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讀后宮劇中“后宮”的文化內涵

孫利利++張文娟

摘 要：現有的對以《甄嬛傳》為代表的后宮劇的研究，多集中于對后宮女性形象及其悲劇命運的分析，還應該進一步關注后宮故事的發生場域“后宮”的文化內涵。

關鍵詞：后宮劇 后宮 文化內涵

目前對以《甄嬛傳》為代表的后宮劇的研究，多集中于對后宮女性形象及其悲劇命運的分析。筆者認為，要想讓研究更加深入，還應該關注后宮故事的發生場域“后宮”的文化內涵。

皇權文化是中國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在皇權文化的影響下建造的皇家建筑是皇權文化的物質載體，也是研究皇權文化的重要資料。依據布局和功能，可以將皇宮分為“外朝”和“內廷”兩部分?！巴獬笔腔实叟e行朝會、會見使臣，與大臣商討國家大事之所，也是奉行“女子不得干政”鐵律的女性禁區?！皟韧ⅰ币脖环Q為后宮，《辭?！分袑髮m的解釋為：“后宮：或稱后庭，內宮，古時妃嬪所居。也指妃嬪?！睆倪@個解釋可以看出，后宮包括兩個重要的因素：妃嬪居住的建筑和居住在里面的妃嬪，而在這兩者之間還有一個不可見的因素——父權制所代表的權力或者說皇帝與嬪妃，嬪妃與嬪妃，嬪妃與宮女、太監之間的等級制度。這個不可見的因素使后宮不再是一個單純的建筑空間或居住場所，后宮作為男權文化的實施場所，蘊含著濃厚的“男尊女卑”觀念。后宮作為男性欲望的表達場所，是父權意志的典型體現，同時，也成為女性被扼殺的祭壇和自相殘殺的戰場。

一、作為建筑的后宮

美國人類學教授白馥蘭（Francesca Bray）感嘆道： “在中國，房屋發揮的一個最關鍵作用，是用空間標志出家庭內的差別區分，包括對女性的隔離?！盵1]古時候的建筑對男性活動空間和女性活動空間進行了嚴格的區分，“男主外，女主內”的空間分布格局影響著整個封建時期的建筑設計?！吨芤住ぜ胰恕分械摹芭缓鮾?，男正位乎外。男女正，天地之大義也”和《禮記·內則》中的“男不言內，女不言外”“內言不出，外言不入”的文字記載是對封建時期“男主外，女主內”的分布格局的最有力證明。這種在男女兩性活動空間上的表述，影響了中國在家庭中的性別分工模式，“男主外，女主內”的觀念成為男性限制女性個體發展的一個要素。

后宮是相對前朝而言的。前朝是皇帝和朝臣討論國家大事的地方，女人被嚴苛地排除在了國家大事之外。而后宮則是供嬪妃日常居住、消遣娛樂、繁衍子嗣以及皇帝休息的場所。后宮建筑無論在結構布局還是政治倫理上都體現著“皇權至上”與“尊卑有序”的觀念，后宮建筑“從形體上大致可分為四個等級。最高等級是皇帝直接使用的宮殿，一般在中軸線上”[2]。作為后宮主體的東西六宮則屬于第二等級，只是沿著中軸線對稱分布。如作為后宮最高統治者的太后住在內廷外西路的永壽宮，位于后宮主位的皇后住在內廷東六宮之一的景仁宮，敬妃住在內廷西六宮之一的咸福宮，甄嬛住于內廷西六宮之一的永壽宮，華妃住于內廷西六宮之一的翊坤宮等。按照妃嬪等級制度的高低，六宮又各設一個主位對各宮事物進行管理，并對下位嬪妃進行統治，主妃位于正殿，其他嬪妃居于偏殿，如沈眉莊剛進宮就封為貴人，居住在存菊堂偏殿，以敬嬪為主；曹琴默居住在由年妃主管的翊坤宮的偏殿里。后宮不僅是眾妃居住的場所，也是娛樂的場所，所以必不可少的建筑還要有聽戲的暢音閣、游玩的御花園、慶祝節日的宴會廳、不受寵或罪妃所住的冷宮。冷宮并不特指一座具體的宮殿，后宮中的每一座宮殿都可以成為冷宮，對冷宮的判定主要取決于居住宮殿內的妃子是否受寵，如甄嬛居住的碎玉軒在她受寵的時候，是個人人向往的地方，但當她因誤穿純元舊衣而被皇帝訓斥后，碎玉軒就成為了一座冷宮。

