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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種悲劇 兩種敘說
——魯迅小說《孔乙己》與《白光》比較研究

2017-03-12 14:45王晶晶韋麗華
樂山師范學院學報 2017年3期
關鍵詞:白光孔乙己悲劇

王晶晶, 韋麗華

(安徽大學 文學院,安徽 合肥 230000)

一種悲劇 兩種敘說
——魯迅小說《孔乙己》與《白光》比較研究

王晶晶, 韋麗華

(安徽大學 文學院,安徽 合肥 230000)

同是寫封建社會末期舊式知識分子在科舉制度戕害下泯滅自我的悲劇故事,短篇小說《孔乙己》和《白光》的敘說有明顯區別。前者中孔乙己的悲劇是由借咸亨酒店的“成長的小伙計”“我”的眼睛展示的,在對人物遭際進行敘述的同時,展示廣闊的社會生活,批判涼薄世態,呈現出悲喜交融的悲劇形態;后者陳世成的悲劇則是采取無固定視角的“零聚焦”敘述,較少展示世界而聚焦于人物精神世界,凸顯知識分子精神信仰失落后的生命的幻滅,悲劇意味更為深遠。

魯迅;孔乙己;白光;悲劇

魯迅生于1881年,按舊歷算來,應該是清光緒七年。其出身書香門第,屬于名門士族,祖父和父親都參加過科舉考試。因而,魯迅對于封建科舉制度及封建士大夫階層有著鞭辟入里的觀察、體驗和思考。收于《吶喊》集中的《孔乙己》和《白光》便是其對封建科舉制度戕害生命、扭曲人性的深刻暴露和強烈批判。若只從這一角度來闡釋這兩個文本,未免會有作家陷入自我重復的窠臼之感。事實上,這兩個小說文本,雖內容相近,但采取的敘說視點不同,情感介入和主題表達不同,作品呈現的悲劇形態也不同。對兩者作比較區別,才能體會作者對同一題材進行兩次抒寫的深意,才能領悟作者深刻的思想和精湛的藝術。

一、敘述視角不同

寫于1919年3月的《孔乙己》作為魯迅最喜歡的一篇短篇小說,以其簡潔精煉的文字,從容不迫的敘述,栩栩如生的人物,深沉充沛的情感及豐富多解的意蘊贏得了諸多讀者的喜愛和評論家的關注??婆e不第的舊式知識分子孔乙己,雖然生活拮據,卻依然認同和擁護封建科舉制度,依然保留知識分子迂腐、清高的習氣。成為咸亨酒店“站著喝酒而穿長衫的唯一的人”,不融于“長衫主顧”和“短衣幫”,最終由于自己“不會營生”“好喝懶做”而不得已“偷竊”,被丁舉人打斷了腿,在酒店“看客們”的說笑聲中離開并逝去。

孔乙己的悲劇,按王富仁的看法,是由咸亨酒店的“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1]18來敘述的;而按嚴家炎的看法,小說的敘述者應是“成年人”[2]12。將兩種看法融合,我認為敘述者應為“不斷成長的小伙計”,隨著其不斷成長和自我啟蒙,他的敘述語調和態度立場也在不斷地變化。幼年小伙計一開始是認為孔乙己“品行卻好”,不難看出其對孔乙己流露出的認同之感,而終于在眾人潛移默化的影響下“附和著笑”,加入對孔乙己的調笑行列;覺得他是“討飯一樣的人”,不配考我,將自己和孔乙己差別看待。而長大了的“我”在回憶這件事時其情感態度和價值立場都有所變化,敘述者雖努力想保持冷靜客觀的語調,呈現當時事件真相及自己真實心態,卻還是流露出對孔乙己悲慘遭際的同情和對“看客們”情感冷漠的批判。在“我”的觀照下,孔乙己的生命由淪落走向隕滅:孔乙己將那件“又臟又破”的長衫視若珍寶,一直穿在身上,“似乎十多年沒有補,也沒有洗”,然而貧困潦倒的他終于失去長衫,穿上破夾襖;孔乙己每次都站著喝酒,但最后一次到咸亨酒店買酒喝,卻是坐著,因為他被丁舉人打斷了腿;孔乙己在咸亨酒店買酒很少拖欠,償債及時,然而落魄的他最終欠著咸亨酒店十九個錢逝去。

《白光》寫于1922年6月,與《孔乙己》相比,其小說在人物形象的塑造(都為舊式知識分子)、情節模式(科舉不第)及風格呈現(悲?。┓矫娑加邢嗨浦??;蛟S也正如此,《白光》的“光芒”被掩蓋了。與《孔乙己》汗牛充棟的評論文章相比,《白光》則顯得門庭寥落。小說截取了陳士成一天生活的橫斷面,寫他看榜后的精神狀態和心理感覺。屢試不第使他精神錯亂,覺得別人(乃至動物)都在嘲笑他。在怔忡的狀態下,他又一次想起掘藏,并將月光看成銀光追隨過去,最后失足落河。

