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鷹逆風飛行 （二）艱難覓食

沈石溪/ 文 行者/圖

小鷹逆風飛行 （二）艱難覓食

沈石溪/ 文 行者/圖

前情回顧：

對于還未成年的小鷹而言，離開了媽媽的保護，獨自留在鷹巢中就是等死，而從鷹巢中冒險跳下去也是尋死?？勺辖鸸谶€是決定搏上一搏。聰明的它看準樹下的一堆象糞，奮力一跳——

以前，媽媽在的時候，都是媽媽把食物送到紫金冠嘴邊?？梢哉f，它過的是飯來張口的日子?，F在，為了生存，它冒險從樹梢上的鷹巢跳到象糞堆里，弄得渾身都是象糞。

紫金冠從象糞堆里跨出來，舉著一對翅膀，吃力地朝百米開外的羅梭江走去。

鷹是天之驕子，憑借一對巨大的翅膀，能搏擊長空，在空中自由翱翔。但鷹不擅長在地面行走。在地面，鷹巨大的翅膀成了累贅，走起路來搖搖晃晃，姿勢難看，而且速度也很慢。

紫金冠一步一步往前挪動，走了很長時間，好不容易來到羅梭江畔。清澈見底的江水緩緩流淌。它站在江邊，能看見在水里游動的魚。紫金冠很喜歡吃魚。記得有一次，媽媽帶回一條，味道鮮美，好吃極了。如果能吃條魚，那就太幸福了?？伤恢涝鯓硬拍茏降紧~。

紫金冠突發奇想：要是有條笨魚，躍出水面，直接跳進我嘴里就好了。于是，它站在江邊，張大喙，心里默念：小魚跳進來！小魚跳進來！可等了很長時間，也不見有笨魚往它嘴里跳?？磥硇◆~是吃不到了，那就找別的食物吧。

在鷹巢時，它就望見一條剛剛孵出的小蛇在草叢間游走。在鷹的食譜里，蛇也是美味佳肴。

于是，紫金冠挪進江畔草叢。它果然看見了那條剛出殼的小蛇，于是高一腳低一腳地趕過去。還沒走到小蛇跟前，小蛇就機靈地扭著細長的身體滑出去好遠，沙沙沙，如“S”形擺動。紫金冠還想尾隨追攆，小蛇卻一下子鉆進了巖石縫里，消失得無影無蹤。

捉不到蛇，那就改吃小青蛙好了?；锪锏耐苋庖彩曲椀淖類?。紫金冠剛才在樹梢上已看得清清楚楚，有一只小青蛙在泥塘里蹣跚。為了美食，它又拖著虛弱的身體來到泥塘邊，還使了個心眼兒——繞到小青蛙的背后，想從背后偷襲。但是小青蛙的背上好像也長著眼睛，還沒等紫金冠靠近，它便蹬著小腿撲通一聲跳到江里去了。

羅梭江畔，豐饒的熱帶雨林里確實有很多食物，可對紫金冠來說卻可望而不可及，忙碌了半天，白白消耗了寶貴的體力，什么也沒吃到。唉，不會飛的鷹，還不如一只雞啊。

紫金冠本來就近兩天沒有進食了，這會兒感覺更餓了。它臥在泥塘邊，連站起來的力氣也沒有了。

就在這時，一條蚯蚓從泥土里鉆了出來。這條紅色蚯蚓緩慢地在泥土里蠕動。紫金冠忙伸出喙，把蚯蚓啄進嘴里，一仰脖子，就吞進肚子里去了。它還是第一次吃蚯蚓，味道真不怎么樣。蚯蚓有一層薄薄的皮囊，肚子里全都是土，有股濃重的土腥味兒，令鷹作嘔。

鷹吃蚯蚓，好比人吃樹皮、草根，是一種很落魄、絕望、萬不得已的選擇。

紫金冠委屈地想：我現在唯一能吃到的食物就是蚯蚓！要是媽媽在就好了，它絕不會喂我蚯蚓的。

蚯蚓不僅蠕動緩慢，且數量多，扒開表層土壤，就能見到泥土里有許多紅色蚯蚓在蠕動。不管怎么說，蚯蚓雖然難吃，但好歹也能充饑，總比餓肚子強。紫金冠放棄抱怨，開始專心填飽肚子。

不知不覺間，天色漸漸暗下來。一個跟饑餓同樣嚴重的問題出現了。太陽一下山，天氣漸漸變涼，狐貍、老虎等各種食肉動物便紛紛出動，尋找可口的食物。熱帶雨林里危機四伏，成為弱肉強食的屠宰場。

