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心中的雷鋒

焦凡洪

一月的長沙，清風習習，細雨蒙蒙。我從北國的白山黑水飛來，去瞻仰“雷鋒故居”，完成我的“追尋雷鋒足跡之旅”……

我記得從小讀過的《雷鋒的故事》，開篇是這樣寫的：“從長沙跨過湘江，越過岳麓山，順著長寧公路西行30里，在那連綿的丘陵之間，在大地主劉家祠堂后面，有個小山村名叫間家塘，這就是雷鋒的家鄉。1940年12月18日（農歷十一月二十），雷鋒出生在這里的一個貧苦農民的家庭里。因為這一年是農歷庚辰年，家里就給他取了乳名叫‘庚伢子……”

昔日雷鋒家鄉所在的望城縣，現已變成了長沙市的一個區——望城區，這里到處是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已沒了當年的影子。在一片別墅的后面，我找到了那座在影像中多次見過的茅草房，這就是雷鋒出生的地方。佇立在這與周圍高大建筑形成巨大反差的低矮茅屋內，我思緒萬千……這里曾裝滿舊社會雷鋒一家也是一個民族的苦難；這里曾承載著新社會雷鋒也是他那代翻身解放的人們的美好夢想……雷鋒就是從這里走進了學校讀書、到望城縣委當公務員；雷鋒就是從這里奔赴祖國大東北的鞍鋼當工人，后又參軍入伍，成長為一名偉大的共產主義戰士。

從2008年我到雷鋒的第二故鄉撫順的部隊任職，到今天我在北部戰區陸軍直屬單位工作，10年來，從遼寧撫順、營口、遼陽、鞍山，到河南鄧州；從首都北京，再到這次來湖南長沙望城，我一直在尋覓雷鋒成長的足跡，感受他歷久彌新的精神的溫暖。我曾先后采訪雷鋒生前的戰友、工友和雷鋒輔導過的學生以及雷鋒精神的傳人上百人次。時光荏苒，滄海桑田。雖然雷鋒已經離開我們整整55個年頭，可每當他們講起雷鋒時，仍一個個激動萬分、熱淚盈眶，有的甚至痛哭失聲……我的采訪筆記也一次次地被淚水打濕……

走出茅屋，徜佯在“雷鋒故居”前。雨，仍在淅淅瀝瀝地下個不停，我仿佛又聽到了我的采訪對象在講述雷鋒的故事。雷鋒，從他們的心中向我走來……

一

2011年清明節前夕，雷鋒生前的工友易秀珍冒著大雪從鞍山來撫順為雷鋒掃墓，我特意把她請到部隊休息。下午，我又陪她來到“雷鋒公園”。70歲的易秀珍老人把從鞍山捧來的一籃鮮花莊重地獻在雷鋒墓前，爾后，她又掏出一塊毛巾，輕輕地擦拭雷鋒的墓冢，她一邊擦著一邊對雷鋒絮語，熱淚一滴滴灑在那花崗巖的墓墻上——

我是1958年11月在長沙火車站與雷鋒認識的，這是鞍鋼在湖南招收的最后一批工人離開家鄉奔向工作崗位。在車站，鞍鋼招工小組的同志指定雷鋒為第三小組的組長，我被編在了雷鋒的小組。當時我17歲，高中還沒畢業，雷鋒僅比我大一歲，比同行的許多伙伴兒都小。在列車上，雷鋒像位大哥哥一樣照顧著我們、呵護著我們，使我們一路興高采烈地從湘江岸邊來到東北鋼城。在鞍鋼，雷鋒被分到化工總廠的洗煤車間，我分到了煉焦車間。我們工人都住在一棟宿舍樓，男的住一、二層，女的住三層，我的宿舍是305，雷鋒的寢室是207。吃飯在一個大食堂，由于人多，打飯得排號，我與雷鋒分了工，我排隊買飯，雷鋒排隊買菜。那時，每個工人一個月只有4斤細糧，其他的都是大碴子、高粱米飯和苞米面窩頭。我在老家吃慣了大米飯，乍吃那窩頭實在咽不下，雷鋒就鼓勵我說：“來東北要有兩不怕精神，一不怕冷，二不怕啃窩頭?！蓖瑫r，他把自己的細糧省給我吃。有時因我們倒班吃飯湊不到一起，雷鋒就把買的饅頭、大米飯用手絹包起來，送到我的宿舍。我見他光吃粗糧，心疼地說：“雷鋒，我吃粗糧慢慢就習慣了，你的細糧不要省給我了，這樣你的身體會垮的?！崩卒h笑呵呵地說：“我吃什么都行，你一個女同志，吃好了不想家！”

1959年的春節，這是我離開家在外面過的第一個年。大年三十我上白班，下午5點鐘回到宿舍，這時家在東北的同伴們都回家過年了，屋內空蕩蕩的只剩下我一個人，去找雷鋒，他不在，去上夜班了。除夕夜，我一個人守著間冷冰冰的空房子，越想越委屈，就連飯也沒吃，自己關上門哭起來，就這樣哭啊哭啊，慢慢地就睡著了……大年初一的早晨，雷鋒下了夜班，就來敲我宿舍的門。他是個很細心的人，猜到了我孤身在外過年的心情。他一邊敲門一邊說：“小易，過年了，起床吧，咱們去食堂買好吃的?！蔽冶犻_眼，感到昨晚把眼皮都哭腫了，就又傷心地哭起來……我哭著就聽見雷鋒“噔噔噔”地下樓去了……過了一會兒，又聽到他上樓的腳步聲，他站在走廊里輕聲地說：“小易，我到食堂買來了最好的飯菜，你起來吧，我們一起過年?！币姏]動靜，他又說：“反正你不起床，我就站在這里不走，你不吃，我也不吃飯了！”聽到這里，我哭得更厲害了，這是被雷鋒感動得流淚……我急忙起床，用冷水擦了把臉，打開了房門，這時，雷鋒一手端著飯、一手端著菜，已在走廊里站了半天了！雷鋒一邊看著我吃飯，一邊做我的思想工作，使我消除了想家的傷心和煩惱，精神愉快地投入了新年后的工作。

