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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鍋英雄》:城市空間意象的跨類型演繹

2017-06-19 22:57田義貴肖舒予
電影評介 2017年7期
關鍵詞:劉波劫匪草根

田義貴 肖舒予

城市作為現代人的主要生存場所,如同一個巨大的容器,聚合起不同人物的生活狀態與命運的起伏。重慶的山城地貌和山水一色的獨特景觀,為電影提供了巨大的敘事空間,電影《火鍋英雄》將鏡頭對準重慶,將目光投視于草根階層,以一個“洞”連接起多個敘事空間,讓故事的起落自然地生長于城市的母體之中,塑造出城市內部的精神本質和文化想象。

一、 重慶城市空間:故事生長的土壤

一部電影與一座城市的碰撞,不是架空于華麗盛景中的海市蜃樓,而是讓影像融進這座城市的紋理和血液。在電影《火鍋英雄》里,以防空洞、輕軌站、天臺等空間意象為主要載體,讓人物的社會活動和情感變化在此基礎上自然生發,串聯起整個故事的起承轉合。

(一)防空洞——故事緣起

較之于鄉村結構的原始性和相對固定性而言,城市常被視作欲望與墮落的淵藪,所以城市常常成為諸多影片中犯罪案件的發生地。影片開頭,瓢潑大雨之中一輛面包車行駛于縱橫盤桓的公路上,驟然停下之后,“長江巴商財富”幾個大字印入觀眾眼簾,車上頭戴面具、手持槍支的四個劫匪下車闖入理財機構作案。在警方趕來之后,圍困于此的劫匪在慌亂中尋找出口時意外發現了金庫中的一個大洞,整個故事便由此展開。一段畫外音交代出防空洞與重慶火鍋獨特的親緣關系,鏡頭隨之將人們帶到了防空洞這一逼仄的空間之中,劉波、許東、王平川這三個老同學合伙開了一家洞子火鍋館,因為經營不善導致火鍋館生意凋敝。于是,三人決定將門面擴充之后轉讓出去,在擴建的過程中卻陰差陽錯挖到了錢庫,跌宕起伏的劇情也因此生發出來。防空洞這一獨特的建筑空間已被深深地嵌入重慶城市發展的風雨歷程,它不僅是戰亂時代人們的庇護所,也是陪都時期的文化符號及和平時代人們的地下城。影片將劉波三兄弟、向劉波追債的黑幫頭子七哥以及劫匪三撥人的爭斗貫穿于完整的劇情之中,三條線索逐漸匯合,城市意象在影片中并不是傳統視角中的高樓瓊宇、華燈初上,故事的主人公游離在城市的邊緣,是真正的“草根”,過著底層人的生活,他們生存的空間更像是一座“都市里的村莊”。

(二)輕軌站——致青春式重逢

在重慶這樣一座層巒疊錯充滿立體感的城市里,輕軌作為舉足輕重的交通工具,成為連接城市空間的一個公共場域,并具有漂泊與流動的意象。影片中多次出現穿樓而過的輕軌列車,輕軌站也成為了具有重要意義的場景,多場重要的戲份都發生在這里。在這個充滿流動感的空間中,人物的命運不斷交織,從于小惠的轉學離開到與劉波的再次相遇,城市輕軌這一復雜交錯的空間足以承載一切的分離與相逢,讓諸多巧合順理成章地變成了可能,劉波身后轟隆隆駛過的輕軌列車正是其復雜心境的寫照。于小惠幫助劉波計劃出“補洞”之策,在輕軌站臺上,于小惠要求劉波把自己當年寫給他的信還給她,兩人多年前的情愫便因此被帶入故事,并成為主要情感線索。

(三)天臺——理想化結局

故事的結尾,經歷了背街小巷的追逐與跌宕起伏的磨練之后,劉波將功補過成為了見義勇為的英雄,四位老同學在聳立的樓群和層疊的高山映襯之下,其樂融融地坐在樓頂的天臺上一邊吃著火鍋一邊談天論地,充滿了溫情和希望。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在影片前半部分四個人第一次聚集在晦暗的防空洞里吃火鍋時,每個人都懷著心事,各自正面臨著生活中的困境,然而在影片結束時,共同經歷了一番波折的四人終于走出了迷霧,在天臺上把酒言歡,所有困境得到想象性的解決。故事場景由逼仄的巷道轉換到了開闊的天臺,色調也由之前的暗黑變得明朗,讓之前緊張的氣氛得以消解,劇情的敘事空間建構在城市的物理空間意象之上,甚至帶有幾分超現實的意味。