鷹通常在野獸無法攀爬的高樹或懸崖上筑巢，很少受到其他野獸的攻擊，高枕無憂。但對紫金冠來說，就完全不是這么回事兒了。倘若它還待在大榕樹上，當然很安全，不會遭到野獸的攻擊，但現在，它在地面上，還不會飛，走路比烏龜還慢，喙還不夠鋒利，鷹爪還很稚嫩，沒有任何自我保護能力，很容易受到野獸的攻擊。別說豺狼虎豹，就是一只小小的野貓，都能輕易地獵殺它。

夜幕降臨，空中掛著一彎月牙。風搖動樹枝，暗淡的月光和移動的樹影，顯得鬼影憧憧。遠處傳來豺狼的叫囂和黃麂凄厲的哀號，令人不寒而栗。

突然，在前方漆黑一片的樹林里，出現兩點綠色的光，就像兩只螢火蟲，慢慢地飄了過來。紫金冠本能地感覺到恐懼，急忙地往草叢里鉆。綠瑩瑩的光點越來越近，越來越大。那是一雙正在尋找獵物的獸眼。獸眼又靠近了一些，借著暗淡的月光，紫金冠看清楚了，原來是一只野貓！

野貓身手敏捷，善于捉鳥，也喜歡吃鳥。紫金冠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出，趴在草叢里一動不動。野貓來到草叢邊，綠瑩瑩的眼睛朝草叢瞅了瞅，幸虧草叢茂密，遮擋了野貓的視線。野貓又豎起耳朵聽了聽，幸虧有風聲沙沙作響，掩蓋了紫金冠因恐懼而瑟瑟發抖發出的輕微響聲。最后，野貓聳動鼻子聞了聞，幸虧紫金冠糊了一身象糞，象糞的氣味把鷹的氣味蓋住了。野貓沒發現異常，便從草叢邊與紫金冠擦肩而過。紫金冠嚇出了一身冷汗，腿都軟了，半天沒能站起來。

到了后半夜，一彎月牙沉入山峰，夜霧彌漫。黎明前的黑夜濃得就像一團墨汁。突然，前方沙灘上響起嚓嚓的聲音，紫金冠瞪大鷹眼，透過草葉的縫隙仔細望去，借著羅梭江水面的反光，它看見一條約5米長的黑尾蟒，正從羅梭江爬上岸，徑直往它躲藏的草叢滑過來。西雙版納盛產的黑尾蟒是熱帶雨林的頂級殺手，發現獵物后會突然彈跳起來，用長長的身體把獵物活活纏死，然后囫圇吞下。5米長的黑尾蟒，能將一只狗獾絞殺，區區一只小鷹更不在話下。

更令紫金冠絕望的是，黑尾蟒不是靠嗅覺、視覺和聽覺發現獵物，而是靠唇窩的熱感應器搜尋獵物。也就是說，盡管紫金冠躲在茂密的草叢里，盡管黑夜濃得像化不開的墨，盡管風吹草葉的沙沙聲能掩蓋它的喘息，盡管裹在身上的象糞能淡化它身上鷹的氣味，但它無法讓身體冷卻。通過靈敏的熱感應器，黑尾蟒能準確地找到它躲藏的位置，并準確地知道它是一只沒有任何防御能力的小鷹，從而撲過來將它絞殺。

黑尾蟒迅速滑近，腦袋已差不多伸進草叢里了，芯子快速地吞吐著，并擺開一副躥躍的姿勢。紫金冠嚇得魂飛魄散，翅膀和鷹爪都僵住了，想逃跑也沒有力氣。即使它真有力氣逃跑，也難逃黑尾蟒的追捕。

黑尾蟒的腦袋昂了起來，突然間靈活的身體如閃電般向前撲去。完了！紫金冠腦子里一片空白，幾乎嚇暈過去。

咚，傳來黑尾蟒落地的聲音，同時又傳來黑尾蟒粗壯的身體扭滾纏繞的聲音。紫金冠覺得自己已經被黑尾蟒纏繞上，很快就會被吞進黑洞洞的蛇肚子里。但奇怪的是，它的身體并不覺得疼，也沒窒息的感覺。它抖了抖翅膀，咦，翅膀還能自由抖動，再仔細望去，黑尾蟒并沒有落到它身上，而是死死地纏住了一只野兔。

原來是一只野兔趁黑夜鉆出洞穴來吃草，被黑尾蟒逮了個正著。

與未成年的小鷹比起來，野兔個頭兒更大，滋味更鮮美。面對兩個獵物，黑尾蟒挑選了野兔作為攻擊目標。謝天謝地，這只野兔成了替死鬼。紫金冠趕緊鉆出草叢，匆忙逃命。

黑尾蟒正在專心地對付野兔，無暇顧及逃跑的小鷹。紫金冠逃到羅梭江畔的蘆葦叢里，算是撿回了一條小命。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太陽升起來了，紫金冠才戰戰兢兢地從蘆葦叢里鉆出來。它渾身都是泥水，狼狽得就像一只“落湯雞”。