1959年夏天，鞍鋼決定在弓長嶺新建一個焦化廠。雷鋒積極報名，從大城市來到了小山溝。雷鋒是8月份到新焦化廠的，我9月份也趕來了。這里的條件與鞍山沒法比，吃飯在一個草席棚里，住在老百姓家的土炕上，漫天是灰塵，遍地是泥水。就是在這種艱苦的環境里，雷鋒與工友們開展了勞動競賽，工地每星期評選一次“生產標兵”，雷鋒18次榜上有名。那次下雨，雷鋒抱出自己的被子、衣服蓋公家水泥的故事，大家都是知道的，那床被雨水澆濕的棉被就是我給他拆洗重縫的：第二天晴天了，我拿來雷鋒的被子一看，又是水又是泥，臟得一塌糊涂。這時天氣已經涼了，我就在工地燒水的鍋爐房里，一邊洗被罩，一邊烤棉絮。整整一個上午，被罩連曬帶烘地干了，可那棉絮卻緊烤慢烤地總也不干，而且棉絮經水浸泡以后，就是烤干的地方也是一塊塊地發死、發硬，有的還滾成了棉疙瘩，這被子就是重新縫起來，蓋在身上也不舒服、不暖和，這可怎么辦呢？晚上雷鋒沒有棉被怎么能行呢？急中生智，我就回宿舍把我的棉被拆開，悄悄地把我的棉絮縫在了雷鋒的被罩里。晚上，我把重新漿洗縫好的被子給雷鋒送去，雷鋒一再表示感謝。后來，雷鋒參軍臨走前的一天，工友們為他打點行裝，他把自己用過的衣物包了一包，讓我代送給他經常幫助的牧羊老人，然后，他把我給他重新拆洗縫制過的那床棉被疊得整整齊齊地交給我，說：“小易，山溝里天氣冷，你別再蓋我那床硬撅撅的棉絮了?！蔽乙汇叮骸澳阍趺粗赖?？”雷鋒說：“你幫我縫被的第二天，我趁你不在屋，就翻看了你被里的棉絮……”當時，我心里感到特別慰藉和幸福。這床棉被，我一直沒舍得用。雷鋒犧牲后，我一看到這件物品就大哭一場！后來，我又把雷鋒的那床棉絮進行了加工，重新縫到了他的被罩里，恢復了棉被的原樣。這是雷鋒精神的寶貴遺產，也是我們親如兄妹的美好情感的見證??！整整50年，我一直珍藏著它……曾有老板出高價要買這床被子，就是出座金山銀山我也不賣呀！2010年9月28日，我把這床棉被無償地捐獻給了遼陽市弓長嶺“雷鋒紀念館”。讓雷鋒精神去永遠溫暖更多的人……

二

我到駐撫順部隊工作后，與雷鋒生前戰友喬安山成了好朋友，他多次給我講述雷鋒的故事。2013年5月23日，我們應邀一起赴京參加北京大學團委與雷鋒生前所在團共同舉辦的“中國夢與雷鋒精神座談會”，在未名湖畔，他又為我講起了雷鋒——

我從小沒念過書，在遼陽弓長嶺當工人時，雷鋒就幫我寫家信。當兵后，我與雷鋒一起被分到團運輸連。雷鋒對我說：“喬安山，我們現在是解放軍戰士了，要學政治、學軍事，沒文化怎么行??？你得摘掉文盲的帽子！我教你學文化?！彼褕蠹埳峡堑拿飨Z錄剪下來，貼在墻上，教我認字，還給我買來方格本兒和算草本兒，教我寫字、算術。那時我愛抽煙，經常買一堆旱煙葉子，得需要紙卷呀，我一看雷鋒給我買的那本兒的紙挺好，正適合卷煙卷兒，就偷偷地把那本兒上的紙一張張扯下來卷煙抽。隔了一段時間，雷鋒檢查我的作業，見字沒寫幾個，那本兒倒快給“吃”光了，哭笑不得。就這樣，雷鋒也沒沖我發火，而是又為我重新買來了學習的本子。這回我可不好意思再撕那好紙抽煙啦，改用報紙啦，這報紙卷出的煙可差老勁啦，嗆嗓子，那也不敢再糟蹋學習本啦，那是雷鋒的一片心呀！雷鋒當了班長，又請求連隊干部把我調到了他的班，繼續教我學文化。他除了帶我學習毛主席著作，還給我買來介紹劉胡蘭、董存瑞、黃繼光事跡的書，一邊給我講英雄故事，一邊教我識字。盡管我在學習上很努力，但感到這讀書學習還是沒有甩開膀子干活痛快。當時的副連長也是個“大老粗”，我倆有共同語言，我就跟副連長商量好，一到連隊組織理論學習、政治教育的時候，副連長就安排我去出公差?？蛇^了一段時間，連隊再組織學習、教育時，出公差就沒我的份了，我就去找副連長：“咱倆不是商量好的嗎？出公差的事兒你怎么不想著我啦？”副連長把我悄悄地拉到一邊說：“再集體學習時可不敢安排你出公差了，你們班長雷鋒找我提意見了，說喬安山本來就不愛學習，你還提供條件讓他逃避學習，你這可不是對戰士的真心愛護。人家雷鋒說的對呀，班長才是對你真好哩。你就老老實實地在書本上用功吧！”雷鋒見我在學習上有畏難情緒，就鼓勵我說：“你進步還是很大的，抓學習要有一種釘子精神，早起點、晚睡點、工作間隙抓緊點?！蔽液屠卒h同開一臺車，每次出車，他都隨身帶著挎包，里面裝著毛主席著作和筆記本，待停車休息時，就經常在駕駛室里帶我一起學習。在雷鋒的幫助下，我能費勁巴拉地看報了，寫信還得雷鋒代替，每當我來信了，就對雷鋒說：“班長，你就看著給我回信吧！”雷鋒在代我回信中寫了些啥，他都告訴我，但他替我給家中母親寫信時，也有瞞著我的事兒。

