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臉上蓋著一張白紙

洪天貽

我的臉上蓋著一張白紙

迎著風走的時候，依托某種物理定律

它不會掉下來

頂著這張白紙

我驕傲而得意地畫出十九張畫

而蒼白鋒利的它

竟挺過了十九根蠟燭的燃燒

我的臉上蓋著一張白紙

頂著它快走，我曾想冒充一個聰明的作家

透過白紙

看到云、灶臺、心靈和暗室與舌吻的秘匣

它們登場然后褪下，爆炸然后碎滅一剎

我頂著一張沒有顏色的紙奔跑

撞擊十九朵煙花

我的臉上蓋著一張白紙

并不知道，是怎樣鶴唳的風聲

讓它老實聽話

漸漸與我五官的模樣，被柔軟地塑化

一絲不茍地討好著風

直到有一天

這張白紙被戳了一個洞

那是煙花爆裂

帶來的疼痛后遺癥，在即將鬱結成石之際

生成了額頭上的一隻犄角

嘶啦一聲，尖刃頂破雪白的蓋頭

伸進

伸進一片與我一紙之隔的荒野

竟然是荒野！這素未謀面的世界

一望無際的冰河

我的犄角，在掙扎中扭曲

在極寒的晨曦中憤怒地脹大

它瘋狂地撕裂了白紙

——這天生愚昧的遮羞布

瞬間

低溫瘡傷了我嬰兒般的面

我的犄角

開始了痛苦的嚎叫

對于白紙的另一面

它竟然什麼都不知道！

殘破的紙屑，緩緩落下

生命中第一次

第一次我看見這世界——

而此時此刻

這個冰凍的荒野，它沒有顏色

它沒有顏色，就像一張紙

沒有顏色