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劇院

◎未 知 編譯

影子劇院

◎未 知 編譯

在一個古老的小城里，生活著一位名叫奧菲麗婭的老小姐。很久以前，當她剛剛出生的時候，她的父母便說：“我們的孩子將來會成為著名的演員?！币虼?，他們給她取了這個名字—這是莎士比亞戲劇《哈姆雷特》中那個著名的女主角的名字。

奧菲麗婭長大后沒能成為一位演員，她的聲音太小了。但是，不管怎樣，她還是希望自己能獻身藝術—哪怕以一種最卑微的方式。

在這個小城里，有一座非常漂亮的劇院。在最前面靠近舞臺、背對觀眾的地方，有個隱蔽的箱型小房子。奧菲麗婭每天晚上都坐在里面，當臺上的演員忘了臺詞時，她便小聲提示他們。奧菲麗婭的聲音很小，干這個工作再合適不過了，因為她的提示是不能讓觀眾聽見的。

她的一生都獻給了這一職業，漸漸地，她能背誦世界上所有偉大的悲劇和喜劇，提示臺詞時再也用不著看書了。就這樣，奧菲麗婭小姐漸漸老了，時代也在發生著變化。來劇院看戲的人越來越少，因為除了戲劇，現在還有電影、電視和別的娛樂項目。于是，小城的劇院不得不關閉了。演員們紛紛離開，老小姐奧菲麗婭也失業了。

當最后一場演出的幕布落下來時，奧菲麗婭獨自在劇場待了一會兒。她坐在自己工作的箱型房子里，回想著自己的一生。突然，她看見一個影子在幕布上飄來飄去，有時大，有時小?？墒?，劇場里一個人也沒有，所以，這不可能是誰投下的身影。

“喂！”奧菲麗婭小姐用她那細小的聲音喊道，“那是誰呀？”

影子顯然大吃一驚，立即縮成一團—反正影子也沒有什么固定的形狀。但是，他又馬上停了下來，而且越變越大。他說：“對不起，我不知道這里還有人，我沒想嚇唬您，我只是想在這里藏身，因為我不知道自己該待在哪兒?！?/p>

奧菲麗婭急切地問：“你是個影子嗎？”

影子點了點頭。奧菲麗婭不解地問：“可是，每個影子都該有自己的主人呀！”

影子說：“不，并不是所有影子都有自己的主人。世上有一些影子是多余的，他們不屬于任何人，誰也不要他們。我就是這樣的一個影子，我叫影子流浪漢?！?/p>

奧菲麗婭小姐點點頭：“誰也不要你……你愿意來我這兒嗎？我也不屬于任何人，誰也不要我?！?/p>

影子高興極了，回答說：“太好了！但是，我必須長在您身上，而您卻已經有自己的影子了?！?/p>

“你們會處得不錯的?！眾W菲麗婭小姐說。

從此，奧菲麗婭便有了兩個影子。她不想招人議論，所以白天的時候，她就請其中的一個影子變小，鉆進自己的手提包里，反正影子在哪兒都能找到地方。

一天，奧菲麗婭坐在教堂里，突然在教堂的白墻上發現了一個影子，樣子非常消瘦，他伸出一只手，好像在懇求什么。奧菲麗婭問：“你也是一個誰也不要的影子嗎？”

影子說：“是的，我們那里都傳開了，聽說，有人愿意收留我們這些沒人要的影子。這人是你嗎？”

奧菲麗婭小姐為難地說：“我已經有兩個影子了?！?/p>

“那再多一個也沒什么關系呀！”影子懇求說，“你不能把我也收下嗎？沒人要真是太難過、太孤獨了?！?/p>

奧菲麗婭問：“那你叫什么？”

“我叫怕黑?！庇白佑悬c膽小地回答。

“好吧，你跟我走吧?！?/p>

這樣，奧菲麗婭就有了三個影子。從此，幾乎每天都有沒人要的影子來找她，因為，世界上這樣的影子有很多很多。

第四個影子叫孤獨，第五個影子叫長夜，第六個影子叫永不，第七個影子叫空虛……這種現象一直持續下去。奧菲麗婭小姐很窮，幸虧這些影子既不要吃的，也不穿衣服保暖。只是她的小房間有時候很暗，因為擠滿了許許多多的影子。更糟糕的是，這些影子有時會吵架，他們常常爭位子。奧菲麗婭不喜歡聽別人吵架，有一天，她終于想出一個絕妙的主意，她對影子們說：“大家聽著，如果你們還想繼續待在我這里，就必須學點東西?！?/p>

影子停止了爭吵，從房間的各個角落用充滿期待的眼光看著她。于是，她開始給影子們念詩人的杰作，所有內容她都能倒背如流。她要求影子們跟著她念，影子們雖然費了很大的勁，但是他們也非常好學。漸漸地，他們從老小姐奧菲麗婭那里學會了世界上所有偉大的悲劇和喜劇。

現在的情形與以前完全不同了，因為影子能夠扮演劇中的一切，他們可以根據劇情需要，扮演侏儒或巨人、人或鳥、一棵樹或一張桌子。他們經常通宵達旦地在奧菲麗婭小姐面前演出最精彩的劇目，而她仍然在一旁給他們提示臺詞。