1962年的春天，我母親來部隊看我，對我說：“安山啊，你給家里郵的錢可管大用啦，我看病買藥，買糧買油，可應了大急啦！”我一聽懵了，說：“什么郵錢？我沒給家里寄錢呀？”母親說：“就是以你的名字郵的，頭一回20塊，第二回10塊?！蔽艺f：“媽，我真沒給您寄過錢，您想想，我每個月只有六七塊錢的津貼費，還抽煙，確實沒錢寄呀！”母親一琢磨：“也是啊，這郵錢可是真的，兩回呢，共30塊，這錢可不是小數目，是誰這么好心呀？”我一想明白了：“媽，這事兒肯定是我們班長雷鋒做的！”我趕忙找到班長，把雷鋒拉到了母親面前。當著老人和我的面，雷鋒見事情再也瞞不住了，只得承認錢是他以我的名義寄的。母親拉著雷鋒的手，眼淚嘩嘩地往下流：“好孩子，我們全家謝你了！”雷鋒說：“這事兒您老可別放在心上，我和安山是戰友，我也是您的兒子！”母親臨走的時候，特意把雷鋒叫到身邊，她從地上撿了根草棍兒，把雷鋒的腳量了又量……回到家，母親就開始給雷鋒做鞋。她一針一針納鞋底兒，一線一線縫鞋幫兒……等母親千針萬線地把鞋做好了，雷鋒卻犧牲啦……母親聽到這消息后，就抱著這雙鞋大哭，一直哭了好幾天……

直到母親臨去世，她老人家還在叨咕：“那年我到隊伍上，特意量了雷鋒的腳，穿三八的鞋，我尋思給他做雙千層底的布鞋，讓他穿著舒服……可沒想到這雙鞋雷鋒連腳都沒沾就走了……雷鋒，好孩子，苦命的孩子呀……”

三

為學習軍事技術，增強殺敵本領，雷鋒練投彈的故事，可以說是家喻戶曉。2012年7月25日上午，我到營口采訪雷鋒的生前戰友，這個故事又得到了進一步的印證和延伸。雷鋒參軍時，杜玉琛是該團機械連的連長。他這樣講起了雷鋒一

雷鋒當兵一到部隊，我就認識了，因為在全團歡迎新兵的大會上，是他代表全體新戰士發的言，我印象很深。入營后，雷鋒他們住在一個禮堂里，與我們連是一個院，加上我挺喜歡這個新兵，很快就熟悉了。當時，條件艱苦，雷鋒他們新戰士一人一個草墊子就睡在地上，但我每次見到雷鋒，他都是朝氣蓬勃的。我聽接兵的干部介紹，雷鋒入伍前就是先進典型，在家鄉是拖拉機手，在鞍鋼開過推土機，我特別興奮。因為我們是機械連，裝備有各種工程機械，還有新型推土機，這在當時可是高科技，其他連隊都非常羨慕。但是連隊有一個難題，缺少技術骨干，我是既當連長又當技術教員，忙得團團轉。這突然來了個現成的技術人才，太難得了。我就想找團里，把雷鋒“挖”到我們連隊來。不過，這事兒得先探探雷鋒的口風，征求一下本人的意見。我琢磨：我們連是技術分隊，專業好、有發展，雷鋒搞這一行又是駕輕就熟，他肯定樂不得的！有一天晚上，雷鋒到我辦公室請教一個機械的技術問題，我回答完了他的問題之后，便把我的“問題”拋給了他。我滿以為他聽了會高興得像那發動起來的推土機一樣，推著我為他找團首長辦這好事兒，誰知他一句話，我徹底沒“電”了。雷鋒說：“連長，我是一名軍人，我服從組織分配?！蔽覜]想到一個新戰士竟有這樣的思想境界，說出這樣的話來，了不起！我作為一個干部就更不應該向上級提出這樣的要求了。

從此，我更喜愛上了雷鋒。有一天清晨，天還沒亮，我起床查哨，走到訓練場，見一個人影正在練手榴彈投擲，我走近一看，是雷鋒。我說：“雷鋒，你怎么這么早就來訓練了？”他說：“連長，我的手榴彈老投不遠，不及格，你有什么經驗，教教我?！蔽冶焕卒h這種勤奮好學的精神所感動，就讓雷鋒投了兩枚教練彈，我仔細看了一下，對雷鋒說：“你主要是投彈的要領還沒掌握好，投彈要大臂帶動小臂，腰要哈下去，把力運到背上，使彈出手后形成一道弧線……”我就把自己掌握的要領傳授給雷鋒，雷鋒認真地聽著，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個子矮，沒有勁兒?！蔽艺f：“力氣是一個方面，關鍵是掌握好投彈的要領，你開過推土機，那操作桿是13公斤的壓力，你連續操作五六個小時都沒問題，所以你投彈也一定能投好！”我這么一說，雷鋒很高興，他又精神抖擻地練起來。我見他胳膊都練腫了，告訴他要注意休息。他說：“我作為一名戰士，連手榴彈都投不好，說保衛祖國那就是一句空話。達不到優秀我絕不罷休！”雷鋒就是有這么一種精神，在之后的一段時間里，我看到雷鋒早起晚睡地練得更苦了，并經常請連隊的干部骨干輔導他。終于，在新兵的手榴彈實彈投擲中，雷鋒取得了優秀的成績。

四

1960年8月，河南省鄧縣（現鄧州市）的560名青年參軍入伍，來到雷鋒所在團，與雷鋒一起生活和工作。爾后，他們陸續復員退伍轉業，在家鄉繼續弘揚雷鋒精神。上世紀90年代初，這些雷鋒的生前戰友發起成立了一個學雷鋒組織，叫“編外雷鋒團”，成為中原大地一面學雷鋒的旗幟。2012年8月10日，在鄧州“編外雷鋒團紀念館”，我采訪了雷鋒生前所在團原團長、現任“編外雷鋒團”團長宋清梅，他蘞r一

1962年春，沈陽軍區要召開共青團首屆代表大會，我們團有兩人參加，我是代表，雷鋒是特邀代表。2月16日，團副政委劉家樂把雷鋒和我叫到辦公室，講了我們這次到軍區開會的重要意義，對我們提出了要求。這是我與雷鋒第一次近距離接觸。2月19日下午兩點，我和雷鋒到了撫順瓢爾屯火車站，雷鋒爭著把我倆的火車票買了。上車時，他扶老攜幼，幫著旅客找座位、放行李；后又去給旅客倒開水，幫著乘務員收拾車廂的衛生。忙完了，他落座后馬上從挎包里拿出《毛澤東選集》，就讀了起來。他見我一直望著窗外看風景，便問我：“你沒帶書??？”我尷尬地笑了笑說：“沒有?！彪m然雷鋒沒再說什么，但我由此感到了與雷鋒的差距……

