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業責任競爭力：理論深化和量化評價探討

陸心媛++殷格非

一、責任競爭力理論的背景與發展

責任競爭力理念最早由AccountAbility于2002年提出1。AccountAbility認為負責任的商業實踐是競爭力的重要驅動，開展國家和地區的責任競爭力狀況評價，以促進創造一個負責任商業實踐的能動環境。2005年9月在“中歐企業社會責任2005（北京）國際論壇”上，我們首次引入責任競爭力理念。十多年來，我們在責任競爭力理論和實踐上通過各種形式開展持續的探索和推廣。在進一步界定責任競爭力以及企業責任競爭力含義的基礎上，逐步推動形成了包含企業責任競爭力、產業責任競爭力以及國家（區域）責任競爭力的責任競爭力理念體系。

首先，提出全面責任競爭理念。伴隨經濟全球化進程的不斷加速，企業經歷了質量競爭（標志是1987年發布的ISO 9000）、環境競爭（標志是1997年發布的ISO 14000）到以社會責任競爭（標志是2010年發布的ISO 26000）為核心的全面責任競爭三個階段。在市場經濟不同的發展階段中，市場競爭規則和企業經營表現出不同的特點。特別是在當前全面責任競爭時代，市場呈現出全新的競爭規則（見下表）2。全面責任競爭時代的形成，意味著責任競爭力已成為新的核心競爭力。

其次，界定企業責任競爭力的含義。企業責任競爭力指的是企業利用專業優勢，解決經濟、社會和環境等可持續發展面臨的課題或者挑戰，即在履行社會責任的同時，經濟效益也能得以同步提升。企業責任競爭力的公式為：企業責任競爭力=專業優勢+社會責任+經濟效益。社會責任的含義發展為企業根據自身實際解決人類可持續發展所面臨的經濟、社會和環境問題和挑戰。

同時，我們也提出了責任競爭力通用公式：責任競爭力=公平+效率3。該公式表達了對平衡公平（平衡各個利益相關方的利益實現與期望滿足，即責任）和效率（有效地利用自然與社會資源為社會提供更多的產品與服務，即競爭力）的追求，為企業實踐可持續發展提供可資借鑒的新理念，同時也為企業將社會責任要求融入組織各項決策和活動提供衡量標準。

第三，推動責任競爭力實踐。一是推動企業責任競爭力實踐。自從2006年第一本企業責任競爭力實踐專著4出版以來，我們每年都開展企業責任競爭力案例研究，每年案例數量在60個以上。到如今，企業責任競爭力的理念得到廣泛應用。其中，諸如百事可樂沙漠種土豆、卡特彼勒煤層氣發電、戴姆勒Car2Go項目等典型案例，在為自身帶來新的市場機遇的同時，也形成了廣為人知和備受肯定的商業模式。二是推動產業責任競爭力實踐。紡織服裝行業是通過社會責任提升產業競爭力的典型代表，自2005年就推出中國首個社會責任行為準則和管理體系，成為中國首個加入全球契約的產業組織，建立了中國第一個社會責任多體系合作與協調平臺MAC（Multi-stakeholders Advisory Committee），社會責任已成為中國紡織工業發展基本參數5。我們在對中國紡織工業協會多年推動行業社會責任發展，從產業責任競爭力的視角系統梳理和報道的基礎上，提出產業責任競爭力的概念6。三是推動區域責任競爭力實踐。浦東新區以2007年綜合配套改革1號文件形式為起點，正式開展推進企業社會責任體系建設工作，推動發布國內首個省級社會責任地方標準的出臺與實施，并從區級層面向開發區與鄉鎮層面推動開展區域責任競爭力評價，至今已累計發布了9份區級、開發區或鎮級的區域責任競爭力指數評估報告。

第四，提出金蜜蜂企業概念。我們在責任競爭力的基礎上，提出了責任競爭力企業的概念。一個具有責任競爭力的企業對社會與環境的影響力大，同時對社會與環境的回報率也高，就像蜜蜂采蜜、釀蜜，供自己生存的同時為植物傳粉，促進了植物的繁衍，也為自己帶來了更多的花源。金蜜蜂企業是責任競爭力企業的最高境界。我們自2008年起連續推出“金蜜蜂企業社會責任·中國榜”活動，尋找“金蜜蜂”企業，截至目前，已有3000多家企業參與了金蜜蜂企業評估活動，有255家企業獲得了“金蜜蜂”企業稱號7。