二、作為父權意志的場所

蘊含著“皇權至上”與“尊卑有序”政治倫理觀念的后宮不再僅僅是一座單純的建筑物，同時也是父權意志的隱喻場所?；实墼谇俺瘜ξ奈浒俟傩惺怪木龣?，在后宮他卻是作為君、作為夫、作為父的存在，皇帝為君、為夫、為父三重身份的緊密結合將皇帝作為男性的權力最大化，相應地對后宮女性身體與精神的禁錮與訓誡也達到最嚴苛的地步。后宮中的女性只能按照皇帝制定的規章辦事，任何挑戰或違背他意愿的人都要受到嚴厲的懲罰，甚至為之付出生命，就如?？滤f的那樣，一個建筑物的設計是“為了便于對內進行清晰而細致的控制……一個建筑物應該能改造人，對居住者發生作用，有助于控制他們的行為，便于對他們恰當地發揮權力的影響，有助于了解他們，改造他們?！盵3]皇帝實際上是后宮的最高統治者，身為皇帝母親的太后、正宮之主的皇后也無法與其比擬，他是父權意志的代表。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的皇權觀念更是讓皇帝對后宮的女人實行著絕對的統治，他絕不允許后宮的女人有僭越自己權力的行為，后宮女性成為被操縱、被訓規、被把玩的存在。當得知眉莊懷孕后，皇帝的各種賞賜接踵而至，眉莊的假孕事件被揭發后，皇帝不但不給眉莊一絲辯解的機會，還直接將她打入冷宮，廢去她的嬪位?；实圻@樣做的原因不僅與他期盼子嗣的愿望落空有關，更主要是他感覺自己受到眉莊的欺騙，感到他至高無上的權威受到了挑戰。同時，皇帝對眉莊的懲戒也是對后宮那些爭寵女人的一個警告，皇帝的權威不容侵犯。

后宮女性作為皇帝的所有物、附屬品以及生育工具，她們在后宮這樣一個極端的父權意志場所里，“所有的后宮女性都如同被豢養在籠中（宮中）的金絲雀，錦衣玉食，花容月貌，卻泯滅作為‘人的主體性，完全屈從于男性權力，通過依附男性權力而實現自身的生存”[4]。作為沒有家族支持的安陵容只能依靠他人來生存。剛入宮的安陵容依靠甄嬛和眉莊的庇護來躲避他人的侮辱與刁難，后又投靠皇后來挽救自己的父親，并獲得了在后宮生存下去的權力。安陵容在成為皇后對付其他妃嬪工具的同時，皇后還幫助她獲得晉見皇帝的機會，以便贏得皇帝的寵愛，皇帝的寵愛是安陵容在后宮得以生存下去的最有力的保障。

三、作為女性爭斗的場所

“深宮中的女人們性格各異，稟賦不同，唯一相同的是，她們面對的是這樣一套制度安排：一個作為丈夫的絕對權威。她們獲得生存空間的唯一方式就是取悅他。帝王的賞識成為丈量她們生命高低貴賤的基礎。于是，斗爭不可避免?！盵5]后宮的女人為了獲得皇帝的寵幸、謀取更高的地位或者保住自己的性命和家族的榮譽與利益，她們“一個個像烏眼雞似的，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因此，女人們在后宮這個場所展開了她們獨特的爭斗，每天在這個特殊的地方演繹著屬于她們自己的“閨閣政治”“閨閣政治指的是在宗法文化的社會背景下，閨閣中女性被壓制、被剝削、被統治的命運與女性之間的相互傾軋與爭斗，這不僅是一種實體行為，而且是一種文化現象與歷史現象，它將男人在社會中的政治斗爭轉移到家庭之內”[6]，后宮便是后宮女性運行閨閣政治的場所。