與《孔乙己》選擇一個故事中的人物“我”從內在角度講故事的敘述方式不同,陳士成的悲劇是通過無固定視角的全知敘述來呈現的,也就是熱奈特所說的“零聚焦”[3]195敘述。由于沒有固定視角限制,作者獲得了充分的敘述自由。作者可以置身事外,對小說人物、事件進行客觀描述。故事的開始,陳士成又一次落榜了,重擊之下,他頭腦發昏,臉色灰白,身軀渙散,“惘惘地”走回家。遣散學童之后,也沒心思做晚飯。而他的鄰居們循著老例,縣考發榜后“早關了門,不要多管閑事”。第二天日中發現湖里陳士成的浮尸時,又客觀地敘述了尸體情狀和周圍人的冷漠反應。然而敘述者的關注點顯然不在于此,而是潛入到陳士成的內心,挖掘他的心靈隱私,發掘他的精神世界。落榜之后的陳士成盤桓在“他平日安排停當的前程”倒塌破碎的混沌意識中,無法自拔;脆弱敏感的精神狀態下,他看學童,覺得他們“臉上都顯出小覷他的神色”,甚至覺得“連一群雞也正在笑他”。在陳士成心中,科舉及第之路是他的奮斗目標,是他的命途歸向;而第十六次的科舉不第終于使他從前幾回下第的怔忡走向精神的完全失落,他失卻了所有的理智,在幻覺和錯覺的籠罩下,一步步走向自我滅亡。先是幻聽,遣散學童之后聽到“這回又完了”,夜里在院子里徘徊的時候聽到急促的聲音——“左彎右彎……”,怕他沒聽見似的,又復述了一次“右彎”,終于喚起了陳士成掘寶的沖動。而冰冷的鐵似的月光又使他產生錯覺,以為是銀子發出的白光,于是發瘋地追隨月光鋤土了,卻只挖到了白森森的下巴骨,他逃回院子里,可那聲音又繼續誘導著他,“這里沒有……到山里去……”,而“白光又遠遠的就在前面了”,陳士成“慘然的奔出去”,卻終于未能追到白光,而失足落入湖里。

二、表達主題不同

兩篇相同題材的作品,作者卻選擇了不同的敘述視角,這顯然是與作者內心的情感傾向及想要表達主題的不同有關?!犊滓壹骸分芯哂鞋F代性的限制性敘事,以“小伙計”的“童心”來看這個世界,主觀情感的介入使其敘說更為活潑生動,也更真實,至少對于讀者而言,更容易進入到他所言說的氛圍中去。在“我”敘述中,讀者清醒地意識到孔乙己的悲劇首先是由于科舉不第造成的物質匱乏,其次是自身的懦弱、不覺悟造成的精神淪落,而最終導致其死亡的卻是“看客們”“對于苦人的涼薄”[4]159。而這正是作者的用意所在。

小說開始先介紹了故事發生的典型環境:魯鎮鎮口的咸亨酒店。在不到3000字的小說里,作者不惜花費大量筆墨對酒店格局、菜品及價格、酒客、“我”的工作等的介紹顯然用意頗深。除了將其作為人物的活動環境,方便勾連故事情節外,還以小見大,通過對酒店內部描寫讓人窺見當時社會一隅。首先酒店里的眾人——長衫主顧和掌柜,小伙計與短衣幫,從屬于不同的階級,有著不同的生存。長衫主顧“沒有好聲氣”,掌柜總是“一副兇臉孔”。相對于這些“資產階級”來說,被剝削的一方顯得樸質得多,短衣幫“容易說話”,小伙計不會羼水,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是疏離的。在這種“單調”“無聊”的氣氛中,孔乙己登場了。他的到來似乎消除了人際關系的裂痕,也為酒店帶來了活潑的空氣。作品中孔乙己兩次出現在酒店里:第一次是笑他的滿口之乎者也地“偷書”“竊書”之辯,嘲弄他“連半個秀才也撈不到”;后一次是被丁舉人打斷腿后,掌柜“同平常一樣”,取笑他偷東西,在孔乙己窘迫無措的神色和不連貫的開脫中,眾人笑了。魯迅曾將中國的群眾稱為“看客”——“群眾,——尤其是中國的,——永遠是戲劇的看客。犧牲上場,如果顯得慷慨,他們就看了悲壯??;如果顯得觳觳,他們就看了滑稽劇。北京的羊肉鋪前常有幾個人張著嘴看剝羊,仿佛頗愉快,人的犧牲能給予他們的益處,也不過如此?!盵5]474他們是非不分,冷漠麻木。無論是科舉失敗,還是無奈偷書,都是孔乙己心中的隱痛,可是看客們不可能理解,為了有熱鬧可看,他們將他的傷疤揭開,看血開成花,然后滿足地笑。丁舉人和孔乙己同為知識分子,因為考取功名而財勢俱強,卻并不理解、同情同為知識分子的孔乙己,不是向其施善,而是施暴。連小孩子們也在集體無意識下,參與到對孔乙己生命的謀殺,小伙計鄙視他,不耐煩他,鄰居孩子們“也趕熱鬧”,圍住他??滓壹弘m迂腐,對小孩子們實在是很友善的,但這些小孩長大后估計也難免會成為“看客們”吧。在社會眾人集體的“涼薄”下,孔乙己成為一個徹徹底底的精神“孤獨者”,肉體上的殘缺者,死亡成為了他的必然之路。

