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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我一程,念您一生

2017-01-24 02:13尹巨龍
中國西部 2017年9期
關鍵詞:兄長農活苜蓿

文尹巨龍

陪我一程,念您一生

文尹巨龍

這時節,是老家紫花苜蓿開得正艷的時候。瓦藍的天空下,青綠的枝頭綴滿紫色的小花,把沉淀一冬的淳樸鄉情掛在枝頭,在晴朗的天空下隨風搖曳,帶著一股淡淡的甜香漫過山間,引得蜜蜂狂飛亂舞,煞是好看。村莊靜寂,香氣肆無忌憚地釋放、漫延著,妖冶、樸素而又端莊。正在放花的苜蓿,是牲口最好的草料,等到太陽出來時,父親已經割好了一大捆苜蓿,把一綹一綹的苜蓿整齊地摞在麻繩上,一腳踏地一腳蹬著草捆,雙手拽起麻繩,后背幾乎貼到地面上,使勁地用力捆扎。不大一會兒,一大捆的苜蓿就扎好了,然后父親把那把還沾染著青草綠色汁液的鐮刀,扎進了草捆的背面,順手再拔幾把正開著白色小花的野蒿,塞進草捆的麻繩縫隙里,用力一甩,那捆苜蓿便乖乖上了他的肩膀……這是我對父親最深的記憶。

現在,父親是真的老了。

家中的幾畝田,父母一直操勞著,在我的印象中,父親一直很健朗,每次我幫家中干農活時,他總是阻攔,一直說我干不了。最近是直說胸悶,剛開始我也沒有在意是怎么回事,想著年齡大了加上長期抽煙,或許沒什么大病,不過情況越來越糟,在醫院檢查時被診斷為肺纖維化——“亞癌”。七十多歲的人除了來縣城看過幾次病以外也沒有好好地逛過,在上樓梯時他一手扶著樓梯扶手,一手護著膝蓋,走得很吃力,他一直有腰腿疼的毛病現在又攤上這病,我不禁伸手攙扶了父親一把,突然間酸楚涌上心頭。

父親一直很清苦。在二十世紀六十年代他便成了孤兒,一直生活在我五爺家中,五爺那會是一位教書先生,很是開明,對我父親寵愛有加,從不偏私自己的兒子,于是父親和我的堂叔一塊上學又一塊輟學。輟學之后他們一邊干農活,一邊幫家里掙些零用錢。年輕時父親和同伴們為了生計,每年柳絮飄飛時他們都會拿起鐮刀下陜西“趕麥場”;也下過煤窯,用籮筐從井下往地面背煤;也做過小本生意,收到破爛倒賣后換取柿子走街穿巷地吆喝著,那時我最高興的便是在父親自行車后面的籮筐里找殘余的柿子吃;更是去過磚廠,酷炎的夏天忍受著幾乎讓人窒息的火浪和熱流……他一生的經歷,其實也是與他同齡的農村大多數人的經歷。

在記憶中,父親帶給我很多的快樂和力量。

兒時我們總是很貪玩,由于時代與家貧的關系,我們的玩物卻幾乎趨于空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父親抽空用那長滿老繭卻又靈巧的雙手做了許多讓同伴們都羨慕不已的玩具,令我印象最深的便是那木頭大刀和手槍,伙伴們屁顛屁顛的跟在我的后面叫嚷個不停,那時的我最自豪。

小時候我們總是不小心或故意闖下許多禍端,同伴們常被父母抽得嗷嗷直叫,而唯獨我卻一次次的“幸免與難”,父親也很生氣,但他教育的方式卻與其他父親不同,打比方、舉例子、講道理,許多做人的道理便由此耳濡目染的在我腦海中形成了。在我的記憶中,父親只打過我一次,那時候看見大人們吸煙很是威風,我便經常偷偷學著吸,直到有一次撒謊說家里來人在小賣部賒了一盒一角四分錢的“雙兔”煙“抽醉”了(或許是吸入尼古丁過多中毒了吧,雖然是一角四分錢,但在那個年代或許是一個像我這樣貧困家庭半個月或一個月的支出),在地里睡著了,那時候鳥特別多我們孩子常常被大人派到田地里驅趕鳥防止糟蹋糧食,天黑父母找到我時我還昏昏欲睡,結果被父親用鞭子叫醒?,F已為人父且為人師表的我很感激父親那些讓我受益匪淺的說服教育。

對父親的記憶是零散的,對兒時的生活記憶也是零散的,在父親呵護下一直成長的我,不知道如何把生活的重擔扛在肩上,更不知道如何抹平這滿是皺紋的歲月。

故鄉就是一縷炊煙,在我記憶的屋頂搖搖曳曳,裊裊娜娜,坐在窗前,往日的藍天白云、綠樹紅花都化做陣陣清風從腦海中拂過,思緒飄灑,夕照落霞的時候,總會看到炊煙籠罩的村莊,聽到炊煙四散的聲音,聞到炊煙飄香的味道,而讓這炊煙越燒越旺的便是母親。