第五，推動國家責任競爭力理論研究。我們與AccountAbility開展國家責任競爭力的研究，并合作出版了兩本國家責任競爭力專著——《國家責任競爭力（2007）》8和《國家責任競爭力（2009）》9。我們還以上海市浦東新區為試點，開展區域責任競爭力理論研究，建立區域責任競爭力理論模型，并在此基礎上構建責任與競爭力關系的“區域責任競爭力指數”10，包含經濟實力、區域管理、商業環境、商業行為、環境影響和社區發展等6項一級指標，18項二級指標，53項三級指標。

在2005年和2006年，我們力推責任競爭力的主要原因有四個方面。一是促進全面理解企業社會責任；二是澄清關于企業社會責任的一些認識誤區；三是解決履行社會責任諱言經濟利益的問題；四是提供一個企業履行社會責任的衡量尺度11。隨著社會責任被越來越多的組織、群體接受與重視，社會責任從業者也面臨著越來越急迫的訴求，那就是如何向公司決策者、社會大眾等內外部利益相關方直觀明確地展示社會責任項目給企業自身或為社會帶來的好處。企業責任競爭力理論的進一步升級，亟需提供能夠量化評估企業社會責任實踐產生的社會環境效益和企業競爭力提升的有效工具。

二、責任競爭力理論的升級與金蜜蜂企業

企業責任競爭力的原始公式簡潔明了地闡述了理想的企業與社會之間的關系，在人們識別、評價企業行為是否具有責任競爭力，甚至在策劃社會責任項目時，為其提供方向性的指導。然而，當人們試圖進一步評估企業某一行為或社會責任項目在多大程度上體現責任競爭力，或需要具體計算企業的投入分別為自身與社會帶來的回報時，會發現不夠直接明了。這意味著，責任競爭力公式需要升級，以更為直觀地呈現企業創造價值的過程：

這樣的話，責任競爭力進一步深化為企業用專業優勢，解決可持續發展課題所帶來的總價效益/綜合價值?？捎肦C代表企業在實踐或項目中具備的責任競爭力，令R1=企業效益，R2=社會效益，R3=環境效益，RC=R1+R2+R3

R1代表企業投入對自身產生的回報率。

如果R1≥1，意味著企業在某實踐或項目中的投入能夠為自己帶來回報或至少能平衡已投入的成本；

如果R1<1，意味著企業的投入無法全部回收。

R2、R3分別代表企業投入為社會和環境產生的回報率。

如果R2≥0 / R3≥0，意味著企業某實踐或項目對社會/環境有著正向影響或沒有影響；

如果R2<0 / R3<0，意味著企業某實踐或項目對社會/環境有著負向影響。

由此可以得出，RC代表企業投入對自身與環境、社會產生的綜合回報率。

如果RC≤1，意味著企業某實踐或項目中的綜合收益無法覆蓋企業投入，企業既不能提升自己的競爭力，也沒有給環境、社會創造價值。此類實踐或項目不建議實施；

如果RC>1，意味著企業某實踐或項目中的綜合收益大于企業投入。我們還需進一步細化分析；

如果R1≥1且R2+R3<0，意味著企業在有損環境和社會效益的情況下，為自身牟利，也就是英國學者埃爾金頓提出的“蝗蟲型”企業。這一類行為是我們反對的。

如果R1<1且R2+R3>0，在這種情況下，企業投入對環境和社會產生的價值大于對自身產生的價值。企業開展的公益項目通常屬于這一范疇。雖然這一類行為不具備責任競爭力，但企業據此可做出決定實施，也值得鼓勵。

如果R1≥1且R2+R3>0，企業投入同時對自身和環境社會都創造了正向價值，企業的行為符合責任競爭力理念，對應英國學者埃爾金頓提出的“蜜蜂型”企業。且RC的值越大，企業相關決策和活動所帶來的綜合投入回報率越高，相應地企業在實踐或項目中的責任競爭力也就越強。