而《白光》采取全知視角并著意于開拓陳士成的精神世界,讓我們窺見這個人物的生命真相——汲汲于功名和財利的追求。陳士成執著于科舉考試,屢敗屢戰,一連考了16回,在庸庸碌碌中耗盡了自己的生命。而他執著于此,是因為他認為一旦考取功名,便可以改變自己的社會地位,從此平步青云,獲得人們的“敬畏”?!肮γ苯K于未能被滿足,陳士成便心心念念祖宗財產——仕途不順,若是挖得“浮財”也可以獲得一種補償的滿足啊。他平時無事便猜度謎語,一旦下第,怔忡之下便會掘藏。這次終于追逐著“浮財”成為了“浮尸”。陳士成雖然是科舉制度的犧牲者和殉葬者,但造成他人生悲劇卻主要源于人物精神信仰的失落。不能說陳士成沒有信仰,他對科考是信仰的,對財產也是信仰的,但這些都是物欲方面的追求,在精神方面,則是一片空白。他的一生,除了教書就是考試,對日復一日的生活得過且過。他將自己命運與科舉考試直接掛鉤,卻從未思考生命價值的實現,也從未意識到自己存在的虛無。魯迅曾在《破惡聲論》中說:“夫人在兩間,若知識混沌,思慮簡陋,斯無論已;倘其不安物質之生活,則自必有形上之需求?!盵6]29在魯迅看來,一個有知識、能思考的人,必不安于物質生活的碌碌中,而有精神上的需求,此即精神信仰。一個人只有對“人類普遍的絕對的精神價值抱有信仰”[7],才能直面生存困境,創造生命價值。應該說,陳士成比孔乙己境遇要好得多,他衣食無憂,有正當職業,較少遭受人們的冷遇??墒撬裥叛龅氖?,使他精神上空虛、卑弱,無法接受眾人輕薄的眼光,使他貪婪地追求著遙不可及的功名和財利,最終走向生命的隕滅。

三、悲劇形態不同

不同的敘說方式和情感指向,也使得這個同題材的悲劇文本呈現出不同的悲劇形態??滓壹旱谋瘎∶\,是以喜劇形式來表現的,呈現出悲喜交融的風格。魯迅在《再論雷峰塔的倒掉》一文中說:“悲劇將人生的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喜劇將那無價值的撕破給人看……但悲壯滑稽,卻都是十景病的仇敵,因為都有破壞性,雖然所破壞的方面各不同?!盵8]203所以,魯迅雖是以一顆人道主義的悲憫之心去觀照孔乙己的悲慘遭際和命運,可對他身上延存的那些可笑荒謬的性格特征也進行了無情的嘲弄和諷刺。小說全篇似乎都是洋溢在一片笑聲中的,孔乙己自笑聲中進入讀者的視野,也在笑聲中緩緩退出。小說中共14次提到“笑”,有三次是人們對孔乙己迂腐精神狀態的嘲笑。一是孔乙己的滿口之乎者也的“偷書”“竊書”之辯,讓人難懂,“引得眾人都哄笑起來”;二是當眾人故意說他連半個秀才也沒撈著時,他的局促不安的說話,“這回可是全部之乎者也之類,一些不懂了”,于是,眾人又笑起來;三是孔乙己分給孩子們茴香豆后,自己搖頭說,“多乎哉?不多也”,引起孩子們的笑。這三次細節描寫中,無論是眾人打趣的話語,還是孔乙己倉皇迂腐的應對情態,無一不帶有喜劇色彩。而這些似乎喜劇抒寫的背后,是對孔乙己遭際的“哀其不幸”,是對他深受科舉奴役而不覺悟的“怒其不爭”,從而形成了“含淚的笑”的美學風格。而喜劇和悲劇的相反相成,又使其倍增可笑與悲哀,正如王富仁所言“勞動群眾和下層封建知識分子自身的悲劇地位愈加加強了他們的封建觀念意識的不合理性、荒誕可笑性,悲劇加強著喜??;他們的封建觀念意識的荒誕可笑性愈加加重了他們處境的悲慘性、悲劇命運的必然性,喜劇加強著悲劇?!盵9]90

