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釋“”*

2017-01-28 16:39單育辰
考古與文物 2017年5期
關鍵詞:古文字金文甲骨文

單育辰

(吉林大學古籍研究所)

金文中有個常見字,字形及辭例如下(字形下或代稱A):

(1)《集成》2331: 父作姜懿母A鼎。

(2)《集成》2692:戴叔朕自作A鼎。

(3)《集成》3766.1:伯幾父作A簋。

(4)《集成》3886:散車父作 姞A簋。

(5)《集成》4441.2:魯司徒仲齊肇作皇

考伯走父A盨簋。

(6)《集成》4596:作皇考獻叔A盤。

(7)《集成》10305:燕侯作A盂。

(8)《集成》10338:黃大子伯克作其A盆。

(9)《集成》3939:禾肇作皇母懿恭孟姬A彝。

(10)《上海博物館集刊》第七期(《新收》1452):丙公獻王A器,休亡譴。

(11)《集成》4623:邾大宰樸子 鑄其A(簠),曰:余 (畢)恭孔惠,其眉壽以A,萬年無期。

(13)《集成》4161:伯康作寶簋,用饗朋友,用A王父王母。(A下加皿,可參《集成》4160同銘銘文)

(14)《集成》3827:敔作寶簋,用A厥孫子,厥丕吉其祼。

可看出,A可做食器的修飾語,如在(1)-(11)中,A后接鼎、簋、簠、盨、盤、盂、盆;其后也可接食器的統稱如彝、器;后面還能連加上兩個食器,如(5)的“盨簋”。同時,A還可做動詞,從(11)-(14)可以看出,A是用為饗一類的意思的,如(13)“用饗朋友,用A王父王母?!薄梆嫛?、“A”互文,即是明證。

不過,A是什么意思,到目前為止也沒有好的說法。舊多從《說文》釋為“”,訓為“滫飯也”[1],但“滫飯”是蒸米的意思[2],而“鼎”、“盤”、“盂”、“盆”無以用來蒸米,并且用“滫飯”的意思也無法解釋(11)-(14)的辭例。

為了分析其構形以便做新的釋讀,我們暫且把這個字放到一邊,先看看和A具有相同偏旁的字。

第一個字用為曹國的“曹”,第二個字是“奏”,第三個字是“拜”,這些都是沒有疑義的。

第四個字是近來才被考釋出來的字,其考釋過程如下:

郭店《緇衣》簡18+19:詩云:“彼求我則,如不我得。執我【18】,亦不我力?!?/p>

從“ ”之字在《說文》中其出現了多次(按,小篆“ ”旁并未寫得完全一樣):

由上可知,《說文》中這些從“ ”的形體與古文字有嚴格的對應關系,所以《說文》“”的來源一定是古文字中的“”。

金文中還有一個字,作下形(下或代稱B),是在“棗”形加兩“屮”:

它們主要做“較”或“鞃”的修飾詞,其辭例為:

《集成》4318.2:金車:B較、朱虢鞃、靳、虎冪熏里、右厄、畫 、畫 、金甬。

《集成》9898:金車:B鞃朱虢、靳、虎冪熏里、B較、畫 、金甬。

《集成》2841:金車:B較、朱亂鞃、靳、虎幎纁里、右軛、畫 、畫 、金甬、錯衡、金踵、金豙(轙)[10]、約軧、金簟笰、魚服。

《集成》4302:金車:B較、B鞃朱虢、靳、虎幎朱里、金甬、畫 、金軛、畫 。

B字舊多釋為“賁”、“雕”等[11],孟蓬生認為它們也從“”,而把B讀為幽部的“髹”,我們認為孟先生所考釋很可能是正確的。同時,也有些學者釋之為“漆”[12],我們認為也可能是正確的?!镑邸焙汀捌帷笨赡苁且蛔址只?,如在秦簡中,“ ”做“”(睡虎地《效律》四六)、“”(睡虎地《秦律雜抄》二一),即是“髹”與“桼(漆)”的合體狀態[13]。在更早時期讀為曉紐幽部的“髹”,后來大概由于某些原因,演變為清母質部的“漆”音了?!吨芏Y·春官·巾車》:“駹車,雚蔽,然,髤飾?!编嵶ⅲ骸肮蕰犠鼾?,為。杜子春云:‘龍讀為駹。 讀為桼垸之桼,直謂髤桼也?!^:駹車邊側有漆飾也?!薄吨芏Y·春官·笙師》“髤”《釋文》讀為“香牛反,或七利反”,這都是幽部的“髹(髤)”向質部的“漆”轉化之證?;剡^頭來,再看一下“”、“”這些字形,其所從的屮形與U形可能取像割劃漆樹的割口,現今取漆割口仍與這些形狀很相類,不過金文中的“”、“”是以“棗”為聲符的。目前所知最早的“桼”見于春秋早期的《曾伯 簠》(《集成》4631、《集成》4632),作“”、“”形(上雨下桼),所從之“桼”已有變化。秦文字中的“漆”作“”(《集成》11405.1)、(《新收》986)等形,則與西周金文的“”較一致,但省去屮形(或U形)又加了水旁而已。

在金文中還有B與衣服連言的情況,似乎有讀為“裘”的可能。

《集成》9456:矩又取赤虎兩、麀B兩、B韐一。

《集成》4268:賜汝朱黃(衡)[14]、B襯、玄衣黹純。

《集成》4260:賜汝B、朱黃(衡)、玄衣黹純。

《集成》9722:賜幾父幵B六。

《文物》1998年第4期(《新收》62):贈匍于柬:麀B韋兩、赤金一鈞。

與上面字形相近的還有一個字,多用在甲骨文及西周早期金文中(下或代稱C):

C以前多釋為“求”,后來陳漢平、冀小軍發表文章,認為甲骨文已經出現了“”(字形出自《合集》2119)這個“求”字[15],所以C再釋為“求”就不合理了,他們認為C即《說文》的“ ”字,從“夲”得聲,讀為“禱”[16]。經上面論證,我們可以知道,C其實就是“棗”的本形,驗之以金文、郭店《緇衣》中的“”、“”與“仇”、“逑”相通,即可知C以讀為“求”更直截,它和甲骨文中的“”字形不同,主要是來源不同,但都可以用為“求”[17]。 不過,陳、冀二先生之說也不能算錯,因為上文已經說過,《說文》的“”本來就從“棗”演變而來,并且,“求”、“禱”音義皆近,二字本出一源[18]。我們也不能否認,C或有用為“禱”的情況的存在。

《集成》550:仲姞作羞鬲。

《集成》581:鄭井叔蒦父作羞鬲。

《集成》2443:伯氏作 (曹)氏羞鼎。

《文物》1994年第8期(《新收》889):楊姞作羞醴壺。

在金文中,同一含義的詞用不同的字表示是很常見的,這不能成為否認“”可讀為“羞”的理由。

《尚書·酒誥》:爾大克羞耇惟君,爾乃飲食醉飽?!瓲柹锌诵唣侅?,爾乃自介用逸。

《國語·楚語下》:成王聞子文之朝不及夕也,于是乎每朝設脯一束、糗一筐,以羞子文。

《儀禮·有司》:乃羞。宰夫羞房中之羞,司士羞庶羞于尸、祝、主人、主婦,內羞在右,庶羞在左?!渌]脀、其位、其酬醋皆如儐禮?!?,乃羞于賓、兄弟、內賓及私人,辯。

值得一提的是,雖然在戰國文字里,各國“棗”字的寫法已與甲骨文及西周金文的“棗”有著不小的差別,但在秦系文字里,“棗”的這種早期寫法一直存在,如《石鼓文·鑾車》:“□□鑾車,真□?!保ㄒ驓埲边^甚,“”含義無法解讀,不知與金文的“逑即”有無關系[21]。)睡虎地《日書甲種》六○背貳+六一背貳:“人無故而發撟若蟲及須眉,是是恙氣處之,乃煮【六○背貳】屨以紙,即止矣?!薄墩f文》系統中的“()”正與它們一脈相承。

[1]參看:a.周法高,張日升,徐芷儀,林潔明.金文詁林[M].香港:香港中文大學,1974:3358-3364.b.陳英杰.西周金文作器用途銘辭研究[M].北京:線裝書局,2009:457-476.

