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著人民幣去海外

張靜

在東南亞國家和港澳臺地區，中國游客常去的那些“熱點”地區，移動支付已經有些遍地開花的意思了。

人民幣成為硬通貨，在全球范圍內可以花、可以收，這不僅是國家戰略，也是每一個中國游客的夢想。但這種便利并非一蹴而就。人民幣在國際市場上從不被認可，到逐步被接受，其間充滿了曲折。

“從海外兌換來看，2011年左右是一個分水嶺。在此之前，歐洲外幣兌換點窗口貼的國旗上，我能看到韓國國旗，但是看不到中國國旗。之后我發現，中國國旗開始多起來。有些兌換點甚至不能換韓元，但能換人民幣。這道理有點像豪華酒店，十幾年前擺的是日清方便面，后來是農心辛拉面，現在擺的是康師傅?！?國家地理作家、某媒體平臺生活方式負責人黃哲告訴《新民周刊》的記者，他認為，無論是方便面品牌還是人民幣的使用，都反映了中國國力和游客多寡的變遷。

從換匯難，到支付多元化

在相當長的一段時期里，甚至包括改革開放之后，人民幣不僅在國外不能流通，國人換匯也主要通過國內外匯儲備的配額來實現。

當時人們出國留學、公干都需要外匯，而想要換外匯都必須提前打報告，向外匯管理部門申請額度，有時候一等就是數月。

一直到上世紀90年代中期，中國人出國前一個很重要的準備工作，還是換美元——先根據要去的國家、天數等，算出來可以根據官方匯率換多少，再去中國銀行換，手續相當繁瑣。于是長期以來，中國銀行外的黑市成為很多人偷偷兌換外匯的渠道

周立波在他的海派清口中， 模仿三十多年前的“打樁模子”來一句“朋友，外幣要伐”，讓經歷過那個時代的人們無不會心一笑。1990年，羅杰斯騎著他的寶馬R100RT摩托環游世界，到了新疆塔克拉瑪干腹地，發現連那里的綠洲小村莊都有換美元的黃牛黨。從《朱镕基講話實錄》可以看到，1993年年初，按照官方匯率，兌換1美元，需要7.4元左右人民幣。但在很多地方的黑市，兌換1美元卻需要10元人民幣。對于急需外匯的人來說，成為一種不小的負擔。

換外匯在很長時間內都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歸根究底，是因為國家外匯儲備少。根據國家統計局2008年發布的“改革開放三十年中國經濟社會發展成就系列報告”，1978年，中國的外匯儲備只有16億美元（來源于聯合國數據庫），僅相當于當時世界第1位德國的3.7%;到1990年，才增加到286億美元，相當于當時世界第1位中國臺灣省的39.5%。但到了2001年，我國外匯儲備量已經突破2000億美元。2006年底突破萬億美元大關，超過日本成為全球外匯儲備最多的國家。而到了2009年6月末，國家外匯儲備余額已經突破了2萬億美元大關。如今外匯儲備則在3萬億美元左右。

中文廣告、漢語服務、人民幣結算已不再是夢想。

隨著外匯儲備的增長，換外匯與剛改革開放時相比，已經不再那么復雜。而隨著人民幣國際化步伐的加快，境外支付也變得越來越多元化起來。人們即使不提前在國內銀行換錢，也可以很便利地到機場、國外的外幣兌換點換錢，或者刷信用卡、銀聯卡消費。

“大約在四五年前，人民幣在歐盟、申根國還都不是有效流通貨幣，歐洲合法的兌換點基本上不接受人民幣。大家到歐洲旅行都是以刷信用卡為主，我以前就有民生銀行的的歐元信用卡，國內提前再換個幾百歐元帶著。如果要臨時換錢，就得去中國銀行兌換。當時歐洲大的旅游城市，會有一個中國銀行的點。但現在，起碼在歐洲主要旅游熱門城市的兌換點，都能接受人民幣了?！秉S哲回憶說。

