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習潛力與心靈自愈力成正比

女孩受虐變“白癡”

8歲的方玲玲是一個遭受過老師暴力對待的女孩。

6歲之前，因父母長年在外務工，她由爺爺奶奶帶。讀幼兒園大班時，她被鄉鎮幼兒園的一名老師當眾連扇數個耳光。此后，她出現了厭學、抑郁、尿褲子、做噩夢等不良狀況。

讀小學的時候，方玲玲的父母將她接到了自己所在的省城，然而她卻變得表情木然，越來越沉默。進入小學之后，她的學習表現就像一個“弱智”，根本聽不懂老師講什么，也不會做作業。同學們給她起外號叫“白癡”，老師干脆放棄她，將她調到最后一排，對她不聞不問。

在第一個學期的期中考試中，方玲玲幾乎交了白卷。憤怒的父親因此對她進行了粗暴的體罰。此后，她更加厭學，在課堂上不能自控地大叫，甚至出現自殘傾向，學校不得不讓她休學。

面對學校校長提出的“休學一年”的建議，方玲玲的父母既自責又焦慮，對女兒一籌莫展。更糟糕的是，方玲玲自從被父親責打之后，干脆拒絕跟父母說話，她只用搖頭點頭或手語來表達自己的想法。但是，她經常自言自語，或是跟玩具說個不停。

醫院的檢查報告顯示：方玲玲智力正常，身體狀況也健康。在親戚的建議下，方玲玲的母親鼓足勇氣，帶她來到心理咨詢機構尋求幫助。

方玲玲的母親已為女兒放下了生意，現在一家人的生計都靠方玲玲的爸爸維系。方母對女兒的未來充滿焦慮，張口就問我：“她還能不能正常讀小學？以后還能考上大學嗎？”而作為心理咨詢師，我覺得我的首要目標是幫助方玲玲的媽媽將目光放到方玲玲身上，而不是焦慮她的將來。母愛應該是無功利性、無目的性的，唯有母親不斷表達這種無條件的愛，才能最好地幫助到方玲玲。我再三告訴這位心力交瘁的母親，每個孩子都有一種與生俱來的自愈能力。即使是嚴重的虐待所帶來的傷害，只要孩子處于一個自由與愛的環境中，他（她）都會進入自己的內心世界，尋找到自我療愈的途徑。

根據我的經驗，被虐兒童的家人們也存在或多或少的心理問題。在陪伴兒童走出心理陰影的過程中，某些家人由于情緒不穩定，常對兒童的心靈再度施暴。方玲玲母親承認，她常因方玲玲在家里亂撕東西、搞破壞或讓大人在公開場合丟面子而責罵她，甚至體罰她。母親每次發泄怒氣后，又會自責、憂心，讓家里氣氛壓抑。

這種情況下，對家長的疏導和對孩子的治療同步進行，才能取得良好的效果。

初步診斷與治療思路

方玲玲表情木然，常盯著自己的手指頭發呆，很多玩具都不能吸引她的注意力，她對我的提問也置若罔聞。

據方媽媽說，方玲玲經常說她夢到自己站在一座玻璃橋上，家人們在往河里丟一個盒子，她知道自己就在盒子里面，她已經死了卻仍能聽到自己的心跳。然后她就會醒過來，大哭，喊叫，很久難以入睡。她經常在課堂上進入這種“幻覺狀態”，對身邊真實存在的老師和同學都視而不見。我想，她在我面前也一定是進入了“夢游”般的狀態。我沒有打擾她，只是靜靜地做自己的事情。過了一會兒，她對我桌面上的橡皮屑產生了興趣，用小指頭不斷地搓，將一粒一粒的橡皮屑搓成一條長長的“蛇”。于是，我繼續“制造”出更多的橡皮屑，讓她把“蛇”不斷地變長、變粗……過了一會兒，方玲玲又玩自己的鼻屎，玩得很投入。玩了一會兒，她又進入了“夢游”般的發呆狀態！

根據方媽媽的敘述和我的仔細觀察，我初步判斷方玲玲的行為屬于兒童因心靈遭受嚴重創傷而導致的一種“退化現象”。

可以說，由于種種外界的傷害，方玲玲的心理狀態始終停留在受虐當年的“幼兒園大班”。而因為在上小學后受到老師批評、同學嘲笑，因考試交白卷而遭到父親暴打，她在這幾個月里心理再度“退化”——幾乎“退化”到嬰孩的狀態——她要用觸覺來認識世界并獲得安全感，再經歷一次“成長”。

我對方玲玲進行了催眠治療和臆想治療。但是，這些都只是輔助性的工作。最重要的是，方玲玲的家長應給她足夠“自由”的空間，讓她將“自我治愈”的方式盡情發揮，完全投入并專注其中。

我告訴方玲玲的母親：“學校讓她休學，是正確的決定！玲玲的心理狀態不適合集體學習。其實，心理回到嬰幼兒再重新長大，這是一個很好的心理修復與自愈的過程。你們家長需要做的是，放下自己的習慣、看法、喜好，無條件地接納孩子的自愈方式。比如：方玲玲現在對手腳的觸覺最為敏感，你就要讓她‘摸個夠、‘捏個夠、‘搞破壞個夠……漸漸地，你通過觀察會不斷發現，方玲玲現階段的自愈方式是什么。這個重新長大的過程不會太久，幾乎每段時間她的‘成長都是突飛猛進的?！狈搅崃岬哪赣H很不解，問：“為什么？”我說：“幼兒表現出特別投入、癡迷的狀態時，其實是她的心靈安靜下來，在自我治愈、自我完善、自我修復。這就像人的免疫系統會自動掃除疾病一樣，我們要做的就是給她空間、時間，不要隨便打斷她或干擾她?！?/p>