后宮所制定的后妃制度是女性相互爭斗、算計的一個重要原因。清代后妃制度以皇后為尊、妃嬪為卑，且等級森嚴，而后妃制度的實施需要將皇帝的女人們集中到一個空間，而這個空間的選擇只能是妃嬪所居住的后宮，妃嬪們為了獲得更高的品級，只能在后宮這個地方進行廝殺，后宮則理所當然的成為女性相互爭斗的場所?；屎笫腔实鄣恼?，掌管著后宮的大小事宜，為了維護自己的統治與權威，皇后要想盡一切辦法穩固自己的地位，而后位對其他妃嬪具有巨大的誘惑力，她們使勁渾身解數以求將皇后取而代之。后宮女性品級的晉升代表了她們受寵程度和權力的增加，同時還能給自己的家族帶來巨大的利益。所以，妃嬪們不僅要防止比自己品級低的人超越自己，還要想盡一切辦法謀取更高的位置。華妃對后位的覬覦之心由來已久，她梳妝臺上畫屏的牡丹詩，暗含了她想成為“真國色”的牡丹，對帝皇之妻——皇后之位的窺伺與向往?；实蹖λ膶檺圩屗褜櫠?，在皇后面前多加放肆。華妃對皇后的諷刺、頂撞讓皇后在他人面前失去身為正宮皇后的威信。眉莊在入宮受寵后，皇帝不僅對她多加寵愛，將華妃心心念念的秋菊送到她的存菊堂，更是授予她協理六宮之權，這讓同樣擁有協理六宮之權的華妃惴惴不安。華妃為了維護自己的寵愛和地位不惜對眉莊痛下殺手，華妃對眉莊的陷害也引起眉莊對華妃的怨恨，為以后眉莊幫助甄嬛對付她埋下伏筆。

后宮與前朝的利益關系是緊密相連的，妃嬪在后宮獲得更高地位可以給家族帶來更多的好處，相應地后宮妃嬪若是擁有強大家族的支持也會獲得皇帝的提拔。家族利益也是后宮女性爭斗的一個重要原因，而后宮女性奉行的“后宮不得干政”的鐵律，讓她們只能將爭斗的場所限定在后宮。如本是松縣縣丞安比槐之女的安陵容本是答應出身，在獲得皇帝寵愛后妃位不斷晉升，她父親的官位也隨之水漲船高。妃嬪之間的爭斗也與子嗣有關，寧妃為了三阿哥能登上帝位，多次刁難甄嬛并給葉瀾依送去絕子藥，她對三阿哥的愛同時也成為皇后逼死她的借口。

后宮中的女性為了自己，為了權力，為了家族，為了孩子，每天都斗得你死我活。正如朱子彥先生在論述宮廷女性的血腥傾軋時所說的：“幾千年來，宮廷里進行了無數次的血腥殺戮。后妃們在黑暗中鍛鑄著陰謀的利劍，尋找時間刺向與競爭的情敵與政敵。勝利者平步青云；失敗者打入冷宮，含冤九泉?！盵7]

注釋：

[1]江湄，鄧京力譯，[美]白馥蘭：《技術與性別——晚期帝制中國的權力經緯》，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42頁。

[2]萬依，楊辛：《故宮：東方建筑的瑰寶——北大藝術教育與美學研究叢書之一》，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6年版，第37頁。

[3]劉兆誠，楊遠嬰譯，?？拢骸兑幱柵c懲罰：監獄的誕生》，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99年版，第195頁。

[4]劉暉譯，[法]皮埃爾·布爾迪厄：《男性統治》，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2年版，第26頁。

[5]孫行之：《剖析封建專制下的權力邏輯》，第一財經日報，2012年5月10日（第C04版）。

[6]李軍：《電影<大紅燈籠高高掛>中的閨閣政治》，電影評介，2007年，第24期，第54頁。

[7]朱子彥：《后宮制度研究》，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1998年版，第358頁。

（孫利利 山東省棗莊市實驗學校 277000；張文娟 山東曲阜 曲阜師范大學文學院 2731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