“與時俱進”的歐洲人

早年出國旅行的人或許還有記憶，信用卡上印的不是Visa就是Mastercard。國內銀行與它們合作以后，國內銀行發行的信用卡，就能在它們聯盟范圍內刷卡消費。2002年銀聯成立以后，信用卡上開始出現了一個新通道：銀聯（UnionPay）。這對境外消費的好處是不言而喻的。

在境外刷Visa或Mastercard，首先要進行貨幣的轉換，在這個過程中，通常會按慣例由發卡銀行向持卡人扣取1.5%-2%不等的手續費，而且這筆費用的扣除，在境外商家那里沒有提示，很多人是收到了信用卡賬單，才發現還有這么一筆糊涂賬。而刷銀聯品牌的信用卡和借記卡，在任何國家消費都無需支付貨幣轉換費。

銀聯走出去的腳步并不平坦，也曾遭遇被多家收單機構當面拒絕的窘境。但從2004年香港、澳門地區受理實現銀聯國際業務“破冰”，先亞太市場，再謀求歐美，如今銀聯受理網絡已經延伸到中國境外150多個國家和地區，在超過30個國家和地區發行了銀聯卡。2015年的時候，銀聯國際還宣布與韓國“t-money卡”（交通卡）發行公司達成合作，中國游客未來在韓國可以直接刷銀聯卡坐公交、地鐵、出租車。

黃哲以中國人熟悉的“巴黎老佛爺”為切口，為記者剖析了中國人在歐洲支付的變遷。

“10多年前，中國人旅游，除了去東南亞、日本、美國，就是去歐洲。要去歐洲，就不可能不去巴黎，而巴黎老佛爺則是中國人購物最集中的地方之一。相應地，那里也成為歐洲最早開始提供針對中國人服務的百貨店。比如有中國店員、提供刷銀聯卡的服務?，F在就更普及了，無論是不是華裔，幾乎半數以上的店員都會說中文。在老佛爺之后好幾年，這些服務才開始在歐洲慢慢普及?！?/p>

“還有一個有趣的現象。四五年以前，巴黎老佛爺就算有銀聯通道，也不會給中國人刷，你得主動告訴他‘我要使用UnionPay。過了幾年，店員居然能聽懂‘銀聯這個中文詞的發音了?，F在，看你像中國人，拿出有銀聯字樣的卡，服務員就會主動給你刷銀聯?！?/p>

“從巴黎老佛爺可以看出，法國人在這方面的嗅覺是非常敏銳的。再舉一個例子，2001年中國富豪收購法國酒莊形成一個小風氣，我去波爾多，在當地最好的波爾多大飯店和附近的購物區，到處都有中英法三語對照的提示：本店接受銀聯卡?！?

從黃哲參加德國法蘭克福圖書展等的經歷，也能看出歐洲人的“與時俱進”。

“法蘭克福圖書展，也是中國人去得很多的一個國際重要展會。前幾年去，發現第一天還沒什么，第二天，幾乎賣傳統德國貨的專賣店，都趕緊拿出一張A4紙，用中文寫上：本店提供中文服務，可刷銀聯卡、開發票。有些還貼心地提供全球寄送服務。還有一個小城市，也對中國人提供特別便利的服務，就是馬克思的老家特里爾，他們都會主動給中國游客刷銀聯、開發票。各國機場免稅區，對中國人最友好的，我個人覺得是芬蘭首都赫爾辛基。且不說華人店員和工作人員漢語普及程度之高、有銀聯通道，還提供針對中國人的特殊優待，比如只印有中文的打折券?？赡芤驗楹諣栃粱欠姨m航空從中國到歐盟飛行時間最短的一站，很多中國人會選擇在這里轉機。至于東南亞國家，到了2008、2009年，刷銀聯卡就已經很普及了?！?/p>

ATM機讓中國游客更隨性

從前出國，即使帶著信用卡，中國人也會習慣兌換不少現金帶在身上。后來有了銀聯，中國人再也不用擔心錢包里那沓厚厚的鈔票。想什么時候用錢，都可以方便地在國外支持銀聯卡的銀行網點或者ATM機取現。比如在韓國，持銀聯卡便可在韓國1100多個國民銀行營業網點的5400多臺ATM提取現金，還無需額外給當地銀行支付手續費。

