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羲的神話與傳說

講過宇宙的形成，人類的來歷，接下來就要講人類如何從蒙昧走向文明。我們可以根據內容將神話分為很多種，比方之前講過的宇宙起源神話和人類起源神話，這次我們要介紹的神話，是文化發明神話，這是非常重要的一類神話，講述原始人生活中使用的重要物品、技術，以及各種文化制度的發明過程。

文化發明神話的主人公可以是神靈，也可以是半人半神的文化英雄、遠古圣賢。中國作為禮儀之邦，人們對于發明文化的神靈、圣賢非常崇拜，對于他們的神圣業績也津津樂道。伏羲，就是其中一位非常重要的文化發明英雄。

伏羲，又稱宓犧、包犧、庖犧、伏戲、太昊（太皞）。他既是三皇之首，上古的帝王，也是神話中五方天帝之一的東方天帝。作為第一個創造人類文化的偉大英雄，伏羲的神話解釋了人類是如何從野蠻走向文明的。用今天的科學眼光看，伏羲的神話和傳說實際上是古人對人類文化生活的神圣性證明。

伏羲的誕生

《列子》記載，在中國遙遠的西北方有一個國家，因為出了一個名叫華胥氏的姑娘，所以，這個國家就被稱作華胥氏之國（古華胥國在今陜西省藍田縣華胥鎮）。華胥國非常遙遠，人們走路也好，坐車也好，坐船也好，無論如何也是到不了的，只好是“心向往之”。這是一個極樂世界，雖然號稱國家，但是沒有首領，一切都順其自然。這里的人民沒有欲望，沒有嗜好，他們不知道自私，彼此之間親密無間。生活美滿幸福，人人長壽，安享天年。他們能夠走進水里面不怕水淹，走進火里面不怕火燒，在天空中往來如履平地，云霧也阻礙不了他們的視線。因為長壽，他們甚至不知道生命和死亡的區別，既不貪戀生命，也不憎恨死亡，仿佛生和死是一樣的。

有一天，華胥氏到東方一個名叫“雷澤”的地方去游玩（雷澤在今山東省菏澤市）。這個大沼澤風景優美，百草興旺，林木茂盛。華胥氏在游玩的時候，意外發現了一個巨大的腳印。她好奇地用自己的腳試著踩了踩這個大腳印，結果竟然懷了孕。原來，這個腳印是雷澤神留下的。雷澤神長著人頭，身子卻是龍的形狀。他用雷電維護自己對雷澤的統治。華胥氏就這樣被雷澤神的腳印感化懷孕，十二年后在成紀（今甘肅省天水市秦安縣）生下一個兒子，這就是伏羲。

作為雷澤神的兒子，伏羲的身體也是半人半獸——人頭蛇身，并且具有非凡的神力，可以登天。傳說西南的都廣之野是天地的中心，那里有棵極高的樹，叫作建木。它紫干綠葉，黑花黃實。數百尺之內沒有任何枝杈，只在樹干頂部有幾個彎曲。這棵怪樹溝通天地，本來是天神用來上天下地的天梯，可是伏羲憑借從父親那里遺傳來的神力，曾經爬過這座天梯。

關于天梯的神話非常普遍，它表達的是人類希望克服人生的局限，實現長生不老，獲取永恒幸福的渴望。

在西方神話中最著名的天梯要算《圣經》中所說的通天塔了：諾亞的子孫們在一片平原上建立了一座高塔，準備由此通向天堂。上帝害怕人類建成通天塔之后將無所不能，就故意使人類語言發生混淆，破壞人類之間的溝通和協作，最終導致通天塔建設失敗。伏羲爬的天梯就是這類可以通天的東西。

伏羲的文化發明

相傳伏羲有很多文化發明，其中主要有漁網、婚姻制度、預知未來的八卦以及陶塤、琴瑟、命名萬物，讓天下物種有各自名稱等。

長大之后，伏羲成了人間的帝王，也是人類第一個帝王，建都在宛丘（今河南省淮陽縣）。據說他在位111年，是三皇之首。在神話中，人類生活所依賴的基本生產工具、基本社會制度和高級文化發明都和伏羲有關。

根據神話，漁網是伏羲發明的。那時候，人類還處在蒙昧時代，人們學會了穴居和巢居，但是生活環境還是很惡劣的。主要問題是食物不夠，因為人們還不知道什么是五谷，不會耕種和儲存，基本都是打獵為生。據說那個時代的人類不會捉魚，《山海經》中所說的原始人都是用手捉魚的。伏羲有一天來到河邊，看到河里有很多魚，就想到如果能把這些魚都抓出來，那百姓就不會餓肚子了。但是魚在水里游來游去，非常難抓。聰明的伏羲在思考這個問題時，偶然看到蜘蛛結網捉蟲子，大受啟發。他用繩子編成網，把網放進河里，用來捉魚，果然成功了。然后他就把這種做網的方法傳授給了人們。漁網的發明，給人類帶來豐富的美食。直到現在，浙江農村仍然流傳著伏羲教導人類如何結網捕魚的故事。

后來，打魚的人慢慢變多了，本地的魚不夠吃了。伏羲讓他們分別去東西南北四方。人們不知道怎么分辨東西，伏羲說：“東方屬木，西方屬金。日頭東升西落?！庇终f：“南邊熱，北邊冷?！睆拇艘院?，大家都明白了怎樣辨別東西南北，人類的腳步也就到達了更遙遠的地方。