到軍區招待所報到后，我和雷鋒住在一個房間。晚上沒什么事兒，雷鋒想著我在車上隨意說的一句話：“我只在當兵時坐火車路過沈陽一次，還不知市內啥樣呢？”就對我說：“我領你出去轉轉?！蔽乙宦牁返弥北母?！看了繁華的街道，在路過一家電影院時，那里正在上映《孫悟空三打白骨精》，雷鋒說：“這是一個新片子，咱們看場電影吧?！蔽蚁脒@雷鋒不愧為先進典型，就是理解人、體貼人。雷鋒掏錢買了票，帶我走進了電影院。

坐在大城市的電影院里，看了一部新電影，我回到招待所睡不著覺，就與雷鋒談起觀看電影后的感受。我說：“太好看了！太過癮了！藝術水平太高了！”我認為這部電影好，但好在哪？講不出更多的道理，就翻來覆去地說著“車轱轆話”。雷鋒說：“這個電影是不錯，藝術水平挺高。但我們看電影不能只看藝術性，還要看政治性。我感到這部電影的思想性特別強。你看孫悟空，是個英雄好漢，立場堅定，旗幟鮮明，對敵人從不抱任何幻想，不管白骨精有多少變化，他憑火眼金睛一下就看透本質，堅決與敵人斗爭到底；你看唐僧，雖然有學問，但是非不明，有時把好人當壞人，有時把壞人當好人，結果落入敵人之手，差點丟了性命；你看豬八戒，思想麻痹，私心嚴重，懶惰，老想上高老莊；你看沙和尚，是非面前，不上不下，不左不右，盡當老好人……”我這一聽，感到雷鋒真有水平，談得有觀點、有例子，人情人理，使人信服。雷鋒接著說：“現在雖然和平了，但我們不能對敵人抱有幻想，他們不會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我們要學習孫悟空的精神，隨時做好戰斗準備，學好軍事技術，練好工作本領，堅決與敵人斗爭到底……”平時在團里，我就知道雷鋒政治覺悟高，理論功底深。這次是我親身經歷，耳聞目睹，我是徹底服了。我們聊了很長時間，我困了就睡覺了，可雷鋒又趴在桌上寫日記。第二天早晨我一睜眼，見雷鋒的鋪位上早沒人影了，我想，他肯定是幫助服務員打掃衛生去了，因為他是一個閑不住的人。吃飯到了大餐廳，我仍沒看到雷鋒，心想人家雷鋒是名人，是特邀代表，肯定是吃小灶去了。等我快吃完了，忽然發現，雷鋒正在廚房里幫著端盤子洗碗哩……忙完他才匆匆吃了點飯，與我們一起去開會。我被雷鋒這一系列的行動所感染，雷鋒再做這些工作時，我就跟著他一起干。

在大會上，雷鋒作了事跡報告，引起了強烈反響。找他簽名、留言的人特別多，有時我們房間的桌上，擺了上百個各式各樣的本子，雷鋒就抽時間一個一個地給人家簽名、贈言。會議就要結束了，因雷鋒要留下去部隊作巡回報告，不能與我一起回團了。我說：“雷鋒，你給我也留個言，作為我工作努力的方向?！崩卒h就在我的筆記本上寫道：“親愛的宋清梅同志：送你幾句話，一個革命者就應該把自己的畢生精力和整個生命為人類的解放事業——共產主義全部獻出。戰友雷鋒，1962年2月26日?！边^了不長時間，這段話競成了雷鋒對我的生前囑咐，同時，它也成了我一生的座右銘……

五

干一行，愛一行。雷鋒不但自己這樣做，也幫助激勵身邊的同志這樣做。張三明，現在是河南省鄧州市“編外雷鋒團”成員，他在部隊和轉業后一直是學雷鋒的典型。2012年8月12日，在鄧州的“雷鋒林”，他為我講述了影響了一生的他與雷鋒的那次“碰撞”——