日本東京銀座商業街，中國游客在一家化妝品店搶購。

一位經常去東南亞旅行的朋友告訴記者，為適應中國人的消費習慣，在泰國、新加坡、馬來西亞、韓國、日本等國家，可以受理銀聯卡的ATM機大部分已增加了中文的操作界面。他有一次在泰國取款的匯率，就比他一周前在國內換泰銖的匯率還好。

一位在意大利的留學生告訴記者：“如今，意大利超過半數的ATM機都能用銀聯卡提取歐元現金。像我們這樣在國外讀書的學生，與其讓父母往這邊匯款，還不如自己拿著銀聯卡，找家有銀聯標志的ATM機就能取錢，不僅方便，還比匯過來便宜?！?/p>

“這幾年，哪怕在歐洲一些小城市，已經有越來越多的當地銀行，跟中國人民銀行簽訂了協議。只要在這些銀行的網點，哪怕再偏遠，都能用借記卡取錢。2014年，我去意大利一個只有幾萬人口的小城，在當地的意大利銀行，用招行一卡通金卡，就可以像在東南亞國家一樣直接取錢了，只不過需要給發卡行交一定的手續費，比如招行是每筆5‰，最低10元。如果一次多取點，這點手續費基本就可以忽略不計了。有些城市的商業銀行，每月第一筆免費或者都不收手續費?！秉S哲談到。他還提醒中國游客，在歐洲和東南亞國家取錢，流程與中國相反，大部分都是先吐卡，再出錢。不要以為這是取款失敗，或者習慣性拿了卡就走。此外有些境外銀行可能會收取手續費，收費標準在各臺ATM機上會有標注，取款前要留意查看。

人民幣越來越好花

黃哲在越南、老撾這些國家的主要城市，還有過直接花人民幣的經歷。

“我是怎么發現的呢？說起來挺有意思。有一次我在老撾首都萬象中央市場的一個飯鋪吃飯。結賬的時候，懶得再換錢了，剛好看到店主手里有人民幣。這頓飯如果按當地貨幣算下來，差不多是9塊多，我就給了他10元人民幣問行不行，他很爽快地OK了。當然，當地人還是更喜歡美元，但是如果你提出想用人民幣，也都是可以商量的。對一些小額的消費來說，雖然匯率上會稍微損失一點點，但起碼是一個方便。另一個能直接花人民幣的地方是廉價航空公司。這些公司基本上都會有中國人或者華裔的服務員，可以直接用人民幣購買服務。只是匯率不如用它本國的貨幣劃算而已?！?/p>

小額品相好的人民幣，還曾經成為黃哲饋贈給外國朋友的見面禮?！皭凵衬醽営幸粋€島，是6-9月度夏的勝地，前蘇聯領導人都去那里療養。但我是10月去的，連住的農莊都馬上要關門了，島上能吃的東西寥寥無幾。我在一家賣魚產品的小店，跟女店主用半熟的英語聊了幾句。她得知我是從中國來的，就問我可不可以用一歐元換我一張一元的人民幣。我覺得她這樣太虧，直接送了她一元人民幣。大姐非常高興，二話不說切了一塊三文魚送給我?！?p>

中國游客到莫斯科紅場購物，TSUM購物中心也提供中文服務。

移動支付來了

如今去歐洲旅行，來自中國的移動支付還不是非常普遍。但在東南亞國家和港澳臺地區，中國游客常去的那些“熱點”地區，支付寶、微信支付已經有些遍地開花的意思了。

自2016年5月18日接入微信支付以來，韓國新世界免稅店收入大幅增長，目前微信支付已占銷售總額的20%。韓國新世界免稅店明洞店營銷部長金美英在接受采訪的時候說：“以前中國消費者都是用現金來支付，然后逐漸進入銀聯卡時代?？ǖ臅r代還沒有火，就一下來到了移動支付時代，移動支付對于我們管理者和中國游客來說都帶來了方便。而且中國游客習慣了國內的支付習慣，所以我們也營造了跟中國一樣的支付環境?！?/p>