中國自古是禮儀之邦，古人也把禮樂文明的源頭追溯到伏羲。神話說，伏羲發明了琴、瑟，還制作樂曲。

樂在古代非常重要，“禮樂刑政”是治理國家的四個維度，樂還要排在刑罰和政治前面。國家規定了不同階層使用樂器的規格、可以欣賞樂曲的種類，實際上是借用音樂的力量來統治國家，使人民和諧安樂。我們今天形容夫妻和美為“琴瑟和諧”，用音樂的和諧來形容夫妻感情的和美，這就要感謝伏羲了。一方面是因為他發明了琴、瑟，另一方面，是因為他還發明了婚姻制度——男方要贈送女方一對鹿皮做聘禮，并規定了夫妻之間的禮儀?；橐鲋贫燃热皇莻ゴ蟮姆怂贫?，那么在人們心目中婚姻制度就具有了神圣性。每個人都會認真對待自己的婚姻，于是，作為社會基礎的家庭得以穩定。

中國哲學的源頭也被追溯到伏羲。伏羲做人類首領的時候，人們對于自然和社會缺乏了解，無從知曉未來。天生聰慧的伏羲想把這一切都搞清楚，于是他經常站在山上，仰觀天上的日月星辰，俯察周圍的地形方位，有時還研究飛禽走獸的腳印和身上的花紋。正苦思冥想的時候，在今天洛陽市孟津縣境內的黃河中，忽然出現一頭形似駱駝、左右生翼、馬身龍鱗、高八尺五寸的水獸。這頭水獸在驚濤駭浪中踏波飛走，如履平地，人們看其如龍似馬，就叫它“龍馬”。這匹龍馬是天神派遣的，它出現在中國最神圣的黃河中，乃是天神為了表彰伏羲的功績顯示的祥瑞。伏羲聽說后，特地從他的都城宛丘到孟津黃河邊觀看。這匹龍馬背上有一幅神秘的圖畫，背上的斑點排列整齊，又十分美麗。細看，左邊有三點和八點、右邊是四點和九點、中間是五點和十點、后邊是一點和六點。所有的單數點都是白色，雙數點都是黑色。伏羲仔細觀察，深入思索，借助龍馬的啟示，發明了八卦：乾、坤、坎、離、震、巽、艮、兌，分別象征天、地、水、火、雷、風、山、湖澤。伏羲通過這八種宇宙基本事物的組合，解釋了天地萬物的演化規律和人倫秩序，預知事物的未來變化。

八卦是伏羲最重要的發明，這是中國古代最重要的預測未來的工具。伏羲發明八卦，實則開創了我國的遠古哲學。在希臘神話中，人類向阿波羅祈禱神諭，預知未來。中國神話中，人類則是由伏羲發明的八卦實現對未來的把握。

伏羲發明的八卦，后來經過周文王的改造，成為六十四卦，最終發展為《易經》——這是中國古典哲學的最高經典，之后對中國文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上古時期，人們結繩記事。伏羲發明八卦之后，據說還創造出文字（常見的漢字發明神話說是倉頡造字），取代了結繩記事。從此人類進入文字時代，文化、書籍就此產生。人類知識借助于文字和書籍得以長期積累和快速傳播，大大加快了人類文明演進的步伐。

作為東方天帝的伏羲

西漢的《淮南子》中講，伏羲死后成為以黃帝為中心的五方天帝之一，他是東方天帝。伏羲在木神句芒（gōu máng）的輔佐下掌管東方的天空，同時掌管春天。句芒，長了人的臉、鳥的身子，他的臉是方的，穿著一身白衣服，駕著兩條龍。伏羲、句芒所統治的地面，從河北省的碣石山向東，經過朝鮮，再經過大人國，一直延伸到太陽升起的地方，一共跨越了一萬兩千里。由于負責東方和春天，伏羲的色彩標志是青色。

據說春秋時候，秦國的秦穆公很有明德。天帝因為他有很好的德行，便叫臣子句芒給他加了十九年的壽命。這位天帝，不用說，就是東方天帝太昊伏羲了。

伏羲還有個美麗的女兒叫宓妃，在洛水（即洛河）溺水而亡，成為洛神。詩人們對她的美貌贊嘆不已，尤其是曹植的千古名篇《洛神賦》把她描述為“翩若驚鴻，婉若游龍”“瑰姿艷逸，儀靜體閑”“體迅飛鳧，飄忽若神，凌波微步，羅襪生塵 ”“含辭未吐，氣若幽蘭”，使得洛神家喻戶曉。宓妃嫁給了河伯，就是黃河神。到羿射十日與嫦娥奔月的時候，我們還要詳細地講洛神、河伯和后羿、嫦娥的感情糾葛。

伏羲的陵墓在河南淮陽，現在，那里的百姓每年都祭祀伏羲，認為他是人類始祖。

伏羲神話是對人類文化生活神圣性的證明

根據神話所述，伏羲的眾多發明，開啟了人類最早的文化活動，使先民從蠻荒時期進入了早期文明，所以他被尊為中國古代帝王譜系中最早的“三皇”之一。因為先有了伏羲的文化發明，后來的神農、黃帝以至于周公、孔子，才能在他所做的工作上更進一步，逐漸創造了中華民族燦爛輝煌的文化。

伏羲作為人們心目中的遠古帝王或者東方天帝而發明中國各種文化，這些神話的目的就是向人們證明：文化生活是神圣的，是人類值得選擇的生活方式。因為這些文化項目，或者來自上天的啟示，比如龍馬啟發伏羲發明了八卦；或者出自古代圣人的精心創造，比如伏羲發明漁網、制定婚姻制度，所有這些都是神圣的。具有文化的生活才是值得過的生活、有意義的生活。

（作者：李濤，北京大學中文系研究生）

責任編輯 / 金蕾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