我1960年8月入伍后，被分到團運輸連，這是新兵們都向往的地方，當時別提那個高興勁了?？傻鹊竭B隊具體分配工作時，我傻眼了：競讓我去趕馬車。那時汽車是部隊的先進裝備，非常少，馬車、毛驢車就成了部隊的日常運輸工具，在運輸連編有一個馬車排。我當時那個來氣呀：我在家里放牛，好不容易當了兵，又讓我去養馬；同在運輸連，別人開汽車，叫我趕馬車，這也太不公平了！在相當一段時間內，我的思想轉不過彎來，感到低人一等。團里為了方便工作，把我們馬車排分散到49"t"營執行任務。我想這樣也好，否則天天在一起，人家駕駛員們玩四個輪子，我們馭手扯馬腿，憋屈！這樣眼不見，心不煩?？捎幸惶?，我的馬車還是和戰友的汽車“撞”到了一塊兒，那汽車駕駛員正是雷鋒。我給7連去送蔬菜，雷鋒為7連拉軍糧，就這樣不期而遇了。我到的早，連隊的戰士挺熱情，給我端了一碗白開水。我卸完了菜，就在那里喂馬，恰在這時，雷鋒開著汽車到了。連隊的戰士一見雷鋒來了，那個熱乎勁兒就別提了，有的搬凳子讓雷鋒休息；有的拿毛巾讓雷鋒擦汗；更可氣的是一位炊事員端出了一碗剛做好的熱氣騰騰的豆腐腦。本來我一聽見汽車喇叭叫心就煩，這下子更是火冒三丈：你這幫小子也太勢利了，他雷鋒不就是開個破汽車嗎？他雷鋒不就是一個先進典型嗎？你們也不能這樣“捧”他呀？這不是見人下菜碟嗎？想到這里，我就憋著火裝作什么也沒看見，馬上收拾東西準備撤退！就在這時，雷鋒走過來了：“三明同志，好長時間沒見你了，工作好吧？”我低著頭，也不看他，冷冷地說：“趕個爛馬車，有什么好不好的，哪像你們呀，我們吃野草，你們放洋屁?！卑蠢碚f，我不應該對雷鋒這樣，人家比我當兵早，平時對我也很好，今天見了我主動過來打招呼，我還對人家耍態度，要擱在一般老兵身上，早“損”你了?？衫卒h仍笑著走到我身邊：“三明同志，怎么有情緒呀。我知道你的心思，這種想法可不對呀。你為連隊送菜，我給連隊拉糧，都是為部隊建設服務，你趕馬車，我開汽車，咱倆只是分工不同，沒有貴賤之分。你想想，如果我送不來糧，戰友們就吃不上飯，餓肚子；如果你送不來蔬菜，連隊光有主食沒副食，那飯戰友們怎么往下咽呀？再說營養也上不去呀！大家吃不好，上了訓練場能有精神頭嗎？所以，無論干什么，都是革命工作，都很重要。我們每一個人，就像機器上的一顆顆螺絲釘，少了哪一顆都不行！”雷鋒的一番話，說得我心里暖乎乎的：噢，雷鋒這大典型并沒有小看我們趕馬車的，還把我的工作說得這么重要。我的臉也由“陰”變“晴”了。雷鋒因還要去其他連隊送糧，握住我的手說：“等有時間我們再聊，祝你工作順心、順利！”雷鋒轉身又和7連的官兵說話去了。我看到那碗豆腐腦，心里又變得不是滋味。那時連隊的伙食標準低，能吃上豆腐腦算是改善生活了。我心想，你雷鋒也別光說好聽的，我看你那碗豆腐腦喝不喝，一碗豆腐腦雖算不上什么大事，但弄不好你也是吃飯專揀好的，干活專挑俏的，你那一套道理也是專門對別人說的。戰士們都勸雷鋒喝了豆腐腦再走，可讓了半天，雷鋒也不為所動。他開上車就走了。連隊的戰士們看到我，不好意思，又把豆腐腦端過來讓我喝，我一揮鞭子，趕著馬車就跑了。一路上，我的心里那個舒坦啊，把那鞭子打得“叭叭”地響……

后來，我又幾次見到雷鋒，一次是星期天，他在連隊的廁所打掃衛生；一次是節假日，他在外面為駐地生產大隊撿糞……干的都是臟活、累活。這使我對雷鋒更從心里服了。他不僅說得好，做得也好。我在馬車馭手的崗位上也干得更安心盡心了……1964年，沈陽軍區召開學雷鋒代表大會，我在會上介紹了學雷鋒的經驗，《人民日報》報道了我的事跡，那通訊的題目是《為革命甩一輩子馬鞭子》。后來，我當了排長、連長、副營長，連續16年被評為學雷鋒標兵，5次榮立三等功。1982年，我轉業離開了部隊，但雷鋒對我說過的話永遠銘刻在心上，無論在什么崗位上，我都照著雷鋒的樣子去做，干一行，愛一行，鉆一行，精一行。這不，我退休后又來義務守護“雷鋒林”。群眾給我封了個雅號叫“革命老馬”，老馬好啊，不用揚鞭自奮蹄……

六

2016年8月20日，一位84歲的老兵，在女兒的陪伴下，來到北部戰區陸軍白山出版社，找到了我。他看了我寫雷鋒的話劇《與你同行》，印象不錯，要為我講講他了解的雷鋒。這位慈祥的老人叫董長胤，曾在沈陽軍區工程兵政治部工作。他為我講述了雷鋒一次參加戰友婚禮的故事——

雷鋒入伍時，我在沈陽軍區工程兵政治部組織處當干事。在與他未謀面之前，他的苦難童年，他參軍后的表現，我就了解了，組織處是負責抓典型的，那時我們已經開始整理雷鋒的事跡材料。我第一次與雷鋒見面，是在軍區工程兵機關，雷鋒來作報告。在我的印象里，雷鋒應是高大的，冷峻的，沒想到站在我面前的是一個小個子，滿臉掛著燦爛的笑容。我與他握手時，看到了他手上的那道明顯的傷疤，便想起他舊社會經受的苦難，不禁熱淚盈眶。因這次雷鋒要到各部隊去作報告，就臨時住在了機關，與我們在一個大食堂就餐。一般的基層連隊的小戰士來到上級大機關，都有些怯生?？衫卒h沒有，他就像這里的主人似的，看到炊事班的同志忙不過來，要么到廚房里幫廚，要么到窗口去賣飯，等大家用完餐后，他又幫著收拾桌子，打掃衛生。機關的同志都喜歡上了雷鋒，大家議論：“雷鋒這個戰士確實不一般，心里盛事，眼里有活?！薄澳憧此墒裁炊紭泛呛堑?，工作有熱情，胸中有激情?！?/p>

一次，我4歲的兒子力爭來營區找我，我帶他去食堂吃飯，雷鋒看見了，馬上跑了過來說：“董干事，我看著孩子，你去打飯?！闭f著，他抱起力爭，又給孩子找了個凳子，讓孩子坐下，就陪著孩子玩。雷鋒可討孩子喜歡了，不一會兒，力爭就纏著雷鋒不愿讓他走了……

雷鋒下部隊作報告，經常由政治部宣傳處干事洪建國陪同，他們朝夕相處，結下了深厚感情。1961年7月28日，洪建國與沈陽市同澤街小學的教師楊玉蘭結婚，特邀雷鋒作為唯一的戰士代表參加他們的婚禮。我受邀擔任這場婚禮的主持人。那時在部隊辦婚事很簡單，就是買點花生、瓜子、水果、糖塊什么的，戰友們坐在一起樂和樂和?；槎Y定在下班后的晚上，在我們政治部會議室舉行。我是主持人，自然得先去，結果到了會議室一看，雷鋒正在擦桌子，搬凳子，已經忙活上了。我去了以后，他又問我水果怎樣擺，糖塊怎么放，一樣一樣地張羅。在雷鋒的參與下，我們把那婚禮現場布置得既簡潔又溫馨。首長和戰友們來了，每人都在一幅印著雙喜字的紅綢上簽字，雷鋒也在上面工工整整地簽上了名字。那晚上的場面特別熱烈，因其他人是干部，唯有雷鋒一個戰士，他就顯得特別活躍，中間他提議，讓新郎、新娘“咬蘋果”、唱歌，大家便一齊起哄。洪建國就和妻子一起唱起了東北小調“新媳婦回娘家”，雷鋒與大家鉚著勁地鼓掌，婚禮現場的熱鬧氣氛達到了高潮……