它才在地面過了一夜，就差點兒變成野貓的食物，又差點兒被黑尾蟒吞進肚子里，以后的日子還長著呢，該怎么辦呀？

幸運之神不可能天天陪伴它。漆黑恐怖的夜，躲得過今天，躲不過明天，總有一天它會被野獸逮到并吃掉的！必須找個安全的地方過夜，可哪里才安全呢？躲進樹洞吧，凡小鷹鉆得進去的地方，黃鼬、野貓、蛇都鉆得進去；躲在岸邊的灌木叢里吧，又有豺狼和虎豹；躲在江畔蘆葦叢里吧，又有鱷魚和巨蜥。想要吃掉它的野獸太多了，似乎躲到哪里都不安全。熱帶雨林看起來廣闊無垠，卻難以找到讓小鷹容身的安全之地。

一天很快過去了，又是夕陽西下。紫金冠還沒找到合適的藏身之處。它焦急萬分，在羅梭江畔的草叢里苦苦尋覓。

突然，從一棵一人粗的香椿樹后跳出一只毛色艷紅的狐貍，紫金冠來不及躲閃，差點兒與紅毛狐貍撞個滿懷。奇怪的是，紅毛狐貍對這只羽翼還未豐滿、唾手可得的小鷹絲毫不感興趣，與紫金冠擦肩而過后，撒腿就跑，一面跑還一面扭頭往香椿樹后張望。

紅毛狐貍的臉上寫滿了恐懼，好像在害怕什么。紫金冠也立刻鉆進身旁的草叢里，但等了好一陣，紅毛狐貍早逃得沒影了，香椿樹后也沒出現任何東西。它壯著膽子鉆出草叢，繞到香椿樹的背后，想看個究竟。

不看不知道，一看魂差點兒嚇掉——一只老虎正躺在草叢里！紫金冠扭頭就逃，可是老虎好像并沒有站起來的意思。世界上好像不該有懶得連站都不想站起來的老虎吧？紫金冠忍不住又回頭瞅了一眼，老虎還是紋絲不動地躺在草叢里。再仔細看去，哦，原來不是什么真老虎，不不，老虎是真的，卻是一只死老虎。這么說似乎也不確切，那不是普通意義的死老虎，而是一副老虎骨架。

這是一只病死或老死的孟加拉虎，身上的虎肉已被大自然的“殯葬工”——禿鷲啄食干凈，連內臟都已被處理干凈，只留下一張無法吞咽的虎皮和一副無法拆散的骨架?？磥矶d鷲剛離開不久，空氣中還彌漫著一股濃重的腐臭味?；⑵ど珴甚r艷，尤其是那個虎頭，不知道為什么，竟然沒被禿鷲啄食，仍虎眼圓睜，額頭的“王”字花紋清晰醒目，銀白色的虎須閃閃發亮，顯得虎虎生威。乍一看，就好像草叢里臥著一只活老虎。

毫無疑問，那只紅毛狐貍沿著羅梭江尋找食物，繞過那棵香椿樹，突然就看見草叢里的老虎。出于對老虎的畏懼，紅毛狐貍根本沒膽量去分辨老虎究竟是活還是死，便拔腿逃跑。紅毛狐貍自己逃命都來不及，哪有心情理會迎面撞見的紫金冠呀，所以與它擦肩而過，一溜煙逃得無影無蹤了。紫金冠想，真該感謝這張色澤鮮艷的虎皮，要是沒有這張虎皮，它此刻極有可能已成為紅毛狐貍的食物。

老虎不愧是森林之王，是站在自然界食物鏈頂端的強者，盡管已經遭到禿鷲群的洗劫，只剩下一張虎皮和一副骨架，仍具有強大的威懾力，足以嚇退像紅毛狐貍這樣的食肉獸。

突然間，紫金冠萌生出一個奇異的想法：何不將這只看起來威風凜凜的死老虎作為自己的藏身之處呢？天上地下，只有禿鷲才能一眼看出老虎是死是活，其他飛禽走獸可沒有這個膽量走近檢查這只老虎的死活。它完全可以借老虎的余威來保護自己。老虎被禿鷲吃得只剩一副骨架，但骨架完整，里面的空間足夠容納一只小鷹。更完美的是，栩栩如生的虎頭支在骨架上，色澤鮮艷的虎皮蒙在骨架上，這樣的一只老虎既可以嚇唬路過的那些野獸，又可以當作帳篷，遮風擋雨。

得到了一張完整的虎皮和一副骨架，紫金冠也就得到了一個完美的藏身之所。接下來，就看看這只小鷹是如何利用虎皮完美地進行狩獵的吧。請看下期《小鷹初擒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