泣

那些在夢中醒著的花朵

使午睡很香 但的確又透出一股

盛夏的幽涼

還沒來得及夢見的人 比雨水還遠

在他鄉下著 那一片泥濘

纏住了更多人的腳

透過窗口 有一絲光亮

從少年直射到中年的臉龐

我無法理清 它迷亂的憂傷

即使推門出去 我的腳印也會浮在水上

一前一后兩朵體溫

緊緊依偎著 卻保持必要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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