父主外,母主內,農村家庭默許的夫妻互尊之道在我家庭依舊延續著。母親一直是急性子人,正因為性格關系,經常干農活的她勞累得全身是病。大前年冬天大雪之時不小心又摔斷了胳膊,至今還留有后遺癥,連做飯都不太靈便,而現在又患有腦動脈硬化。

農村有句諺語:老人不死兒不大。母親還為我兄弟二人的生活放不下心。

父親為生計奔波的那幾年,全家都由母親一人把持著。既要供給我兄弟二人上學,又要操勞整個家庭,農活要干,家畜要喂,油鹽醬醋都要出自她手,過度的心力憔悴使得母親格外蒼老。

家貧人志短,但母親從來不張口向別人要求什么,嫁過來時,由于生活過于拮據,家里真的窮得揭不開鍋,新婚的她兩天沒有吃到飯,或許現在的有些人覺得不可思議,但從小過著清貧生活的我相信這絕對是真的。小時候的我和哥哥沒有吃過雞蛋,因為變賣雞蛋是日常生活開支的唯一來源,如果不小心摔碎一個雞蛋,母親便會抽我們一頓,不是母親狠心,因為確實窮怕了,我們明白母親只是讓我們長長記性,要知道生活的困苦。變賣雞蛋供給我上學一直持續到我高中畢業。

生活的過于拮據和過度勞累使年輕的母親曾一度患有“癔病”,病發作了以后,母親便唱著凄涼的曲調漫山轉游。病好了以后不是干農活就是給我們縫補衣服,我們幾乎沒有穿過新衣服,偶爾在集市上買一兩件“故衣”(那時候集市上擺賣的舊衣服),父親穿了改小哥哥穿,然后再改小我穿。哥哥穿一整套新衣服是在初三那年,而我是在上高中以后。

艱難的生活,在母親手里就是這樣執著而不懈地挺過來了,如今母親也老了,我唯一的希望就是她和父親的晚年更安詳一些,這樣或許百年以后,我也會更坦然一些。然而我也知道,父母的心在兒女上。

遙遠的日子就是一根細線,越搓越細,也越來越脆,輕輕用手一掂,就會破碎,在這支離破碎的日子中,兄長的身影顯得單薄而又瘦弱,卻一直在縫補這即將消逝的歲月。

兄長大我五歲,至今未婚。

或許真的是命運,幾次相親都以失敗告終。即將步入不惑之年的兄長對婚姻已是心灰意冷,命運對兄長來說或許真的是不公平。

我剛生下來的時候父母在農業社里掙工分,年幼的我一直由兄長看護,所以直到十歲時他才上小學,初中畢業后考上了本地一所職業學校,但由于那時社會的偏見和生活的困難父母便狠心讓兄長輟學外出打工,那年他才十八歲。心情極差的他在家沉睡了兩天以后父親便把他交給一個在蘭州修車的表哥期望學到一點掙錢的手藝,因為表哥帶出來有出息的徒弟不少。走的那天,我流著淚唱著《大約在冬季》一直目送兄長過了對面的山梁。但事與愿違,兄長被表哥安排在建筑工地做小工,建筑對于十八歲的兄長的來說無疑是個苦差,他干了幾年便上一回廚師學校,學了個做飯的手藝。我上高中那幾年,他一邊供我讀書,一邊攢錢打算自己開店,然而世事不懂的他在云南被女友騙得人財兩空。漸漸地年齡大了,年齡在農村來說是婚姻的最大障礙。缺少親人的陪伴,缺少朋友的照顧,兄長在外地形單影只地奮斗著,他很少回家,我明白他不想讓已是滿頭銀發的父母看到一個孤單的他,不想讓親友看到一個沒有另一半的他。

兄長為家庭、為我付出了很多很多,甚至犧牲了婚姻,他依舊為這個家庭毫無怨言地付出著。

“時光只解催人老,不信多情,長恨離亭,淚滴春衫酒易醒?!蹦切┣蹇?、快樂的日子已是記憶中的一道防線,很難徹底打開,一旦打開就如涌泉一般難以覆收,不斷地沖刷著生活的疤痕。在滿是瘡疤的生活中,我們小心翼翼地、時不時按下時間的暫停鍵,殊不知,這輕輕一按,那些白花花的日子流了一地。父母最終會老去,兄長只是我童年時的陪護,在人生的道路上他們只能陪我一程,而我,注定要念他們一生?。ㄘ熑尉庉?呂文錦 設計/毛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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