二、“草根”視角:對地方文化的準確把握

城市空間的典型意象雖然能夠迅速地為觀眾建構起故事發生地的“擬態環境”,但真正賦予這些空間意象以“意義”的最重要因素還是生活在其中的“人”,所以說,故事中的“人”才是空間意象的“靈魂”?;钴S在防空洞、輕軌、天臺等空間意象中的劉波們,既是創作者把握生活的紐帶,也是觀眾感知和理解“意義”的核心內容?!痘疱佊⑿邸分械娜宋飵缀醵际乔逡簧摹安莞?,劉波、許東、王平川三位窘迫的火鍋店小老板自不必說,在金融機構工作的于小惠也只是在那里混口飯吃而已,黑社會頭子七哥以及戴著面具的劫匪們更是社會底層中的末流,整部影片中沒有一個人物屬于主流或精英階層,都是人們生活中處處可見的“草根”。這樣的故事設計沿襲了楊慶上一部作品《夜·店》的基本風格,即都是以他最擅長的“草根”視角去表達自己對生活的深切觀照和嚴肅思考。其實,重慶這座城市的社會心理結構是異常復雜的,1997年的直轄,雖然使其在全國的行政地位猛然上升,但因為地處西部,經濟發展和各項社會事業相對落后,加之自古以來遠離行政權力中心的“遠民心態”根深蒂固,所以民間的“草根意識”非常濃烈、勢力強大,長期與精英階層處于對立和割據狀態。因此,從“草根”角度切入,可以說是把握重慶社會文化脈搏的最佳選擇,自《瘋狂的石頭》以來,莫不如是。

那么,劉波等“重慶崽兒”的“草根性”是如何在重慶城市空間中被凸顯出來的呢?影片一開始,三個主角的“草根”身份就被確立下來:劉波貪玩好賭,并欠著黑幫頭子七哥一大筆賭賬;許東當初用擴建火鍋館的錢來供奉菩薩,以后又找來“群眾演員”為火鍋館撐場面,一副深諳市井之道的小市民姿態;“眼鏡”王平川模樣憨厚老實,為了火鍋館的生意任勞任怨,其出場的第一句話便是“你們兩個還是把電費交了嘛,每天都是我在偷電,挨家挨戶都偷得差不多了”,聽上去庸俗可笑,卻畫龍點睛地呈現出三人窘迫的生活狀態。當三人因為擴建意外發現了錢庫,面對眼前驚天的巨款,原本愛耍小聰明的三人還是打消了“騎龍騎虎”的念頭,放下了心中的貪念,選擇過安穩平靜的生活,堅守心中的底線。后來劉波被黑社會追債到走投無路的地步時被迫“拿”出了錢庫里的錢,也只是暫時“借”出來做賭本而已,堅信贏錢以后是必須要還回去的。顯然,三人在急需用錢的窘困狀態下面對巨額的意外之財,雖然也免不了常人都有的貪占之念,但最終還是堅守了自己的道德底線,內心深處根本摒除了非法占有不義之財的想法。

較之于三兄弟的困窘不堪,作為理財機構職員的于小惠雖然外表看上去光鮮亮麗不少,但她生活也并不順利,工作中處處遭人排擠,同樣處于社會“底層”,她堅持著心中的原則和規矩,卻被同事視作不懂變通的老古板。然而在三兄弟尋求其幫忙時,于小惠卻欣然答應,與其說這是一種變通,不如說是為了多年的同學情誼和朋友間的義氣。劉波在面對危難時雖然抱著僥幸心理,但當故事從“被迫借錢”轉為“拼死護錢”時,呈現出一個本質上并不算壞的靈魂——絕不賴賬,絕不食言,也絕不貪不義之財!這種性格重慶人謂之“爭硬氣”。當劉波幾乎走投無路時,堅持一人做事一人當,不論賠錢還是坐牢,都是自己一個人的事,與兄弟無關,在關鍵時刻講義氣,勇于承擔責任。而許東雖然看上去一毛不拔,但在關鍵時刻原本“妻管嚴”的他卻以兄弟情誼壓倒私心,決定賣掉自己的車去為劉波補上窟窿,這里又詮釋出了重慶崽兒的江湖義氣。

三、 魔幻現實主義:城市氣質與影像的巧妙互文

城市空間不僅作為“草根”們生存打拼的敘事場景,重慶獨特的城市建筑格局還與魔幻主義影像風格之間相互詮釋,形成了巧妙的互文。重慶四面環山的地形與常年多霧潮濕的氣候特征賦予了這座城市天然的神秘感,兩江環抱的山地特征滋養出城市活脫的文藝氣質,在平靜的迷霧中又帶著幾分火辣的暗潮涌動。不論是《瘋狂的石頭》中的離奇與癲狂、《好奇害死貓》中的欲望與迷惘,亦或是《周漁的火車》中的游離與周旋,都將重慶城市空間本身所蘊含的強烈的戲劇性充分開發出來,讓電影氣質與城市氣質巧妙貼合?!痘疱佊⑿邸分袑㈢R頭盤旋于重慶依山傍水的摩天大樓、破舊不堪的筒子樓,鱗次櫛比的高樓和穿樓而過的輕軌,勾勒出這座城市的立體感,亂象重生中孕育起影片的犯罪氣質。影片中以大量寫實的鏡頭呈現主人公的生活細節,展現出他們最真實的生活狀態和生命體驗。平民英雄追逐穿梭于重慶的狹長而壓抑的陋街背巷,城市不再是后現代式的冰冷剪影,在鋼筋水泥中注入了人情的溫度,劉波在筒子樓里為外公洗澡、王平川在火鍋店里耍小聰明偷電、徐東的妻子打電話查崗……這些日?,嵥樽屓藗冃岬揭还蓾夂竦娜碎g煙火氣,也奠定了影片的現實主義風格。影片中除了寫實的手法去描述傳統空間里具有濃厚市井氣息的生活場景之外,還借助于重慶城市與生俱來的疏離氣質,在漫天的陰雨和彌漫的霧氣之中去構建懸念,用荒誕的寫意手法表現現實,使現實披上一層光怪陸離的魔幻的外衣。