[3]陳劍.據郭店簡釋讀金文之一例[C]//北京大學中國古文獻研究中心集刊2,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01:378-396.又,陳先生亦言:“‘棗’其實也應該是由‘’分化出的一個字?!?/p>

[4]a.李零.郭店楚簡校讀記(增訂本)[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2:64.b.黃德寬,徐在國.郭店楚簡文字考釋[C]// [1]吉林大學古籍整理研究所建所十五周年紀念文集.長春:吉林大學出版社,1998:98-111.c.顏世鉉.郭店楚簡淺釋[C]//張以仁先生七秩壽慶論文集.臺北:臺灣學生書局,1999:379-396.

[5]劉釗.釋甲骨文中的“秉棘”[C]//書馨集——出土文獻與古文字論叢.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42-57.

[7]參看a.李家浩.楚簡所記楚人祖先“ (鬻)熊”與“穴熊”為一人說——兼說上古音幽部與微、文二部音轉[J].文史2010(3):5-44.b.史杰鵬.由郭店《老子》的幾條簡文談幽、物相通現象及相問題[C]// 簡帛(五).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127.c.陳英杰.西周金文作器用途銘辭研究[M].北京:線裝書局,2009:473-474.

[8]“古代瑪雅人所舉行的自我獻祭儀式中,獻祭鮮血的儀式可以說無處不在?!惫努斞湃顺T谑终?、雙頰、嘴唇、舌頭和陰莖上放血,其工具有黃貂魚脊骨、黑曜石小刀、骨椎、帶刺的繩子、草弦、草片等。參看[美]林恩·V.福斯特.探尋瑪雅文明[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7:260-265.環太平洋地區先民的生活祭祀習俗極為相似,可相模擬。

[10]“轙”從吳紅松釋,參吳紅松.西周金文車飾二考[J].中原文物,2008(1):85-86.

[11]參看a.周法高,張日升,徐芷儀,林潔明.金文詁林[M].香港:香港中文大學,1974:6127-6153.b.冀小軍.說甲骨金文中表祈求義的字——兼談 字在金文車飾名稱中的用法[J].湖北大學學報(哲社版),1991(1):35-44.

[12]張亞初,姚孝遂,劉桓諸先生已把此字釋為“漆”,參看a.張亞初.古文字分類考釋論稿[C]// 古文字研究(十七).北京:中華書局,1989:242.b.于省吾主編.甲骨文字詁林[M].北京:中華書局,1999:1476-1477.c.劉桓.甲骨征史[M].哈爾濱:黑龍江教育出版社,2002:398-403.

[14]“衡”從唐蘭釋,參看唐蘭.唐蘭先生金文論集[M].北京:紫禁城出版社,1995:86-93.

[15]參看裘錫圭.古文字論集[M].北京:中華書局,1992:59-69.

[16]a.陳漢平.屠龍絕緒[M].哈爾濱:黑龍江教育出版社,1989:52-56.b.同[11]b:35-44.

[17]具體論證可參看a.同[4]a:76-77.b.孟蓬生.釋“”[C]// 古文字研究(二十五).北京:中華書局,2004:67-272.

[19]“奏”、“拜”二字是會意字,是例外。

[20]“羞”字含義參看宗福邦,陳世鐃,蕭海波主編.故訓匯纂[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3:1804-1805.

[21]董珊.石鼓文考證[C]// 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三),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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