半個多世紀過去了，我時常想起那場婚禮上的手舞足蹈的雷鋒。雷鋒生前沒有談過戀愛，更沒有建立自己的小家，可當他看到戰友收獲了愛情、組成了家庭時，他是那樣的高興。雷鋒有一顆金子般的心。

七

雷鋒在日記中曾寫到戰友劉興學，并指出了他的缺點。后來，雷鋒日記公開發表了，而且流傳那么廣，劉興學會不會對雷鋒有想法？他心中的雷鋒是個什么樣子？2012年6月27日，我在遼陽專門采訪了已經71歲的劉興學，過了幾天，老人又主動找到我，說那話兒還沒嘮完哩——

雷鋒很真誠，他看到別人有什么缺點，就給你指出來，發現戰友有什么思想問題，就給你做工作。他也經常征求大家對他的意見，特別是他當班長后，隔一段時間，就找我們單獨嘮嘮，讓我們指出他的缺點和不足。我們也真給他提意見，他都虛心接受。戰士做錯了事情，他直接批評你也好，過后與你談心也好，都是當面鑼、對面鼓，從不背后往上打“小報告”，他給首長匯報的都是你的成長進步，都是你做的好事。所以，他在戰士們中威信很高。

有一天訓練很累，我感到穿的那布襪子既難看又焐腳，就來氣?；氐剿奚?，我把布襪子脫下來就撕了。雷鋒一見不高興了，批評我說：“劉興學，這是部隊統一發的服裝，你怎么說撕就撕，這樣可不行！”我一聽更火了：“我個人的東西，怎么不行？我不但撕襪子，還要撕床單呢，你管得著嗎？”雷鋒看我急眼了，就不吱聲了……吃完晚飯，雷鋒主動找到我說：“興學，今晚空氣挺好，咱倆出去散散步?！边@時我也感到今天的事做過了，想和班長嘮嘮?！北愫屠卒h去遛彎。雷鋒說：“興學，今天我對你態度不好，你可別生氣?！蔽乙宦犆φf：“班長，是我錯了，我向你道歉?！崩卒h說：“今天咱們訓練都挺累，相互理解。不過，興學，誰都有不順心的時候，可不能拿服裝撒氣。連隊快發服裝了，發裝都是交舊領新，你毀了舊的，領不到新的，穿啥呀？是，這布襪子看著不好看，穿著也不舒服，那是咱們國家還不富裕呀，國家養著軍隊，能把咱們軍人裝備到現在這樣已經不容易了。將來隨著國家的富強，我們軍人的生活條件也會得到改善的，到那時，我們戰士不但能穿上好襪子，還能穿上皮鞋呢！”雷鋒就是這樣，做思想工作既從大處著眼，又從細微人手，既動之以情，又曉之于理，使你聽了入耳人心。再聯想到，一次連隊發服裝，每個戰士是兩套外衣、兩套襯衣，可雷鋒只各領取了一套，他對司務長說，把那兩套軍裝省下來上繳吧，以減少一點國家的開支。對照雷鋒，我更感到慚隗，我說：“班長，你放心吧，我一定改正自己的錯誤！”

平時，雷鋒也不是總“板板”地給我們講大道理，我們在一起也相互逗樂、開玩笑。有一天晚上，雷鋒翻來覆去睡不著覺，第二天我就都逗他：“怎么昨晚失眠了？想找媳婦了？”雷鋒笑著沒說話?？蛇^了一段時間，他“懲罰”了我一次。那是一個星期天，一大早雷鋒就出去了。早飯后，雷鋒繃著臉找到我說：“興學，昨晚做美夢了吧？做美夢就有好事，上午，我領你去市里看電影去?！蹦菚r我們都愛看電影，我拔腿就跟雷鋒走：“太好了，今天演啥片子？”雷鋒邊走便偷著樂：“到時你就知道了?！蔽揖椭肋@里面有名堂。結果，雷鋒拐彎抹角地把我領到一個臭烘烘的糞堆旁，對我說了實話。這堆糞是他抽業余時間撿的，他要我幫他送到連隊生產地里去，因為一個人干著費勁。我故作生氣地說：“今天可倒霉透了，上了你的當?！逼鋵?，我很愿意與雷鋒一起做這些有意義的事情，這也是他對我的信任。于是，我們找了一輛推車干起來，他推我拉，一起把那些糞肥送到了連隊生產地。

過了一段時間，我和雷鋒開車一起到軍區工程兵司令部執行運輸任務，臨時住在沈陽。一天晚飯后，雷鋒悄悄地把我拉出來說：“今天，我可真請你看電影。我連假都給你請好了?！蔽耶斎桓吲d，我說：“這次是我外出表現好，你慰勞我，上一次幫你運糞，熏得我好幾天頭疼，你還得請我一次?！蹦峭淼碾娪翱吹谜孢^癮，是打仗的片子……

八

羅叔岳是雷鋒犧牲時的見證者，并參與了對雷鋒的搶救。那時，他是雷鋒所在團衛生連的軍醫。2012年7月26日，我在營口市見到了這位78歲的老兵。雖然整整50年過去了，可一提起雷鋒的犧牲，老人仍非常痛苦，哽咽著半天說不出話，我們只得換了一個輕松的話題——