影片中的魔幻現實主義意味還通過荒誕的人物造型、個性化的視聽語言與大量的巧合得以展現。影片中劫匪并不是以普通面罩遮面,而是分別戴著《西游記》中唐僧師徒四人的面具,搶劫就像在“玩”一場游戲,面具上的形象賦予了角色造型的張力,并帶有強烈的解構意味。面具上人物的表情賦予劫匪以人物的活力和本質,而劫匪的個人性格被淡化為群像式的臉譜化人格,當面具被揭下的那一瞬間,看不到任何人物特征,之前累積起來的人物情緒也隨之消失,僅成為一場荒誕的鬧劇。在火鍋店內劫匪、劉波三兄弟以及追債人三股勢力群毆的場景中,白衣劫匪即使身負重傷也依然偏執地不愿放棄手中的錢,沉重的身軀被扭曲的欲望拉扯成一架空殼,最終他被不明來歷的小汽車奪走了生命,一切因果借助超越邏輯的巧合變成了無常與宿命,諸多看似不合理的魔幻主義情節在重慶這座城市中得以安放。

四、 跨類型演繹:麻辣火鍋式的雜糅與變奏

如果說錯落的城市空間建構起影片的外在氣質,那么麻辣火鍋式的類型雜糅便對應著重慶這座城市的內在味蕾。與片名一樣,《火鍋英雄》像極了一鍋大雜燴,以犯罪作主料、愛情為輔料,將青春情愫、兄弟情誼貫穿于劇情之中并參雜進喜劇、動作、懸疑等元素,伴隨著劇情的升溫逐漸沸騰,香氣四溢。影片一開始便制造出極具犯罪氣質的搶劫場景,但劫匪的出現僅是作為功能性的敘事,其人物身份與人物命運并未與劇情形成更多的聯動力。與劫匪形成對應的是以劉波為主的三兄弟,他們并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成功者,這樣的人物形象設置也為影片喜劇性的營造打下了基礎,這類人道德、智商或生存境遇等通常處于普通人的平均值以下,觀眾可以居高臨下地觀看他們滑稽的表現,從而釋放內心的壓抑,獲得優越感和心理的滿足。影片中,幾近中年的三人各自有著自己的煩惱和糾結,生活屢屢與他們開著玩笑,他們或貪玩好賭或愛耍些小聰明,有著不少的缺點,是不折不扣的“屌絲”,“哪個跑路還把外公帶起啊”等金句層出,喜劇氣氛濃厚。然而影片并未以喜劇作為噱頭單純地博取觀眾的笑聲,而是以深厚的人文關懷將小人物的性格進行立體化的刻畫。影片雖然是犯罪題材,但其核心價值觀依然是正義戰勝邪惡,其價值取向與社會的主流文化取向和社會心理一致,并不乏詼諧地塑造出一個個充滿血性的平民英雄形象,滿足了類型片作為大眾文化消費品所具有的基本功能,在嬉笑怒罵的背后寄寓著人類的普世價值,營造出大眾的白日夢想。

影片中的一條輔線則是以于小惠為核心的青春敘事。為了將通往金庫的地洞封堵住,劉波三人找到了在銀行上班的中學同學于小惠,并因此牽涉出一段年少時的情愫。校園里青澀的回憶以那封沒有收到的情書為由頭得以展開,除了“沙坪壩草蜢”及“失戀陣線聯盟”的樂隊組合,影片并沒有用大量閃回鏡頭呈現關于青春的影像。不同于近些年來青春片單一的故事類型,《火鍋英雄》選擇將人物安置于艱難的生活處境之下,為我們展現他們在幾近中年的困惑與感傷,飽含現實關懷。最終歷經波折的四個人圍坐在一起,配樂升起但問題癥結并未得到解決,故事邏輯被情懷取代,讓矛盾得以想象性地調合,最終完成了類型神話的講述。

結語

《火鍋英雄》將重慶獨特的城市氣質貫穿于影片,以防空洞、錢庫等壓抑的地下空間與縱橫穿梭的輕軌、敞亮的樓頂天臺等地上空間為載體,從“草根”視角切入對地方文化的深入思考和嚴肅審視,不僅完成了人物形象內心世界的理想化變奏,而且最終實現了人物身份從“草根”到“英雄”的戲劇性轉換。層次豐富的城市空間與斑駁的光影互為鏡像,在現實與超現實之間架構出一個符合普世價值觀的溫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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