以“自愈”的方式重新成長

由于經濟條件所限，方玲玲的家庭只能承擔每月一次的輔導。我推薦給方玲玲父母三本書，《擁抱哭泣的兒童》《捕捉兒童敏感期》《孩子內心強大的九種工具》，要求他們認真閱讀并互相交流。

在我的建議下，方玲玲的媽媽給女兒安排了一個單獨的房間，方玲玲可以自由自在地在里面“搞破壞”。房間里有各種器皿裝著五谷雜糧、石頭沙子、碎布料、紙屑等東西，方玲玲可以盡情地把東西撒一地，抓啊、咬啊、撒啊、搓啊……只要不吃下去，怎么玩都行。有時候，方玲玲把房間里所有的東西倒騰出來鋪滿一地，然后用腳踢啊、踩啊。這種自娛自樂，常會持續一兩個小時，方玲玲一言不發，陶醉其中。

當方玲玲的媽媽對此表示焦慮時，我告訴她：“這是一個好現象！兒童心靈創傷的自愈，常在她專注于自己感興趣的事物時發生。您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不加限制，同時注意保護她的安全?！?/p>

方媽媽在接受我們的輔導與進行相關書籍的閱讀后，有了很大的改變。她學會了給自己放松和減壓，在情緒不佳時會先放松一下自己再繼續陪伴女兒。方媽媽不再把焦慮情緒發泄在孩子身上，即使方玲玲不跟她說話，她也不再像以往那樣逼她開口。

同時，方媽媽學著用語言來表達愛，她常對女兒說：“你做得很棒！”“你這樣玩，一定很有趣！”我還教方媽媽一個“口出恩言”的技巧，每當她對某種不良狀況感到憂慮時，就說一句完全相反的話。比如她心里想說“我好擔心你不能正常上小學”，嘴上卻要說“你一定能夠很快重返校園，而且非常適應”！

方玲玲這樣沉醉于“搞破壞”兩周之后，開始跟父母重新說話。雖然她說的很少，但讓家人高興無比。她半夜無意識哭泣和尖叫的現象也少了很多。

方玲玲沉溺于觸覺游戲三周之后，漸漸對這種游戲失去了興趣。她開始各種空間探索，比如找各種方形的東西疊起來，摞得很高，推倒，再疊起來，再推倒。

方媽媽給她提供各種合適的物品，比如大小各異的箱子、積木、盒子等。她在“疊疊樂”的世界里玩得不亦樂乎，能連續幾個小時沉醉其中。顯然，方玲玲在“觸覺感知”得到充分滿足之后，又找到了一種“空間探索”的自愈方式。隨后的三四個月里，方玲玲更換了好幾種自愈方式，比如畫畫、剪東西、攀爬、發出各種奇怪聲音等。這些接踵而來的“自愈方式”如同給一個孩子重新長大的過程按了“快進鍵”。

可以說，方玲玲在三四個月里，從幾個月的嬰孩長大成為兩三歲的幼兒再長大為六七歲的孩童。她在自由放松的環境中進行著心理的第二次“成長”。

其中，值得一提的是方玲玲經歷的“語言暴力”的自愈方式。接受治療四個月后，方玲玲開始說臟話，家人被嚇了一跳，以前從沒聽她說過那么粗魯的字眼兒，甚至連她是從哪里學來的都不知道。我建議她媽媽保持冷靜，不要對所謂的“臟話”太過關注，而是平和地跟她說話，鼓勵她自我表達。果然，“說臟話時期”很快就過去了，方玲玲又對講故事有了極大興趣……

人人都有“心靈自愈力”

半年之后，方玲玲已經不需要到診所來了。她在各方面基本“重新發展”到接近同齡人的水平，并表現出對社交的需求和渴望。休學期間，媽媽每天帶她去公園里玩，還帶她去上一節繪畫課。比起一年前在學校的表現，她現在能夠遵守紀律、服從老師，跟同齡人的交流也更自信了。

一年后，方玲玲重新進入小學一年級。這次，她適應得很好，一年休學并沒有給她帶來什么影響，反而讓她愛上了學習。

她的學習成績保持中上游水平，作業完成得很好，學習潛力得到發揮。她在書法與繪畫方面的天賦還得到了老師的認可。這個曾經在課堂上做白日夢的女孩，現在還當上了語文學習委員。

方玲玲的父母為此給我打來電話致謝，我發自內心地說：“不要感謝我，要感謝上蒼在創造每個孩子時，預先在他們的身體里放置了自我治愈力。無論孩子受了多大的傷害，只要家庭能提供一個自由的環境并堅定不移地表達接納與愛，孩子就會像失去尾巴的小壁虎一樣逐漸治愈自我，甚至治愈我們大人！”

事實上，絕大多數人都在童年階段受過傷害。不少孩子有過被家長一巴掌給打傻了、越罵越笨、受到體罰后記憶力下降等經歷。但只要有一個適宜的成長環境，孩子都能漸漸恢復到從前的狀態。家長若能意識到這一點，就會自覺規避以暴力責打、言語辱罵、強壓虐待等方式來幫助孩子提高成績。當孩子成績不佳或是智力倒退時，家長不妨反思一下環境因素、自身因素，看看孩子成長過程中是否存在心理陰影，進而尋求解決之道。

【編輯：馮士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