當時，我所在的衛生連和雷鋒所在的運輸連，都是團后勤處的直屬隊，因此與雷鋒的接觸就多一些。我發現雷鋒的心特別細，關心他人體貼入微。1961年8月初，雷鋒被選為撫順市人民代表，出席了撫順市第四屆人民代表大會。會上，發給每位代表1斤蘋果。當時我國正處于經濟困難時期，在副食品商店里很難見到蘋果，你想想，如果能吃上蘋果，那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雷鋒一下子分到4個蘋果，而且每個蘋果都用一層紙包著，更顯得珍貴。雷鋒開會住在市里賓館，抽會議的空隙，他走了很遠的路，大汗淋漓地來到了團衛生連，當時值班的是衛生員張國安。當雷鋒從挎包里拿出4個蘋果時，張國安驚呆了：“哎呀，你從哪里弄來了這么好的東西？”雷鋒說，是大會發的，把它送給患病的戰友?！睆垏惨宦牪话财饋恚骸袄卒h啊，現在這東西可是稀罕物，是大會發給你的，你怎么能送給別人？我不能收?！崩卒h說：“戰友生病，他們比我更需要。你就轉給他們，讓他們好好養病，早日康復?！睆垏步舆^蘋果，順便說了一句：“哎呀，住院的干部戰士七八個人，這4個蘋果怎么分呀？”雷鋒說：“你用刀把它切開嘛，每人一半?！睆垏惨宦牁妨耍骸鞍パ嚼卒h，你真聰明，你這是讓大家都平安快樂！”當張國安把蘋果逐一送到患病的戰友們的床頭，并講明了蘋果的來歷時，大家捧著蘋果，半天舍不得吃。那一天，整個衛生連彌漫著蘋果的香氣……

雷鋒犧牲前，我們一起在鐵嶺地區執行國防施工任務。我們衛生連住在上石碑村，雷鋒他們住在下石碑村。一次，我妻子抱著剛滿1歲的孩子從營口來工地看我，在撫順留守處，順便搭上了雷鋒開的車。剛開始，我妻子和孩子坐在卡車的大廂板上。雷鋒見孩子小，車就開慢了一些。由于是土路，車卷起的灰塵特別大，孩子不住地咳嗽。于是，雷鋒就把車停了下來。他動員副駕駛上了大廂板，把我妻子和孩子讓進了駕駛室。我妻子見擠了副駕駛的位置，直表歉意。雷鋒就安慰我妻子：“嫂子，這是應該的。您把孩子抱好了，我盡量把車開穩些，很快你們就見到羅軍醫了?！避囘M了山路，顛簸得很厲害，孩子開始嘔吐，于是雷鋒不但把車速放慢，而且走一段就把車停在路邊，讓我妻子和孩子休息一會兒。他還勸我妻子：“嫂子，別著急，孩子透透風就好了，咱們快到地方了?！蔽移拮酉?，這個戰士可真好，本來我們搭了人家的車添了麻煩，他倒反過來寬慰我。就這樣，雷鋒開著車走一段，?！獣?，走走停停，一直把我妻子和孩子平安地送到我的住地。當我從妻子懷里接過孩子時，小家伙已經甜蜜地睡著了……

過了不長時間，雷鋒就因公殉職了。那天，我從撫順西部醫院返回住地，妻子抱著我大哭：“那是多么好的一個兵呀，怎么說走就走了……你們怎么不想辦法把他留住哇……”

九

雷鋒生前曾兼任撫順市兩所小學的校外輔導員。他輔導過的許多學生后來成為各條戰線的先進模范，他們是雷鋒精神的傳人。韓頌東就是其中的一位，她退休前任撫順市一所學校的德育科長，被評為全市先進教育工作者、優秀共產黨員。2012年6月15日，在撫順“雷鋒紀念館”，她給我講述了雷鋒當輔導員的故事——

雷鋒與我們少先隊員第一次見面，讓我們每個人自報姓名，介紹學習情況。他逐一記下來，環看著圍攏在他身邊的我們說：“你們都佩戴著紅領巾，多美呀！可戴紅領巾不能光圖好看，要理解它的意義，紅領巾是紅旗的一角，少先隊是共產主義的先鋒隊，這就要求大家在同學中發揮模范帶頭作用，做一個好學生。我當你們的校外輔導員，我就是你們的大朋友了，大家有什么事情就找我，我會全心全意地幫助你們，我也要向你們學習，咱們共同進步。好不好？”我們蹦著高地喊“好”！并熱烈鼓掌，把手都拍紅了。

我們5年級4班是新組合的一個班，課堂秩序不好。特別是上音樂課的時候，比較亂。擔任音樂課的老師是一位年輕的女教師，長得漂亮，愛穿高跟鞋。那時女同志穿高跟鞋，是很時髦的。于是一些男生課下就學她走路，在黑板上畫高跟鞋，逗得同學們哈哈大笑。

雷鋒一次來學校參加活動，正趕上我們班上音樂課，他聽到我們班里吵吵嚷嚷的，就悄悄地站在窗外觀察。教室里，老師彈琴，教唱歌，一些同學也不聽，說話的，打鬧的，亂成了一鍋粥，結果把老師給氣走了……等下了課，雷鋒叔叔走進了教室。他這次來，大家可不像以前那樣呼啦就圍上去了，因為這次同學們知道惹了事兒，輔導員肯定要收拾我們，解放軍可厲害。因此，大家都低著頭，不出聲?？衫卒h并沒有發火，仍然面帶笑容，他問大家：“同學們，剛才上的什么課呀？”我們回答：“音樂課，學唱歌?！冒?，同學們一起唱一遍，我聽聽?！苯Y果大家都不會唱。雷鋒又問：“大家為什么沒學會呀？”有的說，課堂亂，一些同學亂講話；還有的說，一些同學胡打亂鬧，把老師氣走了……等大家說明了原因，雷鋒說：“今天上課哪些同學不遵守紀律了，請站起來，誰站起來，誰就有勇氣?！毕仁且粋€，后是兩個……十來個同學就站了起來。雷鋒說：“很好，今天叔叔表揚你們，因為你們是誠實的孩子。有了缺點，你們敢于承認就能勇于改正，請大家坐下?！苯又约o律為題，給我們講了邱少云的故事，又講了學生尊敬老師的道理……教室里鴉雀無聲。最后，雷鋒叔叔說：“我提議，在咱們班開展一個遵守紀律的競賽活動，特別是少先隊員要帶頭。我下次再來，聽你們講先進同學遵守紀律的故事……”后來，雷鋒又找到我們班班主任，研究了抓好班級紀律的一些措施。從此，我們班的課堂秩序就好起來了。音樂老師感動地說：“雷鋒不僅是學生的輔導員，也是我們老師的老師?！?