韓國姜虎東白丁烤肉店老板則說：“結賬時使用方便快速的微信支付，不僅符合中國游客的支付習慣，也對烤肉店的品牌起到了極大的推廣作用，令顧客和員工都十分滿意。與過去相比，引入微信支付后銷售額也有所增加，并預計會持續增長?！?/p>

微信支付在境外的拓展策略，緊盯著中國大陸游客的腳步?！爸袊箨懢硟扔慰投嗟纳碳?，比如免稅店、百貨、藥妝店、電信公司、游樂園、酒店、餐廳等，也是微信支付覆蓋密集的行業?！?微信支付團隊在接受《新民周刊》采訪的時候表示。

他們還提供了微信支付在境外最新的覆蓋情況：中國臺灣是微信支付在境外接入門店最多的地區，超過3萬個支付點。2016年9月13日，臺灣9500輛大都會計程車上線微信支付，這是微信支付第一次與境外計程車公司合作，為旅臺游客提供與大陸一樣的便捷出行體驗。除了打車，在臺灣可以用微信支付的場景還有很多，只帶手機游遍寶島已經不再是夢。目前，微信支付已經覆蓋臺北101、漢神巨蛋百貨、美麗華百樂園、中華電信、環球購物中心、義大世界百貨+游樂中心等熱門景點、商圈、夜市。諸如日藥本鋪、臺灣之星、糖村、sasa等廣受游客喜愛的明星商家也都已經接入了微信支付。

在韓國，支持微信支付的商戶已遍及韓國各地的零售連鎖便利店（如7-11），以及明洞、新村等觀光地的免稅店（如韓國第二大免稅店新羅免稅店）、咖啡店、化妝品店等。不僅如此，微信里的大眾點評服務也已落地韓國，中國游客在韓國的吃喝玩樂都可以在微信上一覽無余，大到高級餐廳，小到路邊攤，為赴韓旅游中國游客帶來了更加便捷的消費體驗。

而在全球，微信支付較普及的國家和地區包括香港、澳門、臺灣、韓國、日本、泰國、新加坡、印尼、澳大利亞、新西蘭、加拿大、英國、法國、美國。馬來西亞、俄羅斯等國家則在積極拓展中。支持微信支付的商家在全球近10萬家門店。

打通退稅“最后一公里”

移動支付帶來的好處，還有退稅的便利。

對外語好的人來說，在歐洲比較大的樞紐機場，比如巴黎、米蘭，可以不用去人工窗口排長龍蓋章，掃完條形碼扔到郵筒里即可。但很多中國游客，常規選擇的退稅路徑依然是信用卡退稅或現金退稅。

“選擇退現金是最不理智的。首先會收取高額的手續費，有的一張票就收好幾歐元。如果你手上有十幾張票，一百歐元就這樣沒了。而一張票可能也就退10歐元。而有些機場，比如巴黎機場對中國人服務態度是有名的差，要么對中國人特別不耐煩，要么故意告訴你沒歐元了，退現金只能退美元，兌換的時候游客又會損失一些?！秉S哲告訴記者。

由于在海關辦理退稅不僅需要填寫多份材料、花費較長時間，退稅款項也不方便領取，因此相當一部分游客由于手續繁瑣都選擇放棄領取退稅金。公開資料顯示，2014年一年中國游客在歐洲的消費至少有200多億元人民幣，其中近三分之一的游客沒有領取退稅金，歐盟地區未領取的退稅金累計達到10億元人民幣。而微信、支付寶退稅的興起，有望借助互聯網平臺等“掃一掃”功能，改變這一現狀。

“選擇支付寶退稅，只要在退稅單上寫好名字、護照號、地址、支付寶賬號，直接把退稅單交了，就不用管后續了，幾天后退稅到賬是有提醒的?！?業內人士介紹。

而早在2015年，騰訊財付通旗下公眾號“退稅通”即新增了一個功能，游客可以境外購物，境內退稅。只需要用微信掃一掃護照，進入“護照退稅”后填寫退稅人信息，拍下退稅單照片發送給退稅通就可以了。通過審核后，順豐快遞會免費上門取退稅單，3到5個工作日就能“坐等收錢”。當時支持這一功能的國家或地區已達30多個，包括韓國和歐洲等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