需要注意的是，R2和R3之間還存在不一致的時候。也有R2>0，R3<0或者R2<0，R3>0的情況。同時以上公式沒有將時間考慮進去，亦有可能存在下述情況：企業在項目初期R1<1且R2+R3>0 ，但隨著時間推移，由于運行模式成本的遞減、影響力的擴大、關注度的提升等因素，最終實現R1≥1且R2+R3>0，從“蝴蝶型”企業成長為“蜜蜂型”企業，即具備責任競爭力。

無論是企業通過履行社會責任提高自己的競爭力或效率，還是企業不斷提升自己的工作效率或市場份額，提升競爭力，以實現其利益相關方的利益，這兩種情況，不管是主觀為自己，客觀為他人，還是客觀為自己，主觀為他人，都是利己利他的運營方式，都值得提倡和鼓勵。

當企業運營像蜜蜂生存模式時，達到了目的和手段的統一，主觀和客觀的統一，則達到了責任競爭力和企業社會責任的最高境界12。我們將這類企業稱為“金蜜蜂企業”，它們是可持續發展模式的代表和象征。

三、企業責任競爭力的量化評價

R1相對較容易計算。企業在項目中直接投入的金額、企業通過項目獲得的利潤增加或成本節約等，都可以通過公司財務管理得到明確的數據，當然企業的品牌聲譽價值有時雖然困難，但總體上也是可以量化的。

此外，企業在項目中投入的非財務資源，例如人力投入、產品/服務投入，也可以轉化成財務意義上的價值進行計算。

人力投入，可以通過勞務工資、投入人力、投入時間進行換算

產品/服務投入，可以通過產品/服務的單價、數量進行換算

本項指標亦可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企業在解決可持續發展課題的過程中所具備的專業優勢，包括：

產品技術優勢，即在研發設計、產品服務等方面具有的優勢。企業可以通過自有技術、產品解決可持續發展問題，而無需以較高的價格向其他機構購買。

運營管理優勢，即在原料采購、生產制造、市場銷售、售后服務等環節中具備的管理優勢。例如企業通過健全的供應鏈管理，可以以較低的成本獲得優質的原材料。

資源調配優勢，例如調配資金、員工、合作伙伴、政府、媒體資源等資源的優勢。例如企業有能力以合理的資金、人力投入，整合合作伙伴資源，共同投身于某一社會問題，推動社會問題的改善或解決。

以上提到的企業專業優勢，大多能以資金投入、人力投入、產品/服務投入的形式，轉化為企業在該項目當中可量化的投入。

哪些社會和環境價值應該被納入計算——區分產出、成果與影響

在計算企業投入對社會和環境產生的價值時，首先要區分清“產出”“成果”與“影響”這幾個概念，以便界定哪些社會和環境價值是企業在該項目中的投入所產生的，應該被納入計算。

產出（Output）指的是完成工作所做的事情，強調數量。例如，某個主題為“以學生為中心”教學法培訓項目的產出為：50名老師接受了培訓、開展了3次討論會、形成了1份教學手冊。

成果（Outcome）指的是工作真正為受益人創造的價值，也是企業計算項目責任競爭力公式中社會和環境價值主要衡量的對象。同樣以前述培訓項目為例，該項目的成果是經過培訓，90%的教師能夠在教學中使用新教學法進行授課，項目持續三年后，接受新教學法的學生在學習自主性方面有提升。

影響（Impact）指的是長期的社會變化，由于多種變量的干擾，難以預測未來的直接影響。例如，在前述培訓項目結束十年后，某研究機構對這些學生的就業和生活情況進行了研究，發現與同縣未參與項目學校的學生沒有太大差異。14我們在評估企業在項目中的責任競爭力時，由于影響的長期性、難以預測性，通常不將其納入計算。

社會和環境價值如何轉化為數值進行計算——為等價物定價

在計算R2和R3時，有一些社會和環境價值能夠簡單地轉化為財務意義上的價值進行計算。例如企業為項目參與者提供技能培訓，幫助其就業。那么企業為項目參與者創造的價值（社會價值），可以通過項目參與者增加的個人收入進行計算。然而，還有一些社會和環境價值，不能直觀地轉化為財物意義上的價值，例如為社區帶來清潔空氣的價值如何量化（環境價值），需要進一步探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