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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抹溫暖的歲月

2017-05-31 06:31羅立新
散文選刊·下半月 2017年5期
關鍵詞:蓮蓬木棍鞋底

羅立新

我出生在瓜果豐收的秋天。聽父親說,我出生的時候,正趕上村里分糧食,因為我的到來,家里多分了180斤豆子,200斤玉米。父親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笑意融融,摸著我的頭,好像我是家里的功臣。另外,我們家還按人口、按工分分了些胡蘿卜、地瓜、白菜,總之很不少。

父親去鄉里的中學上班,周末才回家,冬天沒有農事,母親便在家忙些家務。母親能干,手巧,一晚上能做一雙鞋子。她先納鞋底,鞋底要做得厚一些,才結實暖和;然后再把鞋幫上好。這個時候,我便要求母親講故事。我的要求總能得到滿足。母親講了不少鬼神的故事,我又愛聽又害怕,卻欲罷不能。講得最多的故事,還是母親那夭折的孩子,她像祥林嫂說阿毛一樣,說了許多次,大致是:晚上開會,她的孩子在懷里睡熟了,因為爐火旺,孩子出了一身汗,隨后就感冒高燒,托人給父親捎信,他說工作忙,也沒有回家;母親就找人幫忙,把孩子送到醫院,可是已經晚了。第一次講,母親是流著淚訴說;第二次講,母親眼里泛著晶瑩的淚花;講到第三次,母親是憂傷而又平靜的。她只是停下手中的活,用手里納鞋底的針挑一挑燈花,替我們掖一掖被角。我便感覺歲月帶走了她些許的憂傷,她把愛和目光只專注在我們的身上了。

到了周末,父親便回家來。母親細聲細語地跟父親說我們的成長,父親津津有味地說學校里發生的趣事,家里頓時變得生動活潑起來。

父親回家,母親總是把每一頓飯,盡可能做得豐盛一些。早餐有粗糧餅子,有蒸地瓜,有胡蘿卜粥。天天頓頓胡蘿卜粥,我實在喝不下去,但是每人一碗,是任務。誰也不敢不喝,誰也不敢剩下。我瞅瞅母親,再瞅瞅父親,他們的目光里沒有商量的余地。我便悄悄地用筷子夾一塊胡蘿卜放進大哥的碗里,大哥用眼睛狠狠地瞪了我一下,沒有說話,算是默許。試探成功,我便把我碗里的胡蘿卜一塊一塊全部遷移到大哥的碗里。接著,二哥和弟弟也跟我一樣,一起挑出自己碗里的胡蘿卜放到大哥碗里。大哥碗里的胡蘿卜堆得高高的,皺著眉頭一塊一塊艱難地咽下去。

母親格外疼愛大哥,父親格外器重大哥,因為大哥小小年紀便幫父母挑起養家的重擔。冬天家里柴草不足,大哥便跟著父親去軍馬場割草。入冬后十一月份,正是天寒地凍,十五六歲的大哥,跟父親兩人拉著一輛木質農用車,為了一車草,來回徒步上百公里。那時候,我只知道軍馬場是個遙遠的地方,到底有多遠,我沒有概念。去的時候,他們只是帶著幾塊地瓜面餅子充饑,渴了嚼幾塊冰;路上經常遇到不相識的人,他們便一起割草,一起裝車,晚上擠在一塊取暖。在互相關心、互相照應的過程里,大家就很快由陌生人變為朋友了。那時候人們思想特簡單,你幫我我幫你,幾個來回就幫成了親人。一個冬天,父親跟大哥得去幾次。有了這幾車草,就有了火熱的炕,就有了溫暖的夜晚。

大哥是父母的幫手,也是我們的玩伴。村子里有一個面積不小的池塘,我們那時候叫“灣”。夏天可賞蓮、摸魚;冬天可滑冰、覓蓮蓬。大哥找一塊方形木板,木板下固定兩根粗鐵條,鐵條事先打磨得锃亮;再準備兩根細細的木棍,木棍頭上安裝上釘子; 木板上放一個板凳,人就坐在板凳上,用細細的木棍撐著冰面往前滑。我們兄妹四人,兩人一組,輪著滑。有時候,我們嫌自己滑得慢,大哥便在后邊推著我們滑。有時候滑幾圈都沒事,很多時候卻摔個四腳朝天。我們歡呼驚叫的聲音時時從冰面上蕩漾開去。如果幸運,能發現凍在厚厚的冰里的蓮蓬,我們便一起砸開冰,艱難地摳出蓮蓬;小手凍得跟胡蘿卜一樣,但我們還是按捺不住,急切地敲破硬殼,品嘗蓮子。蓮子很苦,心里卻很甜蜜。

母親是村里的婦女主任,所以有時候到縣城開會。她總是帶著弟弟,把我留在家里。父親去學校上班,大哥二哥去上學,我在家里當“鎖頭”。村里風氣,鄰里關系,都特別好。家家戶戶都不鎖門,我就和小朋友們從這家玩到那家。偶爾有惡作劇,但是誰也不惱怒。那一次我是在自家院里挖了個坑,里面注滿水,外面用干土掩飾,引誘小朋友們去踩,他們自然是踩得滿腳是泥。大多數哈哈大笑,只有一個哭著回家了。我是準備挨罵的,可院子東鄰嬸嬸隔墻遞過來一碗水餃,只是囑咐我們以后好好玩,冬天天冷不要玩水,避免凍壞生病?,F在想起來,周圍的人們都是一樣的苦和窮,卻又是一樣的淳樸和善良。

我對冬天有一種特殊的感情。多年以后想起這些過往的時候,沒有寒冷,沒有痛苦,沒有心酸,相反,靈魂深處流淌著最深切的溫暖。

責任編輯:曹景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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