白天，除了她自己的那個影子，別的影子都待在手提包里。別人從來沒有見到過奧菲麗婭的這些影子，但是，他們還是隱隱約約覺得發生了某種不尋常的事情，而不尋常的事情人們往往不太喜歡。

人們在背后議論說：“這個老小姐有些古怪，最好把她送到有人照料的老人院去?！边€有人說：“也許她已經瘋了，誰知道她哪天會干出什么事情來?！?/p>

所有人都離她遠遠的。

終于有一天，奧菲麗婭小姐的房東來了，他說：“對不起，從現在開始，您必須比以前多付一倍的房租?！?/p>

奧菲麗婭小姐付不起。

房東說：“那么只好對不起了，您最好還是搬出去吧?！?/p>

于是，奧菲麗婭小姐只好離開了原來住的屋子，買了一張車票，坐上火車，上路了，她自己并不知道該去哪里。坐了很遠以后，她下了車，開始步行。她一手提著行李箱，一手提著裝滿影子的手提包。

這是一條很長很長的路。最后，奧菲麗婭來到了海邊，她無法再往前走了。于是，她想坐下來歇一會兒，不久，便睡著了。影子們紛紛從手提包里出來，圍在她身邊，他們在一起討論到底該怎么辦。

一個影子說：“正是因為我們，奧菲麗婭小姐才會陷入這種糟糕的處境。她幫助過我們，現在輪到我們幫她了。我們大家都從她這里學了一些東西，也許我們可以用這些學到的東西來幫助她?！?/p>

后來，奧菲麗婭來到了一個小村莊。她從箱子里拿出一塊白色的床單，把它掛在一根棍子上。影子們馬上開始演出，這些劇目都是奧菲麗婭小姐教給他們的。她坐在幕布后面，一旦影子們在演出中卡殼，她便在后面給他們提示臺詞。

開始只有一些孩子過來，他們驚訝地在一旁觀看。傍晚的時候，又來了幾個大人?？赐赀@些精彩有趣的演出，每個人都付了一點錢。

就這樣，奧菲麗婭小姐從一個村莊走到另一個村莊，從一個地方演到另一個地方。根據劇情的要求，她的影子們一會兒扮演國王，一會兒扮演丑角；一會兒扮演高貴純潔的少女，一會兒扮演熱情活潑的少年……人們隨著劇情一起歡笑和哭泣。不久，奧菲麗婭小姐便出名了，無論走到哪里，人們都在熱切地等待著。他們以前從來沒有看到過這種演出。

過了一段時間，奧菲麗婭小姐攢夠了一些錢，買了一輛舊的汽車。她讓一位藝術家給她寫了一塊漂亮的彩色牌子，兩面都用大寫字母寫著：奧菲麗婭的影子劇院。從此，奧菲麗婭小姐便開始周游世界，她的影子們一直跟著。

說到這里，這個故事本該結束了，但是它還沒有完。

有一天，由于風雪太大，奧菲麗婭小姐的汽車被陷在路上。突然，有一個巨大的影子站在她面前，這個影子比其他所有的影子都黑。

奧菲麗婭小姐問：“你也是一個沒有人要的影子嗎？”

那個大黑影子慢慢地說：“是的，我想可以這么說吧！”

奧菲麗婭小姐又問：“你也想上我這兒來嗎？”

影子問：“你能收留我嗎？”說著，他走得更近。

奧菲麗婭小姐說：“我的影子雖然已經非常多了，可是，你總得有地方待吧?！?/p>

影子問：“你不想先問問我的名字嗎？”

“那你到底叫什么？”

“別人叫我死神?！?/p>

奧菲麗婭小姐好一會兒沒有說話。最后，影子溫和地問：“盡管這樣，你還是會收留我，對嗎？”

“是的，”奧菲麗婭小姐說，“你來吧！”

于是，這個巨大冰冷的黑影便將她團團包住，她周圍的世界變得漆黑一片。但是，突然，她又仿佛重新睜開了雙眼，這雙眼睛變得年輕而又明亮，不再像以前那樣老眼昏花?，F在她不用再戴眼鏡，便能看清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她正站在天堂的大門前，周圍站著許多美麗無比的身影，他們身穿漂亮的服裝，正微笑地看著她。

奧菲麗婭小姐問：“你們到底是誰呀？”

他們說：“你不認識我們了嗎？我們就是你收留的那些影子呀?，F在我們得救了，不用再四處漂泊了?！?/p>

天堂的大門打開了，那些明亮的身影簇擁著老小姐奧菲麗婭一道走了進去。他們把她帶到一座奇妙的宮殿前，這是一個最漂亮、最豪華的劇院。劇院的門口寫著一行燙金的字：奧菲麗婭的影子劇院。

從此，他們便在這里用詩人的偉大語言，給天使們講述人類的命運。天使們從中了解到，生活在地上的人是多么痛苦、多么偉大、多么悲傷，同時又多么可笑。

奧菲麗婭小姐仍然在給演員們提示臺詞。聽說，有時親愛的上帝也會來看他們的演出，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誰也沒有發現過他。

（原載《精選故事會》2015年第11期B版 湖北汪志國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