我們班有一個男生叫吳海玉，長得高高的，愛打球，不愛學習。因為他媽是繼母，家庭不和諧，他就不愿上學。他的座位在全班的最后一排，有時他就偷偷地溜出去玩了。同學到班主任那里告他狀，班主任就批評他。他老挨批，就產生了逆反心理，最后干脆逃學了。這件事被雷鋒知道了，他就找我們了解吳海玉的情況。他還與班主任趙老師商量，到吳海玉家進行一次家訪。隔了兩天，雷鋒與趙老師，還帶著我們平時與吳海玉要好的兩個同學，就到海玉家去了。當時正好海玉的繼母在。她一看孩子的班主任來了，還帶著位解放軍，以為孩子在外面惹了禍，人家找上門興師問罪來了，就有些緊張。趙老師問：“吳海玉呢？他好幾天沒去上學了！”海玉繼母急赤白臉地說：“我不知道，他不是我的孩子，我管不了！”雷鋒一見開場就僵了，便走到海玉繼母面前，親切地說：“大嫂，我叫雷鋒，是海玉的校外輔導員。您放心，海玉在外面沒做什么壞事，我和趙老師還有他的同學，見海玉沒上學，猜他是不是病了，就來看看他，也順便與大嫂嘮嘮家常?！崩卒h這么一說，海玉繼母冰冷的臉上泛起了紅暈，趕緊請我們坐下：“哎呀，我還以為這孩子在學校闖了禍，你們找我算賬來了?！崩卒h接著說：“海玉是個非常懂事的孩子，上學很節儉，將來肯定有出息。我非常喜歡他，老師和同學們也都喜歡他?！壁w老師借機介紹吳海玉在學校做的一些好事，講他的一些優點。聽著，海玉繼母的臉上就有了笑容。雷鋒見機又說：“海玉還經常對人說，家里生活困難，您省吃儉用地供他上學，他非常感激您。大嫂啊，繼母當到這個份兒上不容易呀！”海玉繼母聽到這里，流下了熱淚：“你這位解放軍同志真理解人。海玉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和我隔著心吶，老頂撞我，時間長了我們就生分了，我就不管他了。真對不起你們，是我沒正確地認識孩子，沒盡到當家長的責任。今后我一定更好地關心他，教育孩子好好上學?！崩卒h說：“大嫂，你也不要自責，教育孩子是我們共同的責任。咱們一起幫助海玉，把他的學習成績抓上去，培養他成才……”那天，我們離開時，海玉繼母一邊拉著雷鋒的手，一邊牽著趙老師的手，送出很遠很遠……

第二天，吳海玉早早地上學來了。放學后，他跑到了部隊，見到雷鋒，一頭就撲到雷鋒懷里哭了：“雷鋒叔叔，我錯了，是我在家里不尊重老人，頂撞媽媽，我還不好好學習、逃學……雷鋒叔叔，您放心，我肯定改。那天您到我家去，我都看到了，您說的話我也都聽到了！”

雷鋒也激動地流下了淚水：“哎，海玉，你這個小鬼，你是怎么看到的，聽到的？”

吳海玉破涕為笑：“雷鋒叔叔，其實那天我就在家，你們誰都不知道，我藏在了那煤棚里……”

十

陳雅娟是幸福的，也是幸運的。她不但在少年時期與雷鋒度過了一段美好時光，而且與雷鋒單獨留下一張珍貴的照片。2012年5月11日上午，在雷鋒生前所在團“雷鋒紀念館”，她眼舍熱淚，給我講述了雷鋒一

當時，雷鋒既是我們學校少先大隊的校外輔導員，也是我們少先中隊的輔導員。我們一有時間就往部隊跑，去找雷鋒叔叔，也不管他工作忙不忙。在雷鋒身邊，我們有一種平等感、親近感，我們拿他當大朋友。他的軍裝黃中泛白，總是洗得干干凈凈、穿得整整齊齊，我們很羨慕，就自然不自然地經常用小臟手去摸摸他的上衣、扯扯他的褲子，他那衣服上就時常留下些黑手印兒，但他從不在乎。他帶我們去搞活動，我們跟在他身后，還偷偷地跟他比個頭兒，因為雷鋒的個子矮，我們都快趕上他高了，與他悄悄地比完個頭兒，我們就笑，雷鋒知道我們在后面搞惡作劇呢，回頭望望我們也嘿嘿地笑起來。

一天晚上，我們班與雷鋒所在連舉行聯歡會。結束后，雷鋒送我們回家。他一邊走一邊問我們：“長大以后，你們都想干什么呀？”我們有的說要當畫家，有的說要當作家，還有的說當科學家、工程師……雷鋒聽了以后說：“同學們，你們的理想都不錯，但有一個問題，為什么沒人想當工人、當農民??？你們現在吃飽了、穿暖了，不要忘了是工人、農民養活了我們。你們長大了，需要有人接他們的班??！同學們，請記住，只要是黨和國家需要的，只要是對人民有益的，干什么都是光榮的，干什么都是有出息的?！蔽覀兟犃?，心里那個亮堂、那個美呀，就像那燦爛的星空一樣。

1962年4月，部隊管攝影的張峻，在一天下午找到我說：“明天和你的輔導員雷鋒叔叔照張相好不好呀？”我說：“太好了！”接著我就跑回家，翻箱倒柜地找衣服，也不管是冬天的夏天的，把僅有的幾件衣服翻了個遍，最后，我選定了上衣，就穿媽媽給我編織的一件紅底兒綠杠兒的毛衣，可這毛衣沒有衣領，我就又把一件布拉吉套在了里面。媽媽說：“你看你這是怎么穿的？又是冬天又是夏天的，全亂套了?！蔽艺f：“不管那個，和雷鋒叔叔照出相來好看就行?！本瓦@樣，我一次次地試衣服，一次次地照鏡子，折騰了大半夜。

第二天，我依偎在雷鋒叔叔身邊的畫面，定格為一種永恒……50年了，我一直記著雷鋒叔叔對我們說過的話，一直照著雷鋒叔叔的樣子去做……雷鋒叔叔，我好想您呀……

清風有約，細雨多情，天漸漸低下來……在“雷鋒故居”前，我久久不愿離去……我的軍服濕了，眼睛濕了，但心中一直亮亮的，暖暖的。哦，又一個春天就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