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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村小

2017-05-31 06:29王光佐
散文選刊·下半月 2017年5期
關鍵詞:二娘赤腳醫生村小

王光佐

村小,是我人生意義上真正的起點,結緣村小,是在上世紀80年代初,至今忘不了的,仍然是村小的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

那一年,師范畢業后,我被分配到村小任教。秋風陣陣,秋雨綿綿,踩著泥濘,深一腳、淺一腳,我趕著去報到??斓酱逍r,我停下腳步,細看村小,就像一位衣衫襤褸的蒼涼老者蜷縮在大山腳下,唯有那面標志性的五星紅旗在高高飄揚,頑強彰顯著校園的生機與小巧。

住進村小,我的心更加冰冷。低矮昏暗的教室,依靠兩個木格小窗才灑進些光亮,泥土地面久經填充,已變得包包凹凹。課桌凳缺胳膊少腿的,擺弄得雜亂無章。歷盡風吹雨打,四周土墻百孔千瘡。房間沒有門,只靠一塊破黑板擋遮。我是村小唯一的公辦老師,幾位老民師與上學的孩子們一道,放學就回家。開始的那些夜晚,我用被子把頭裹得緊緊的,真的很無奈,真的很害怕:這樣的生活什么時候才是盡頭?頂不住困惑與壓力,一場風寒重感冒徹底摧垮了我,最終讓我臥倒在床。孩子們知道后,急匆匆給我請來了村里的赤腳醫生,那是一位學生家長也是班上小女孩的媽媽。一連幾天給我打點滴,守在我床邊,給我端湯遞水,為我驅趕痛苦和寂寞。偶爾醒過來,睜開雙眼,看到赤腳醫生忙碌的身影,和一撥又一撥趕過來問候的學生及家長,幸福和溫暖禁不住漫過心頭。忽然間,覺得我不是在村小,而是躺在自己的家里,站在床邊的全都是自己的兄妹親人。

考慮到我們的工作生活狀況,后來村里出錢找了位工友,負責給村小做飯,工資很低,主要只燒中午一餐,民師及路遠的學生在校里搭一頓伙,而早晚只有我一人。記得當時燒飯的是村小附近一戶人家的主婦,姓什么叫什么至今我們都不知道,只喊她二娘。二爺去得早,二娘梳著長長的辮子,拉扯著幾個孩子,家境十分困難。那年月缺油少鹽,但二娘手腳麻利,飯菜做得特別香,大部分小菜都是她自家地里產的,無償供給改善大家伙食。尤其是對我,二娘更是厚愛有加,照顧得無微不至。我一個人忙著備課改作業時,她就把飯菜燒好后給我端過來。逢節周末,或者平時,只要她家里有什么好吃的,二娘總要把我喊過去加加餐。人好水都甜,那些年,飯來張口,衣食無憂,在二娘家里我是??鸵彩琴F客,分享的何止是溫飽。

我開始用洪荒之力全身心地投入工作,努力改變著村小面貌,感覺不奮發有為就對不起家長,對不起孩子,尤其是村醫、二娘他們。每天早起,我堅持跑步練拳,強身健體,白天上課改作業,課間就和孩子們一道跳繩捉迷藏,放學后不停地做家訪,足跡走遍每個孩子的家。我把工資的大部分拿出來,給學生訂閱雜志,努力把知識和愛傳遞給他們。夜深人靜的時候,我不停地寫,記錄教學感悟,抒寫生活人生,工作和生活排得滿滿的,迷茫和彷徨拋到九霄云外。我的創作和孩子們的作文不斷變成報刊上鉛字小品。那一年教師節,我被推選為優秀教師代表并幸福地登上北京天安門,心田里日漸飄蕩起無數赤子之情、美好之歌、希望之夢。學期結束,由于我的教學工作和創作影響,組織上要把我調到縣局工作。

那天早上,天空飄著雪花。村支書親自動手,把我的日常生活用品和書箱搬到手扶拖拉機上。家長和孩子們早早趕過來,在雪地里站成一排,陰沉著臉不說話。當拖拉機突突啟動的那一瞬,孩子們一下子哭開了:“老師,我們不讓你走!”“老師,你要?;貋砜纯?!”我想穩控住自己的情緒,淚水卻忍不住奪眶而出,打濕了視線,模糊了村小。

離開村小,一晃就是幾十年,因為布局調整,當年的村小早已合并撤銷。但村小的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時常出現在夢里,仿佛就在昨天。一直想找點時間去看看他們,總是被瑣事困擾耽擱。前些年,驚聞當年的女村醫患癌去世,令人傷懷不已。好在她的女兒,我的那位學生如今已成為上海一家地產公司的老總,讓人唏噓感嘆。也不知老二娘是否安在,斷斷續續聽說她的家境現在變得很不錯,后代很爭光,好人理應好報。還有村支書和學生家長們,那些顏值記憶與曾經的美好總是忘不掉。

村小,飄逝的村小,是我人生的起點驛站,是我生命樹中難忘的一片細葉。葉落歸根,游子思親,但愿他們都還記得我。

責任編輯:青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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