而《白光》在全知視角的無感情介入的客觀敘述中,則呈現為純粹悲哀的悲劇形態。在這篇小說中,陳士成不再是像孔乙己那樣,是一個貧困潦倒的舊式知識分子,他的經濟境況良好。然而同時,他也未能保有孔乙己那底層人善良的本性,而顯現出失落了精神信仰的、貪婪的形象。其實,相較于人們物質上的匱乏來說,魯迅更關注人的精神價值、生命意義。陳士成對封建社會科舉制度的極度信仰,堅信“滿朝朱紫貴,盡是讀書人”,將“學而優則仕”作為自己唯一的人生出路,而從未思考、爭取過自己的生命價值,成為科舉的奴隸。小說對陳士成精神癲狂、不懈掘寶的那段描寫,似類于精神分析小說。按照佛洛伊德的理論,他的幻聽及產生的錯覺,是他平時壓抑著的或沉浸于潛意識的觀念、情感的爆發——他將自己所有的生命用于追尋功名和財利了。缺乏精神信仰的指引和支撐,也使得他的生命失去意義和價值。他連離開人間最后的儀式——死亡,都是那么落魄和悲涼,無衣蔽體,十指嵌泥。他的死是他自己精神失落的悲劇。而作品結尾,陳士成死了,“鄰居懶得去看,也并無尸親認領”,人們對他的死因不予深究,對尸體的處理是隨意“由地保太埋了”??陀^的敘述,和超然于外的語調,與陳士成的悲劇結局形成強大的張力。陳士成毫無意義和價值的死,生命不明不白、不被惦念的毀滅使人倍感其悲。

四、結語

《孔乙己》和《白光》雖同是寫封建社會末期舊式知識分子在科舉制度戕害下泯滅自我的悲劇故事,但在敘述視角、主題表達、悲劇形態等層面存在諸多不同,兩個文本是互為補充而又各具價值的,體現了魯迅短篇小說的敘寫功力。

[1]王富仁.魯迅小說的敘事藝術[J].中國現代文學研究叢刊,2000(3).

[2]嚴家炎.復調小說:魯迅的突出貢獻[J].中國現代文學研究叢刊,2001(3).

[3]熱拉爾·熱奈特.敘事話語 新敘事話語[M].王文融,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7.

[4]孫伏園.魯迅先生二三事:前期弟子憶魯迅[M].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

[5]魯迅.魯迅全集:卷五[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

[6]魯迅.魯迅全集:卷八[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

[7]鄧曉芒.精神信仰的絕對價值[N].雜志月刊(文摘版),2016(4).

[8]魯迅.魯迅全集:卷一[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

[9]王富仁.《吶喊》《彷徨綜論》[J].文學評論,1985(3).

Two Version of Narration,One Kind of Tragedy—Comparison Between Lu Xun's Novel Kong Yiji and White Light

WANG Jinɡjinɡ,WEI Lihuɑ

(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Anhui University,Hefei Anhui 230000,China)

Although both Kong Yi Ji and White Light are about the intellectuals'tragic story encountered under the imperial examination system in the late feudal society,their narrations are totally different.Kong Yiji's tragedy in the former is shown by the hotel growing boy's eyes.While expressing the implications of main characters,the author shows the social life and criticizing the social environment,presenting a feeling of tragedy blended with joy.The latter Chen Shicheng's tragedy is taken without a fixed angle of"zero focus"narrative.Rather than talking about the world,the author focuses on describing the inner world of character,highlighting intellectuals'spiritual loss after the disillusionment of life.Therefore,we can see stronger tragic feelings in White Light.

Lu Xun;Kong Yiji;White Light;Tragedy

I206.6

A

1009-8666(2017)03-0030-05

10.16069/j.cnki.51-1610/g4.2017.03.006

[責任編輯、校對:王興全]

2016-05-17

王晶晶(1992—),女,安徽馬鞍山人。安徽大學文學院2015級研究生碩士,研究方向:中國現當代文學;韋麗華(1971—),女,安徽阜陽人。安徽大學文學院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中國當代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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